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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郎花事第14部分阅读

    层墨汁!

    自古以来,没见哪位闺秀将自己的一张脸涂成黑炭的。

    我顶着这一张脸出去,自己丢了脸是小事,只是现下我顶的是春香的名号,岂不是败坏她的名声?想到此处我便有些紧张起来,不由压下了声音,对外头的丫环梅儿道:“轿中坐得乏了,你去取了手帕,替我沾些清水来。”

    这丫环应也是立即想到我面上的墨汁。紧着声音应了一声,然而立即我又听她僵硬说道:“小姐,只怕现下……不成了。”

    我一愣,这才发觉外头不知何时已平静下来,我听老和尚欣喜的声音道:“阿弥陀佛,二位贵人能看在佛祖面上,暂停干戈,实在是功德无量。且先随老衲厢房里奉茶,静候圣旨到达。”

    几人似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并未有人出声反对。

    我正竖着两只耳朵,蓦听庞青开口说道:“早便听说李副馆正有一妹,虽深藏于闺阁然艳名四播,本国舅仰慕日久,今日有幸相逢,李大人若不嫌冒昧,何不引见一番?”

    我唬了一跳,情不自禁抹了抹脸一摊手,所幸并未剜下一手墨汁来。义兄的声音颇为难,只道:“舍妹性情羞怯内向,素来喜静,这……”王爷却笑道:“国舅爷今日来势汹汹,李大人再不引见,教国舅认定,疑犯由李大人窝藏了去,便大为不好了。”

    我感觉义兄似是踌躇了下,接着脚步声至,转瞬已来到轿前。我正有些手足无措,听他在轿外,轻轻地唤了一声“春香”。

    作者有话要说: 46

    从寺中高处往山下望去,先是一队弩兵,再是庞青亲率的近卫,一个个被坚执锐,铁甲磨得锃亮,一副兵强马壮模样,将出口处堵了个严实。

    任谁都能看出来者不善。

    我远远打量了王爷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神色间照旧从容。不由随之镇定了下来。不消片刻,便从山下走上一人。那人只带着数名亲卫,斜披着战袍,腰环铠甲。他原本身形便是高挑挺拔,姿仪不凡,此刻一身锦铠教阳光一照,更是俊美耀眼,犹如天神一般。

    假如不是此人煞风景地将一顶盔帽托在手上的话。

    这男子自然就是庞青。

    早在王爷到之前,随侍的仪仗与侍卫便归队,轿旁早不是零星几人。我站在人堆里向庞青那么一望,见他冷肃着一张脸,面色难看得仿似给谁欠了泼天的债一般,现下,却是讨债来了!

    他这一次,原想着如何算计王爷,未曾想却给王爷摆了一道,加上竹林那一回,算是连折了二次。是以现下他的面色再怎么铁青也不为过,我十分理解。

    毕竟做贼心虚,明知道庞青并不可能识得我如今的模样,忍不住还是往里缩了缩。心中好奇王爷的反应,侧耳听去,只听到淡声他道:“不知国舅要拿的是什么人?捉拿疑犯如何捉到这佛门净地中来了?”

    庞青道:“昨夜有人前往庞府,劫走府中所囚的一名疑犯,怀疑就混入这小法寺之中。此犯重大,怀疑便与近来与竹林闹鬼一事有莫大干系,惊扰之处,望王爷以及李大人莫要见怪。”话罢,目光炯炯扫了现场乌秧秧的一干人,话里没半点退让意思。

    王爷点头道:“竹林之事匪夷所思,说来本王此次上山,除去请方丈做一场小场法事外,也为请教此事而来。事关社稷民安,本王自然配合。不知国舅所说疑犯,是何模样,如何查起?”

    庞青道:“这名疑犯擅长易容,狡诈得狠,曾易容化作一名老道姑出现。本国舅怀疑其人为一名年青女子。敢问王爷及李大人,此番随行可带了女眷?”

