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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第27部分阅读

 按着顺序,曹丕本该先说,曹植却抢着出了风头,他不得已落在后面,含着没有锋芒的温润的笑,不疾不徐地说:“儿子别无所愿,只愿侍奉父亲左右,聆听谠言庭训,终生受教!”

    这话明听寡淡如水,细品却大有文章,不露声色间对父亲的奉承已至炉火纯青。诸子都是暗自揣度,叹那曹丕心机太深,装出温顺的孝悌模样,却把争执心深深隐藏。

    曹操叹道:“子桓秉孝道,我心甚慰,然丈夫立世,当立大志,立大志方有大功业。”

    “是!”曹丕老老实实地答应。

    曹操又瞧向其他人:“别停下,继续说。”

    儿子们顿时七嘴八舌,敦厚的说希望修身自守,好诗文的说希望博学多闻,尚武的说希望斩将搴旗,各自搜刮出华美动听的词藻,想在父亲面前讨一个好。

    曹操一面听一面评价,他忽地对坐在角落里的曹冲说:“冲儿何无一言?”

    曹冲听见父亲呼他,微微挪了挪,他才交十三岁,眉目间却透出非比寻常的成熟,他笑了笑:“哥哥们说得太好,我还没想好呢。”

    曹操鼓励道:“无妨,说错了又不会责罚,不过是父子闲谈。”

    曹冲温和地笑道:“儿子之志与哥哥们的伟志相比微不足道,既父亲请告,儿子便斗胆一说,儿子愿父亲少征伐。”

    曹操一愣:“这是何意?”

    曹冲倾过身体,眸子亮晶晶的:“父亲少征伐,是为天下无战事,则我父子得享天伦,儿子能时时侍奉父亲左右,天下之子皆能时时侍奉天下父亲左右,岂不乐哉!”

    曹操忽然大喜,他赞叹道:“冲儿之志方是伟志,我何尝想年年征伐。若天下无战事,我当与诸子同享天伦,诗酒酬唱,阅经典、读名籍,人生至乐!”

    他欢喜地把曹冲拉至身边,亲昵地抚着他的后背,笑呵呵地说:“诸子之志各有千秋,然冲儿之志最得我心,他年岁虽小,其智岐嶷,或可为众兄长之师!”

    定论已下,儿子们都伏低了头一迭声地应和,傻子也看得出曹操对曹冲的喜爱,而这种偏爱不仅仅为对幼子的宠溺。曹冲生来敦敏,四五岁便被称为神童,其智谋权变竟令曹操身边的谋臣自叹弗如。建安七年,江东孙权送来巨象,曹操心血来潮,欲知巨象重量,询问群僚,无人能解,却是七岁的曹冲想了个妙法,把大象置于船上,刻其水痕,再以他物装入船中,至水痕处则止,如此可得重量。自此后,曹操越发对这个儿子备加爱惜,曹冲偏偏越大越聪明。因他极得曹操宠爱,群下若有犯错害怕责罚,总是找到曹冲求情,曹冲也总能想法排忧解难,如此竟也赚了人心,都说曹操俟后必定以曹冲为嗣子,爵禄自然传至彼身,正牌长子曹丕也只能望洋兴叹,徒恨自己的智略不及曹冲一半。

    曹操微微收住笑,正声道:“此次南征,彰儿、冲儿随我出征,其余诸子留许。”

    诸子都听出来了,曹彰数次随曹操征讨,此次再随军南征并不奇怪,可曹操竟带上了十三岁的曹冲,无疑是在宣告某种惹人艳羡的事实。有好事的儿子去打量曹丕,他像是没有什么不自然,仍然摆着那端得很恭顺的谦和姿态。

    曹操有些疲倦了:“都散了吧。”

    儿子们络绎而出,回头间,曹操还拉着曹冲问东问西,不禁又是嫉妒又是无奈,可毕竟无能为力。对于素性离经叛道的曹操来说,废长立幼不合道的古训于他不过是一句空话,他轻易便戳得稀烂。

    ※※※

    风如巨手锤击,门“哐”地开了,垂低的幔帐像忽然睁开的眼睑,露出了帘幕背后的幽暗,惨白的光线在墙壁上吐丝,结出网状的密集光斑。

    司马懿像被蛰了一般从床上抬起头来,又像失了骨髓似的,迅速地趴了下去,腰有些酸麻,他想动手揉一揉,却犹豫着用眼风悄然环顾,白蒙蒙的窗户上有浅浅的黑影划过,不像人影,应是树影。门被风吹开了,门轴嘎嘎地转动,像是压抑的脚步声。

