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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第92部分阅读

    问合宜否,若诸葛亮不反对,他愿与丞相府僚属共署名请朝命恩赐。

    姜维不知该怎么说,张裔的九锡之请让他想起曹操。大臣一旦位高权重,总会有想进一步往上走的欲望,凌驾在一切权力之上,必要先寻一个光辉的名号装裱起来。

    诸葛亮把文书卷起来,握着羽扇用力一拍,沉压着声音道:“张君嗣糊涂透顶,当诸葛亮是曹孟德!”

    这一声呵斥让姜维明白了诸葛亮的心意:“张长史当真是犯糊涂了,不合提出这样的主张。”

    “知道这是谁的主意么?”诸葛亮目光如炬。

    姜维茫然:“莫非不是张长史?”

    诸葛亮敲了敲右手的文书,齿缝中冷冰冰地念出一个名字:“李正方。”

    姜维惊讶,他纵是再愚拙,也能体会出其中玄机,背心刹那蹿上来一股冷气。他原本只想在铁血军阵中建功立业,持戈上阵,运筹帷幄,去开疆辟土的壮伟功绩中实践人生的至大理想,未曾想过去经历险恶的朝堂纷争。

    那像潜伏的暗箭,纵算你无心伤害,也防不胜防。姜维不喜欢政治上的钩心斗角,他宁愿去血肉战场经受生死考验,一切都是明亮而光辉的,包括残酷的死亡。

    “丞相,该如何应对?”姜维惴惴小心地问。

    诸葛亮抚着两册文书,许久地沉思着。他看了修远一眼,一字一顿地说:“写两份公文,一份写给李严,请他北上汉中,主督军务,以为北伐后援,另一份……则由我亲自奏表陛下,请陛下恩准遣将。”

    诸葛亮并没有点破用意,可姜维瞬间明白了,这是诸葛亮釜底抽薪,把李严调离他苦心经营的江州,便是拆掉他的争权垒台。一旦李严身在汉中,则处在可掌控的范围内,别说是起叵测争心,倘若有些许不合情的忤事,随时会被诸葛亮的铁腕手段制服。

    姜维对诸葛亮又佩服又畏惧,倘若这事发生在他身上,他也许只有苦叹天命,压根想不到还能绝地反击,变劣势为优势,可知诸葛亮心思缜密至无缝可钻之地步。

    “人心不足,倘若诸臣皆秉公心行公义,又何必如此。”诸葛亮长声一叹,把两册文书合在一处,轻轻一抚,再不言声了。

    ※※※

    成都很久不曾下雨了,仿佛全天下的雨都下去了关中,没有余力分去巴蜀,自秋来便是晴朗无云。太阳镶在蓝得发紫的天幕上,像一颗凸出来的火红眼球,毫无遮拦的光芒照下来,一派惨白的干涸。

    司盐校尉岑述这些日子的心情像成都的天气般干燥焦灼,仿佛一只打洞的耗子,后边有火烧着尾巴,前边可能蹲着一只野猫,进不能进,退不能退,无立锥之地。

    他手里正握着两份簿册,一份是五年来收入丞相府的蜀汉盐铁赋税造簿,一份是从丞相府支出的盐铁赋税,可恨的是两边的账目对不上。

    要找到两本账的数目差其实并不容易,丞相府自成为中央枢纽,每年过丞相府出入的食货财币之数几乎等于半个国家的财政开支。军需备办、工程造办、赈灾济民一类的国家用度一概都在丞相府经办,相关的数目字太繁琐,账目间的差缺轻易察觉不出,可偏偏就是这细微之差被人揪了出来。

    发现数目差异的是司盐府的小官吏,刚入公门,愣头青一个,还学不会官场虚伪,每日埋首浩瀚的数字中,手边放着一册《九章算术》。便是这有些发傻的痴脾气,硬是在浩如烟海的账目中算出差异,写了详细的科条呈给盐府长官,自以为是立了大功。

    可这发现却让岑述如履薄冰,他起初也道是账目出错,要么是冲账的下吏不仔细,存录有误,要么是公门惯常的收支亏空。暗暗查了两天后,却越发地觉得蹊跷,他隐隐地感到这事情不简单,总觉得账目的背后有人动了手脚,有一大笔盐铁赋税被人挪用了。

