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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泠月第34部分阅读

    音也很轻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但我分明感觉到一种暴风雨来前的令人窒息的平静,我看到师父紧紧的握住龙渊宝剑,那本来很稳定的手在剧烈的颤抖着!

    “意亭,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公主还在笑,却笑得凄哀无比。

    “我只要留下你,其它不必明白!”师父眼中只有她,并没有发现我进来了。

    公主似乎不想再说,而是抬手举起了玉箫,对师父说:“意亭,你听我为你独奏的《倾泠月》!”

    然后箫音便响起了,那么的清幽、那么的深沉、那么的孤寂与哀怨……然后……公主的眼中流出晶莹若水晶的泪,一滴一滴的落在箫上,而在泪流出的那一杀那,我不知为何,立刻用手死死的堵住了耳朵,接着,我亲眼看着奇迹发生,那原本血红的玉箫,在泪滴过之后,便一点一点的褪去血色,变为雪一样的白色,公主所有的泪水,都融入了那一支玉箫,可那奇迹似乎只有我一人发现。

    师父并没有堵住耳朵,依然毅立于堂中,只是他的眼中、他脸上的神情不再平静,在公主泪落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师父眼中闪过心痛、闪过无助、闪过悲哀……然后他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迷茫、越来越焦急,而他的眼睛却似失神一般的望向某处,仿佛心神已飘远了,飘到遥远的地方……然后孤独、绝望的神情布满了师父的脸,他全身都在颤抖着,似全力与什么对抗着、拉扯着……最后,师父仰天长啸,那啸声是那般的激烈,任我如何抚紧耳朵,依然尖锐的传入耳中。

    师父长啸后,他似从什么中脱身而出,神色回复正常,我不由放下堵住耳朵的手,刚放下,那尖锐的箫音便传入耳中,刺头我耳痛、头痛、全身都痛,痛得不知如何是好……那一刻,我觉得害怕,害怕什么我也不知道,那一刻,我只希望有人能来,能打破眼前这一切,不由自主的我向老天爷祈求着。

    或许老天爷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忽然间,只听得一缕琴音传来,由远而近,由小而大,近了,近了……仿若已在门外了。

    在琴音响起的那一剎那,箫音止了,我的疼痛也消了,大堂中的两人同时转头并向堂外看去。

    然后琴音止了,然后我看到一个白衣人从墙头飞过,飘然落在院中。

    师父与公主同时走至院中,我也悄悄跟着走出,也许他们太过专心,所以未发现我,也许他们发现了但无心来管我。

    一出大堂便看到了院中那个白衣人,我本来以为我的师父是世间最出色的男子了,即算是那个昭华太子我也认为比不上我的师父,可是院中的这名白衣男子,我一望间竟忘了所有的害怕,只能呆呆的看着,世间竟能有如些飘逸出尘的人吗?

    那男子年纪和师父差不多,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神态间从容优雅,一双眼睛澄澈而明亮,温柔若一湖秋水,也如秋水一般深不可测。看着这个人的第一个感觉是,这人好干凈啊!是的,这人与师父是不同的,师父是耀眼的灸日,而这人却是一朵高洁的白云!

    “意遥!”

    我听到公主这样唤着这个白衣男子,声音中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惊喜。

    她在看这名白衣男子,这一杀那她眼中只有这名白衣男子,当我看到那样的目光时,心中忽然觉得很酸、很苦、很痛!我是为我的师父而难过!

    公主在看我师父时,总是目光复杂难懂,仿若人世间所有的感情都包含在其中,但看这个人时却是明凈无瑕的,里面只有一种情绪,很多年后,当有人用这种目光看我时,我才明白,那是全然的爱意!一种至死不渝的爱!

    “大哥。”那名叫意遥的男子看着我的师父,这样唤道。

    他是师父的弟弟吗?

