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紫微郎花事 > 紫微郎花事第3部分阅读

紫微郎花事第3部分阅读

    司更换一下官印文凭。”王爷点头,在长公主的冷哼声中嘱咐我,他将轿子停在西华门口,等我一同回去。

    庞青自告奋勇为我当传旨官,一路上阴恻恻地望我,他手指包扎伤口状缠了一块丝帕,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宫女处讨要来的,来回在我面前晃。

    走着走着,突地高声喟叹了句:“六王妃死得惨呐!”声音哀然如叫魂,恍若面对着众生凋蔽。他停下,我只好也停下。庞青用那双画上一般的眼眸斜眺着我,顾盼生姿。

    “顾眉君,你可知道六王妃是怎么死的?”我扫眉耷眼道:“略听过一二。”

    “那你可知道,王妃死时,已怀有六月的身孕?”

    我道:“哦。”

    庞青拔高了声音:“你倒是多给一点反应呐!”

    我便扫眉耷眼喟叹了声:“六王妃死得好惨呐!”庞青噗哧又笑了,总算舒展了那副心疼指甲片儿的倒霉相。我暗横了他一眼,确定他的确是在拿旁人的不幸娱乐自己,心肝忒黑。貌美如花,心如蛇蝎,原来并不单纯只用于女人身上的。

    六王妃的事迹,的确是悲惨的。

    那时六王爷的脸还没伤着,某回长公主邀已有身孕的王妃共游曲江,不知怎么的就失足掉入了水,最后人是救回了,身体却自此伤着了。后面六王爷身陷火海中受伤,再过不久,六王爷脸还伤着,身体赢弱的六王妃伤后首次探望了他,身心显而易见都不太坚强的六王妃在看到心夫郎的那张俊脸变鬼脸之后,受到极大刺激,落水时落下的隐疾就此爆发了出来,精神崩溃,小产,一尸二命。

    武德元年,多少人一生之恶梦。

    那会儿,眼前这名出身富贵豪门,在温香暖玉里呵护长大的公子哥儿是十六?还是十七?鲜花怒马,呼朋唤友,众星捧月,风流肆意的年纪,一如他现在。只怕大火烧起时,这位公子哥儿就在某处温暖明净的阁楼里,接过美貌婢女递来的香帕净手笑骂,犹嫌直冲天际的火光烧得不够亮堂呢。因此才能在此时,用这种云淡风轻的口吻,说着别人的不幸。

    我将头又垂下了些,不想让自己面上的淡漠流露了出来。

    庞青说:“顾眉君,你知不知道,今天你很令我惊奇。”

    我道:“唔!”

    庞青吹了口气,说了句嗳哟,脸色紧绷绷的发了脾气了!突地凑近头,在我耳边压低声音:“先皇有近十位皇子,今上排行第四,你晓他如何能登上皇位的么?”

    我盯了他一眼,没说话。

    “凭的是今上心机深沉,手段狠辣。”

    我也附在他耳边,声如蚊哼道:“国舅爷,你妄议今上,单单这番话,该犯死罪。”

    庞青哼哼:“本国舅也晓得死罪,但今日这宗发现,非跟你说说不可。”

    我道:“愿听国舅爷教诲。”

    他道:“我随侍陛下身边时日不长,然则陛下某些好习惯,我还是了解一二的。”

    “今上心机深沉,面上从不动声色,这一点跟你那位心尖尖上的王爷真真各擅千秋。然则今上有点要不得的毛病,经我慧眼如炬,终是给我发现了出来。”

    “那就是,每当今上心中有所疑窦时,他便会忍不住去摸摸他指上那枚玉板指。顾眉君,你知不知道,今儿仅仅是远远瞅见你一个背影,今上神色就变了。你入殿之后,他暗地里眯缝着眼,抚摸着那枚玉板指多少回?”

    他说完,我还在发怔,他斗地拔尖了声音,破铜锣般嘎嘎了二声,嚷道:“你说有趣不有趣?”

