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好说的。挣扎了又挣扎，犹豫了又犹豫，嘴唇张了张，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忍不住了，垂下眼睑，不敢再跟她对视，轻声道：“念影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良久，只听她一声叹息，跟我靠近一步，竟然把我拥在怀里，柔声道：“阿凝，你说什么呢，念影姐姐从来没怪过你。”
只这一句，我胸中顿时酸涩起来，一股强烈的、想要宣泄的情感就要从眼中喷薄而出。好一会儿，我才把它压了回去，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和她分开，哽咽了一下，“念影姐姐。”
面前的这个女子，柔得就像一汪水，在阳光下，她对我绽开浅浅的笑意，“阿凝，好久不见。”
姜念影真的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女人。好得，让我感觉词穷。有那么多形容人美好的词语，可是，在那一刻，我觉得无论是什么字眼，都无法用来形容她。
我一直都知道她喜欢段翊枫，我也从来没在她面前掩饰过对段翊枫的讨厌，可是，再见面，我竟成了她所爱的人的妻子。她会怎么想我，会不会觉得我虚伪，觉得我无耻？
在我和段翊枫的这场婚姻里，我觉得没什么对不起的人，就算有，我也不觉得愧疚，我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唯独，对她，我心里一直有着说不出来的深深的愧疚。我知道那种被人横刀夺爱的感觉，我很清楚那种背叛的感觉。
姜念影是我为数不多的真心朋友之一，我真的不想伤害她，可是，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弄人。就像木灵儿，她今日的惨况，难道没有一点我的缘故吗？我都不想的，可是，偏偏就那么做了。
我想，她肯定一早就知道了我和段翊枫结婚的事，或许，还一直在等着我的解释，可是，我却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过。后来，段翊枫也曾去过福利院几次，还想带我过去，可是我怎么都不肯再去。她是绝对不会开口问段翊枫的，那么，只有等我亲口告诉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甚至想过，会不会，她早就已经离开那里了？她留在那个没有前途的地方，本来就是为了段翊枫，现在，她留在那里还有什么意义。可是，我又不确定，如果她还是坚持在福利院当老师，照顾那些可怜的孩子，那我见到她该怎么办？
本来以为她会有很多话要问我，可是她却什么都没说。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们只是在前一天刚分开，今天在街头偶遇，谈后打声招呼，“嗨，好久不见。”
“现在忙吗？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好不好？”面对她，我是心虚的，小心翼翼地问。
“不忙，今天就是出来买一点小朋友们的上课要用的文具。”她说着，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就在附近选了一家甜点屋，进去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两杯茉香奶茶。
“过得还好吗？”姜念影主动开口问道，脸上还是挂着她那迷人的淡淡的笑容。
“念影姐姐，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看到她这样，我反而不安，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她那明媚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让我感到无地自容。
“有啊。”她轻轻吐出两字，我心中一惊，终于还是要问了吗？可是，我又该怎么回答呢？武凝啊武凝，你怎么还是这么矛盾，她什么都不说，你觉得不安，她问了，你更加不安。你到底要别人怎样？又想让自己怎样？
“他对你好吗？”她竟然用一种心疼的口吻问我，“豪门大家会不会很难相处？”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我，愣了一下，心中的歉疚更深了一层。当时我就想，以后我一定要尽己之所能去补偿她，对她好。这个像姐姐一样的女孩，不止是从前，还有现在，给予我的总是那春风般的暖暖的感觉。
