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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在上,我在下第29部分阅读

    静静垂落,遮掩羸弱的身材。苍白的手在化妆的染料下化作淡淡蜜色,他紧紧握起伪造的重刀,急促呼吸在寒气中冒出一团团白色云朵,额间三两滴冷汗划过。

    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夏玉瑾出生至今,从未碰过超过二十斤的东西。

    如今背上这些无法承担的重量,压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叶昭静静替他系好披风上最后一根络子,眼里全是深深的担忧。

    胡青牵过踏雪,将缰绳交去夏玉瑾的手心,然后拍拍他肩膀,转身离去,男人的情谊尽在不言中。

    踏雪似乎发现主人的不妥,有些焦躁,喷着粗气,蹄子在地上踏了又踏。”

    夏玉瑾拍拍它的屁股,勉强露出个自信的笑容:“乖踏雪,好歹给个面子,跑得稳些,别乱晃,只要不把我摔下去,回去就给你找头漂亮的小母马做媳妇。”

    踏雪冲他喷了个响鼻,似乎很不屑。

    叶昭抚上它的脑袋,看着它的双眼,柔声安慰:“好踏雪,别任性,他是替我去打仗的。”

    似乎读懂主人眼里的忧虑,踏雪渐渐安静下来。

    夏玉瑾尚在坚持:“我天天喂它吃糖饴,还是有效果的。”

    叶昭摸着雪白的鬃毛,嘴角露出抹淡淡的笑意。

    身上东西实在太重,夏玉瑾扑腾了好几下,在众人帮助下,翻身上马,试着小跑了几步,稳稳的,不像会掉下来,终于放下心来,回头看见叶昭在愣愣地看着自己,心知此次离别,风险甚大,生死难料,百感交集,一时无语。

    叶昭迟疑:“玉瑾……”

    夏玉瑾急忙策马走到她身旁,低头,期待问:“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

    叶昭慎重叮嘱:“临阵脱逃者,当斩。”

    “干!”夏玉瑾气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目瞪口呆半晌,拿着马鞭,指着她鼻子咆哮,“混账!送自家男人去战场,不来个离别两依依,不来个情话绵绵,不来个泪流呜咽不语,不来个十八里长相送,倒是来个临阵脱逃当斩?!休!不休不行!等老子回来就休了你这死婆娘!”

    “好,等你回来。”叶昭抬头,浅浅一笑,脱下冷冷盔甲后,她随意披着夏玉瑾的白色狐裘,宽大的袍子遮掩小腹微微凸起,笼罩着身姿婀娜,亭亭玉立。她摸摸小腹,笑意洋溢在嘴角,在眼里,淡琉璃色眸子宛若最清澈的溪水,微卷的长发,随意垂下,脸颊被寒意冻得微微发红,处处都洋溢着如水的温柔,美得让人窒息。

    这一刻,她不是将军。

    她是母亲,是妻子,是女人。

    她在送他出征,奔赴那刀剑无眼的战场,然后期盼他回来。

    “会回来的。”夏玉瑾痴痴地看着她,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他伸出手,与她轻轻交握,冰冷指尖轻触,悄然滑过,然后擦身而过,头也不回离去,重复道,“等老子回来再收拾你!”

    她说:“好,回来等你。”

    两声响鞭,马踏轻尘去。

    大军开拔,往通阳城西门而去。

    叶昭换上夜行衣,重整梳妆,带着五千精兵,目送大军离开,立即从另条小路出发,悄悄前往通阳城东门。

    通阳城内,纵使大皇子与伊诺皇子尽力掩盖,但东夏王死讯已悄然传出,

    两位皇子忽闻丧父,大哭一场,发誓报仇。

    为问出幕后主使人,柳惜音被拖去拷问,可无论如何拷问,她只哭着叫“是大汗要出卖祈王与大秦,我心急如焚,故下杀手。”

    哪有一被抓就将自己主子招出的刺客?这个刺杀的理由也极牵强。

    伊诺皇子半点不行,他拷问侍女后,得知柳惜音与大皇子私通之事,心里透亮,短短时间想清前因后果,知她是大秦派来分化的刺客。杀父之仇不共盖天,对大皇子的好色荒唐恨之入骨,怎能心甘情愿将军权交出,扶他登基?伊诺皇子手下的部族与大皇子的部族交恶,更不愿将王权交去敌对方手上,于是将此事拿出,攻击大皇子德行有亏,试图逼他交权。

    大皇子怎甘心受制于人?虽知被柳惜音愚弄,但父皇已死,事已造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管柳惜音是不是祈王的间谍,她的证词是有利于自己的,所以他无论如何都要承认柳惜音是祈王的人,这场暗杀是临时安排的事实,然后将污水泼去祈王和伊诺皇子身上。否则,与大秦派来做刺客的女人鬼混了那么久,卖出无数情报,害死父亲,他的声望将在族里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力。而跟随大皇子的部族也同样想到这点,所以他们死不承认柳惜音预谋已久,坚称是祈王与伊诺皇子勾结,违背盟约,派人对柳惜音发出暗杀指令,暗算自己,待父皇死后,趁机清算上位。他做出为父亲痛心疾首的模样,要求处死柳惜音,以防后患。

    大皇子一定要杀祈王,为父复仇。

    伊诺皇子怎能让他颠倒黑白,去动最重要的联盟?