    直至领了官印换了官赁,来到西华门,我的整边耳膜还在嗡嗡作响。

    王爷早在那里守候,身后两名侍从,各抱着一大捆画轴。

    他看到我,升起一抹笑意,然则在看到我身后牛皮糖跟着的庞青,微微一滞。

    庞青上前,皮笑肉不笑说了句话,这句话让我再次一怔。

    他说:“恭喜王爷。两名仆人抱的,应便是各家闺秀的画像了罢?京城佳丽如云,王爷可别挑花了眼哟~”

    又看了看一时没有反应的我,脑门上刻着幸灾乐祸四字:“怎么?难道我们新任的顾大人不知?今上在中秋宴上发了话,要为王爷赐婚哦!顾大人可给王爷道过了喜没有?”

    按理说这事我一早便该知道了,今日才听到,应该小小纠结一下。然则今日的事情一件又一件接踵而至,我实在没来得及纠结,因便很自然笑道:“恭喜王爷了。”

    王爷抿了抿唇,没说话。半晌淡声说:“一同回府去罢。”

    我正要过去,庞青蓦地拉住我的手,众目睽睽之下又趴到我犹有余悸的耳边说话。

    他说:“顾眉君,我还有一件关于你的秘密,你要不要知道?”

    我愕然,侧头见他面色深沉,泛着从未有过的正经样。忍不住就顿住了身形,听他继续说。

    庞青的气息,近在咫尺间。

    他说:“顾眉君,我发现自己很喜欢趴在你耳边说话。这样我就看不到你的脸,却能看到你的耳廓与颈项轮廓,仔细一看,线条其实真的不赖,皮肤也不错,还有种香味……”他说着吸了吸鼻子,热气直直喷在我颈项之间。

    我早便僵住了,面上表情想是红白交错,十分好看。

    我正想着要将此人推开或踹开,一只手已伸了过来,重重将庞青拂开,顺势将我带了过去。

    我与王爷一同上轿,方始坐稳之时,后方响起嘎的一片炸响。

    我挑帘望了出去,不远处有个荷池,栖着数十只鸳鸟。原本两两悠哉游着,庞青也不晓得发了哪门子热病,捧了一手的小石子往池里砸。顿时鸳鸯扑翅乱飞,宫婢惊呼,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我盯着庞青面上那抹放肆坏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中一紧,却是王爷拉了拉我。

    我回头,但见王爷眸光沉沉,平素温和面上不知何时已经罩上了一层明显愠色。。

    ☆、7c apter 1314

    13

    王爷不常生气,按庞青的话来说,便是“隐藏极深”。

    现今面上这么一敛,车内气氛顿冷了三分。我愣了瞬,说:“王爷若还不累,不如我们去喝杯酒。”

    王爷应了一声,表情渐渐缓了下来。

    我在宴上并没吃到什么东西,相信王爷也是一样。

    现在出了皇宫,那感觉像死里逃生了一回。松了口气的下场是,我摸着肚子,既想喝酒还想吃点荤。王爷却还记挂着让我继续吃素,问掌柜有什么菜素得好吃;我一旁委婉问:“有什么菜荤得清淡。”两人各持己见,最后还是我让了步。因为掌柜点头哈腰候在一旁,看向我们的眼光越来越暖昧,我觉得不能这么下去。

    菜上好,我叹道:“官高一等压死人。”

    王爷给我夹了一筷秋篙菜,笑弯了眼。先前的不快一扫而空。

    我寻思,庞青既误会了我与王爷的关系,今日百般撩拔,自是冲王爷去的。他是夏帝宠臣,撇开私人恩怨不谈,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怕只透露着一个信息,夏帝的猜忌日深。

    如此一想往后的日子可便有些愁人了。

    于是饭饱酒足之后,我慨然叹了一口:“明年今日,我们还能如此,一起安安稳稳吃个饭吗?”

    王爷凝视着我,眼光温和中带着笃定,说:“能。”

    临分手,他握住我的手,轻声说:“眉君,无论如何,天塌下来有我。你是否信我?”