虽然，我们的接触并不多，甚至还不如大学中的那几位舍友，但是，姜念影就是这么一个神奇的女子，让人见之即生出好感来。可能，这就是某些人身上与生俱来的气质吧，也或者，是我们的缘分。
“好。”我全无底气地说出这个字。好吗？不好吗？连我自己都已经搞不清楚了，现在的生活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可是，能怎么样呢？我能说不好吗？不然她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我得了便宜还卖乖？
人之蜜糖，我之砒霜。正所谓此也。于我而言，总裁夫人的头衔只是锁链，而于姜念影，却是心之所向吧？我知道她不是虚荣逐利之辈，但是那个男人是她的心上人啊。但就算是锁链，也是我不能舍弃的，这条锁链，系住了我摇摇欲坠的人生。即便愧疚，我也只能以别的方式去洗刷心头的歉疚了。
“好？那就好啊。”她笑了一笑，眼底的那层落寞到底还是无法掩藏，嘴唇略张了张，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们到底还是要生分了吗？我越加地难过起来。原本我怕她会怪我，怕无颜面对曾经的好朋友，但是现在她这样，我却更不好受了。她再怎么宽宏大量，善解人意，想到自己喜欢的人娶了别人，还是自己的朋友，终归是伤心的。
我强忍住心头的悲意，对她道：“念影姐姐，我们去公园走走好不好？”我决定跟她好好谈一下，不奢望回到从前的样子，但也不希望从今往后形同陌路。
走出甜点屋，有些眩晕，一刹那的恍惚，仿佛是从前的感觉。但我知道，那是青葱年华里，再也回不去的岁月。
“念影姐姐，虽然你说从来没怪过我，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对不起……”坐到公园的长椅上，我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哽咽着说。
姜念影看着我，半晌，她终于道：“我知道，这事我们不好好谈一谈，总是我们心中的一个结。”
“那时候，你和高……”她迟疑了一下，大概是怕勾起我的伤心事吧。
“念影姐姐，你只管说，没事的。”我强笑了一下，已经很久没有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三个字了。
“那时，你和高纪扬出现了问题，翊枫呢，也是因为那个大明星许紫婧，传出许多风言风语。本来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却因为这些事情反而拉近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对于你和翊枫的婚姻，我真的没有一丁点怪你，有的，只是心疼。”
原来，她都还记得，我们友谊的开始很简单，成为好朋友却都是因为感情问题。现在我没和高纪扬在一起，她也没和段翊枫在一起。心疼？我抢了你爱的男人，你为什么还要心疼我？
风吹起她耳侧的碎发，使得脸部的线条更加柔和起来，她继续说着：“那时候，你对高纪扬的感情那么深，那么深，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可是，你却突然嫁给了翊枫，我想，在你失踪的那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你和高纪扬怎么回事，可是那时候，当误会清除，我是真心为你开心，希望你们这对有情人能终成眷属。”
听到这里，我慢慢转过身去，抱住了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仍旧静静地听她说下去。
“对于我自己，倒反而没有太多感觉。虽然知道了翊枫和那个大明星没有什么，但是又能怎么样呢，不是她，也会是别人，我是永远不会有希望的。所以，现在也是一样的，我和翊枫本来就没可能，我又怎么会因此怪你？与其是别人，还不如是你。我只是心疼你，你过得一定不会好。”她说着，语气中越加透出怜惜。
我再也忍不住，呜咽道：“是，我不好，念影姐姐，我过得一点都不好。我怎么可能会好呢？”
姜念影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柔声道：“你突然就不见了，突然就结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联系我，只以为你不把我当姐姐了呢。现在好了，既然老天都要让我们继续当姐妹，那我们就不要辜负他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好了。”
我猛点头，“嗯。”
“其他的事，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没有关系，要是愿意告诉我，也等以后慢慢讲吧。”她提了提手中的购物袋，“你看，我还要把这些拿回去给孩子们呢。”
