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接受的是，他也许没有醉得那么不清楚。你根本不在宫里，他心里非常清楚，他是故意的，想要众人皆知我成为了他的女人，然后又将我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放出宫去，这样，他若想处置时就有了非常好的借口。”
果然，莫离辛酸，萧遥如此，让她更加愧疚，她欠姐姐苏敏慧太多。但她不能让苏敏慧因为这种想法陷入险境，她斟酌开口，“姐姐，你若想出宫，有些事不能随意说，你若想一辈子留在宫中，这些话更是不能说，过去的事，就随它去，有些事情谁都理不清，就说姐姐和我，当年爹被陷害，为了救娘，爹将娘休弃，娘无处容身，被你的养母收留，娘当时一定对她感恩戴德，可谁曾想她包藏祸心，竟是打她腹内胎儿的主意，你一降生，她就出现，将你从娘身边强行夺走，按此说，她是我们的仇人，对不对？但是，她对你细心呵护，将你养大，她对你有养育之恩，是你的大恩人，养育之恩同生育之恩一样大如天，不是吗？安北王原本对你爹助益良多，是苏家的恩主，对吧？可是转眼间他就派人杀了你娘，变作了你的仇人，这世间爱恨有时只是一念之间，仇怨也是一种缘分，但若让仇怨迷失了自我，让我们终日殚精竭虑只为报仇雪恨，那生活有何意义？萧遥也许为了某个理由，伤害了你，也许，他以后还会伤害你，但是我希望姐姐能为自己和孩子好好打算，不要与他结成死结，至少相互留有余地，他毕竟是皇上，他掌握着你我和孩子的生死。”
“你放心吧，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我如今是仰人鼻息，哪里敢恨他，我不过是对你发发牢马蚤，能听我真话的人也只有你一个了。”苏敏慧拍了拍她的脸，“我啊，决意召你入宫时真是下了好大决心，决心让你变成他的女人，来换取他的欢心，可是我一想到，一想到那个人，就……我这辈子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要你也是情不由心吗？”
“姐姐。”莫离抱住了苏敏慧，她知道，若是苏敏慧主动给萧遥提供机会，萧遥是不大可能拒绝的，苏敏慧虽然是顺从萧遥，但是并没有推波助澜，不然她不会在昨日受到伤害时用那种尖刻方式提醒她小心萧遥。
虽然最终证明是苏敏慧部分误会了萧遥，但是也可见她对莫离的真心和珍惜。
苏敏慧幽幽说道：“若我日后能够有了羽翼，定会助你得遂心愿，尹家也可成为我和孩子的最大助力。”
莫离闻言立刻松开了苏敏慧，她轻声说道：“这样的想法千万不要透露给任何人，姐姐这想法一旦让皇上得知，不但保不住这孩子，就连尹家也有危险，皇上现在年轻，资历尚浅，倚重尹玄霄，但是也知道这种倚重实在是无奈之举，若皇上本身能如先皇一样能够震慑住朝廷群臣，他岂会愿意让尹玄霄一手遮天，若尹玄霄再与内宫力量结合，皇上不是更加忌惮？姐姐切莫为我操心，我与尹玄霄基本上已是此生缘尽，不会再做夫妻了。”
莫离平静说出这番话，内心深处的痛却让她几乎窒息，她起身，说道：“我还想逛一逛御花园，就不陪着姐姐了。”
她得找些事做，忘记这刺痛。
苏敏慧见她如此，也不挽留，“凡事小心，别再节外生枝。”
莫离点头，转身离开，她也不带苏敏慧拨给她的宫女，自己随意地出了椒房殿。莫离一路向御花园走去，知道身后必有人跟着。
御花园中，假山石上亭内，一大群人聚集，莫离不由慢下脚步，想着还是避开人群。谁知那上面人却喊道：“东方莫离。东方莫离。”
听声音，应该是萧薇，莫离只得走了过去，上了假山。人群分立，亭内坐着梅太后，萧遥和萧薇。敢情人家是家庭聚会，其乐融融，叫她上来干什么？
莫离跪下对几人施礼。梅太后高傲地瞧了半天，也不开口说平身，萧遥掩口咳了几声，梅太后瞪了他一眼，说道：“起来吧，赐坐。”