    可会是谁挪用了?许多细枝末节的证据都指向一个地方,一个人,一个让岑述连想一想都会出一身冷汗的人。他无数次跳出这自以为荒唐的念头,又无数次把这念头压下去。

    岑述是知道的,若是行于可见光的公事,用再多的钱都不必藏着掖着,只有做阴暗事儿,才会想出挪用这一招。

    如果事情真像他所猜测的那样,这将是蜀汉开国以来最大的贪墨案,而且还是擅自挪用盐铁税,那可是夷三族的大辟重罪。

    谁有这么大胆量,或者说,有这么大权力挪动国家财赋?除了,除了……

    岑述不敢想了,可若不想,事情又清清楚楚地显在眼前,像魔鬼的眼睛,冷酷地凝视他,这让他备受折磨。

    该怎么办,是掖下去,依旧若无其事地保持平静,还是据实上报朝廷,请三府会同审查?岑述拿不准主意。他害怕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他更害怕那在许多人心目中光灿的神忽然坍塌。他不想把一尊神拉下圣坛,他没有决然勇气,也惶恐信仰崩溃。

    如果这一切的揣度都成真,他也未必能击败神,也许他将被斥以诽谤重臣的罪名,褫夺官身,比以重刑,做了维护神圣光环的替罪羊。

    “两难啊……”岑述愁眉苦脸地长叹一声。

    “元俭喟叹为何?”门口有人笑吟吟地问道,人影一晃,已走到了眼前。

    岑述慌忙把那小吏的陈情书塞进案上的文书里,匆匆掩饰住那沉重的焦虑,抬起熬红的眼睛,却见来的人是李邈。他挤出一丝不爽快的笑:“原来是汉南。”

    李邈打量着他:“元俭这几日是怎的了,忧心忡忡,不见喜色,有何烦心之事,莫若说出来,我虽不器,也强可为你分担。”

    岑述敷衍道:“啊,许是太忙,没睡好。”他装作去整理案上文书,把那小吏的科条塞进了一摞公文的最下一层。

    李邈把手里的文书递给他:“刚收到的蜀郡盐铁秋赋。”

    岑述收着文书,也不看,显得心不在焉:“哦,好。”

    李邈越看他越觉得奇怪,凑近了一点儿,压声道:“张君嗣最近没寻你的不是?”

    岑述像被蜇了,微微地震了一下,忽地摇头:“没有,各自做事,他寻不得我的不是。”

    李邈掸着衣襟一叹:“我说你便是个老实人,受着窝囊气偏还不还手,那张裔也猖狂过头了,大家同朝为官,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却处处给人难堪,我们这些外人看着也为你抱不平!”

    岑述郁郁地叹口气:“人家是丞相面前的红人,又为留府长史,我惹不起,可也躲得起。”

    李邈啧啧地说:“那不一定,他是丞相面前的红人,元俭不是么?司盐校尉何等要职,不是也交付你身,还特擢你入府理政,一身而兼双职,张裔岂能与君相比!”

    提起盐府长官,岑述更是心情沉闷,他摇摇手:“什么红人不红人,不提也罢。”

    李邈越看岑述越以为有隐情,却不合适问出口来,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却有小吏进来传话道:“校尉,蒋参军请你过去。”

    岑述应了一声,因对李邈道:“稍坐,我去去就回。”

    李邈起身回礼相送,他本来也想走,却鬼使神差地留下来,百无聊赖地坐在书案边,盯着那笔墨书简出神,却见那高高摞起的文书下露出一个角,像藏在陷阱里的一只半瞎的眼睛。他记起这是他来时,岑述临时塞进去的,当时他就觉得很古怪。

    这到底是什么公文呢,瞧岑述当时的神情,分明是要遮掩。

    李邈的好奇心膨胀了,他从来就不是慎独的君子,爱打听他人隐私,挖他人秘闻,很为人不齿,他却乐此不疲。

    他左右看了看,四围并没有人,他沉住一口气,将那文书轻轻抽了出来。他的动作非常轻柔,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书简摩擦木案的细碎声,还有一阵风经过门口,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章 访市井后主妒民心,进谗谤小人谮忠臣

