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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终止,一半继续

    乔慕白死的前两日,乔子砚去香山别墅看他。

    院子里,桔梗花开得很美。乔慕白问儿子,“真的决定就此放弃了吗?”乔子砚没有回。

    趁着乔慕白沉睡的时候,他去了程曦曾经住过的屋子。蓝白相间的空间里,仿佛依旧残留着女孩的气息。

    屋子里有淡淡的桔梗花香气。乔子砚想起旧时,程曦住在这里的时候,他回来时,会假装不经意地带给她一盒甜品或是一杯奶昔。

    天气好的时候,他站在园子里浇花,可以感觉到程曦站在露台上,目光透过空气和尘埃,落在他的背脊上。

    他想起程曦第一次坐他的车,她说他是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

    他想起程曦第一次看千与千寻,他说她幼稚。

    他想起乔慕白和艾兰订婚的那一日,看到程曦差点被程煜打,自己心中莫名燃起的怒火。

    他想起她的爷爷奶奶去世时,她倚在自己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他想起他枪伤在医院里,她眼中强忍着始终不愿为他落下的疼痛泪光。

    乔子砚在程曦曾经睡过的床上缓缓地躺下,双手环抱着一只抱枕,仿佛这样就可以有片刻的时光触碰到她。

    程曦……乔子砚缓缓闭上眼。

    他想起在纽约时,他们偶尔一起出去吃饭。乔子砚问她,“想吃什么?”

    她沉默半晌,“听说有家餐厅的烤羊骨很好吃。”

    等到了餐厅点过餐,她却将自己口中好吃的烤羊骨都放进了他的盘中,“太油腻了。”她说。

    乔子砚望着她,眼眸一下子便sh了。低下头,将那一大盘羊骨统统吃光。

    乔子砚喜欢吃羊肉。关于自己的喜好,他从不宣之于口,但细心敏感如程曦,却还是知道了。

    她得了梦游症,乔子砚带她去看医生。医生说要打镇定剂,程曦害怕的浑身颤抖。乔子砚将她紧紧护在怀里,“不打针,她怕疼。”

    他照顾生了病的程曦,像照顾一个捧在心上的孩子。

    雷冉说,“就是你这样不顾一切又不计回报的爱,把她宠坏了。”

    乔子砚摇头,“你不懂。”

    是啊。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懂得乔子砚对程曦的爱。哪怕穷其一生都只能置身于黑暗之中,他依旧希望可以成为始终护在程曦身旁的一抹影子。

    他赠予她此生不离,她赐予他片刻温暖。

    从程曦的屋子里出来,他看到乔慕白坐在晚风吹起的前厅里。乔慕白对他说,“等我死了,带我的骨灰去见她。”

    数日后,2014年5月2日,乔子砚出发往安道尔。

    早晨天快亮的时候,程曦依偎在乔默笙的怀里,“今天爷爷会去送乔子砚。我可以陪他去吗?”

    乔默笙拥着她的手有极短暂的停顿,然后道,“你想去,那就去吧。”

    乔默笙是了解程曦的。这么多年来,乔子砚为她付出的一切,她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让她去送乔子砚,是一种信任,亦是一种结束。

    让她与乔子砚面对面地道别,她心中深藏着的歉疚会一点点随着时间缓缓淡去。

    乔子砚对程曦的爱,与他旗鼓相当,难分伯仲。

    曾几何时,乔默笙心中不知道有多么地庆幸。在这场情感角逐中,他只是比乔子砚早出现了一些。就是那差之分毫的时间,令他幸运地得到了程曦所有的爱和柔软。

    这一天,乔默笙没有急着去公司,而是留在家中,照顾着程曦的一切。

    趁着她去洗漱的时候,乔默笙替她准备了一条红色的蕾丝边圆领的连衣裙。那是他不久前去米兰出差时替她买的。

    在乔默笙眼中,没有任何人会比他的妻子穿上红色更好看。

    她在镜前化妆的时候,乔默笙走过去,拿着唇膏,替她细细地画着他曾经亲吻了无数次的双唇。

    程曦适合玫瑰色的唇膏,只需要一点点,就能令她的整张脸都看起来明艳动人。还有她唇边的那颗粉色肉痣,是他情动时最爱抚摸的地方。

    他低下头,轻吻她的双肩。乔默笙想,她可会明白,同意她去送乔子砚,他需要在心中不停地安抚自己多少次才能在脸上装得若无其事。

    程曦起身看向他,“乔先生,我只是去送行。你如果不放心,可以陪我一起去。”

    乔默笙将她拉进怀里,声音含着笑,“不用。就让那厮得意一回。”事关乔子砚,的确是他太过敏感了点。

    没过多久,大宅就派了车过来接程曦。

    私人停机坪离市区很远,车子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远远的,乔子砚就看到一身红裙的程曦。

    她手中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走到乔子砚面前,“这是送你的。”

    乔子砚凝着她,“是什么?”