    “倾雪。”然后他再转向公主,那样温柔的唤着,目光再也不移开。

    他们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的对视着,仿佛一切都在这一眼中说尽,那样的心意相通,让人莫名的妒忌。

    “意遥,我说过你不要来!”师父开口说话了,声音冷厉如寒冰。

    “大哥,我还是来了。”白衣男子看着师父,目光一片平静与坦然。

    那时我不由有一丝敬佩这个人了,因为当时的我是很怕师父的目光的,一直到我十二岁时,我才能那样坦然无畏的回视师父。

    “意遥。”我听见公主这样喃喃的轻唤着,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倾雪,我没有听你的话,我还是来了,因为我害怕……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那话中的深情便是七岁的我也能感受到了。

    他也向前走近,但未能走到公主身边,师父便若一道闪电一般插入他们之间。

    而同时院外又跃进一个人,一个约二十左右、长得极为美丽的蓝衣少女,怀中还抱着一张古琴。

    师父仿若未曾见到一般,眼睛只看着白衣男子。

    那蓝衣少女落地后却是一把奔向公主,惊喜交加的唤着:“公主!鹿儿以为见不到你了!”话没说完,眼中的泪已流出。

    公主却只是爱怜的拍拍她,然后全神贯注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意遥,现在离去不晚!”我听到师父对那白衣男子说道,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平静。

    “大哥,你知道我不会离去的。”白衣男子依然平静如水。

    “既然如此……”师父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龙渊宝剑,“那就问过我手中的龙渊宝剑,我只认同强者,强者才可以拥有倾泠!”

    后来他们还说了很多的话,我都记不大清了,只是有几句却让我记忆至今。

    “我已经错过一次了,这一次我不再放过,不论生与死都决不再放手!”白衣男子的声音总是淡然而又温和,可语音间的坚定却是不容置疑的!

    师父看向公主,那样的眼光,让人觉得似被什么缚住一般,不敢动弹,“倾泠,我错过你很多次,好不容易这次抓住了,我决不容许你再从我身边走开!”

    师父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落下,若鼓击在人心头,耳边仿若还能听到那悠悠长长的回音一般。

    平日平静淡然的公主,在今夜,在听到那两个人的话时,那脸上闪过的情绪或许比她一生加起来还多,是那么感怀、欢喜又悲伤、哀痛!

    我看到师父拨出了龙渊宝剑,在夜色中,在淡淡的星辉中,龙渊宝剑发出冷厉的寒光,而白衣男子也接过了公主手中的白玉箫,伸指轻轻一弹,箫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再后来,我看不见师父与白衣男子了,我只见到万千雪芒与漫天的清影,它们交织、纠缠、撕裂……当雪芒或清影扫过时,院子里的假山被削平,树木拦腰折断,玉栏、石阶裂为碎石或化为碎沫……

    大堂中本在哭泣的人都清醒了,一个个走到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院中,却不敢靠近半步,院中有着凌厉的劲风与透骨的寒意……只有公主,依然站在院中,纹丝不动的注视着,连衣角也未翻起一片,若一座白玉雕像。

    我躲在堂前的廊柱之后,紧紧的抱住柱子,而那个蓝衣少女就在我身前,抱着琴紧张的看着院中,我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她很担心吧?

    当雪芒与清影消失时,我终于能看清了,师父与白衣男子对立着,师父的剑停在白衣男子颈前一寸处,而白衣男子的白玉箫停在师父胸前一寸处,他们一动也不动,静静的注视着对方,眼中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我弄不明白,最后他们彼此一笑,只是笑得悲哀而苦涩,还夹着一丝感动。

    我听到那个蓝衣少妇走近公主道:“幸好没事,若……”

    她话没说完,公主便接道:“我葬他们。”

    声音平淡无波,可那一刻我却听懂了她的意思,“我葬他们”,若那剑与箫皆前进一寸,那么公主必以她的血、她的躯来葬他们!