    拉扯中,局面越来越乱。

    恰逢其时,大秦大军叫战西门外,“叶”字大旗,随风飘扬。

    伊诺皇子听闻主将名字,脸色大变,立即翻身上马,命大皇子的人镇守其余三门,自己点兵开往西门。大皇子那肯让他再夺战功,也派兵开往西门,命伊诺皇子的人镇守其余三门。

    两名旗鼓相当的主将,各持一词。又有好几位高级将领,在宴会上同样中了醉仙草毒,虽无性命之忧,但几天内都会昏沉沉起不了床,发出的号令也是东倒西歪的。

    东夏军队调动陷入混乱。

    送粮来的祈王使者,趁机失踪,偷偷摸摸来到东门,大呼小叫,闹着要出城:“你们这群养不熟的狼崽子,给你们送来那么多粮食,还冤枉我家王爷!先是说送来的粮食里面掺沙子,后说他杀人?天下哪有这个道理?!我们要回去禀明王爷,再来辩说辩说!”

    东门守城将领收到两道指令,一道是大皇子要求杀死祈王使者的命令,一道是伊诺皇子要求保护祈王使者的命令,他也拿不准要听哪边,也不敢伤害他们,只想把这群家伙活捉了丢回去推卸责任。偏偏这群使者身手有两下子,骂功更是了得,吵闹不休,惹得人侧目。

    争执了三刻钟,使者团里有个身高体胖的蛮汉,忽然发起疯来,竟口吐白沫,脱光衣服,四处尖叫裸奔,城墙上官兵震惊了,眼珠子死死盯着那疯子,都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在他们转身惊叹的瞬间,一条长长的飞索,轻巧勾上城墙,一条黑色身影,瞬息之间,跃上城墙,静静闪去守城侍卫身后,就着喉咙一抹,顺手翻手三根透骨钉射出,悄无声息解决掉周围四五人,然后抖抖手,七八条绳梯垂下,二十余名高手,飞速登墙,五千精兵杀出,与城内祈王使节里应外合,强攻城门。

    大刀挥处,人头落地,滚向城墙下,滚去守城将脚边。

    守城将抬头,看清为首者,惊愕:“叶昭?!”

    “消息来报,叶昭不是在西门吗?”

    “西边一个叶昭,东边一个叶昭,究竟是怎么回事?”

    东夏人从不读书,思考问题很缓慢,反应慢了半拍。

    东边的叶昭已从城墙上抢过守城侍卫的弓…

    张弓搭箭,箭无虚发,箭穿咽喉,血珠溅出。

    答案揭晓,可是来不及了。

    他们只能去向阎罗王说分明。

    东城门破。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可以进入倒数了。

    这个月底前,绝对完本!!!!

    繁花落尽

    孤烟直上,信号放出。

    叶昭命孙副将率兵直取西门,接应大军,自己调兵五百,攻向大牢,那里有她牵肠挂肚,放不下的人。无论愿不愿意,都要带她离开。

    她抱着最后的奢望,带着最精锐的亲兵,像恶魔般,见人杀人,见鬼杀鬼,杀得东夏人闻风丧胆,杀出尸骨堆成的血路,心里却是阵阵担忧:“惜音,是来得及?还是来不及?”

    大牢深处,铁链刑架上,美丽容颜不再,鲜血洒满单薄的衣衫,白色中衣化作大红,带着微弱的生命,飘零如叶。

    “祈王是我的恩人,东夏王要害他,是我杀了东夏王……祈王是我的恩人,东夏王要害他,是我杀了……”气若游丝,柳惜音还活着,每根骨头,每寸肌肤都像被火燎般钻心的痛,好痛,真的好痛,这是一辈子都没忍耐过的痛。她眼泪不停落,化了脂粉,花了妆容,容颜不再,无论谁对她说话,她口中只反复着同样的口供,“祈王是我的恩人,东夏王要害他……”

    模糊中,远方传来熟悉的呼唤。

    “惜音?!”

    各种的折磨下,身体可忍受的疼痛终于超过了极限,意识变得麻木,思维开始飘忽,地上的血迹就好像一朵朵鲜艳娇媚的花,绚丽绽放……

    “惜音?!”

    哪里传来的声音?是谁在呼唤她?

    恍惚中,一时间竟忘了,今夕何年?

    她仿佛见到漠北满天桃红,桃花树下,有小女孩因思乡偷偷哭泣,忽而桃花花瓣纷纷落,洒满头,桃花树上坐着少年,穿着青衣,手持桃枝指着她,笑意吟吟问:“喂,我是叶昭,你叫什么?”