    他于是不敢动了。

    他已在床上躺了足足两个月,偶尔起一次身,也得先观察四周动静,翻个身也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自己家里尚且要谨慎小心如此,他倒宁愿被埋在坟墓里,守着黑漆漆的死寂,却还是一种不必顾忌的自由。

    他没有生病,一个刚至而立的年轻人,正是旭日东升时,健康得仿佛一匹没有鞍鞯缰绳束缚的西域汗血宝马。夜晚静卧时,他能听见心脏在胸腔里蓬蓬勃勃地跳动,那种奔放的马蚤动属于烈火般灿烂的青春,是广袤霜天上飞驰的苍云,便是匆忙过路,也要留下深深的痕迹。

    可他此刻却必须把自己的热烈、冲动、亢奋、绚丽统统埋起来,装出令人怜惜的悲苦、衰弱、困窘。他很讨厌这种不能驰骋纵横的衰弱,纵算是伪装的,也让他以为羞耻,与安静的冥思相比,他其实更爱狂野的奔跑。

    但他别无选择。

    他之所以要把自己埋在衰弱的土壤里,只是为了躲避一个人,那个人叫曹操。

    因为曹操要辟他为官,他不愿赴任,又找不到推辞的理由,只能装病。他有洞察人心的眼力,看得出曹操的勃勃野心,看得出汉朝日薄西山,取代衰微汉朝的也许正是曹操,他不想卷入王朝末世的权力漩涡。在曹操身边谋事是这个年代许多学有所成的年轻人的梦想,可不是他司马懿的梦想。

    也许,他和曹操是同一类人,他能看出曹操的野心,而曹操总有一天也会看出他的心机。

    他装病以来,曹操派了几拨人来探病,有白日正大光明地探顾,也有半夜翻墙入室,躲在门后偷窥,他始终坚卧不起,一面在卧榻上叹息人生悲苦,一面佩服曹操的不择手段。

    门轻轻一颤,有人走了进来,司马懿更不敢动了,他像死人般僵硬,他装的病叫风痹,关节麻木,四肢瘫痪,动一动便能瞧出端倪。

    进来的是个女人,却原来是他的妻子张春华。她捧着一只铜瓯,因有些烫,用手巾包住了两只耳朵。

    “怎么是你?”司马懿惊讶,他不是惊讶妻子入屋,而是妻子亲自捧食而进。

    张春华淡淡地叹了口气:“不得已。”她将铜瓯放在床头的小案上,轻轻吹了吹,“昨日下雨,你起身去捡院里曝晒的书,被人看见了。”

    司马懿大惊:“谁看见了?”

    张春华神情很淡漠:“一个婢女。”

    “她人呢?”司马懿昂起了头,他紧紧抓住被衾,一股恶狠狠的杀机和滚烫的血一块儿冲上脑门。

    张春华伸手试了试铜瓯的温度,寡淡地说:“没了。”

    司马懿没听出意思,仍是紧张地问道:“人呢?”

    “没了。”张春华还是那白水似的表情和声音。

    司马懿瞬间恍然,妻子的果决残忍让他一阵寒战后,是一阵佩服和感激,他问道:“没人怀疑么?”

    张春华没所谓地说:“一个婢女,谁会问?”她端起铜瓯捧给了司马懿。

    司马懿却是食欲全无,他像搅面似的来回摇晃勺子,忧虑道:“有第一人知道,便会有第二人第三人,始终躺卧不起,总不是办法。”

    张春华稍一迟疑:“我告诉你一件事,昨日丞相府派人来了,话传给我们听,实际仍是说给你听,我昨日因处置那婢女,事情紧急,也没告诉你。”

    “他们说什么了?”

    “丞相府的人说,他们等着你的病好,但若是病好后再复盘桓,举家收之。”

    “当啷!”司马懿手中的勺子掉了下去,若不是张春华扶着他的手,那铜瓯也险些摔落。

    他拍着脑门一声沉重地叹息:“唉,躲不过去了!”

    “他们说待你病好,你尚可再延宕几日,何有此叹?”张春华不以为然。

    司马懿愁闷地说:“你不知,人家既敢说待我病好,便是风闻我这是在装病,我若再坚卧不起,当真为举家招来一场祸事。”

    张春华只觉心惊:“那怎么是好,能不能想想办法?”

