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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云遮,陌上霜第7部分阅读

    -仿佛一个又一个的圆,不停的胶着在一起,直止成了一大片---------

    原来日子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这件衣服也不是他当日的朝服了,扣子也不是当日的扣子了。但是她怎么觉得才一恍惚呢?一恍惚竟然就是一生了------

    第20章

    想来父母兄长当晚就得到了消息,第二日一早大嫂永安公主就进了宫,说了好一会话,后来才屏退左右,问起情况。她只是无语。嫂嫂见无法问出原因,也就告退了。阮家在宫内素来有很多人。宫内的动静,父兄就算不特意打听,自然有很多人想方设法的要去巴结着告诉他们。这也是权力的好处。当你有势时,自然有人要靠过来,根本无须特地的安插。倘若某一日,阮家若是失势了的话,自然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门亭冷落车马稀,古今皆是如此,他们又何尝能够例外呢?

    第三日母亲也进宫了,想来是以为姑嫂间终究隔了一层,所以才没有说出实情。可无论阮夫人怎么问,无双只是不说话,将头埋在母亲怀里,好久才道:“娘亲,是女儿不好。只希望父兄能不受牵连。”

    阮母摸着女儿顺滑的头发,轻声道:“父母兄长不求长富贵,只求你平安。”阮无双的泪缓缓的滑落下来,一切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她所做的事情,就算是普通夫婿也是无法原谅的,更何况是天地间最尊贵的他呢?他若是对自己有一丝的在意,就绝对无法容忍。她的心中一阵的酸楚涌上,直入鼻尖。可他就算是对自己没有半丝的在意,也是决计不能容忍的------酸楚似乎更甚了!她与他已经真的到了绝路了,已经无路可走了-------

    岁月就在日升月落间流走。一段时日之后,后宫中人都知道皇后虽然只被禁足,却形如打入冷宫。皇帝自她禁足之日起,就再也没有踏入昭阳殿半步。而四妃子中,澄碧宫的尹妃日渐得宠。虽没有到冠绝后宫的地步,但比起其余三个妃子,皇帝宠幸的时候明显到多得多。

    澄碧宫的旁晚时分,尹妃沐浴,身边是心腹侍女冬燕和冬鹃。沐浴房内的鎏金炉燃着茉莉的香草,香气随着烟雾袅袅的飘散开来。

    冬燕用玉勺子,一边将水浇在主子身上,一边赞叹主子一身的白嫩肌肤:“主子一身冰肌玉骨,怪不得皇上天天来咱们澄碧宫呢!”冬鹃亦连连点头:“主子现在是后宫第一人,奴婢等人出去,别的宫殿哪个不是礼让三分啊!”

    尹水雅娇媚的笑了笑,闻着淡雅的茉莉香味,很是受用。皇上就是爱这个味道,她若是换了其他的香料,他一闻就闻得出来,虽然不会多说什么,但眉头微皱,她就知道了。

    冬燕继续在旁边道:“皇上还教主子下棋呢?一下就几个时辰。若不是皇上爱极了娘娘,哪有那个工夫教主子呀?”尹水雅越发笑的娇艳了起来。冬燕说的的确有道理。皇上总爱跟她下棋。但她却不会,他却能耐着性子教她。往往一教就好几个时辰。听说绛云宫和兰林宫的颜妃和柳妃都会下棋,皇上却从不与她们下。或许从这一点看,她在皇上心目中的位子是有些特殊的。可-----

    她微微叹了口气。可她总是隐隐的觉得,皇上就算把她拥在怀里,却仿佛不在她身边一样。他看着她出神,却仿佛只是穿透她的身体,眼光停留在远处----

    冬鹃笑着道:“宫内不是在新建三层的楼阁吗?奴才们私下都说,那就是皇上建了给主子您住的。”那楼阁位于昭阳殿东面,距离十分接近昭阳殿和皇帝所居住的承乾殿。其实后宫有后宫极严的规矩,宫内中心位置的宫殿向来只有皇帝和皇后能享用。其余各宫只是分别围绕着中心宫殿建造的。妃子们平素若能进承乾殿侍奉一晚,便已觉得十分的荣耀了。更不用说住在离昭阳和承乾殿如此之近的宫殿楼阁了。

    尹水雅抬了抬眼,玉指点了点冬鹃的额头,娇笑如花:“小蹄子,这是谁说的啊?”冬鹃笑着回道:“宫内的娘娘们都各有宫殿。皇上纳的妃子又不多,不是还有好几个殿不是空着吗?那新建的楼阁是给谁住的啊?现在整个后宫都知道,皇上最宠咱们主子了。不给主子住,给谁住啊?”