    “明知故问。”

    “原来叫柳惜音啊,惜音惜音,名字听着就胆小,可是我家小表妹?”

    “油腔滑调!不是好人!”

    “喂喂,我可是看你哭鼻子,才来哄哄你。”

    “谁哭鼻子了?!谁稀罕你哄!”

    “走,后院里有秋千,可以荡得很高,还有三条小狗,毛茸茸得很可爱。”

    “我,我……”

    “别想家了,漠北也很好,没有朋友,我来陪你玩。”

    “我,我……”

    “我偷偷带你去看花灯,别告诉爹娘,西市那盏琉璃兔子灯,是你没见过的大。”

    “可是……”

    “那盏兔子灯的眼睛,就和你一样红。”

    “谁眼睛红了?!”

    “不红?不红就笑一个。”

    少年跳下来,拉过她的手。

    女孩羞极,恼极,却经不住逗,终破涕而笑。

    桃花树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手牵着手,不分离。

    她问:【如果我变丑八怪,你会娶我吗?】

    她答:【娶。】

    回忆里点点滴滴,每一处都是珍惜的宝石。

    何时重归漠北,再看桃花星罗密布,红霞满天?

    何时良人方会骑着白马,笑着牵过她的手,一起回家?

    反反复复地梦,反反复复地醒,意识陷入模糊,身躯在深渊中漂浮。

    “惜音?!”她的身影再次来到梦里,杀退恶鬼,斩开铁链,仿佛抱着最珍惜的宝物般将她放下,一遍又一边呼唤她的名字,“惜音?!惜音?!”

    好幸福。

    这一次的梦,可否不再醒来。

    让她回到过去,桃树下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女孩,桃树上还是那个爱捉弄人的少年,两人手牵着手,永永远远,直到地老天荒。

    几滴冰凉落在脸色,她艰难地睁开眼,梦还在:“阿昭,你来接我了吗?”

    “是,我来接你了。”叶昭低声道,怀中那名原本倾国倾城的少女,如今柔媚的五官被痛苦扭曲,美丽的脸上已憔悴不堪,娇弱的身体伤痕累累,她只能鼓励,“撑着点,我们很快就回去大秦,有最好的大夫治疗,你会没事的。”

    柳惜音涣散的神智略略恢复,片刻清醒,回到现实,却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我不能走。”

    叶昭坚持:“你必须走。”

    “我不能活,”柳惜音艰难地呼吸着,艰难地吐出每一个字,清晰而无力,“我活着,杀父之仇不共盖天,东夏两位皇子可能会放下恩怨,全力进攻大秦。只有我死了,他们无暇他顾,才会相争到底。”

    叶昭再坚持:“他们要战,便战!”

    柳惜音却任性地缩去她怀里,带着泪:“不要,我回不去了,我没有家了……”

    叶昭紧紧抱着她沾满血污的身子,比以前更瘦弱的身体,几乎没有重量:“你叔母和堂姐堂兄都没死,他们在上京,我带你回家。”

    “来不及了,”柳惜音嘴角露出个若有若无的苦涩笑容,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看不清眼前的来人,“阿昭,我是那么的爱你,比所有人都爱……”

    叶昭强忍悲痛:“我知道,我以后会好好对你,再不分离,你先撑着。”

    柳惜音:“不,阿昭,你不懂。爱有多深,妒有多深,我不是好女孩,我想你幸福,可是我无法忍受嫉妒的折磨,我不想在里面挣扎着,越来越怨恨,我怕我有一天会忍不住害死他,让你恨我。所以我不能跟你回去……而且我懦弱,我胆小,我害怕自己失控,受不住拷问,无法实行最后的步骤,在杀死东夏王后,我喝了很多很多醉仙草,多得无法再回去……”她喃喃自语,“是祈王命令我杀死东夏王,是祈王命令我杀死东夏王……”

    “走,”叶昭将她拦腰抱起,不容置疑,大步往外走:“惜音,别放弃,总会有办法的。”

    “来不及了,”柳惜音浅笑,“阿昭,这是我下的药,也是我选择的路。”

    叶昭不理不睬,继续走。

    柳惜音拉着她的衣襟,强撑着说,声音几乎听不见,哀求,“求求你,不要走,主帅不能走,你要替我复仇。”伤口的血流不止,她虚弱得经不起最轻微的颠簸,“留下来。”

    叶昭不敢胡乱移动她,只好略微放慢了步伐。

    两旁亲兵急道:“将军,不能走!”

    “留下来,”柳惜音祈求,“主帅!不能走!”

    “将军!”

    “阿昭……”

    一声声的高呼,一声声的哀求。

    她是将军,统帅十万兵马的大将军,战场上,没有任性的余地,永远要冷静。

    任凭心里是火烧般般的痛,任凭五脏六腑都是打结的痛。

    她耗尽全部的意志,终于克制下悲痛得要发狂的冲动,为她停下了脚步。

    “就这样,”柳惜音嘴角微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