    司马懿沮丧地叹着气:“司马仲达,你躲过一时,到底躲不过一世,刀把子在人家手里攥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计可施!”

    “他们,他们,不会真的为了你不入仕罪下全家吧?”张春华还怀着最后的希望。

    司马懿微微摇头:“知道孔融么,圣人之后,才学名闻天下,皆因言辞抵牾,人家说杀就杀了。孔文举何等身份,我区区司马懿能和他比么?天下大才尚且不能保一命,何况我!”

    张春华几乎要滚泪了:“逼煞人也,早知如此,又何必装这一场病。”

    司马懿仰面默思,缓缓地下了决断:“既是躲不过,只好迎难而上,这是命中该有之难!”他捧起铜瓯,深深地吞了一口麦粥。

    ※※※

    司马懿跪在了丞相府的正堂台阶外,那时曹操正要南征荆州,披一身赤缘金鳞的铠甲,像一条被阳光染亮的鲤鱼,行动起来,每一片鳞甲发出明亮的清鸣,他一眼便看见司马懿,顿时笑起来:“仲达,病瘳乎?”

    司马懿把头撞向地面:“承丞相挂怀,懿小病,已痊愈了。”

    曹操也不让他起来,他索性半蹲下去,一只手搭上司马懿的肩膀:“汝兄长伯达为我主簿,清俭素约,雅伦有望,数为群下称道,汝却屡辟屡不至,比之汝兄,当真淡泊名利。”

    司马懿惶恐地说:“懿自小多病,体弱不堪任事,非为激俗邀名,所谓淡泊之称,非懿所敢当!”

    曹操大笑,他攥着司马懿的一只手拉起来:“汝兄弟八人,世称八达,崔季珪称汝聪哲明允、刚断英特,尔谦冲过头,便成伪善君子也。”

    司马懿忐忑地说:“懿何敢当此佳论,崔公虚誉耳。”

    曹操笑眯眯地说:“仲达自便,待吾复返许都,再与尔叙话!”他拍了拍手朝前走去,忽然又倒回来,凑近了问道,“君以为吾此番南征有几成胜算?”

    问题抛得很仓促,司马懿应付不暇,他垂头一想:“五成。”

    曹操愕然:“才五成?”

    司马懿诚挚地说:“一成为丞相思谋,一成为群下思奋,一成为民心思顺,一成为军心思战,一成为天下思归。”

    曹操不禁大笑:“机诈!”他用力拍了司马懿一巴掌,“谢仲达吉言,剩下五成我替你说了,乃他方之主、之臣、之民、之军、之疆,此一仗,无非是敌我之五五角逐也!”他撒开手,大笑着扬长而去。

    司马懿那悬在嗓子眼的心缓缓地落下了,他回头看见曹操光灿的背影,那种不可逼视的耀眼照亮着许都的一片天,却不知能否照亮整个九州。

    第十章 荆州降曹,建策退保江陵

    风很大,“哐当哐当”扇得门扉来回摆动,还带起了大片大片的尘土,迎面就仿佛狠狠一巴掌。

    刘备掩着脸一路小跑,“噌噌噌”跑上几级台阶,急急地冲进了屋,门首的仆役慌忙关严了门,留得劲风在门外疯狂拍打。

    他在门边轻轻拍去身上的尘土,略定了定神,这才缓步入了里间。

    屋里灯光很暗,刘表软软地靠在枕头上,垂在床前的帷幔遮住了他大半的身体,若不是因为有一线光打在床头,还以为那床上没有人。

    “景升兄!”刘备在床边参礼。

    刘表虚弱地笑了笑,瘪瘦的双颊凹陷下去,一笑起来,颧骨全凸了出来,他对着刘备伸出了手。

    刘备一阵难过,握住刘表瘦骨嶙峋的手:“景升兄如何病成这样!”他说着一行泪流了下来。

    刘表叹息:“天命终了,无奈啊!”

    刘备双目滚泪,难过得说不出话安慰。

    “玄德,”刘表微微喘息,“我不行了,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你说,你说。”刘备抽噎道。

    刘表沉默有顷:“你是不是以安抚流民为名,募兵扩充实力,还在江夏训练水军?”

