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袁世凯在李鸿章那里留下了印象，才有了后来借“朝鲜问题”的机会被李重用提拔。
第十四章 求情
李鸿章的情绪好不容易从愤怒中稍微平复，此刻袁世凯的话差点又让他再次爆发――很多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说话了！李鸿章本想一脚将这个人踢出去，不过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看着这个在自己威严之下依然淡定的年轻人，李鸿章似乎找到了自己以前在曾国藩幕府中的影子。当年的自己不也是这样的野心勃勃，锋芒毕露吗？当年自己与曾国藩因移军祁门发生冲突的时候，不也是这个表情吗？
李鸿章性格以果敢著称，或许是袁世凯的自信与果敢打动了李鸿章，或许是因为李鸿章此时别无他人可用，最终老头选择了一试，他将一份德语文件递给袁世凯道：“好！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斤两！”
袁世凯恭敬的接过文件道：“多谢中堂大人信任！”
李鸿章冷笑道：“你先别谢我。你只有一个小时时间，要是一个小时之后你没有译完，你可以抹自己的脖子了！”
看着李鸿章在一旁坐下，袁世凯深吸一口气，然后迅速的将文件展开开始翻译。不到半个小时，一份工整的中文翻译件便出现在书桌上，袁世凯恭敬的将翻译好的文件呈给李鸿章道：“中堂大人，下官已经译好，请中堂大人过目。”
李鸿章显然没有料到袁世凯能这么快就翻译好，当下有些吃惊的问道：“这么快？这可是重要文件，你切勿有译错的地方！”
袁世凯自信的笑笑道：“中堂大人，这是一份合约的附件，也称确认件。您原来一定看过或者听过其中内容，此刻只要您过目，不就可知其中是否有谬误了吗？”
李鸿章展开文件细细查看，只见袁世凯不仅翻译得工整无比，而且不少地方还做了些小的标注，以方便他查看。看完文件，李鸿章喜道：“不错，不错，你翻译得不错。与上次德国人跟我说的一样，我可以签字确认了！”
没料到袁世凯此时却阻拦道：“中堂大人，下官建议您暂时不要签字！”
虽然袁世凯来管自己的事情，李鸿章不喜，不过有他方才露了一手的例子，李鸿章压下怒气问道：“为何？”
袁世凯刚才翻译的文件是“镇远”、“定远”号战舰购买合同中的一份附件，有部分内容涉及到两艘战舰的技术设定。前世作为海军舰艇研究所的一名研究员，袁世凯自然对这些技术数据倒背如流，所以他才能如此之快的将文件翻译出来。而且在袁世凯翻译的过程之中，发现这些技术参数留下了很多可变化的空间，也就是说，如果德国人在一些环节或者部件上以次充好，购买方也无法对他们进行任何的控制。
听到李鸿章的提问，袁世凯立刻对其中一些外行能够理解的技术环节进行了解释。李鸿章听完以后才恍然大悟。得知自己差点上了当，老头决定等第二日与德方确认了之后再签字！不过袁世凯在舰船技术方面的表现，让李鸿章显得更为吃惊了，老头问道：“你为何对这造船一事如此精通？”
袁世凯答道：“小的曾经跟随马格里老师学过洋务，而且还赴美利坚实地学过技术。”
袁世凯的话让李鸿章仿佛记起了这个自己曾经短暂会面的人物，老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现任何职？”
听了李鸿章问自己名字，袁世凯知道自己的“春天”要来了，他答道：“下官叫袁世凯，字慰亭，现任文档室管事一职！”
李鸿章有些吃惊的道：“文档室管事？你方才翻译的速度比我原来那个德文翻译还要快，而且你对舰船如此精通，这么个人才怎么被安排去管卷宗了？”
袁世凯当然不能说，你手下这帮人开打连累了我。他答道：“下官刚来不久，所以暂时还未有合适安排。”
“除了德文你可还会其他洋文？”
袁世凯从怀里掏出两封信道：“下官算是精通的还有英文，法文虽有涉猎，但是谈不上精通。这里有刘铭传大人和马格里老师写给中堂大人的书信。”
