大脑慎密冷静了下来。他终于知道明军为什么这么快就撤退，将军营留给了自己，因为黑夜中的炮兵根本没有视线，仅仅是凭借着燃烧中的军营判定方位，然后炮射击。现在只要兵追上去，不仅明军的火炮没有视野、不能近战，近身步战后金骑兵占有绝对的优势。
“喳！”巴笃礼领命而去。
这时，新一轮的炮击又在军营中炸响了一片，一些残肢断体打在了莽古尔泰的身上，更加刺激了他心底的火气。他找来一匹战马，翻身一跃而上，提着长刀率先冲出了南门。
林地里，韩煜的部队已经重新整顿完毕，到目前为止除了军营战斗时死亡了两百余人，主力力量尚且安好。黄得功和苏穆瑶在接到了他的命令后，也带着二十门野战炮和二十门虎蹲炮赶了过来，大队人马在一个地势偏高的丘林中埋伏下来，所有火炮和火枪准备就位，瞄准着正北方的坡道。
苏穆瑶来到韩煜身边，拉了拉他的一角，说：“韩大人，海面上的四艘船似乎停止炮了，我看到他们放下许许多多的小船，正在向岸边划过来，每只小船上都有十几个穿着奇怪的人呢。”
“呃，葡萄牙平均每一榴弹炮可值几百两银子呢，打几炮就算了，再打下去我青州那点积蓄就打没了。”韩煜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他并没有与黑山军的领队人物见过面，所以也不太清楚第一期雇佣合约究竟是多久，但是一万两的付拿出来可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
“韩大人，那四艘船是你雇来的？他们的炮好厉害呀，隔那么远都听得人心慌。”苏穆瑶小小的瓜子脸上闪烁着激动的神色，黑溜溜的大眼睛充满了对韩煜神机妙算的钦佩，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小猫咪。
“是呀，洋人的火器果然要先进许多。现在他们的步兵开始登陆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和我们会合了。”韩煜点了点头道。
就在这时，黄得功急匆匆的跑了过来，道：“大人，建奴骑兵向这边又追过来了。”
“来得好，他们不来我还准备打回去呢。”韩煜眼中划过一丝冷酷，下令道，“将火把全部熄灭，步兵拿着盾牌在前护着火枪手，通知炮手，一旦进入射程就不要犹豫，往死里打。”
黄得功虽然心中还存有军营中建奴铁骑压倒明军的余悸，但是此时有了四十门火炮的支持，多多少少还是能增加几分镇定的。他立刻转身吩咐了下去，所有士兵重新打起了精神，一千多支火枪齐齐的加了起来，占领在高位的炮手为了不暴露行踪，全部将火种挡在身下。
不多时，山丘坡道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和吆喝声，星星点点的火把从骑兵队一直延伸到队尾。经过葡萄牙十二磅榴弹炮的几轮轰炸后，建奴铁骑的数量锐减数百人，比攻占军营多出了几倍的损伤，眼下虽然还保留五千之众，但愤怒的情绪以及受创的士气都大大影响了原有的战斗力。
韩煜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脑门子越来越热，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踏足疆场了，由最初始的慌张到现在的亢奋，一种越来越难以描述的心理状态正在蔓延和深入骨髓之中。终于，敌人涉入了火器射程之内，他立刻大喝了一声：“开炮，给我狠狠的打，大汉男儿们，痛饮胡虏血就在今日，有仇的报仇，没仇的凑凑热闹。”
虎蹲炮和野战炮纷纷点火射击，四十门火炮喷射出的火舌在一瞬间几乎照亮了整个山头。山丘下的坡道顿时炸开了花，硝烟、尘土、血雾编绘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悲歌。韩煜向来以为二十一世纪战争电视剧里的爆炸效果很惊人，但到他亲自看到中世纪火炮的真实威力，不由的开始唏嘘电视导演的偷工减料。