    刘备愣了,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半晌竟无法说话,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其实早想到总有一天刘表会知道真相,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情景下,因此嗫嚅着:“我……”

    刘表却没有愤然的神色,弱弱地摆摆手:“不必惊惶,也无需隐瞒,你胸怀大志,不甘居于人下,有此做法也合情合理。”

    他望着错愕不能语的刘备:“我既将死,自然要对你说真心话,我以往对你甚是猜忌,你久负名望于天下,曹操这样的人物,居然也对你有三分忌惮,你倚我荆州,我怎能安枕而无忧!”

    刘备更是惊惧,但刘表的话语里并没有些许仇恨,反而很是平静,还有些怅然。

    “所以你屡次求我增兵,我皆不允,是怕你羽翼丰满,便要夺了荆州!”

    “我……”刘备猛一站起。

    刘表压住了他的手:“听我说,”他缓了一缓,“可是我现在却渐渐想明白了,天下归有德者居之,荆州或者真的应该让给你!”

    刘备震惊,他瞧了瞧刘表,那衰弱苍老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试探之意:“景升兄如此说,是要陷备于不仁不义么?”

    “玄德言过了!”刘表咳嗽了两声,“我即将江河归海,两个儿子又不成器,荆州地处要冲,北有曹操虎视眈眈,南有孙吴相机而动,要保得荆州不失,除了玄德还能有谁?我是真心真意想把荆州让给你!”

    刘备坚决地摇摇头:“不可!刘玄德怎可乘人之危,景升兄若真有山崩一天,应择嗣子受印绶,备当鼎力扶持,不负景升兄多年看顾之情,何能横夺同宗产业!”

    “玄德!”刘表着急地说,“昔日陶谦公也曾让徐州印绶于玄德,玄德能受徐州,如何不能受荆州!”

    “此一时彼一时!”刘备断然地说。

    刘表长叹:“玄德若不肯受荆州,这荆襄八郡却付于何人!”

    刘备道:“景升兄有子,择子任之,天经地义。”

    刘表愁苦地叹了口气:“择子?择谁?”

    “长公子刘琦,他仁厚宽和,风雅持重,为守成之君,景升兄何不择他受印!”

    “琦儿……”刘表讷讷,他期期地瞧着刘备,“若是琦儿受印,玄德可愿助其守卫荆州?”

    “当效全力!”刘备拱手道。

    刘表颓然一声叹息:“唉,罢了,既然玄德力保,便如此了吧。”他撑住身体,双手紧紧握住刘备,“荆州有劳玄德了!”

    ※※※

    台阶很长,飞尘扑面拍打,刘琦焦急地跑上台阶,一面跑一面甩去面上的灰尘,后背全是涔涔的汗沫,头发也松散得似乎揉碎了。

    他跑到台阶的最上面,也不稍微休息,扬手抓住面前髹漆大门的铜环,力量用得很足,敲门声震天响动。

    “开门,我是长公子!”

    门“嘎嘎”开了,他正要冲进去,却被一人死死地挡了出去,逼得他险些掉下台阶。

    “蔡瑁?”他斜眼一瞧,“你做什么?”

    蔡瑁慢悠悠说:“公子来做什么?”

    “我听说父亲垂危,特来望病!”刘琦怒气冲冲地说。

    蔡瑁一挑眼:“谁说主公垂危,竟敢造这样的谣,是大逆不道!”

    刘琦瞠目道:“你休要诓我,让我进去拜见父亲,自然一见就知!”他抢步便要冲入府中。

    蔡瑁将手一拦:“长公子且慢!”

    “你走开!”刘琦怒喝,右手紧紧摁在腰间的剑柄上。

    蔡瑁毫不害怕,冷森森地说:“长公子休怒,论亲我也是你的舅舅,长辈说几句不入耳的话,晚辈便要拔剑相向么?”

    刘琦无法反驳,缓缓地放开了手,眼睛里却仍是满满的一团火焰。

    蔡瑁冷看了他一眼:“长公子身负主公重命,镇守江夏重镇,当初赴任之时,主公谆谆教导,长公子曾对主公信誓旦旦,称道定当守好江夏,绝不辜负主公重托。如何一年未到,长公子竟然违了誓?”

    刘琦质疑道:“我如何违了誓?”

    蔡瑁冷笑:“江夏重镇,枢机要地,守之当谨慎之、忐忑之,日夜忧患不敢轻率。而今长公子释众擅走,孤身奔来襄阳,留下江夏无人防守,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就不怕主公谴怒于你?”

    “我……”刘琦被他击中要害,竟结巴着无以作答。

    “再者,公子远在江夏,襄阳并无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