    秋天到了,高远无尘的天空清冽得如同冷灰般的心情,成行的大雁振翅飞过,洒下的雁啼浩然弥哀,听得久了,竟让人的心如丧考妣般悲怆。

    刘禅坐在宽敞的宫室内,听着高天上隐约传来的凄凉啼鸣,悲惋的秋风在宫门外阵阵拍打,吹得那廊外的柏树哗啦哗啦地摇晃。

    这秋凉季节好不让人心生伤感,怪不得古人临秋而悲叹,这样的凋敝晚景,残败潦倒,如何不有人生无常、时不我与的憾痛。

    刘禅想起,小时候先生给他上课讲《楚辞》,里面有一章是《九辩》,他至今还记得其中的篇章,并且能熟悉的背诵下来:〖悲哉!秋之为气也。

    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憭栗兮,若在远行。

    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泬寥兮,天高而气清。

    寂寥兮,收潦而水清。

    憯凄增欷兮,薄寒之中人;

    怆怳懭悢兮,去故而就新;

    坎廪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

    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

    惆怅兮,而私自怜。

    燕翩翩其辞归兮,蝉寂漠而无声。

    雁雍雍而南游兮,鹍鸡啁哳而悲鸣。

    独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

    时亹亹而过中兮,蹇淹留而无成。〗

    当时他不懂,不明白为什么当秋天到来时,就会让一个人伤心难过。他问先生,先生说,因为这个人怀才不遇,胸中愤懑,秋凉乍来,残叶飘飞,落花缤纷,深感岁月倏忽,时不我与,所以才悲而做赋,直抒胸臆。

    他懵懵懂懂的还是不甚了然,为什么一个人感到时不我与就会悲愤,什么又是时不我与呢?先生解释是不能建功立业,定国安邦,为天下谋太平。他更加迷惑了,不能为天下谋太平便要伤心落泪,天下是什么东西,比糕饼还要甜,比先生的笑脸还要温暖吗?

    秋天到了,可以踩着满地的落叶,听着脚下发出的咔嚓咔嚓的脆响,那多快乐呢,他才不会悲伤地落泪,更不会去想那大得超出想象的天下。

    刘禅想着想着,竟然笑出了声。

    门外走进来一个小黄门,抱着一扎卷宗恭敬地交给了玉阶下的内侍,内侍再双手捧呈给皇帝,这是今天尚书台上呈的奏章。

    内侍濡了笔捧来,刘禅轻一搦笔,将奏章最上面的一册取下,轻轻地在玉杌上展开。他不用看名字就知道这是哪个大臣所疏,因为放在最上层的永远都是丞相诸葛亮的奏章。

    诸葛亮请调李严入督汉中,他说汉中兵力不足,此次平难曹魏三路大军不免捉襟见肘,故而请陛下恩准遣江州两万兵北上。刘禅想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调个人去另一处做官么,调就调吧,他按照惯例写下“下尚书台复议”几个很生硬的字。

    下边的几份奏表都是些琐碎事,刘禅一面批复一面打呵欠,有些奏表太长,引经据典,言必称三代,看了一半还不知所云,刘禅不耐烦地撩去一边,索性抽出最下边的一份。那是密表,尚书台无权过问,只能直呈皇帝,刘禅拆了封泥,是盐铁府的一个六百石小官所书,名字不熟悉,刘禅也懒得记。

    可他才看了几行,便像是被人从后背推了一把,把那漫不经心的目光粘了上去。这小吏的表疏说盐铁赋税遭重臣挪用,请皇帝诏下三府彻查。

    哪个重臣挪用?刘禅怀着满心的疑惑从头至尾细读了两遍,小吏在表中称是过手丞相府的盐铁赋税收支不对称,有一大笔赋税被人挪走了,那么所谓重臣……那不就是,不就是说诸葛亮么?

    刘禅忽然想笑,竟然有人怀疑诸葛亮贪墨,这比有人告诉他诸葛亮要篡权还荒唐,天底下任一个官都可能手痒,唯有诸葛亮绝无可能。在诸葛亮的心中,江山社稷远远重于钱财,万金之财于诸葛亮仿佛轻尘,只有天下才能让他生死以往。

    他把这份表章放开了,他也读不懂那大段大段引用的财赋数字,他认定是这个小吏有幸进之心,妄想劾奏重臣一鸣惊人,他瞧不起这种想往上爬的龌龊伎俩。

    再瞧着剩下的奏章,早已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兴趣,将笔一磕,也不知该做什么,倚在杌边只顾盯着已批复的奏表发呆。

    似乎有人走了进来,轻轻的脚步声仿佛爬过地面的虫子,刘禅抬起头,无精神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

    “陛下!”李阚背着一个小包躬身跑入,在玉阶下跪了个稳实。

    “起来起来!”刘禅敲敲玉杌,伸手一招,“上来!”