    皇上会不会要新纳妃子呢?尹水雅低头思忖。但随即摇了摇头,若是要充裕后宫,并非是件小事情,朝中和后宫必有所闻。如今一丝风声也没有,估计不大可能。她轻摇了一下头。望着迷梦的水气,微微叹了口气。丰神俊朗的他,就算不是贵为皇帝,也自当有很多女子倾心---------

    阮无双抱着孩子,轻声细语的哄他睡觉。自她被禁足后,她最怕他对孩子下手。相信没有一个男人能大方到养育不是自己骨血的孩子。最开始几天,她几乎不能入眠,每天睁眼看着孩子。千错万错,都只是她的错而已。她太任性了,以为可以瞒过去的----

    所有给孩子用的食物,她都要小心翼翼的用银针试过。如此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天又一天。心里头明明是清楚的,若他真的狠心要将孩子除去,她又有什么法子呢?很多个夜里,就这么害怕的,颤抖的抱着孩子。

    后来,他命人将孩子抱走,她当场险些晕了过去。石全一搀扶着她劝道:“皇后娘娘,皇上只是想见见太子而已。父子连心,皇上想太子想的紧------”石全一虽是皇帝的心腹,但这件事情他却也是不知。事情揭穿当日正好不是他当值,但就算他当值,皇上也屏退了左右。而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孙奶娘已经自杀了,苏全鸿为了项上人头是绝不会再多一句嘴的。可就算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他能不能容忍又是另外一番事情。

    好在半个时辰左右,他就命人将孩子送了回来。她提在嗓子眼里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可又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或许是为掩人耳目吧!再怎么说,孩子也是他名义上的儿子,是百里皇朝的长子嫡孙。就算她这个做母后的在世人眼里犯了再大的错,但却丝毫动摇不了孩子的地位。所以他也需要做做戏,演给世人看。若非如此,朝廷,宫中就会议论纷纷。

    但却也让她微微放了心,至少他愿意做戏。这样的话,他应该不会在短时间内对孩子下手了。

    她缓缓地在妆台前做了下来,台上六曲型的巨大铜镜里那张脸,眉依旧是眉,眼依旧是眼,可眉眼间只是落寞。或许还是如花的年华,但对于她来说,却是春光已老,佳期如梦了-----她已经永远不能再静静的站在他身边了,他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了-----过往的一切,只要略略想起,就有一种刻骨的痛----

    兰林宫是整个皇宫最为清幽的地方,花草扶疏,绿木成林,因此而得名。

    柳岚靠在锦榻上休息,身旁的侍女在轻摇锦扇。因极静,依稀可以听到外头走廊上侍女的脚步声。她半眯着眼。只听侍女走到跟前,极轻的道:“主子,小陆子来了。”柳岚微微睁开了眼:“让他进来。”侍女应了一声,吩咐了下去。

    小陆子乃内侍总管石全一的手下,在承乾殿里听差。看来今天是有事情,所以特地过来了。小陆子是个机灵人,一进来,忙已经跪下请安了:“柳妃娘娘吉祥!”柳岚扶着侍女的手坐了起来,纤手微摆:“来啊,赐坐!”小陆子道:“谢柳妃娘娘。”坐了下来,忙凑近了柳妃道:“上次娘娘问起的紫一阁的事情,奴才这几日听到一些风声,特地来转告娘娘。”

    柳岚颇感兴趣,抬了眼道:“什么风声?”因皇后禁足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后宫内尹妃日益得宠,势力在宫内扶摇直上。若这个新落成的紫一阁皇上又赐她居住的话,对其余三人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小陆子轻声道:“奴才今儿个听石总管吩咐了几人,让他们去皇上以前住的府邸搬一些东西,说要按那府邸的布置摆设。这么一来,这紫一阁定是皇上自己居住了。娘娘说呢?”