    我一听这话,顿时已觉得不妙,果然见义兄连忙道:“队中只有舍妹春香以及婢女梅儿二名女眷。”

    庞青阴阴一笑:“这便是了。现今已确认那疑犯便潜藏在寺中无疑。只须逐个搜查,疑犯自然水落石出。”说罢,一对狐眼冷冷注视场中。

    想来小法门寺建寺以来,遇到官兵搜查还是头一遭,只是碍于庞国舅的权势,老方丈虽面有难色,却不敢多言。义兄则是皱了皱眉,毕竟未再多说什么。庞青见二人无话,便转向了王爷,只见得王爷微微笑道:“本王自是乐意配合国舅,只是兹事体大,不知国舅可有刑部的批文或是圣上的旨喻?”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在半夜,庞青就算能拿到调兵的虎符,却万万无法申请到刑部的批文,圣旨更是无从说起。是以王爷一问,庞青只好道:“已命人火速前往宫中讨要圣旨了。”话音一落,王爷便沉了脸,两人同是朝中权势滔天的人物,谁也压不了谁。庞青便是有一百个理由,在没有圣旨或批文的情况下,压根没有权力强留当朝的六王爷。

    左右侍卫是何等眼色,一见王爷沉了脸,哗啦一声便拔了剑。庞青所带的几名亲卫亦是眼不带眨地注意场上的情势,对方一拔剑,他们也毫不迟疑亮出兵器护住庞青,一时间,全场的注意力都移至对恃的双方之间,情势剑拔弩张。

    我便是在这混乱的片刻教身边的梅儿一推,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巧劲,我不由自主便给她推上了那顶素缎团纹小轿,我听她用细如蚊哼的声音在我耳边说:“换上轿里的那套衣裳。”

    轿中空无一人,的确有一套藕碧色绮裙,甚至还有夏京闺秀出门时覆面的菱巾与团扇。我拿起衣裙只大概比划了身形,便知道这一套衣衫是特地为我准备。我捏着绮罗柔软华贵的质地,想起义兄从前的种种可疑之处,如今似乎便有了解答。

    我心想王爷确实心思填密,竟然早早安排了此种后着。伪装作侍卫这一计不成,便可李代桃僵,假借春香的身份逃过追兵。又想到,倘若我的身份是王府侍卫,下山之后自然是随着侍从回到王府;如今身份是春香,只好便随着义兄回李府。

    不过月余时光,早就物是人非,我身份尴尬,却不知如何去面对到底一同生活数年的义兄及春香?

    一时间心中乱糟糟的。却听那丫环梅儿在外面不安地轻声问我,可要帮忙?我一醒,当即醒悟当前最紧要的事情是如何摆脱庞青,倘若给这厮识破行踪,自己需大吃苦头了不说,还会连累王爷及义兄。

    我将小轿检查了一番,轿内四处教帷帘遮了严实,倒是没有被窥探的危险。只是外头毕竟围了大班和尚侍卫,轿内换衣,终不是雅事。我迟疑了片刻,侧耳听到外面的王爷兀自与庞青打着官腔,明显正在拖延时间,当下压下古怪之意,也不敢怠慢,对外面的梅儿应了声不必,动手褪下衣裳。

    我自五岁随哥哥上北岷山开始,为方便起见,一直以男装示人。只是哥哥细心,在我年纪稍长之际曾带我下山,雇教习的婆子教导我数月之久,是以女装着身虽繁复,却并未将我难住。

    只是一着身,心中却不由自主泛起异样。

    我回想这一生二十余载的光景,数度人事变故,整日担惊受怕,饱经忧患,早便收起了美之心。便是偶尔看到女子身着罗裙摇曳身姿的当时,一晃而过心生羡恣之意,也不曾想象要有这么一日,身着比那云絮还要柔软轻细的绮罗,足覆云袜秀鞋,不必再束胸,不必再因为束胸被勒得发疼像小老头一般躬着身子……

    宽袖云裾,一举一动恍似能带起一股轻盈柔风似的,令人……好生的不自在。

    我抚袖定了定神,放了一头长发,匆匆梳了个简单发髻,一旁漆金匣子里装了半盒女子的珠花头钗,我也不晓得哪个好看,只捡了支瞧着简单顺眼的别于发上。再一翻那匣子,发现另半盒是胭脂水粉头油,我一见,顿时脑中嗡了一声,猛地记起,自己面上,还涂了一层墨汁!