因为野战炮做为新型的火炮，士兵们操纵的并不是很熟练，所以第一轮的炮击基本上没有多少命中人群的，只有虎蹲炮的十几迫击炮弹击毙了很多目标。建奴骑兵躁动起来，面对强大的火器他们并不吃惊和畏惧，在主帅的带领下纷纷的向闪过光亮的山丘冲了上来。然而明军所选位置是树林密集的地带，并且又是处于高位，大大削弱了骑兵冲锋的机能。最前面的几百名骑兵用搭箭引弓，向山丘上射去一片箭雨，只是黑夜中没有明确目标的射击，基本上被盾牌、树木格挡，或直接偏失。
明军这边一千多支火枪在骑兵冲近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射响了起来，腾腾而起的白雾将黑夜都染上了色，密集的火力网很快就放倒了一大片骑兵。
“野战炮全部换散弹，对准建奴密集的地方射击。”看到建奴骑兵已经接近，韩煜立刻高声下令道。在这个具体一散弹的杀伤力那是相当惊人的。
第九章 半岛初战（2）
炮手们接到命令，开始添装散弹，然后调整了一下射角，新的议论轰击，刚刚冲到山丘半途之中的建奴骑兵顿时又被打了下去，离之最近的甚至连人带马都被掀飞起来。建奴骑兵随着伤亡的增加反而越战越勇，而明军为了最大距离布置阻击网而没有多余的人手采用三段，加之新型火炮操纵不熟练，更换弹药的时间大大托长，以至于刚被打下去的敌人立刻又冲了上来。
这时，最前线的林忠慌慌张张的跑到了韩煜面前，急声道：“大人，建奴分成两股，绕开咱们的火力网从两边包抄上来了。”
韩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脸严肃，若此时是守城战那可就方便许多了，看来自己对于野战还是缺乏经验。他沉思了片刻，回头向南边海岸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立刻道：“把所有兵力调头向西，全力阻击北边的敌人。”
“那，那东边的呢？他们不抄了咱们的背心窝呀！”林忠诧异的道。
“东边的地形陡峭，建奴上来的慢，别管他们，另外马上给我找一支火把来。”韩煜沉着脸色道。
林忠愣了愣，做了短暂的迟疑，但很快就行动了起来。他安排完毕士兵们转移火力应付从北边包抄过来的建奴，然后点燃一支火把交给了韩煜。韩煜转回了身面相南方，高举起手中的火把在半空中绕了几圈，他想通知正在赶过来的葡萄牙黑山军，希望他们绕道前往东边，负责阻击从后面包抄上来的建奴。
在中世纪信息通讯极度匮乏的时代，除了西方战场上会吹响冲锋号、东方战场击鼓鸣金之外，韩煜找不到有什么具体可以传递信息的手势。他现在只能凭借象形手势传递自己的意图，在半空中挥了挥火把，然后又用火把指向东边，这种非常浅显的信息希望不会因为两国之间的文化差异而变得复杂。很快，南边林地深处正在行进的黑山军看到了火把指示，同样用火把做出了回应，只不过葡萄牙人似乎想要表达很多意思，火把在半空中毫无规律的晃悠了半天，让韩煜这边看得是云里雾里。
不过最终从黑山军火把移动的方向看出，葡萄牙人还是明白了韩煜的意思，开始向东行进了，但是其中有一小队人仍然继续向这边而来。不多时，十多个身穿黑色布衫军装、戴着白色三角盔的洋人来到了明军阵中。韩煜马上迎了上去，尝试着用英语说道：“我叫韩煜，是山海关副总兵，同时也是你们的雇主，你们能讲英语吗？”
为一名中年黑山军身披着一件华丽的斗篷，胸领上还挂着几枚勋章，看上去似乎是一名高级军官。他表情严肃的向韩煜挺胸行了礼，用英语回答道：“韩将军你好，我是胡安&p;8226;戈麦斯，黑山军少校，按照您的指示，我们已经完成了十六榴弹炮射击，现在八百五十名步兵已经登陆，正由腓特烈少将带领前往东边。”
“很高兴认识你，胡安少校，我们现在面临大概五千之多的骑兵队伍，不过他们没有火枪和火炮，而我们现在占据高位，并且有四十门火炮和一千多支火枪，”韩煜快速的向胡安介绍着此时的战况，以便他们能够迅速展开阻击，“敌人正分成两队，分别从东西两面夹击上来，我希望黑山军能够协助我的军队牵制正在从东边攻上来的敌人。”
胡安少校听到韩煜描述的情况，脸色沉了沉，立即问道：“韩将军，您的部队有多少士兵？”
“不足三千。”韩煜如实的回答。
“您需要我们为您牵制敌人多久时间？”胡安少校问。
“直到将他们打退为止。”韩煜气色淡定的回答。