    我想那蓝衣少女也听懂了吧,因为我看到她身体明显的一颤。

    公主向他们走去,口中说了些什么,声音太低,我听不到,然后只见公主从蓝衣少女手中取过琴,席地而坐,也不管一身洁白的衣裳,抬首看一眼白衣男子,然后那两人便旁若无人的吹弹起来。

    那是一支世间最美的曲子,所有的人都为之痴迷,为之沉醉,所有的人都忘了己身一切的悲欢忧乐,忘记了身在何方,忘记了人世间所有的牵挂与依恋,只是无忧的沉入其中,任时间流逝。

    当曲子完了时,东方已吐出淡淡鱼肚白,天快亮了,朝阳快要升起了。

    朝阳是快要升了,可原本若朗日一般的师父,却在这一曲中褪尽了所有的光芒,那般的黯然,那一个挺拨于院中的身影,在那一刻竟是那般的单薄与脆弱!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那样的师父,那一刻我深切的感觉到他的悲伤与绝望!

    是的,能奏出那样的曲子的俩人,那种密不可分已在那一曲中说尽,不论是天涯海角还是沧海桑田,那俩个人都是永不会分开了,不是身体,而是那两颗心,那两个灵魂,时间、空间、生与死都不能分开他们!

    可他们的那种生死相缠的爱对于师父来说却是刺心割肠的利刃!被自己最最心爱与亲近的人这样的凌迟,那样的痛苦又是何等的深切!或许师父那一刻但愿能死吧,死便可免除那种钻心的剧痛!以及往后无尽的凄凉与寂寞!

    龙渊宝剑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光芒,敛入鞘中。

    师父身影若一道流星一般划过墙头,消失无影,只有他凄切、悲绝的长啸声远远传来:“不及黄泉不相见,任尔人间飞百年。

    奈何桥畔轮回转,定携素手至桑田!“

    当师父的长啸声传来时,我看到白衣男子与公主眼中同时闪过一丝痛,那样的痛会刻在他们的心上吧?

    然后那白衣男子口一张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地上、他的衣上瞬间便为鲜血染红。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人有那么多的血!人竟能吐出那么多的血!那血竟是那样的绝艳且凄美!

    公主上前抱住了他,眼中、脸上是一种彻骨的痛。

    白衣男子却并不在意,只是说了一句话,很轻很柔,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会死的,为你,我舍不得死!”

    那一刻,我的泪终于止不住了,泪眼迷朦中,我看见公主挽着白衣男子的手,他们转过身,他们要离去了。

    白衣男子转身的瞬间,袖中掉落一张纸条,他看到了,但却没有捡,而是看着公主,轻轻的说:“倾雪,现在起,我们可以自由的飞了,以后五湖四海,你我同醉!”

    那是我听到他说的最后的话,那一句话,不论过了多少年,在我的脑中却鲜明如昨日。

    公主也看着他,然后笑了,但眼中却流出了泪。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公主的泪,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公主。那一刻的公主是最美丽的!因为她的笑是幸福的!

    很多年后,我长大了,我也很想找这么一个会流着泪对我轻轻一笑的女子!

    公主与白衣男子手挽着手象仙人一般飞过墙头,飞向天空,那里有一轮旭日等着他们。

    蓝衣少女从地上抱起琴,也飞走了,那个娃娃脸的男子也跟着飞走了。

    而所有的人似在梦中一般,痴痴呆呆。而我走到院中,捡起了白衣男子掉落在地上的那张纸条,藏了起来。

    当年的我,识字不多,未能看明白那上面写了些什么,后来,当我终于看懂时,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心痛,我的痛为师父、为公主、为那白衣男子。

    后来,我知道了,那白衣男子是师父的弟弟——秋意遥,而公主,倾泠公主,曾经是师父的妻子。

    那一天,傍晚的时候,师父回来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师父,所有的伤与痛他都藏起来了。

    师父很快便处理完了事,然后带着我回到了京城。

    京城,住着皇帝的地方,师父的家在这儿,以后也是我的家了。

    回到京城,我住进了一座比那杭州的“皇宫”还要漂亮的府弟里,当师父领着我走进那个大门时,我被那威严的气热吓住了,更被府中的富贵华丽迷花了眼,象个傻子一般东瞅瞅西瞧瞧,任师父牵着我走。

    后来我见到了师父的父亲——威远侯,还有他的母亲以及那些姨奶奶们。

    我依礼向他们行跪拜大礼(这些是师父早教好的),也许因为侯府很久都没有过孩子了,那些奶奶们对我似乎极为喜爱,亲亲热热的唤我狂儿。只有威远侯,那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半晌后才说了句:“这小子眼睛贼溜溜的,可正可邪!”

