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什么鬼？济昌你是说金钟福心里有鬼？会对本王不利吗？”萧赞恩有些疑惑，“金钟福常年征战，不在朝中，他怎会……”
“无关金钟福，是这小女子本身，王爷要来的生辰八字，和她的面相实在是不符啊，老衲我从未见过如此矛盾的命格啊。”济昌说道，“王爷真要留下她的性命？”
“小女子罢了，能兴什么风浪？若真能转运，弄出什么动静，也正可搅动一潭静水，本王求之不得。”萧赞恩嘴角轻挑，“这个金莫离，本王决定着力培养。”
“老衲倒觉得那个苏家丫头很有大家风范，据说是飞凤之命，王爷不妨多关注她些。”济昌道，“那孩子有勇有谋，可不似寻常小家碧玉。”
“好，本王记住了，那两个男孩子如何？金魁安武艺出众，人又精明，姚继兵人小稳重，博闻强记，都是上上之选。”萧赞恩评论道。
“的确，但要做到为王爷所用，忠心于王爷，还要多花心思，老衲还是那句话，金莫离就是转运变数，王爷今日见了，金魁安可是处处帮着她。”济昌说道。
“哥哥帮着妹妹，有什么不对？你处处为本王谋划，为王府尽力是极好的，可也不用草木皆兵，会累坏的。”萧赞恩笑道，“走走走，到本王书房，陪本王下盘棋，放松放松，几个孩子都小，等进了品学轩，再细细观察，若不合心意，直接废掉便是。”
短短数语，关乎着莫离的去留生死，回到金夫人身边的她莫名打了好几个冷战，惹得金夫人眼神利了起来，莫离低声问：“大娘，二王子没来找王妃说要除掉我吗？”
“别胡说了，王妃刚才还在二王子面前大大夸赞了你一番，二王子说那不如直接将你留在王府服侍王妃得了。”金夫人低身，为莫离理了理头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这孩子，怎这般令人不放心，才一会儿工夫，怎得罪了二王子？”
莫离无语，事情是无法转圜了，也罢，一切随缘，一切小心就是了，她两世之人，难道会怕那些孩子吗？
金夫人带着金魁安和莫离随众人告别王妃，苏暮云送了出来，经过一个僻静院落时，莫离看见院门前两人正在撕扯，苏暮云停了脚步，正欲上前阻止，这时，院门开了，一人绛紫锦袍，挺拔站立，俊目含煞，薄唇带讽，嗓音低沉，“你们好大胆子，竟敢扰了本王棋兴？”
萧赞恩站在院门前，面沉似水，两名护卫跪下，一人说道：“禀主公，属下有要事禀告，属下在来京路上，好像见到了莫莫。”
萧赞恩眼神看向苏暮云，苏暮云对着萧赞恩施了一礼，然后领着金夫人一行人快步走开，莫离不敢回头，怕被萧赞恩看出她关心莫莫，但是，莫莫？莫莫不应向南行回楚地吗？怎么会向北去呢？
莫离在王府门口，与苏敏慧和秦依依施礼作别，随金夫人和金魁安坐马车回了金宅，一路上默然无语，她闭着眼，听着金魁安连笑带讽地描述萧然，金夫人连哄带吓的叮嘱，思绪渐渐飘远。
莫莫是南楚贵族后裔，这点确然无疑，莫莫惧怕萧赞恩也是确然无疑，那为什么莫莫还要冒死去萧赞恩的领地呢？难道莫莫就那么笃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为何不留在金陵城？
莫离偷偷查过有关南楚国的资料，虽说大齐国立国不久，但多亏了神武皇帝好大喜功之本性，他立国之初，就令史官修史，记载他灭六国的丰功伟绩，而南楚正是他灭掉的第一国，被灭的过程记载得却是语焉不详，看着好像是神武皇帝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是最后红颜薄命，眼见着自己的情郎率领着铁骑践踏了她的家园，落得个自尽而亡的凄凉下场。
神武皇帝灭南楚国，南楚皇族遭到无情屠戮，最后只剩下与神武皇帝之次子萧赞诚定有婚约的洛音公主。洛音公主亲眼见父皇母后死在自己面前，本也欲随他们于地下，但神武皇帝以厚葬南楚王为条件，让她嫁给萧赞诚，来平息南楚国百姓对齐国的激烈反抗，洛音公主只得忍辱偷生。
宁西王妃洛音会认识莫莫吗？他日如有机缘可要问一问。莫离想得入神，没注意到车子已停，头一下子磕到了车壁，她睁开眼，看见金魁安促狭的面容，笑了，“六哥，你真是精力充沛，离儿我自愧不如，今儿你就饶了我吧，我可要好好歇一歇了。”