    李阚爽利地答应着,雀子似的飞上玉阶,在皇帝跟前蹲得像只藏在石头缝里的乌龟。

    他将那小包取下,抱着在腿上放好:“陛下,小奴好不容易才买到的,都是成都南市的好玩意儿!”他看看左右,“您是现在看还是一会儿看!”

    “就现在打开!”刘禅心急火燎。

    李阚细心地解开包袱,将包袱里的东西堆在了玉杌上,原来都是成都市井上的小玩意儿,无非是手鼓、偶人、面具,做工都很精巧,虽没有皇宫用具的华贵材质,却别具一番里巷风情。

    刘禅拿起一副雕成美女的木面具,孩子气地往脸上一罩:“都是在南市买到的?”

    “可不是,整整一条街热闹得不行,好多小玩意儿,偏生小奴的钱没带够,买不了多少!”李阚意犹未尽地叹口气。

    刘禅放下面具,拨动着那几个偶人:“蠢,你不知多带些么,若是不够,朕给你就是,这些小东西,值不了几个钱!”他的眼睛忽地一亮,手指在那些偶人上轻轻一翻。

    这些个偶人都用木雕,上了彩漆,虽是一小截木头,然而纤毫毕至,眉目皆勾勒细腻,一个个都穿着王侯将相的衣服,仿佛氍毹台上的角色。

    他拿起一个偶人细细地凝视,这偶人身披官服,手里握着一柄羽扇,脸圆圆的,还有一抹婴儿红,若不是那几撇飘逸的胡子,倒像个福娃娃,他爱不释手地捧着把玩:“这个真像相父!”

    再看其他的偶人,有身着衮服玉版的皇帝,手捋长髯的红脸将军,一个黑脸将军手持长矛,眼睛鼓鼓的仿佛铜铃,旁边的白盔将军却面目温润。

    他将这些偶人一个个排好,口里念道:“先帝、二叔、三叔、赵叔……”他想了想,将手里的偶人放在先帝身边,“相父……”

    偶人们在杌上一字排开,圆脸上都洋溢着憨憨的笑,即便瞪眼睛的黑脸将军也并不可怕。他们都笑弯了眼睛,双颊边生出了小小的梨涡,仿佛憨态可掬的小猫咪。

    他将自己的手抚在他们之上,用很低的声音说:“还有阿斗……”

    年轻的皇帝微笑着,而那含笑的眸子里却蒙上了泪水,他轻轻地一个个抚摸着偶人,掌心的粗糙感让他快乐,也让他悲伤。

    “李阚,”刘禅轻问着,“这是哪家店铺卖的?”

    “是一家专卖小物件的店,叫什么一寸店,好多这种小偶人。小奴看这几个招人喜欢,就买来讨陛下一个欢心!”

    刘禅点点头:“除了这几个,还有些什么?”

    李阚笑道:“其他的都没这几个抢手,尤其是这个,”他点点那个丞相,“一上架就卖断,每天都有人来催着要货呢,小奴清早便在门前候着,费了好大劲才买到!”

    “是么,抢这偶人做什么?”刘禅有些不能理解。

    “小奴听那些个买主说,这偶人做得巧,是请成都手艺最好的木工雕凿,独此一家,别家也买不到。他们得了这个偶人拿家去供着,可以祛邪祈福,求子荫孙!”

    刘禅听得一愣,“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们买符录呢,买个偶人回家去便能求子?”

    “他们都这么说,小奴也不晓得为什么。”李阚迷惘地挠挠头。

    刘禅拨着丞相,偶人翻了个身,他越看越喜欢:“好玩,还真像相父!”他又拨了一下,偶人可爱的笑脸水一样荡来荡去,“这是不是照着相父的样子刻的?”

    李阚歪着头很仔细地冥想了一会儿:“小奴好像听说,这偶人就是照着丞相刻的,不过店家怕惹是非,一直没承认,私底下大家却是都这么说。”

    “那有什么害怕的!”刘禅将皇帝和丞相抓在一起,让他们一会儿打架,一会儿分别,“多好玩呀,先帝、相父……你看,真是很像呢,先帝和相父相识于微末之时,那时先帝还寄寓荆州,过得甚不如意,他后来常常说,如果没有相父,便没有他后来的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