    “千与千寻珍藏版,一盒油画颜料,一张cd。”

    乔子砚接过,又深深望了程曦一眼。然后转身去向乔御成告别。

    乔御成年纪大了,不适合在风中久站,与乔子砚叮嘱了几句便由工人陪着先行上了车。

    程曦跟在老人身后,正要离开,却被乔子砚忽然用力地拽进了怀里。

    她诧异之余正要开口,却听到男人在她耳边低语,“只要一会儿。”

    风声呼啸肆虐的停机坪上,穿着一身黑色的乔子砚将程曦紧紧地拥进怀里。

    深黑与鲜红。极致黑暗和极致明艳。四周的一切仿佛已经不存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每一次拥抱,乔子砚都恨不得将自己的灵魂和心一起塞进程曦的身体里面。与她从此形影不离,长相厮守。

    呼啸的风吹在两人身上。飞机引擎已经开始运转,程曦轻声提醒他,“你该走了。”

    恍然间,身体仿佛一轻,待程曦转身时,四周已经再见不到乔子砚的身影。

    他猝不及防地离开,犹如曾经他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检查飞机的工程师慢慢走出来,在经过正慢慢往轿车方向而去的程曦身旁时,“机翼中被放了足够的炸药,不想他死,你最好亲自上去叫他下来。”

    程曦倏尔止步,那个工程师却已经离得很远了。

    她四下一看,飞机已经在跑道上慢慢滑行。乔御成,工作人员全部都离她很远。她慌张失措间想要去拿手机,却怎么找也找不到。

    眼看着飞机滑行的越来越远,程曦再也顾不上其他,包被她扔在了地上,她朝着飞机狂奔而去。

    “乔子砚!”

    在等待起飞信号的飞机终于停了下来。乔子砚无意间瞥到了在空旷的地面上狂奔而来的程曦,轻蹙了眉,然后吩咐,“开门。”

    程曦上了飞机,喘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用手朝着乔子砚比划着。

    乔子砚轻挑了眉,递给她一杯水。

    她一饮而尽,终于平缓了气息,开口道,“机翼里有炸弹,你必须即刻下去。”

    她话音还没落,整个人一个踉跄,跌坐在了乔子砚身旁的位置上。工作人员走过来替她系好安全带,“飞机已经起飞,请您坐好。”

    程曦难以置信地望向对面的乔子砚。只见他耸耸肩,“就算有炸弹,已经来不及了。”

    程曦:“最快要什么时候才能降落?”

    乔子砚望向工作人员。她答,“半个小时之后。”

    乔子砚看向程曦,“希望我们能活到那个时候。”

    程曦倏尔安静下来,望着窗外的景致渐渐被云层代替,“真的有炸弹吗?”

    “我不知道。”

    程曦看向他,“刚才那个人说是你自己放的!”

    “你觉得我会用这样的方式自杀?”

    “你是乔子砚。”在别人身上匪夷所思的事情,放到他身上都会成立。

    乔子砚轻轻眯起了眸,“你在担心我?”

    “现在变成担心我自己了。”程曦感觉到他眼眸有情愫涌动,又道,“你别想太多。我还没有冷血到看着你死却不拉你一把的地步。”

    乔子砚凝着她许久,轻声解释道,“不,我没有在机翼中放炸弹。”

    程曦轻蹙了眉,“那么,可能是你父亲干的。”

    乔子砚叹了口气,“程曦,他已经死了。”

    “我说过,他死了,灵魂都不肯放过我。”

    “就算是他死之前计划好了一切。他怎么能计划到你今天会来送机?”

    程曦耸肩,“事实是,我真的来了。不是吗?”

    乔子砚沉默了,一分钟后,他拨通了驾驶室的电话,“检查一下飞机是否有可疑故障。”

    同一时间的地面上,乔默笙接到电话匆匆赶到的时候,飞机已经离得很远,渐渐看不见踪影了。

    他即刻拨通航空部门的电话,“一定要设法让那辆飞机尽快降落!”他说完,转身看向几个工人,“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面色冷冽似刀。

    飞机飞行了半个小时之后,飞机左侧的机翼果然出现了轻微程度的爆炸,从机舱内望去,白色的机翼内部有灰色的灼烧印记。

    两个飞行师慌忙间联系地面人员,想要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降落,将损伤降至最低。

    机舱内颠簸混乱,就算是飞行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也吓的面色煞白,浑身发抖。

    乔子砚在慌乱间起身,将程曦紧紧拉在自己身边,问飞行员,“什么时候可以迫降?”