    有片刻时间,两人眸光对接,我的心怦然动了一下,不由自主点头:“信。”

    手心塞进来一物,回府往灯下一展,是哑巴的奴契。

    哑巴仍旧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这几日在府中大爷似地养着伤。瞧见我至,眼皮也不抬一下,一副油盐不进模样。

    “大夫说过了,他这伤腿约摸还得三个月才能痊愈,只怕这厮在腿伤好之前,会一直与我们耗着。”义兄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皱得死紧。面上忧色自我被召入宫后就没松动过——他在听到宫里传来我升迁的讯息时,不仅不喜,反错手摔了茶盏。

    我让他稍安,待房里只存哑巴与我,我取出他的那条皮搭,与他说,我们再来做一个交易。哑巴懒怠地看了我一眼。只是下一刻,当我扣动皮搭上机关,一枚牛毛小针射出,在十数步远的花瓶上发出叮一声脆响时,他那张漂亮面皮终于变了色。

    他不敢置信望着我。

    我微笑道:“想必制作这根皮搭的人也告诉过你,皮搭里面的机关本身是一个自毁的装置,最多只能上簧二次,现在已经是它的第二次了。也就是说,用完里头这一筒子细针,这件物什将彻底成为无用之物。”

    “现在这根皮搭里面还有一百零七支细针。你一人孤身在夏国,这里面每一根细针都有可能救你的性命一次。我就拿它来跟你做个交易。你马上将花灯的出处告诉我,否则我当着你的面,将这一百零七支细针一根一根在你面前射个精光。”

    哑巴几乎是颤着手,快速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能打开这条皮搭上的机关?

    我不应,抿唇扣动机括,又射出了一针。哑巴面上显出激动且肉疼的神色,在纸上急促写道:“我告诉你。”

    这一晚,我几乎未合过眼,天未亮时披了件斗蓬,将脸遮住,偷偷自后院出了门。

    凌晨的露珠染湿衣裾。

    哑巴跟我说,花灯是在他折了腿,被尚书府的人丢至府后巷,一个小丫头给他的。

    我到了他所说的那条巷子,天朦朦亮,大街上开始有叫卖早点的声音。我茫然站了不知多久,直至一群小顽童自我身边喧嚷着跑过。我叫住了其中两个,自衣袋里摸出一把铜钱,问他们,附近可有个叫云儿的小姑娘。

    两人两眼放光,大的那个说,附近叫云儿的有好几个,不知我要找的是哪一个。

    我说,要五六岁的,梳两根小辨子,眉角有一颗痣,穿绿袄红裤的小姑娘。

    两人喳呼:“那肯定便是李媳妇家那个古怪的丫头片子了!”说完就来抓我手上的铜板。我一拢手心:

    “李媳妇是谁?”

    “李媳妇是庞府倒夜香的!”

    我皱眉:“庞府?”

    两人手一指,嘻嘻哈哈:“你面前对着的这一幅墙,便是庞府的!贵妃娘娘家的庞府,整个京城谁人不知!”

    我给了钱,沿着高砌的砖墙往前走,果然绕过了巷口,就看到耸立着两只大石狮的巍峨府门。初起的晨曦照着匾额偌大的“庞”字,我挡了挡眼,骤然只觉一阵又一阵寒意自后背脊梁骨不断冒起。

    此时,一阵急如骤雨的马蹄声蓦地响起。

    庞府府门迅速迎出一队家臣。我下意识侧身一垂头,眼角余光瞧见一身惹眼红衣的男子快马而至,堪堪至庞府府门之前方始一紧缰绳,马扬蹄厮鸣,还未站稳,马上男子已翻身下了地,晨光下,男子一张妖魅的脸淌着细汗,整个人容光焕发,英气勃勃。

    点头哈腰的家奴馅媚道:“国舅爷,您今儿要比平常迟些。”

    男子一丢缰绳,接过家臣递来的白布净手,搭不理道:“正经事耽误不了。”说着似乎是要往里走,却突然“噫”了声。我暗觉不好,下一刻,那片红云已经飘了过来,在我面前站定,眯缝着一双狐狸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家臣喝道:“什么人在那里偷窥我家国舅爷?!”

    庞青噗哧掩嘴一乐,我则无语了瞬,禅定揭了帽,行了个礼。那班家臣咝的一声,诚实地做着每一个人在初见我容貌时该有的反应。

    庞青抱着手臂说:“顾眉君,当真是你。一大早鬼鬼祟祟躲在本国舅府门口,有何居心?莫非真的倾慕上本国舅了?”他仰了仰下巴:“本国舅可不好你们那一口,再说了,本国舅只美人。”

    我干笑道:“国舅爷多虑了,小官只是晨起随处走走,不知为何走至此处。正要回去。”

    庞青斜眺了我一眼:“是应该回去了,我若没记错,今日是顾编修新官上任第一日,切莫担误了点卯噢。”

    我垂首:“是。”

    正要告辞,庞青却突然又道:“顾眉君,今日除你新官上任外,馆内也将有一名新馆正至,你可晓得是谁?”