胡安少校略略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道：“韩将军，恕我直言，虽然我们占有地形优势和武器优势，但是您的敌人全部是骑兵，近战相对来说会很麻烦，我们黑山军仅仅只有八百五十名士兵，要想将他们击溃恐怕很难。”
西方人对于生命向来是很珍惜的，在战场上一旦判断处处境不妙，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撤退或投降。
韩煜不疾不徐，解释道：“胡安少校，您应该清楚你们做为一支刚刚登陆的奇兵，敌人根本就不知道你们已经到来了，他们的目光全部正投向我的阵地，如果黑山军能够悄悄的绕到东边敌人的后方，向他们动突袭，他们就会像受惊的小鸟一样乱飞一团。”他顿了顿，接着道，“你们黑山军全部是黑军装，在黑夜里有很好的掩护。此外，我可以告诉你，我在北方还有一支秘密部队，只要这群敌人被击溃逃走，我就会与秘密部队进行合击，一举歼灭他们。”
胡安仔细的分析了一下韩煜的话，露出了一丝欣然的神色，转过身对身后的一名副官说了几句话，然后副官便带着两名士兵飞快的向东边跑去了。少校很敬佩的向韩煜道：“韩将军年少多智，您的计划我们采纳了，但是我希望您能向我保证一点，如果这些敌人决定拼死到底、决不撤退，您的秘密部队必须尽快来接应我们，不然我们损失会很惨重。”
韩煜笑了笑，自信的说：“建奴虽然凶悍，但不会轻易就选择决死的，胡安少校，您就放心吧。”
胡安少校点了点头，说：“我现在必须去与腓特烈少将会合了，战斗结束后我们会与韩将军在海边会师。”他说完，带着亲兵匆匆的离去了。
韩煜的心中越来越沉稳，对于这一战的把握几乎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了。他转过身，准备前往火炮位置指挥战斗，可是就在这时，迎面忽然飞来一支羽箭，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左肩窝一阵钻心痛楚，森森的肩头俨然射穿了自己的骨头。他重重的向后仰倒在地，却强忍着没有叫出来，看来刚才用火把向黑山军指挥的时候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旁侧，几个士兵看到主帅倒地，仓忙的跑过来要将韩煜扶起来。韩煜立刻用没有受伤的右臂挥了挥，咬着牙关假装镇定的道：“别，我没事，被石头绊了一下，你们马上回到战斗位置，另外，另外把黄得功给我叫过来。”
士兵们在黑暗中看不清主帅到底生了什么事，但听主帅的声音没有异样，于是就放下心来按照吩咐办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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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半岛初战（3）
韩煜努力的从地上坐起身来，然后挪到一棵树后面倚靠着树干，他想尝试着把箭拔出来，可是剧烈的疼痛屡屡扑灭了鼓起的勇气。这一刻在他的脑海里，什么关公刮骨、夏侯啖睛、要离毁面等等壮士断腕之举统统都是狗屁，这种刺心的疼痛非得亲自体验过才知道可怕之处。他不停的在心中嘀咕着，老子出道不足一年，身上的伤都好几处了，到不了四十岁那还不真得是身披百伤，不过到时候还是可以拿出来炫耀炫耀的。
黄得功在得知韩煜找自己后，匆匆的赶了过来，但见韩煜依靠在一棵树背上，神态虚弱，立刻吃了一惊，上前切声问道：“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我中了”韩煜觉得自己说话很没有力气，一种晕血的恶心感在心中作祟，让他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中了？”黄得功大惊，这才看到韩煜肩窝上插着一支羽箭，箭杆已经没入了一大半。
“得功，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不疼就把箭拔出来的？”韩煜此时此刻将黄得功看成是二十年后久战沙场的老将，可是仔细的想了想后又觉得不对，黄得功现在还是一个愣头青，这一战可谓是他的处身之战了。