李鸿章接过信件打开阅读，不一会问道：“既然他二人都向我推荐你，你为何不早日将信件呈上？”
袁世凯不是没考虑过早日利用这两封信，只是李鸿章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哪天他不得接到无数这样的推荐信？在信中，哪个被推荐的人不是被吹得天下无双？如果一来就交上，别说李鸿章会不会看，就算是看了又能如何？袁世凯天天将这两封推荐信带在身上，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要找到最合适的时机将推荐信交给李鸿章。此时袁世凯先显示了才学，而后动用两封信，那么效果肯定大不一样。听李鸿章发问，袁世凯答道：“下官知道中堂大人身边能人无数，因此不愿凭借老师的关系而受到中堂大人另眼相看，下官只想看看自己能否在大人帐下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听了袁世凯的话，李鸿章神秘的微微一笑后道：“恩，很好”说罢，又提了一些关于两艘舰艇的问题，两人这一聊就聊到了半夜。
见解释得差不多了，袁世凯说道：“中堂大人，天色已晚，下官也该告辞了。明日文档室还有大量的卷宗要来，而且不能耽误了您的休息……”
李鸿章打断袁世凯的告别说道：“你明天不用去文档室了！现在开始，你是翻译科的副管事，主理我书房洋文的翻译事务，随时书房候用！”
袁世凯没想到自己的机会来得这么快，而且这么好――这下不是灿烂了，简直是黑子爆发！他当即兴奋的道：“多谢中堂大人抬爱，小的今后一定为中堂大人鞠躬尽瘁。”
李鸿章点点头道：“恩，很好！”
李鸿章本以为袁世凯会马上告辞离开，不料袁世凯又问道：“中堂大人，不知那秦明怎么安排？”
“那个废物留着何用？明日我就辞了他，今后有了你就不必他来了。”
袁世凯本来对秦明记恨甚深，按道理他听到这个消息应该高兴才对，不料他却进言道：“中堂大人，下官认为，秦明虽然不精德语，但其对英文还算通晓。如果将他留下应该能够为中堂大人分忧不少，所以……”
李鸿章笑道：“呵呵，怎么？你难道不怕他分了你的功劳？”
袁世凯恭敬的答道：“下官只想为中堂大人办好差事，并没有考虑太多这等争功邀宠之事。如今府内翻译各司其职，大多都有安排，想必把他留在中堂大人身边能够更好的办好差事。何况下官新来不久，很多规矩还不清楚，要是一不小心坏了规矩怕惹中堂大人不快。有秦明在，可以约束下官的言行举止，让下官更快的熟悉府中规矩与运作。”
听了袁世凯的话，老狐狸眼睛里的赞许之意更浓……
第十五章 欣赏
所谓心有灵犀，并不是只有同一个时空的人才会产生。过往岁月里的记忆，有时候能够与眼前的事物产生更强的共鸣。虽然袁世凯用一番恭敬而又谦虚的言辞，陈述了自己为秦明求情的理由，不过李鸿章是什么人？他在官场上过的桥可比袁世凯走的路还多。方才袁世凯为了争取一个展示才华的机会，显示出那种“似曾相识”的从容与果敢，以及他身上那种野心与对权力的强烈渴望，让李鸿章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李鸿章这么一个混迹官场半生的人怎会对自己府中的内斗不了解。以袁世凯的才华，只要他加入任何一方，都可能成为一个得力干将。既然从未有人在自己面前强烈推荐过袁世凯，那么证明这个袁世凯目前也就没有依靠任何一方，而此刻袁世凯能够为自己的竞争对手求情，不愧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谁都知道炮打出头鸟的道理，如果一个人在李府毫无靠山，而又一味的强出头、争宠，势必会得罪很多人，一旦触及了几个派系的利益底限，那么自己得来的位子是保不住的。因此只有在没有伤及别人的利益的前提下，自己获得利益，才能够把这种利益保持下去――袁世凯为秦明求情就是想尽量的不触及张佩纶派系的利益。看着袁世凯精彩的表演，李鸿章不禁生出了重点栽培他的想法。以他的心计与才华，只要加以时日必定可以在官场有一番作为，到那个时候自己又可以多了一个臂助啊！