    我恭声道:“小官官品低微,如何得知。”

    庞青诡异一笑:“你再猜猜,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骇然道:“国舅爷该不会说您自己罢?”

    “正是。”庞青盯着满脸错愕的我,表情里充满了洋洋得意,一张嘴一闭一合,白牙闪闪发光:

    “从今日起,本国舅便是你正正经经的顶头上司了,顾眉君。”

    14

    我万分希望庞青说的并不是真的,然而事与愿违。

    崇文馆正是一馆之首,位列三公六卿。

    大馆正之下,另有副馆正六名,少监、丞、知事、令史编修及属官等,不可尽数。现今,应新任崇文大馆正的要求,这一大班人便呼啦啦候在崇文馆正殿门外,太阳晒屁股的时候,总算见庞大国舅摇着扇子施施然而来,但见他白玉脸庞犹泛一层簿晕,眸间二点春水,一副酒饱饭足,刚从温香暖玉乡里走出来的模样。

    他一出现,便哎哟叫了声:“这如何使得!怎么能劳驾诸位大人在此等候?本国舅不过开个玩笑。”

    何其做作。

    庞青说:“崇文馆每五年一次的馆祭将至,馆祭过后,紧接着便是圣上登基以来首次泰山封禅大典,相信接下时间,馆中事务繁忙,一切还需仰仗诸位,能者多劳。”

    众人应了声诺,庞青眼波四下一转。我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眼光从我的左边掠过右边,再从右边掠过左边,半晌讶道:“为何本馆正没看到新任的内馆枢密编修呀?”

    诸人的眼光刷地都定在我身上。

    我撩袍小跑步出列参拜,此时早知道庞青定然要拿我开涮,心中冷笑来着:了不起么?你一撅屁股,一大班人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然而庞青这回却不拉屎。

    他敛容,以玉树临风的姿势一瓣一瓣将手中折扇优雅地合上,半晌,似是深思熟虑后酝酿出这么个问题:

    “顾编修交接事务,可还顺利么?”

    我愕道:“很顺利。麾下老校书事事备至,多谢大人关心。”

    庞青点头:“那便好。另有数件机要事,本馆正稍晚些自会亲自去与你面授机宜。”说完,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我好一眼。

    我怀疑便是最后这一个眼神,让在场诸位同僚误会了什么。因为在接下的几天中,不断有从前不认识的人晃到面前,含蓄地说,往后要多多照顾。

    我的新官职,所谓枢密编修,总掌一馆文书。

    一馆文书,包括回院四阁楼的书籍。里面几乎集天下天文算历、三式、测验、漏刻、诸科杂说之经典。

    交接的时候,馆中老校书就对我说:“馆中的书籍,头三个阁楼是外放的,唯有这条小径过去的那座红顶阁楼,里面存放的书籍是典中之典,馆内除大馆正外,也只有大人身为文书之首及其他廖廖几位大人进得,这些想必馆正大人会亲自向您说明的。”

    庞青所说的机要事,大概就是指这一件。

    义兄与我说,庞青能避则避。连王爷也跟我提过那么一回,庞青此人性诡诈,帝前权臣,须防。我心中颇有戚戚然。然接下的几日,却平静得出乎意料。直至第四日下午,我抱着一堆好不容易整理出来的档集正要归档,馆吏传话,大馆正在红顶藏百~万#^^小!说楼召见我。

    我到的时候,庞青一身笔挺的墨青色官袍,正站在缕花窗边负手望天。留下一个万分深沉的背影。然而下一刻,他蓦地转过身,勾唇嘿然邪笑一声,挑眉道:

    “顾眉君,你道方才本国舅站在窗边瞧你一路走来的身影,想的是甚么?”

    我恭敬道:“小官不知。”

    庞青围着我转了一圈,叹道:“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一身五品官袍当真很适合你。”

    “馆正大人谬赞。”

    庞青道:“我那日原想夸你,却不知你缘何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本国舅?”

    我面皮抽了抽,说:“小官不敢。”

    庞青一拂袖,肃容正襟:“罢了!本国舅向来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便是。我连日事务繁忙,现下交代你的事,你好生听着。本国舅不与你说第二遍。处理好你这件事,本国舅另有正经事要办呢!”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