“这喝酒，但是现在没酒，”黄得功先想到的就是精神麻醉剂，但是很显然这个东西在眼下是不靠谱的，“大人，您肩膀的血跟泉水一样流不止，您就忍忍，我把它拔出来然后给伤口包扎一下。”
“什么？血流不止？难道是中了动脉？”韩煜一个激动，整个人反倒精神了起来，他赶紧看了看伤口，果然血如泉水，心中叫苦不迭。按照古代战场的行军医疗技术，这动脉破裂了那可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完了完了，不到一刻钟我小命就完了，不行，我不想死，我在青州辛辛苦苦打拼了几十万的产业，还没来得及享受了。”
“大人，你脑子已经浑浊不清了，莫怪末将无礼了。”黄得功说着，拔出一柄匕，切断了穿透过去的铁箭头，然后准备将箭杆扯出来。
“慢着，慢着，你这样拔出来血流得更快，你这不是在帮我，你这是在送我呀。”韩煜急道，虽然血液的流失，他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冷起来，与其同时思维也随之冷静了下来。他突然想到一个办法，立刻说，“去，去找一些火药来和一个火折子来，快去。”
黄得功不敢怠慢，连忙去找来火药和火折子，返回韩煜身边后，急问：“大人，找到了，该怎么做。”
“你帮我拔出箭杆来，然后迅速将伤口掰开，将火药倒进去，别倒多了，不然可就把我给烧死了。”韩煜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了。
“倒进去之后呢？”黄得功还是有些不明白韩煜想做什么。
“倒进去之后？当然有火折子点燃火药呀，把伤口给烧焦了，不然血流不止，我很快就去见太祖他老人家了。”韩煜催促道。
黄得功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后，猛地将箭杆拔了出来，然后迅速的将火药倒在了伤口附近，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火药。一阵火药呿响，韩煜的伤口腾起了一片焦烟，混杂着一股强烈的焦熏味。
“大人，血止住了，”黄得功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可是当他看向韩煜时，后脸色苍白，全身的肌肉因为疼痛剧烈的抽搐着，牙关紧咬，没有出一丝痛呼。“天啊，大人，你真能忍。”
韩煜喘了几口大气，额头的青筋没有消退，他用力的抓着黄得功的手臂，断断续续的说：“千万，千万别，别让士兵们知道我中间了，有人问你就说我脚抽筋了。”
“知道了，大人。但是现在该怎么办，刚才那伙洋人到底能不能牵制住东边的建奴，他们都快攻上来了。”黄得功在看到主帅安然无恙后，立刻又将心思放在了战事上。
“放心吧，洋人虽然少，但是都是很有战斗经验的，相信他们自然有办法打退东边的建奴。”韩煜困意十足，大量失血让他的体力和精神力正在急速的下滑，“得功，去看看，西边战况如何了？”
黄得功站起了身来，跑到前方看了一眼，明军集中了一千多火枪和四十门火炮，针对只有开始一半的建奴骑兵，自然是打得更加顺手。山坡下的尸体越积越多，无人的战马被枪响惊动的四处乱跑，建奴的哀号声让大明士兵更加振奋。看到了这里，他有些欣慰的跑了回来，道：“大人，照这样继续下去，西边应该守得住。”
“很好，待会你只要看到西边的建奴开始后退，就调动五百火枪和二十门火炮去东边，帮助洋人夹击那里的建奴。”韩煜吩咐道，他的双眼渐渐的快要合上了。“得功啊，我先睡一会儿，建奴撤退的时候记得叫醒我。”
黄得功愣了愣，突然扑倒韩煜身上，痛哭起来：“大人，你要挺住呀，你千万不要睡过去呀，哎呀妈呀，我的大人呀！”
“你叫丧呀，你大人我还没死了，我只是累了，失血过多，体力下降，懂不？”韩煜哭笑不得，一把将韩得功推了开，“快，剩下的战斗交给你来指挥，快去。”
看到韩煜还有力气推开自己，黄得功不由的松了一口气，然后爬起身来投入战斗指挥了。
山丘下的坡道，莽古尔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