“谢太后娘娘。”莫离起身，在萧薇旁边坐下。萧薇凑近她耳边，悄声问道：“语愁去了哪里？”
“北疆。”莫离也低声回答。“救尹氏家主。”
“那岂不是很危险？”萧薇着急，声音有些大了，惹来梅太后的不快。
“什么事不能大声说？”梅太后道，“既入了宫，就要懂规矩，宫廷礼仪在品学轩不是学过了吗？都忘了吗？”
莫离心说是你女儿非要跟我说悄悄话，我总不能大声盖过公主吧？但是她不能跟梅太后纷争，只站起说道：“公主仁慈友爱，挂念好友谭语愁，莫离告诉她谭语愁的去向。”
“谭语愁去向你如何得知？”没等梅太后说话，萧遥就挑眉问道。
“谭语愁走之前就告诉我了。”莫离看了一眼萧遥，尽量轻描淡写说道。
“不是三更后得来的消息？”萧遥笑吟吟，但笑意未达双眸。
“皇上开玩笑嘛？莫离听不太懂。”莫离也笑，但难免有些心虚。
“三更归梦三更后，点点相思醉心头，真是好诗，为了你的好诗，梧桐树被挖断了根，芭蕉树被劈了两半，好诗！”
莫离一愣，忙看向下面，见她昨日歌舞处，果然没了梧桐芭蕉，她望了望萧遥，想要笑，却不敢笑，忍得好不辛苦，涨红了脸。萧遥看着她，目不转睛，眼中渐渐露出缠绵宠溺之意。
“你们在打哑谜吗？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萧薇问道，“我也听人说了，说你的歌唱得极好，不如唱给我们听听。”
“莫离昨日醉了，胡乱吟唱的，早就忘了，公主莫误听人言，可要误事，徒惹笑话的。”莫离虽然是说给萧薇听，但却看着萧遥，萧遥眯了眯眼，露出威胁。
“怎么会，都说你与皇嫂剑舞琴歌最得皇祖父首肯，想必是错不了的，皇嫂如今有了身孕，是跳不了舞的，但是你还不能唱歌跳舞吗，今日母后和皇兄难得有了空闲，你就为我们助助兴，还不行吗？皇兄，你说呢？”萧薇说道。
“公主恕罪，我昨日不过是随口胡诌了几句，就让御花园少了好几棵梧桐和芭蕉，若我再歌咏什么兰花啊，岂不是连楼子都要拆了。”莫离含笑讥讽萧遥。
萧遥也不恼，“拆了更合你得意了，是不是？看来你是要成精了，越发放肆了。”
“是皇上宽容才是。”莫离趁萧遥高兴，赶紧给萧遥戴了顶高帽，“须知兰花花期虽长，但最易野生，不然，很容易枯萎死去。”
“得寸进尺也要有个限度。”萧遥哼道。
“怎么又说道兰花？这御花园兰花也都算是野生，虽有人打理，但算不得娇养，哀家也很喜欢。”梅太后说道。
萧遥咧嘴笑了，“母后喜欢，便叫人用盆装了，移了过去便是。”萧遥说道，“你们都想着，速速去办。”
宫人答应着，去了，萧薇见萧遥没有叫莫离表演的意思，也便没了兴致，便向萧遥告辞，梅太后原本就想让萧遥纳莫离为妃，自是乐于将空间让给他二人，也忙起身下了假山。
萧遥对着服侍他的宫人说道：“都到园外等着。”
一会儿工夫，御花园中就剩下了莫离和萧遥，萧遥老神在在，仰头看着兰花楼，莫离也收起戏谑，默不作声。
萧遥侧过身子，问道：“你们昨日通了消息，是不是？那首诗就是约定，是不是？”
“我能说不是吗？皇上的人找到了什么吗？”莫离道，“即便事实如此，也被这么大的阵势给吓着了，哪里敢传什么消息。”
莫离忍不住笑了，“皇上，虽然天下人都应该听从你的号令，可是这样用人可有些滑稽，皇上觉得呢？是不是又得到了年少轻狂的感觉？”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情势危急瞬息变
莫离借酒醉剑舞琴歌，最大的意愿是引起兰花楼的注意，能传递消息更好，传不了有所回馈也成，万留香熟知各种植物，总会顺着她的意思试一试，那就有可能与尹玄冥接触，消息便传过来了，梧桐啊，芭蕉啊，反做了烟雾弹，转移了监视之人的注意力。
她今日来御花园，也只是做出她还没有得到消息的样子，但看萧遥如此滑稽，她倒真是非常意外。