她说完，将金魁安的脸推向一边，越过金魁安就下了车，向自己居住的小跨院跑去，金夫人见状一把扯住她，说道：“离儿，大娘有话问你，你先别忙着回去。”
就是不想让你们问才跑的，怎么这么不善解人意！你们问也是白问，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说！莫离心中不情不愿，面上却还是笑着随金夫人进了正堂。
“你娘说没说过安北王？”金夫人开门见山。
“没有。”莫离快速说道，“安北王妃说她认识我娘吗？”
“没，你想到哪儿去了，王妃那么高贵怎么会认识你娘？大娘只是有些担心你娘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王爷，王爷知道了你是她女儿，会对你不好。”金夫人抚了抚莫离的头发，说道，“我这两天，总是心神不宁。”
“大娘，你别担心，爹快回来了，爹一定会知道为什么，他一定会想办法的。”莫离只能这么安慰。
“你说的是。对了，三日后，你们就要进入品学轩，听说那个苏小姐很是泼辣，你不要招惹她。”金夫人叮嘱道。
“大娘放心，离儿决不去招惹她。”莫离只求快点脱身，自然是金夫人说什么，她就答应什么。
好在管家有事来找金夫人，莫离才被放行，莫离回到屋中，扑到床上，床上似隐隐还有莫莫的体香。莫离将侍女赶了出去，用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她想要睡一觉，在梦中，这一切的烦恼才会朦胧，才不会让她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三日后，金钟福还没有回来，莫离和金魁安却必须入住品学轩了。金夫人亲自送他们，亲自去见了品学轩的夫子们嬷嬷们，请他们多多关照金魁安和莫离，夫子们和嬷嬷们都哼哈答应着，说既是四皇子亲自推荐的，自会多关照几分的，请金夫人放心。
金魁安随人去了品学轩右侧勤园，莫离跟着一个老嬷嬷入品学轩的左院静园，静园内左右两颗槐树俊挺，树冠枝叶相扰，为书室提供了天然阴凉，书室窗子支开着，里面空无一人，但有数排桌椅。嬷嬷步履不停，带莫离绕过书室，来到莫离的住处，品学轩的待选女子住所共有七间，三人一室，莫离所在房间已有人早到，那人竟是安北王府中见过却落选的秦依依。
第九章 弱柳依依拂宫墙
秦依依见了莫离，羞答答垂下了头，腼腆笑了，粉了脸颊，她侧着躬身请嬷嬷进屋，老嬷嬷环视一圈，面上带笑，夸赞道：“秦丫头很勤快啊，这么一会儿，这屋子就弄得这么清爽。”
“多谢嬷嬷夸奖。”秦依依脸色愈加红润，妩媚的双眼兴奋得闪亮。
老嬷嬷点头，回头对莫离说道：“这是秦依依，长你一岁，她都安置好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我还要去接待其他女孩子，我只一句话，在一处即是缘分，切勿凭着各自主子推荐乱使性子，到时不但自己吃亏，连带主子面上无光，知道了吗？”
莫离施了一礼，恭敬说道：“莫离记下了，莫离多谢嬷嬷提醒，请嬷嬷放心。”
嬷嬷转身离去，秦依依拢了拢额前丝发，说道：“你住最里间，我带你去。”
这房间虽是一间，但被分成了四小间，最外面为三人共用，四壁摆有书厨、饰物架和储物柜，中间一张圆桌围有数张座椅。里面三间小屋，半月门错落，秦依依住最外间，中间留给了苏敏慧，莫离住在最里面。
到底是皇家气派，狭小空间也可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小方桌，座椅，杂物柜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把瑶琴，莫离将自己的包裹放入床头帘幕后的壁柜之中，坐在了自己床上，拍了拍床沿，说道：“秦姐姐请坐。”
秦依依局促摇了摇头，“不了，我去把《轩中纪要》拿来，你自己看，就什么都知道了。”