我放开她，点点头，道：“嗯，那你先回去，不然我送你吧？”
“不用了，你去忙自己的事吧，不过，记得以后常来看我和孩子们，可再也不要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站起身来，撩了一下长发，莞尔一笑。
和姜念影分开后，我又在公园里转了好久。看着一对对小情侣们，还有带着孩子的夫妇，那一张张带着笑容的脸，阳光亦正好，似乎天地也开阔了不少。
正要回杰颖的时候，电话响了，是段薇灵的。她说，她知道段雨琛和木灵儿之间的事了，问我有没有空谈一谈。
我想了想，把所在公园地址告诉了她，让她过来一下。虽然这些事我从木灵儿那边也能知道，但是还是不要去刺激她比较好。早点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接下来的事也好打算一点。
第八十八章 木灵儿的过去
我换了个地方坐着，面对清澈的小池塘，岸边的杨柳在风中婀娜摇摆，微风拂面，心旷神怡。这么长时间的担忧，终于可以在今天放下了。
“你倒挺会享受的。”这是段薇灵过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享受？呵呵，也是，在现在这个浮躁的时代，尤其是忙碌的都市中人，有多少时间是自己的，能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在河边静静地坐坐，吹吹风，竟也成了一种享受。
“还好吧，怎么样，段雨琛告诉你的？”我指了指旁边的那块石头，“不介意坐这里吧？”
她“嗯”了一声，便坐了下去。
之后，她就把段雨琛和木灵儿之间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我——她是这么说的，至于到底是否属实，就要靠我自己去辨别了。
还是去年，就是高氏彻底倒下，在a城消失的时候，木灵儿也彻底失去了工作。其实，早在高氏被收购的几个月前，公司内部就已经在裁员了，木灵儿因为办事能力突出，得以继续待下去。可是当最终的那个结局到来，她还是不可避免地随同高氏集团所有人一起离开了那里。
木灵儿和木梁不是亲兄妹，她只是被木家收养的女儿，这个我早就从段奕枫那里知道了。他们不是本地人，木灵儿在a城念的大学，毕业之后就留在了这里。木家二老早就不在了，是木梁在外打工挣钱供养她。木梁没有文化，只能做些劳力活，赚的钱也不多，好在，木灵儿毕业之后进入了高氏。
兄妹俩的生活终于轻松了些，但是等木灵儿失去工作，两个人一下子又陷入了窘迫。本来，木灵儿是住的公司宿舍，后来就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没办法，就只好在外面租房子，为了节省，兄妹俩就搬到了一起，就是那个我们看到的地方，环境很差，勉强够两个人住。
虽然两人的花费并不大，但是在a城这个消费水平颇高的城市，光靠木梁当服务生的那点工钱真的难以维持下去。本来以为凭着在大企业的工作经验，会很好找工作，却没想到事与愿违，别的公司一知道是高氏的员工，反而不要。
木灵儿找过很多工作，后来几乎连什么要求都不提了，只要有份工作就好。可是，现在这年头，工作哪那么好找，何况她的文凭本来也不是很好。
后来，她正好路过一家酒吧，看到在招歌手，待遇很好，工作也轻松。她想了想，只要自己小心，也没什么不好的，就去应聘了。她在学校的时候参加过不少歌唱比赛，还是有些功底的，何况长得也不错。酒吧的负责人让她唱了一曲，当场就定下了。
酒吧那种地方，大家都懂得，鱼龙混杂，有些事不是自己小心就能避得了的。何况，在酒吧唱歌，给人的感觉本身就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不正经的女人。木灵儿在里面唱歌，平时就有不少人调戏，那倒也算了，她自己也知道是难免的。
但是有一次，她碰到了几个小混混，不但出言侮辱，甚至还动手动脚。偏偏她当时还是在下班的时候，更衣室里没什么人，叫保安都没人应答。就在那时候，段雨琛出现救了她，之后，他们就很自然地在一起了。
当落魄灰姑娘遇到英俊善良的王子，堕入爱河是难免的。襄王有心，神女有梦，两厢情愿，倒也算得上一对爱侣。可是，就在段雨琛打听到木灵儿的住处，特意过去看她，想要给她一份惊喜的时候，却看到了非常不堪的一幕——木灵儿正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中。
木灵儿从来没跟他讲过自己的处境，只说自己有个哥哥，但是并没有说两人住在一起。虽然之后跟段雨琛解释说，那是她哥哥，迫于生活才住在一起，至于拥抱也只是一时误会，她不小心摔了，哥哥扶她一下而已。