    自古以来,没见哪位闺秀将自己的一张脸涂成黑炭的。

    我顶着这一张脸出去,自己丢了脸是小事,只是现下我顶的是春香的名号,岂不是败坏她的名声?想到此处我便有些紧张起来,不由压下了声音,对外头的丫环梅儿道:“轿中坐得乏了,你去取了手帕,替我沾些清水来。”

    这丫环应也是立即想到我面上的墨汁。紧着声音应了一声,然而立即我又听她僵硬说道:“小姐,只怕现下……不成了。”

    我一愣,这才发觉外头不知何时已平静下来,我听老和尚欣喜的声音道:“阿弥陀佛,二位贵人能看在佛祖面上,暂停干戈,实在是功德无量。且先随老衲厢房里奉茶,静候圣旨到达。”

    几人似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并未有人出声反对。

    我正竖着两只耳朵,蓦听庞青开口说道:“早便听说李副馆正有一妹,虽深藏于闺阁然艳名四播,本国舅仰慕日久,今日有幸相逢,李大人若不嫌冒昧,何不引见一番?”

    我唬了一跳,情不自禁抹了抹脸一摊手,所幸并未剜下一手墨汁来。义兄的声音颇为难,只道:“舍妹性情羞怯内向,素来喜静,这……”王爷却笑道:“国舅爷今日来势汹汹,李大人再不引见,教国舅认定,疑犯由李大人窝藏了去,便大为不好了。”

    我感觉义兄似是踌躇了下,接着脚步声至,转瞬已来到轿前。我正有些手足无措,听他在轿外,轻轻地唤了一声“春香”。

    谢谢小地雷谢谢补分!!!木有人品木有信用的作者感动泪奔小内八碎走> <

    ☆、30c apter 0047

    47

    春香今年年方二八,尚未嫁人,无论如何,名声是万万败不得的。

    如今顶了她的名头,我认为,该端庄就端庄,该娇羞,无妨便娇羞一下。

    至于将我那张可能会被误会在哪片菜园子拱过的脸现于人前,委实是大大不妥的。

    该扯个什么谎好?在轿里被闷得头晕?崴着了脚?还是直言拒绝?

    我左思右想,正在纠结之际,却听义兄似乎吩咐了什么,轿旁的梅儿便应了一声,紧接着帘子打了条缝,我一见这丫环手上的物事,不由得喜出望外。

    那是一顶帷帽,覆有面纱。

    看来是早有准备。

    耳听义兄低声道:“事急从权,暂且委屈妹妹了。”话里却透着生疏,我只觉得自己的动作随着他的话也僵了僵,一时也不知道,义兄既与王爷合唱了这场双簧,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这中间的事情,知道的又有多少?这么迟疑了片刻,头上已被极利索的手法戴上了帷帽,就势被扶出了轿。

    我感觉几道眼光几乎同一时间落到我身上。

    也不晓得是阳光刺眼,还是太过明显的注视令人不适,我下意识想止了脚步,细细打量四周的情形,手却先一步被握住,是义兄。

    他的表情温和,动作自然,仿如是真的哥哥牵着妹妹的手一般,早没有了方才的生疏。我想将手收回,却又知道不妥,只好任他牵着,来到王爷以及庞青二人面前,恭敬地指着让我给二人行礼。

    这原应是一个静谧的早上,翠竹上的秋露尚未散尽,教时晨曦一照,醒亮夺目。我隔着一层纱雾,匆匆睃了一眼。就见得王爷与庞青各站在一丛竹荫之下,阳光打在枝叶的缝隙里折射出一片斑驳,将两人身影拉长。我就见得,一袭温雅的青衣从容站着,与他对峙的一身锦铠,眉眼秾艳的青年,却尽是放肆,眯起的一对眼里精光闪烁,透着危险。

    我的心不由提了提,一时也忘了要撤开义兄的手。

    似庞青一般,既是天子外戚,又有一身宠信,手握权势,行事自可肆无忌惮。他一身傲气,心中有怀疑或不快,从不掩饰半分,这一点与王爷是截然不同。此刻但见他眼眯着,面有寒色,似是被撩拨了真怒。今日此种阵势,也不晓得是否能全身而退。如此想着便想要再睃他一眼,还未看呢,从王爷那边扫过来的两道视线却突然让我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在我还未回过味儿的时候,义兄的手已轻轻挣开了去。我这才醒悟,面上不由一阵滚烫。暗自咳了咳,忙收敛了精神,衽身作礼。

    却听庞青说道:“我听说王爷与李大人一行,昨日便来到寺中,却不知是何缘由?”义兄顿了顿,黯然道:“国舅有所不知,自眉君不幸,我与妹妹在灵堂之上看尽他死时惨状,连月来夜不能安,便与王爷商量了一通,重做一场法事,以求心安。此番便为此而来。”