    柳岚沉吟了一下,微微笑了出来:“来人哪,赏小陆子一锭金子。”自举行弱冠礼后到皇上登基的那段时间,皇上是一直居住在宫外的王府的。自皇上登基后,那府邸便一直空着。如今让侍从们去搬一些以往的摆设,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住了十来年了,这么久了,有些东西多少有了点感情。那紫一阁只要不赏赐给其余三人,特别是尹妃就好了。

    小陆子听闻,忙笑逐言开的跪了下来:“谢谢柳妃娘娘。”抬了头又想起一事情:“听石总管还说,这紫一阁西边的长信殿,日后便是给太子住的。”

    柳岚点了点头,不甚在意。皇后失宠后,太子却没有迁出昭阳殿,这一年多来就一直与皇后居住。然而皇上并未因太子的关系进出过昭阳殿,只是不定期的让人将太子抱去承乾殿。自她们四人入宫至今,就算得宠如尹妃,都未能为皇上诞下一男半女。这太子的位子目前还是稳固如山啊。或许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阮无双才依旧保着皇后的位置。关于皇后为何会被禁足,宫内众人至今仍是不解。但父亲大人说了,或许皇后根本没有任何地方惹皇上生气,只是有些人和物的存在不过是为了得到心中所想要的,得到了,那么这些人和物的价值也就消失了。

    皇后的家族在百里皇朝开朝后也算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了,到了已故的阮太后的手里更是到了顶峰,阮无双的两位兄长又是驸马又身居要职,阮父又贵为宰相。但阮家向来家教严谨,并不在朝臣中拉帮结派,也不恃宠而骄,胡作非为。所以朝中众臣包括自己的父亲柳侍郎在内,对阮家还是颇为敬重的。众人心中也明白如镜,若不是当今的皇上当年娶了阮无双,否则今日龙椅宝座上的人,还不一定呢?

    第21章

    午后,天空里头看不到一丝的蓝色,只见暗灰色的铅云大片大片的在天边徘徊,沉沉重重的压过来。

    百里皓哲把玩着手里的碧玉簪子。这是刚刚进贡来的珍品,玉色深邃,触手温润,更难得的是簪子上的蝴蝶雕的栩栩如生,这样望去仿佛要从手中展翅飞去。她素来不喜欢花式复杂的飞步摇,以往无论在王府还是在宫里,只要在她的小天地里,她就喜欢将头发轻挽,斜斜的插上一只玉簪。

    把玩了好一会,才抬了头唤了声:“石全一。”石全一候在殿外,一听皇帝的声音,忙进了来,躬着身道:“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好一会儿,却见皇帝不发一声。石全一微微抬了头,只见他正望着手中的物件怔忪出神。石全一盯了物件细瞧了一会,发觉是根簪子。这才想起,昨日礼部呈上了一批各地进贡的物什,其中珠宝首饰一块就有这么件簪子。他也只瞧见了一眼,但簪子上的那只碧玉蝴蝶做的跟真的似的,也就留下了印象。

    忽地猛然想到一事情,这一年多来,礼物所呈的各种物件中,皇上似乎特别喜欢碧玉翡翠。每次呈上的物品中往往要留下几件。可留着的,也没有见赏赐给哪个嫔妃。

    他正思量间,只听皇帝的声音传了过来:“传朕的口谕------”他顿了顿,指尖摸了摸簪子,温润滑腻,不堪留手,仿佛她的肌肤----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肌肤带着微微的温----石全一听他的语气,仿佛还不大确定。正琢磨着是否要接话。一会儿皇帝的声音才又响起道:“传朕的口谕,即日起将太子的住所迁到长信殿。”

    石全一应了声道:“奴才遵命!”还未出殿门,几乎就可以想象皇后娘娘的反应了。心里有几分同情,在宫里皇上不宠幸,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现在还要将皇后的天伦之乐夺掉----石全一跟宫内众人一样,也一直揣测皇后到底犯了何事?但就算他如此的接近皇上,也寻不到什么蛛丝马迹。皇后向来端庄贤惠,人又长的清雅动人。据他以往一直以来的观察,皇上是在意皇后的,一般小事决计不会如此的----石全一只不敢往深处细想。

    昭阳殿的花园,繁花如锦。墨竹正推着秋千逗太子玩耍,远远就瞧进石全一领着人过来。自皇后被禁足后的这段时间,已少有人进出昭阳殿了。以往来昭阳殿奉承的那些人大半早作鸟兽散了,她们以往虽不甚在意,但如此的凉薄,却还是多少有些心寒的。不过这个石总管却还是极少数不间断来给小姐请安的人。某一日曾跟小姐说起,小姐只淡淡的说了一句:“石总管能在宫里爬到如此地位,你们以为呢?不过也算是个有心之人了。”但今日似乎跟往日有些不同,后面跟着的人太多了些。