小狐狸的小算盘老狐狸看得很清楚，不过他却很欣赏小狐狸身上的狡猾，当下老狐狸说道：“恩，就依你，留下秦明。你今后好好干，干好了机会有的是！”
既然老板发话了，袁世凯哪能不接茬，当下跪倒道：“下官一定永记中堂大人知育之恩，为中堂大人鞠躬尽瘁！”
第二天，袁世凯调任翻译科副管事、兼任书房候用翻译的调令就来到了内务处，而且这个调动令竟然是中堂大人亲自签发的！虽是书房候用，但是按照惯例，这个职务是经常要陪着中堂大人外出应酬的，这可是一个在官场崭露头角的好差事！这个消息一传出，李府有些诈锅了――这袁世凯是什么来头？其实袁世凯从管事变成副管事，应该算是降级了，但是谁都知道这职务比升多少级都要好！幕友们这么吃惊不无道理，袁世凯一直没有在外人面前表露过自己的外语水平，而且他行事一直低调、谦和，这么一个“老实人”怎么就能得到中堂大人的青睐呢？不过随后的另外一种传言平息了这场猜忌――原来袁世凯是“无意中”被中堂大人发现其才能的，而且他还在中堂大人面前为秦明苦苦求情！看来老实人就是老实人啊，竟然为自己的竞争对手求情？因此袁世凯调任一事被解释为了“傻人有傻福”。
袁世凯虽职务是“翻译科副管事”，但他全部的职责就是帮李鸿章翻译文件，那个副管事仅仅是一个级别并没有什么实际权力，最让人羡慕的却是他兼任的那个书房翻译――一个可以随时在中堂大人身边说上话的人！调任之后，袁世凯的身价与地位大大提升，不仅开始有巴结他的幕友，连张佩纶、罗丰禄也都开始派人与他接触。袁世凯知道内务处掌握着内务幕僚的评定，自己得罪不起；张佩纶的影响力太过巨大，自己无法抗衡；李经方此时还不成气候，不能依赖。所以袁世凯调动后依然没有表露出一点野心，他反而变得比以前更加低调，更加苦干，仿佛他还是原来那个只知道做事，不知道想事的“傻瓜”，甚至很多展示才学的机会袁世凯都让给了翻译科的同事。为了保住秦明的“饭碗”，袁世凯还刻意的避开了英语类文件的翻译工作，而留给了秦明一些表现空间。对张、罗两方的人，袁世凯也都采取了既不得罪也不加入的策略，尽量让自己的形象“白痴”到底。袁世凯的一贯表现，加上他得到李鸿章青睐的原因被“广为传播”，因此他的中立形象再次得到证明。罗、张两方都觉得袁世凯还有希望争取，因此也没有采取过激的手段，大都在试探、拉拢的阶段，袁世凯的翻译生活过得还算平静。
袁世凯得到了接近李鸿章的机会，但是并不表示他就一定能够平步青云了。李鸿章对于幕僚，特别是身边的、与外界联系的幕僚要求非常严格，而且常常要经历许多的考验。所以担任了李鸿章的贴身秘书之后，袁世凯没有马上得到外出，或者随中堂大人应酬的任务，他目前的工作地点仅仅限于李鸿章的书房，说白了就是为李鸿章处理一些文字性的翻译工作。对于这些安排，袁世凯此时不仅没有怨言，反而显得很高兴，因为袁世凯也不想去做出头鸟，此刻还不是自己能够一飞冲天的时候，这样更加有利于稳固自己的地位。
袁世凯给外界的印象是非常低调、谦和的，但他来李鸿章府上是干什么的？当然是为了得到中堂大人的青睐。因此袁世凯从来没有放弃任何一个与李鸿章相处的机会。每每与中堂大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袁世凯总是适度的展示才华，并且不会显得锋芒太露，而且加之他对人性的了解，很快袁世凯就摸清了李鸿章的习惯、特点，并且针对这些特点在适当的时候拍上一些无伤大雅的“马屁”。袁世凯的马屁让李鸿章大感舒服，但是中堂大人当然不会被这几句“谗言”就迷得失去判断。李鸿章深知袁世凯野心勃勃，但是他会怕袁世凯的野心吗？当然不怕，不仅不怕还十分欣赏。别说李鸿章的淮军系统掌握着大清的国防，就是朝中半数的官员也都受过他的提拔之恩，袁世凯这个官场的新手再能折腾又怎会撼动李鸿章的地位？袁世凯越是低调、谦和，他在李鸿章心目中的形象也就越“狡猾”。每次袁世凯为同事们请功的时候，李鸿章就会投去赞许的目光，那表情明显在说：你无耻的样子很有我年轻时候的风范！