    话里苦涩,却是当真有感而发。我心口颤了颤,头又埋下三分。听老方丈口宣了句佛号,隐含悲悯之意。庞青却冷笑,问道:“李大人当真以为顾眉君死了?”义兄神色一愕,道:“国舅此话何意?”庞青冷眼盯着他片刻,旋即展颜,不怒反笑。转而又道:“如此说来,昨日一晚,王爷与李大人便一直在殿中与诸位高僧一道操持法事了?”话对着王爷说,眼睛却盯着那方丈。方丈连忙应了声是。

    庞青追问:“一直未有离开?”话里已有诘问之意,方丈不由得便去看王爷脸色,庞青便说:“王爷莫怪,不过例行询问。”王爷淡声道了句无妨。方丈便继续说道:“因过于劳神,天明时小憇了片刻,也不过盏茶时间。”

    我听着怔了怔,随即便醒悟了过来。王爷既能假扮了庞青,自可命人易容成他的模样。便是无法十分真切,寺中僧侣未见过王爷,一时也是真假难辨。听方丈又道:“……至于李小姐是女眷,不便呆在大殿,昨晚便在客舍的厢房里,念佛参禅了。”

    庞青便叫了昨日负责引路的知客僧到了面前,面他仔细辨认。那小和尚满头大汗,怯怯看了我一眼,涨红了脸道:“她她她就是李小姐。”庞青冷冷道:“你可确定了?”小和尚便露出不确定的神色,又看我一眼,迟疑道:“李小姐昨日来,面上便覆了、覆了面纱,寺中有清规戒律,小僧不敢多看,也、也看不清楚。只觉得看身形衣着,这便是、便是李小姐无疑!”

    听至此处,义兄已忍不住面有怒色,愠道:“国舅爷这是何意?莫非是疑我妹妹便是那疑犯不成?”庞青笑道:“李大人误会了。只是那疑犯狡猾,善于易容化妆,身形又与小姐十分相似,本国舅这也是小心起见,以免铸成大错。”

    话说得好听,却是半点儿也不承让。

    夏帝的手喻很快便来了。想来是庞青出发之时便先命人快马到宫里请了旨。庞青宣读了手喻,庞青所遣的数支卫队此刻便理直气壮地封锁了山门,接下还待各处一一搜查。情的势所趋,虽然一时半刻无法脱身,但此番王爷的安排甚是慎密,不出意料的话定能有惊无险,因而我倒是心中大定,便想着要如何避开众人,寻处地方先洗了脸。

    侧头正欲与义兄商量。突听庞青说道:“今日所缉疑犯非同寻常。一时未寻到,危险便在。方才本国舅已命人搜过了后山,现如今疑犯很可能便窝藏于佛殿或精舍之中,我已命人封锁了各处出入口,为安全计,只好暂且委屈诸位了。”眼光一扫,便落到我身上,我正暗觉得不好,便见他紧接着面上堆笑,对我道:“庞某方才上山之时,见寺后树木扶疏,风景独好,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邀春香小姐赏玩一番?”

    两颗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生生将我盯出一身白毛汗。

    我求助地望了望义兄,义兄上前了两步,将我拦在身后,只客气道:“多谢国舅美意,只是春香现下有些乏了,想寻处地方小憇片刻。”婉拒了。

    庞青道:“后山有凉亭,自可歇息。”

    义兄为难道:“下官父母早亡,只留下这么一个妹妹,尚未出阁,与年青男子出游,这……”话未说完,已教庞青打断。他道:

    “盛京风气不若其它穷乡僻壤,男女共游之事,时有发生。李大人拿此搪塞于我,莫不是嫌弃本国舅没这个资格与小姐共游?”说罢他仰面就打了个哈哈,脉脉往我这方向注视,脸不红气不喘接着道:“实不相瞒,本国舅今日一见春香小姐,无法抑止便心生倾慕。恳请小姐不要拒绝青的一腔心意!”

    我脸皮没他厚,况且他提出的又是一项十分挑战大家闺秀的心理素质之事,应允吧,他明显不怀好意;拒绝又显得自己小家气,坏春香的名声。我转念又一想,此人金玉其外,内心千疮百孔,早被一班妖蛾子占了巢,我便是拒绝此次,他那壳子里只怕还有一万只妖蛾子在叫嚣要飞出体外,不若直接应承更为省事。

    又或者先虚与委蛇,应承下来,待日后由真正的春香去敷衍他一回?我嘴唇甫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