    “三分钟,厦门高崎机场可以让我们迫降。”

    “快!”

    乔子砚握着程曦的手,眼中有极浅的一抹执拗,“放心,我们都不会死。”

    程曦心里很怕。她想起来,今天早上起得早,还没顾得上跟乔晨说过话。她还想起来,她明明答应了乔默笙中午陪他一起吃饭。

    深重的死亡恐惧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临了。

    机舱里有个自动收放的电子屏幕,这时突然亮了起来。

    屏幕里,是已经病入膏肓的乔慕白。他坐在繁华落尽的桃树下,面色苍白地望着他们,“乔子砚,你如果看到这段视频,就说明此时此刻,你已经与你最心爱的女孩坐在了一起。”

    “而你们会有两个结果:幸运的,这驾飞机可以顺利着陆,你与程曦可以共生。不幸的,是这驾飞机在着陆之前已经爆炸,你与你最爱的女人会同死。”

    程曦看完视频,感觉到飞机颠颤地越来越厉害。

    没有人会想到,乔慕白临死之前居然还在算计她。而他最后的赌注,竟然是亲生儿子的一条命!

    程曦静静地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她有种预感,这驾飞机已经开始在急剧而快速地往下掉。

    乔子砚将她护在怀里,面色深沉。程曦轻叹口气,乔子砚又何尝不是一个无辜受害的可怜人?

    想到这里,程曦轻轻开口,“我们等不到安全降落了吧?”

    “但也未必会死。”乔子砚开口。

    程曦抬起头,看着他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执拗的眼神,开口道,“罢了。你救过我这么多次,帮过我这么多次,真要是命丧于此,我也认了。”

    乔子砚听了她的话,一向波澜不惊,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恼意,“谁准你死了?!”

    恰在此时,机舱工作人员走了过来,手中拿着救生衣和降落伞,“飞机已经无可能正常安全降落,唯一的办法是机师让飞机尽可能飞低,你们跳伞。”

    哪怕有一线生存的机会,乔子砚都不会让程曦去死。他拉着她走向机舱的安全出口,“五分钟后,按照我教你的去做。”

    程曦紧抿着唇,点点头。

    此时,飞机离地面还有足足很远的距离。望着那遥不可及的河流和路面,程曦只觉心里一阵阵的害怕。

    乔子砚却突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双眼,“别往下看。”

    他站在她身后,以无声的姿势沉默地安抚着她。

    没过多久,工作人员穿好救生衣过来,程曦认真地看着乔子砚,看他怎么穿救生衣,怎么将降落伞正确地绑在自己的身上。

    因为她明白,这已经是目前他们唯一可能存活于世的机会。为了正等着她回去的乔默笙,为了只有六岁的乔晨,她不能不试。

    程曦依旧不敢去看外面,但舱门已经开了。她可以感觉到呼啸的风猛烈地吹在她的脸上和身上。令她有些摇摇欲坠。

    脚底很凉,她知道只要再往前一步,就可能是通往地狱的大门。乔子砚却在此时握住了她的手,“不用怕,我数一二三,往前跨一步,明白吗?”

    程曦闭着眼,点点头。

    “一”

    ——程曦,我可以令你哭,是不是表示,我在你心里比跳舞更重要一点?

    ——程曦,事实上,这世上的所有事都具有一定风险。但于我,最大的风险不是相爱而无法长久,而是我为了你认真交付的所有情感,却因为你的心中惧怕而变得一无是处。

    “二”

    ——小曦,你听着,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人把我从你身边抢走,除非我死。

    ——嫁给我,做我乔默笙生命里唯一的一个克鲁格。

    “三!”

    程曦死死地闭着双眼。身体在不受任何控制地急速往下跌,心仿佛要跳出身体去往另外一个地方,可是她的脑海中却充斥着所有关于乔默笙的记忆。

    眼中仿佛有水珠溢出,她想,她又一次对乔默笙食言了。

    程曦此时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四周的风来势汹汹,随时都可能将两人打散。手臂尽管已经用了死力,乔子砚依旧可以感觉到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在慢慢地被迫松开。

    “抓紧!”下面是一大片海洋和碎石,乔子砚匆匆一看,只有一小片地方有可能令他们安全落地。

    风吹着他们不停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眼看着两人就要坠身于大海中,乔子砚突然咬断了自己的降落伞,然后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将程曦抱在了怀里……

    她很快感觉到了一阵急速的冲力。待到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整个人倒在乔子砚的身上,着落在了布满碎石的潮sh石块之上。

    只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就有可能葬身于海中。

    天空中似有爆炸声传来,程曦什么都没来得及辨别,便昏了过去。

    从停机坪到乔家大宅的路上,信号台每隔十分钟就会向乔默笙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