经过了几个月的考验，李鸿章终于认可了袁世凯――这个处世圆滑、深黯洋务的年轻人，并且准备对他进行提拔重用。不过作为一个领导着庞大机构的领袖，当然不能依靠自己的权力随意提拔人才，否则一碗水端不平下面的人不造反才怪。袁世凯在等待着机会的同时，李鸿章也在等待着机会，等待着一个能够让袁世凯低调而又受到重用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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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家教
光绪六年秋，为了尽快的促成北洋水师的成军，李鸿章几乎将幕府中所有的人才都调任到了军事系统中。巨大的人员调整，让李府中的幕僚们都在走门路，希望能够外调任职，或者在府内升迁。在人心惶惶的时候，袁世凯却依然选择了低调对待，不过他这种低调与一直以来的中立形象被李经方的一番“美意”给彻底打乱了。
这天，袁世凯正在翻译一份德语文件，李经方进屋说道：“慰亭，为兄给你带来个好消息！”
袁世凯放下手中工作问道：“什么事情让伯行兄如此开心？”
“哈哈，老师已经远赴欧洲，监督镇远、定远两艘战舰的建造，他临走的时候与我联名推荐你接任他的职务！”
毕德路和李经方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既然袁世凯迟迟不表明态度，那么他们就要逼着袁世凯选择。他们这样一推荐，傻子都知道袁世凯的后台是谁了，而且要是袁世凯能够得到这个职务，他能不承情吗？这样袁世凯除了投靠毕德路一派，无处可去！何况毕德路要远赴欧洲，这李府之内不可能不留下一个人“主持大局”，袁世凯无疑是最好的人选。袁世凯有些恍惚的答道：“是么？那感情好，只是我怕……”
“诶～你怕什么？以你的才学担此职务还不是手到擒来？”
袁世凯叹道：“咳～只怕幕友们不服啊？”
袁世凯的话让李经方立刻明白了他的担心，他说道：“慰亭你勿要多虑，既然家父已经答应了，就不会更改。而且这段时间家父对你可是赞赏有嘉，你就好好干吧！”
虽然李经方是这么说，但是袁世凯心里能不多虑吗？他只得无奈的答道：“那就先谢谢伯行兄了！”
果然不出袁世凯所料，事情还是没有按照李经方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当袁世凯将翻译好的资料送到李鸿章的书房门口之时，正巧碰到张佩纶带着秦明离开，他连忙行礼道：“给张大人请安！”
张佩纶的眼中此刻明显多了几分戒备，他淡淡的回道：“慰亭，千里马再好，也需要伯乐。以你的才学，要是有合适的‘职务’必定大放异彩，可惜啊……”
袁世凯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连忙答道：“多谢侍讲大人教诲，下官一定紧记。”
可惜张佩纶已经不想知道他是否记得自己一番“美意”了，袁世凯话音未落，他就带着秦明匆匆离开。看着张佩纶对自己的态度，袁世凯只得摇摇头走进书房中。
行礼之后，袁世凯双手将文件呈上道：“给中堂大人请安，这是上午发来的文件，下官已经译好。”
李鸿章接过文件后说道：“恩，你来得正好。毕德路已经远赴欧洲公干，他临走时曾经推荐你来填补空缺，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李鸿章的话让袁世凯想起了方才离开的张、秦二人，看来这个职务已经被张佩纶看上了！袁世凯连忙施礼道：“毕大人的职务关系重大，要是下官接任恐怕分身乏术，而且下官在中堂大人的身边时日尚短，恐难当此任。这个职务翻译科秦明定可胜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