“看朕笑话，你很高兴？”萧遥皱眉，“那尹家的笑话呢？探子来报，说尹氏家主出现在徐州，被徐州太守发现，结果他连杀数人，夺路闯关而去。”
莫离听了，心情沉重，但是现在就论定尹好修图谋不轨为时尚早，她坦率问道，“可是探子亲眼所见？这探子是何身份，平素为人如何？”
“你是想替尹家辩护吗？到这样你还意图维护他们？”萧遥眼中情意冷了下来。
莫离也正色说道：“皇上，您上过一次当了，安北王府姚总管不惜己身，诱使你上当，结果是尹好问死于非命，皇上与尹玄霄有了嫌隙，这次，您需要三思，切莫急于判断，以免一错再错，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能怎样？尹玄霄要背叛大齐朝吗？”萧遥摇头，“若如此，他必后悔。”
“皇上心里已经定了尹家的罪？”莫离失望，“皇上昨日的宽容睿智都哪里去了？”
“在朕亲眼看见苏雪飞与四皇叔勾结的证据后，朕就决定决不再相信任何人，朕将苏雪飞关进了天牢，你知道吗？苏流风跪在朕面前，苦苦哀求。朕始终不为所动，大齐朝对他们不薄，可是他们却想脚踏两只船，真是可恶，谁又能保证尹家不是如此。”萧遥面上带了狠色，一霎那。莫离竟似在萧遥年轻的面孔上。看到了神武皇帝昔日的影子。
“那皇上打算如何做呢？”莫离问道。
萧遥眼中幽光一闪，道：“苏雪飞说四皇叔打算联络朕的十一皇叔，若是九皇叔也活着，他们三个会因为苏氏三女而拧成一股绳吧。再加上朝中苏雪飞心甘情愿做内应，大齐朝就要是他们的了，朕现在才想明白。皇祖父为何要逼死九皇叔湘南王，那是折去四皇叔的一条手臂，可叹朕当时还怪皇祖父心狠。皇祖父一心一意为他的孙儿，一心一意维护大齐朝的正统，朕如今在位，也绝不会姑息这些乱臣贼子，朕要折去四皇叔的另一条臂膀，朕昨日拟了旨意，宣十一皇叔萧赞栾进京议事。”
莫离面露遗憾。萧遥挑眉，“你有异议？”
“是。皇上洞悉安北王意图本是好事，应该暗中筹备，以作反击，但皇上现在所为，无异于打草惊蛇，萧赞栾入京，其他藩王岂不惊诧，若皇上将他扣押在京，其他藩王会怎样？即便他们原本观望，原本与安北王不是一条心，那到了此时，也会靠近安北王自保，安北王原本实力不强，但藩王的靠拢，使他实力大增，他定会借此机会，举兵来袭，借口吗？清君侧！”莫离所说字字句句在理，让萧遥白了脸色。
“何人给皇上出的主意？尹玄霄吗？”莫离问道，不，请您说不是！莫离不想让她的担心成为现实。
“不是。”萧遥说道，“是镇国公，镇国公给朕送来密函，禀告北疆动态，并建议如此。”
莫离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皇上，镇国公或者已被收买，或者已被控制，安北王谋反的步骤加快了，皇上派人去镇国公府去看看吧，若谭语模等人还在，那莫离的推测有误；若不再，皇上应该做准备对抗安北王的大军了，徐州太守谭林已不可靠，需速速派人更换，若不然，徐州陷落，金陵危矣。”
“你是在危言耸听吗？”萧遥扔不相信这种可能。
“莫离是在以史鉴今。”莫离淡淡说道，当然，这个“史”萧遥没听说过，历史，在另一时空重合了吗？这里的“靖难之役”不可避免了吗？
“朕派人去看，若与你说的不符，朕可要追究你的妄议朝政之罪。”萧遥说道，“秦依山何在？”
秦依山无声无息落下，萧遥说道：“速速带人去镇国公府，请谭语模入宫一见。”
秦依山答应一声，屈身离开，萧遥想了一会儿，又传了太监总管，让他去尹家宣尹玄霄入宫。
太监走后，萧遥情绪低迷，莫离劝道：“担忧无益，皇上还需振作。”
萧遥苦笑，“朕是不是一个昏君？昨日尹玄霄力劝不要拿苏雪飞开刀，可是朕却压不下火，待到朕想明白其中关键，苏雪飞在狱中险些自尽，而且，事先还买通了狱卒传出了消息，尹五叔好赖把他救活，朕想怎么也要赶在他们前头，便拟了旨，派了隋亮，谁知却有可能又是错招。”
“是安北王那边有高人辅佐才是，他们步步设下陷阱，等着你慢慢踏入，你是防不胜防的。”莫离叹道。