秦依依取了书，交给她，默默转身就出去了，见此情形，莫离知道秦依依有意回避，怕她向她询问既落选了怎么又进了品学轩，莫离心中不以为然，谁来谁不来，与她何关，最好，她们争斗激烈，将自己挤出品学轩。
莫离认真翻看《轩中纪要》，原来不过是一些违反规矩，如何处理的案例，莫离一一记下，不锋芒毕露重要，但保命顾家也同样重要，皇族重地，决不可草率。
时至近午，光禄寺少卿苏晗之长女苏敏慧匆匆进了屋，她一见秦依依，便停了脚步，轻笑了一声，“还以为是新人，原来是故交，真是有缘，别忘了，你还欠着我的情。”
秦依依嗯嗯半天，被苏敏慧镇住，不敢还嘴，也不敢相询她怎么就欠了苏敏慧的情，莫离起身，站在自己那扇半月门边，淡淡出声：“莫离也记得欠苏小姐的情，不知苏小姐想让莫离怎么还，是否让莫离天天为你叠被铺床？”
苏敏慧手拂过额头，似在擦汗，她眼里闪过兴味，“怎敢那般劳顿金小姐，不过若金小姐肯叫我一声敏慧姐姐，我愿忘记那天的不愉快。”
“我们曾有过不愉快？我怎么不知道？你既然想认我做妹妹，我们之间怎么能有不愉快！”莫离亦展眉。
“果然宽宏！”苏敏慧笑了一声，“如此，一会儿烦劳莫离妹妹为我略略挡一挡那个瘟神。”
瘟神？莫离心中微动，不会是安北王的二王子萧然吧？这品学轩的静园可是待选女子所在，会允许男子随意出入吗？萧然虽然邪肆，但也不能如此任性胡为吧？
莫离犹在猜测，屋外已经传来重重的脚步声，还有数声惊讶呼喊，转眼，砰砰的砸门声响彻静园。
“来了来了，请等等！”莫离跑着去应门，但哪里来得及。
“哐当”莫离眼见着她们的房门被一脚踹开，摇摆着，倒下，怒气勃发的萧然手握着马鞭子站在门外，他瞪着眼睛，发丝散乱，华服脏污，却兀自嚣张喊道：“苏敏慧，给我滚出来。”
真是名不虚传的“瘟神”！
莫离飞快将苏敏慧所在的小间半月门拉上，硬着头皮，走了过来，对着萧然施了一礼，“莫离见过二王子，请二王子稍待，嬷嬷交代，午时就要开饭，敏慧小姐正在换装，不方面立刻出来见你。”
“是你这个野丫头！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萧然眼一眯，“也不想想能在此是谁的功劳？”
“能得王爷王妃赏识是莫离的荣幸，但那是王爷王妃的施与，不是莫离硬求来的，再说，即便回报，莫离也是回报王爷王妃，不是吗？”她总归要安北王萧赞恩知道她的不甘不愿，或许萧赞恩见她不驯服，便打消了莫名其妙的念头。
可萧然不知莫离的用意，以为莫离是无礼冒犯，手中鞭子高高扬起，“好大胆子？忘恩负义的东西，那就准备挨鞭子吧！”
“啊！”秦依依尖叫，让莫离捂着耳朵，蹲在了地上，堪堪躲过萧然甩过来的鞭子，萧然拧着眉头，他狠狠瞪着秦依依，秦依依也吓得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秦依依尖叫威力之大令人无法想象，转眼间老嬷嬷跑进来了四个，别房的小女子若干，还有一个带着书童的品学轩的中年夫子，夫子书童很是养眼，夫子中年美男，老成持重，书童玉树临风一少年，眉目疏朗。
四个嬷嬷见到萧然，都不敢上前，那夫子看了那书童一眼，便对着旁观的小女子挥了挥手，小女子都回各自房中，夫子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秦依依自然说不出话来，莫离深吸一口气，正要解释，苏敏慧开了门，走了出来，对着夫子和嬷嬷施了一礼，说道：“二王子是来找敏慧的，惊扰了各位，是敏慧的不是，敏慧甘愿受罚。”
萧然一步跨了过去，将苏敏慧揪住，鞭子扬起，“你倒再躲啊，你倒再装啊！你非要来这破地方，我一天都不会让你安生的。”
眼看鞭子就要落到苏敏慧身上，夫子旁边的书童突然说道：“二王子且住手，您忘记这是哪里了吗？这里可不是安北王府。”竟然是讥讽！
萧然将苏敏慧推开，回身盯着那个书童，好半天才冷笑道：“原来是品学轩的贵人尹玄霄，失敬。”
原来不是书童，怪不得神态如此从容不迫，那普通的月白色袍子似也变成了华丽美服。