    我就这样在留在了威远侯府,锦衣玉食,被人尊称为小公子,一大堆的丫环仆役侍候着,比起以前的日子真是天壤之别。而且凭着我从小训练出来的聪明机灵,侯府上上下下全被我哄得对我掏心掏肺的,一个个把我宠着爱着,那样的日子真的是很幸福的。

    威远侯府极大,里面亭台楼阁、回廊水榭,曲曲折折,就是花园都有许多个,一个月后我才弄明白了,我住的是德意园,听说以前住着的是二公子——秋意遥,也就是师父的弟弟,那一天见着的白衣男子,而师父住在德思园,威远侯夫妇住在德明园,而那些姨奶奶们也每人住着一个园子。

    在德思园旁边还有一个德馨园,一直空着并未住人,但每天依旧会有仆人进去打扫整理,后来我才知道,当年倾泠公主嫁进侯府时,住的就是德馨园,里面的每一件对象都是当年的模样,没有任何变动。

    回到京城的师父似乎恢复了正常,依然是那个全身都似发着光的皇朝第一将,依然是我眼中高大傲然的师父。

    他每天都很忙碌,但不管多忙,每天他都会抽出两个时辰来教导我,从天文到地理,从兵法到刀剑,全由他亲自教导,侯爷曾说那样太辛苦了,要请个先生教我习文,但师父拒绝了,他要手把手的教我。

    除却金銮殿,师父到哪都会带着我,从侯府到兵部、从兵部到军营、从军营到教场,总会有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

    师父说,他要把他所有的全教给我,而要成材必要亲眼看、亲身实贱体会才行,温室里只能陪养出娇兰,野外才能长出苍松劲竹!

    所以他通宵教我看兵部的文书,狂风大雨中教我看士兵练阵,烈日下教我和士兵一起练刀射箭,他从没有当我是一个孩子,在他眼中,我或许是一个大人,一个可以接收他所有的一切的男人!

    那么忙碌的师父似乎早已忘了杭州,忘了公主,忘了所有的悲与痛。

    但是偶尔,在没有任何外人的时候,在我静静的练字百~万\小!说时,一旁的师父会望着某处出神,我会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深刻的痛!我知道,师父没有忘记。

    偶尔,他会执一金杯在手,仰头望月,口中会轻轻呢喃: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这里有三个人的名字,全是师父取的,兰佩、菊簪曾是杭州侍候公主的两名丫环,殷狂便是在杭州收的我了。

    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但师父却从不醉酒,他总是保持着他的清醒与理智,这世间能让他沉醉、让他悲凉、让他断肠的只有那个风华绝代的倾泠公主!

    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师父每年的八月都会离开京城,带着我。

    骑一匹马,毫无目的的任马儿狂奔十天,然后停下来,找一处客店住下,然后在那儿找到最近最高的山,爬上山顶,俯视着山下的城镇,每天早上爬上去,晚上爬下来,如此反复,爬上十天,十天后他会带我回京,在路上消磨十天,那样回到京城时便已是九月。

    那个时候的师父总是沉默的,极少说话,而我只要静静的跟着他就行。

    偶尔,我能听到师父会轻轻的说着:最高的地方可以看到一切,或许便能看一眼她。

    在最后离去的时候,师父总会在山上找一块大石,龙渊宝剑会在石上飞掠而过,石硝四溅,当龙渊剑归鞘时,师父看也不看的掉头离去,不曾回头。而我总会看一眼那块石头,每一次石上都会刻着同样的一句话:奈何桥畔轮回转,定携素手至桑田!

    我十岁时,侯府有一天来了一位客人,是一位老人,但整个侯府的人却全是小心翼翼的侍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