    石全一宣了皇上的口谕。一抬头只见皇后脸色苍白如纸,几乎不能站稳。

    阮无双扶着墨兰,双脚软如棉,一丝力气也没有。他要将子信迁往长信殿-----不!不!他不会是要对子信做什么手脚吧。她拼命摇着头。石全一低下头,有些恻然的道:“皇后娘娘,太子也已经三岁多了。按皇家规矩,太子也到了上书房的年纪了。”

    她还是摇着头,眼睁睁地看着石全一身后的侍女从奶妈手里接过子信,向她行了行礼,欠身告退而出。子信还小,自然不懂得发生了何事,趴在侍女的肩膀上,露出圆圆的眼睛,软软的看着她。走了好几步,仿佛发觉不对劲般,开始挣扎:“娘---”侍女一转身,子信的脸就不见了,消失在了门口,仿佛连同她的心也要消失了--------只听见他哇哇的哭声传来:“娘---娘—我要娘---”宫中规矩要喊她母后的,但她一直觉得过于生疏。从呱呱学语开始,就教他喊“娘”。可如今这一声声的娘亲,仿佛像是刀子一般,生生的割在心上-----她捂着胸口靠在墨兰的身上,几乎不能喘气。

    石全一躬身行了礼,准备退出殿外。走了几步,微微抬了头,只见皇后的脸隐在月牙色的袖子里,袖口绣着银丝的芙蓉,精致万分。眼光微微朝上,却见皇后如云的发髻边只斜斜的插着一根翡翠玉簪,被乌黑的发丝一衬托,越发显得玲珑剔透了。

    紫一阁的三楼,颇为独特。窗户四面皆可打开。皇帝一个人站在窗前,默默望着远处出神。晚膳时下过一场雨,本来颇有凉意。此时已过二更,寒意四起。石全一微微抬头瞧了好几次,只见皇帝的脸色似乎颇为阴沉,一直不敢上前打扰。此时,也不得不上前几步,躬身道:“皇上,该安寝了。”

    皇帝动也未动。石全一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低头思忖着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事情。这段日子朝廷里相当太平,而后宫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啊。正思虑间,却见皇帝转过了身,他忙向候着的侍女们打了一个眼色。侍女们依次向前,替皇帝更衣。

    石全一这才舒了口气,上前几步准备关窗。因处在三楼,且位于宫内中心略偏东的位置,一眼望去,大半的宫中殿阁尽收眼底。此时虽是晚上,但各殿各宫的灯火一目了然,而最先入眼的便是昭阳殿-------他猛然一凛。皇帝自紫一阁建成后,命他派人去王府取了很多物件过来。其中王府的寝房的物件几乎原封不动的搬到了紫一阁的三楼。他起初以为皇帝是念旧,毕竟从十八岁封王后,就赐了王府。这么多年的光景,很多用过的东西多少有些不舍。

    他一直以为皇帝住在上面是为了欣赏整个宫内的美景,图个新鲜而已。毕竟每个皇帝都各自有自己的喜好。他跟在皇帝身边这几年,只觉得皇帝似乎对什么都淡淡的,连女色也是如此。难得前年下旨要建这么一个楼阁。可他一直没有多加在意的是,住进去到如今,皇帝开的一直是西窗,而位置---------位置是直对着皇后的昭阳殿。

    皇帝明明是在意皇后的。否则的话,何需要如此大费周折啊?想着前几日玉簪子的事情,现在也一并了然了。按以往规矩,呈上的进贡都是皇后娘娘第一个挑选的,选剩下的,皇帝视情况赏赐一些给其他四个妃子,余下的再充入国库。皇帝日理万机,竟然会留意到皇后喜欢玉簪。且每次都将进贡来的珍品留在身边-----这分明是喜欢到骨子里头的表现。可为何还要将皇后软禁在昭阳殿,却再也没有踏足呢?

    墨兰和墨竹端了晚膳进来,虽然知道小姐定未睡着,但脚步依然放得极轻。只见房内摆着的精致细点无一丝动过的痕迹。小姐侧卧在锦榻里,闭着眼睛,似乎睡着。屋外已经夜色四起了,墨兰轻巧的鎏金八方烛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