“好说，二王子在品学轩外与苏小姐赛马，苏小姐以智令你落马，她轻巧胜出，在下正巧经过，都亲眼见到了，自古愿赌服输，二王子却如此输不起，太义气用事了吧？”尹玄霄面上微带哂笑，清亮眸光里的讽意更浓。
萧然面上一红，更是羞恼，但却忍了脾气，对着尹玄霄一揖，道：“玄霄兄说的是，是萧然胡闹了，让玄霄兄见笑，不好意思，不过，我可不是和她赛马，而是想要……”
“二王子！”苏敏慧喊道，“我已经进了品学轩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你真要仗着你的身份欺负我一个弱女子吗？我虽无知，但还是知道品学轩是圣上直接掌管，你若再逼我，我便直接告御状。”
“好，好，你竟如此不知好歹！好，算我瞎了眼，白操心。”萧然用鞭子指着苏敏慧，心情很是不甘。
两人之间显然颇有渊源，但在众人面前又不能明说，都涨红了脸，只暗潮汹涌。尹玄霄嘴角一勾，眼中幽光闪现，说道：“二王子，若在下没记错的话，苏小姐可是安北王府推荐的，二王子如此纠缠，可曾和王爷商量？”
“我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管。”萧然冷笑，“你不要以为皇祖父将品学轩交给你打理，你就可以对我不敬，你给我识相一点，别让我不开心。”
也不等尹玄霄再说什么，萧然傲慢转身匆匆离去，莫离不禁对这位好似书童的贵人尹玄霄充满好奇，萧然狂妄，目中无人，尹玄霄却可让他不敢太过放肆，可见此人在大齐朝地位非凡，怎么从未听说过。
尹玄霄看了看莫离三人，又看了看那破败的门，对着嬷嬷和身边夫子说道：“将门修好，静园外增设守卫，若二王子再来，一定要及时通报给我。”
尹玄霄施施然离去，那个夫子紧跟在后面，四个嬷嬷送出院外，秦依依双眸痴痴，满脸崇拜，莫离上前，在她面前摆手，她都视若无睹，莫离和苏敏慧相视一笑：“依依可是吓傻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人物？”秦依依低声说道，“二王子明明那么吓人，他却一点都不在乎，他真是天底下最好最厉害的人。”
“赶走萧然就最好最厉害？”苏敏慧拉着她进屋，“别犯傻了。”
秦依依面带梦幻，“你知道吗？是他让我入品学轩的，他是我哥哥的朋友，我哥哥求他帮忙，他才给我这次机会。”
“那他可是你的大恩人啊，你该怎么报答他？”苏敏慧凑到秦依依的面前，调笑问道。
“报答他？怎么报答他？“秦依依更痴了，让莫离和苏敏慧拽回了屋子。
“别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吃午饭，我们就可以和其他女孩儿见面了，还是想想如何和他们相处吧。”苏敏慧拧了一下秦依依的鼻子，笑道。
“我胆子小，若他们欺负我，你们两个可要帮我啊。”秦依依回了神，紧张说道。
第十章 没有规矩不成材
正午，嬷嬷前来宣饭，莫离在“食苑”见到了其他女孩子，她们这些人年长不过十五，但因都身出官宦之家，家教很严，聚在一起，虽相互好奇，暗自打量，却都安安静静地进食，并不忙着相互介绍认识。莫离不禁感叹，何为矜持？何为早熟？佩服！
饭后，嬷嬷命令她们将食盒，茶杯、茶盘、木箸都收入食盘，然后双手托盘，来到食苑后面，食苑后是一个方正院落，院中数排摆放着石凳，每个石凳上三个石盆、一叠白色细布和四把刷子，石盆内承有清水，这里是洗碗的场所。
“姑娘们，今日你们所用的以后就归你们，一年之后归还，刷好后，放回食苑内厨架之上，厨架之上有你们的名字，食器不得损毁，食器不得脏污，食器不得缺失，若有违犯，必有记录。人皆须饮食，若自己都不重视，何论侍人！都记住了吗？”老嬷嬷声音洪亮，非常严厉。
“记住了。”女孩儿们齐声作答，莫离捧着食盘的手有些不稳，心想，她若现在将食盘摔在地上，会如何？
身后的苏敏慧说道：“怎么，怕了吗？怎么还不动，去刷碗了。”
莫离忙走到属于自己的石凳前，将食盘放下，用这刷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