莫离突然想到了尹无缺，湘南王萧赞敬的儿子萧寒，他的母妃应该是苏家的二女儿苏祈月，苏祈月与苏雪飞的关系会不会很好呢？苏祈月死于火海，在苏雪飞的心上留下了深深的愤恨吧？
尹无缺若知道了这一切，会怎样呢？真希望他对湘南王府的生活没有一点记忆。
秦依山很快就回来了，身边是尹玄霄，而谭语模则不见踪影。萧遥脸色更糟，没等尹玄霄和秦依山参拜，就摆手，然后问道：“潭府怎样？谭语模呢？”
“回皇上，潭府内只留下管家，说大公子带着母亲外出礼佛至今未归。”秦依山躬身回禀。
“哪家寺院。”萧遥沉声问道。
“京城外报国寺。”秦依山说道。
“再去报国寺，若在，强行带回。”萧遥冷冷说道，然而，他也知道希望极其渺茫。
秦依山飞奔去了，尹玄霄问道：“怎么啊，皇上似乎愁眉不展？谭家怎么啦？是厉鬼愁又惹事了吗？”
“没有。”莫离摇头。
“朕来说。”萧遥截住了莫离的话，“朕的错，朕自己说。”
萧遥把事情迅速陈述一遍，尹玄霄听后说道：“莫离所虑极有道理，但皇上宣十一皇爷进京也不是没有道理，皇上可派人速去其他皇爷处颁旨，宣他们同时入京，先皇驾崩时他们被禁止入京，如今快至年关，正可邀请他们祭拜先皇，四皇爷若来，更是再好不过，若不来，便是大不孝。”
萧遥听了连连点头，尹玄霄又说道，“四皇爷很可能不来，而且还会使得其他皇爷也不敢来，皇上应该做万全准备，徐州太守必须更换，臣以为可派隋亮之父隋望典携旨意秘密前往，切不可走路半点风声，徐州距离北疆也近些，我会设法与厉鬼愁取得联系，让她派人协助查实镇国公动态，之后随朢典守护徐州。”
“她一女子能行吗？她又是镇国公之女。”萧遥不太放心。
“无妨，她虽是镇国公之女，可是镇国公对她不闻不问二十年，任她自生自灭，她绝不会因为镇国公而负了皇恩。”尹玄霄说道。
还有萧薇，莫离默默补充，厉鬼愁对萧薇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厉鬼愁复杂如鬼魅，萧薇简单若清水，绝配。
“若你去徐州，朕会放心些。”萧遥看着尹玄霄。
尹玄霄略略迟疑，眼帘低垂下来，道：“皇上身边更需要微臣效力。”
萧遥叹了口气，“每到这时朕就觉得身边人手太少。”
“金魁安驸马与秦依山可协理京城防御，颍川侯景春之弟处于西蜀，微臣曾经修书与他，对他陈说厉害，皇上可派人联络，景氏绝不会背叛皇上。”尹玄霄说道。
“就这么办吧。”萧遥说道，“召藩王入京，这是朕最后的宽容，希望他们都奉诏书前来。”
尹玄霄不语，萧遥看了一眼莫离，问道：“尹六叔可有消息？”
尹玄霄抬眼飞快看了一眼莫离，道：“没有，但微臣也不相信六叔会明目张胆行大逆不道之事，这几乎与先前伎俩如出一辙。”
“你们通了气了吗？怎么看法如此一致。”萧遥有些自嘲，“为什么朕和她就没有这么默契？你留在京中，是在等他的消息吗？”
尹玄霄一笑，“自然有这个原因，但主要是为了皇上安危，安北王与苏雪飞勾结，计谋层出不穷，而我自负机敏，想要留在京中，看一看他们还能翻出什么大浪。”
“那好吧，朕准了，对了，你娘身体可好？”萧遥一下子把话题转移，眼睛还看着莫离。
是要她告退吗？
莫离正欲上前，一太监匆匆上得假山，跪下禀道：“礼部的东方云杰求见皇上，说有要事禀告。”
萧遥点头，“快宣。”
大哥回来了，莫离也想见一见，东方云杰离京离得突然，回得也突然。
东方云杰进了御花园，风尘仆仆，好像还未回府，他跟着太监上了假山，进了亭子，跪下，萧遥摆手，“爱卿免礼，可有收获？”
“启禀皇上，臣此次能够见到皇上，实在是幸运之至，臣简直九死一生，但是可惜，祖父的墓室仍没有找到。”东方云杰说道，不理会莫离的惊疑表情。
莫离大睁着双眼，瞪着东方云杰，这小子是要掘祖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