那段小插曲就那么过去了，可是段雨琛看出来木梁对木灵儿的不同，他一度产生了怀疑，于是质问木灵儿是怎么回事。木灵儿告诉她，两人不是亲兄妹，就是因为怕他误会，才没明说。可是，这时的段雨琛哪里还能听进去，联系到之前的种种，再也不相信木灵儿。
其实，那时木灵儿已经怀孕了，可是段雨琛不肯都不肯相信孩子是自己的，二话不说就离开了她。之后，木灵儿也曾去找过他，可是，段家的人，想失踪的时候又怎么会让别人轻易找到呢？就是找到也近不了身。
直到那天酒会，好巧不巧的，木梁正好在那家酒店上班，让俩人碰了个正着，事情这才闹大了。
听到这里，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是，一下子又说不上来。于是，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我觉得，这事雨琛做得的确有欠妥当，可是木灵儿那个女人也不像什么好东西。一个好女人会随便去酒吧当歌女，会随便和男人上床，还把孩子搞出来吗？”段薇灵很不屑地“哼”了一下，“何况，她和非亲生的所谓哥哥住在一起，搞不好真的像雨琛说的那样。”
她随意一句话，却让我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又怒又悲。木灵儿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还要被别人看成这样。当歌女，和哥哥住在一起，难道她就愿意吗？一个从小生活在金砖银瓦之中长大的富家小姐，又怎么会懂得底层人们的辛酸？
还有，灵儿她被搞大肚子，又被抛弃，就算有她自己的责任，可是，更该死的难道不是那个男人吗？她现在已经受到惩罚了，如果说，那就是她该承受的代价，那段雨琛呢？他又该承受些什么？
在感情的世界里，是不是受伤的永远都是女人？譬如我，譬如木灵儿。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冷冷地问道。
她也没介意我的态度，回道：“我的意思和雨琛一样，赔她一笔钱，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要是再纠缠，就对她不客气。”
“不客气？呵呵，我倒想问一句，段薇灵小姐，你们想对她怎么个不客气法？”我反问道，又接了一句，“你可知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她就是再咬人，也不过能造成一点皮外伤，可要是被人抓住，那就不是被拔几根毛的事了。清炖，红烧，怎么都是个死。”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不过，对视几秒之后，我便有意识地敛起了身上的凌厉的气息，稍稍调整呼吸，然后，笑道：“好，就照你说的办。”
见我刚才还是一脸愤怒的样子，转瞬之间就同意了她的办法，段薇灵倒反而有些吃惊。“你同意？”
“我同意。”
“你刚才不是还……”段薇灵疑惑地看着我，大概是猜测我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吧。
“干嘛不同意。”我打断她的话，“如你所说，跟段家人对着干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与其到时候再后悔，还不如乖乖就范。至少，能获得一点经济补偿。”
“你倒是挺想得开，可是她不是你朋友么，你不想为她出头？现在，你可也是段家人，而且还是现任掌权者的夫人。”段薇灵不屑地看着我，貌似恭维的语气中夹杂着浓重的讽刺。
“薇灵，瞧你这话说的，我不过是运气好，再加上翊枫的垂爱，才嫁进了段家的大门。哪比得上你啊，从小就是千金大小姐，在你面前，当然还是你的主意比较大了。”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我可不见得比你们差。
“好，那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接下来的事你看着办吧。”段薇灵说得倨傲，看我没什么要说的，拎起包就走了。
倨傲？真是可笑，是不是所有的富家子女身上都有这种可笑的气质？生来高人一等，眼睛都长在了头顶上。
不过，我知道段薇灵在我面前的倨傲都是装出来的，她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被我看穿心思之后的那种窘迫罢了。她不敢对我太放肆的，不仅仅是因为我的身份，还有，我说过要帮她达成“心愿”的。今天能主动找到我，把知道的信息告诉我，不也是为了早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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