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拍翻御史大夫 > 拍翻御史大夫第52部分阅读

拍翻御史大夫第52部分阅读

    妻从来不曾管束他,也从不相疑,有时因为公事几天不回家,前妻也从未相问,那时总觉得心中有些失落。那种失落感在虞璇玑去魏博宣旨时也曾出现过,现在想来,大约也是疑惑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是个什么位置吧?

    「我现在明白,李国老一天到晚出去饮酒作乐,却又一定回家故意惹他夫人大发雷霆的原因了……」李千里轻笑,凑在虞璇玑耳边说:「原来这悍妒之妻也是一种人生滋味。」

    「去你的。」虞璇玑轻轻在他肚子上捶了一拳,两人又缠绵温存了一下,她问:「那个||乳|母,我后来发现她丈夫就是死在戍卒攻徐州之战,据她说,村里还有几个伤兵,也许从他们口中,可以问出些什么。」

    「妳还没放弃徐州的事?」

    「当然。」

    「妳要我陪妳去吗?」

    「这案子已经超出我的能力,只能求你提点了。」虞璇玑有几分无力地说,李千里点头。

    两人因为还在服丧,所以只能隔着衣衫摸来摸去,身子卷来卷去扭来扭去,要不就是舌战一番……

    「隔靴搔痒真是不痛快啊……」李千里不由得低声抱怨。

    「聊胜于无嘛!」虞璇玑继续伸出荦山之爪,摸摸抓抓舔舔啃啃。

    「妳真是……唉……」

    正堂上的灵位前,灯火轻闪,像是谁眨着眼睛轻笑,檐下竹板风马发出轻轻的撞击声,一阵风吹过,带走了夜空中的积云,露出星斗满天。

    李贞一

    西京城坊中的老柳古槐,在秋雨中纷纷落下青黄的叶子。

    韦尚书坐在窗前望着纷飞细雨打溼了梅树的根,苔湿泥滑,已让梅树下出现了一摊摊坑洼。他披着一件玄灰鹤氅,一手垂在氅内、一手扶在肩上,没有束髻,只裹着一块黑帕。

    宗梅娘没有随侍,她知道丈夫不会无故告病退居于此,因此只在他唤她时才出现,并约束家人不准靠近。

    自李千里离开西京后约莫半月,韦尚书便开始告病不出。尚书不在,诸事自然由侍郎说了算、他手下的两位侍郎都是他的亲信,自然会明白他装病的意思。尚书不在吏部想把人塞到礼部来,自然也就更不会有异议……韦尚书眉尾一抖,他们暗喜在心,以为是没了绊脚石,却不知道,就是要引太子党人来礼部,才好从他们的行动中,知道太子的意向。

    韦尚书的表情失去了往常的嬉笑,生着深深法令纹的嘴角往下一拉,竟然瞬间变得冷肃。三十年来,他在官场上纵横来去、无往不利,却没想到,太子那边竟然会出现一个跟他作风相近的人……那种被窥视、被模仿的感觉,如蛆附骨一样黏腻难耐。

    他想起昨日听见的消息,女皇拒绝李贞一的请见,一切诸事都交给太子,自己迁往主父的寝殿,闭门不出。并命人将上皇请到兴庆宫去,说是等禅位后再一起回来,这显然,又是断了韦党的重要奥援。

    局势开始倒向太子,而太子身后那个始终深藏不露的谋士却更令韦尚书不安,他和身卧在席上,缓缓地闭上眼睛……

    ※※※

    平静的西京城里,几个指标一样的大老,若不是告病就是只去应个卯就走,就连女皇上皇也都是推说身体微恙,避不见人。

    唯有李贞一还在继续工作,他似乎对太子一党的小动作毫不在意,对于诸藩藉口要入京参加大典、实则到处探水温的探子,也并不禁止。望着连绵多日的秋雨,他召来京兆尹。

    「西京城里都好吗?」

    「三日前已命人在西市池边堆起沙包,以防积水扰民。北城有些坊里的水道淤积,下官也早已命人好生整治疏濬,拉出去的淤泥都有几千斤了。」

    「西京是朝廷的心脏,每年总是有几件水患,我不过是问问,贵署留心就好了。」李贞一和气地说,京兆尹诺诺称是,不久便退出,李贞一叫来庶仆:

    「让京畿道监察去查看京兆府是不是真的治水去了,再去都水监问一问京兆府有没有派人找他们合办此事,你过几日给我回话。」

    庶仆去了,宣达李贞一的意思后,过几日又来报:「相公,京畿道监察说,京兆府治水倒是治了,但是治的很粗,而且只治北城不管南城。都水监则说京兆府那边让他们支援了一些工匠过去,并不知道做了什么。」

    李贞一点头,表情完全不惊讶,只说:「告诉都水监,京兆尹担心这次的工匠不够好,请都水监加派人手,务必好生协助整治,另外,让他们把这原话转达给京兆尹。」

    庶仆去了,李贞一这才起身,缓缓揉着膝盖。心想,如此敲山震虎,这京兆尹若是还不知改絃更张,好好治理西京,那么京畿道御史弹劾他,也不算是『不教而诛』了。

    李贞一看向窗边,对于自己的工作环境,他只有一条规矩,是窗户必须大开、窗纱十日一洗,他治下的官署也都必须门户大开。因此,当他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中书令厅外的动静。

    这一看,却见韦中丞被熊追似地奔入中书令厅的二门,迈门槛的时候还被门槛绊脚,顺势滚了一下,一抹脸又继续跑。李贞一的嘴角微微一抖,容许自己不笑出声来,随即一正脸色回到座位,在韦中丞入门时,端端正正地从奏章中抬起头来:「保泰?怎么了,看你这一头的汗。」

    「姑……姑父……那那……那杜杜君卿……履新之礼……便说……便说……」韦中丞一跪地一拱手就瘫倒在地,断断续续地说着,李贞一没有急着逼问,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韦中丞喘过一口气,一连串说完:「要召回所有的监察御史,将察院改组,分出一半监察三省六部!」

    李贞一闻言,只是缓缓点头:「如何监察?」

    「分出六人设六察厅,六部郎官以上会议,就必须有御史在场,如果御史不克出席,则必须向御史台呈交会议记录,中书门下两省也依例而行。若是未通知御史便迳行会议,可弹劾纠举。」韦中丞说完,忧心忡忡地说:「姑父,这个人事调动下去,势必是要投入至少十个监察,剩下五人怎么监察天下?这实在是太乱来了!」

    李贞一沉默不语,片刻后抬起头来:「我知道了。」

    看着竟然又低头去处置公事的李贞一,韦中丞连忙问:「所以呢?姑父,我们要怎么应对?」

    「不是我们,是你。」李贞一瞟了他一眼。

    「这……」

    「总是这样缩在你爷背后,甚至还想拿你表弟当挡箭牌,要不要脸?你是女人吗?不对,好像连虞璇玑都比你敢出头,论勇不如妇人,你乾脆自宫做内侍,可以名正言顺地龟缩在后宫不要出来。」李贞一淡淡地说,手上不停:「这是你乌台阿家翁的事,该怎么做,你自己去悟吧!」

    「姑父……」韦中丞脸都绿了。

    「对不住得很,姑父这回真要『辜负』了,快滚吧!」

    把韦中丞赶走,李贞一心中升起一种『江月代代无穷已』的感叹,他本就防着杜君卿,虽然这一步也在他的预料中,只是本以为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他对自己一笑:「到底是老了。」

    重整思绪后,他起身亲去东宫见太子。

    「国老亲至东宫,真是稀奇。」太子说。

    「近日季节变换,老臣毕竟老了,筋骨酸痛,想求殿下恩典,容老臣这两日告假休养,待旬假过后再回朝。」李贞一平静地说,并没有放过太子眸中闪过的惊喜之意,只装做不知,等太子同意后,迳自回家。

    牛车停在家门,家人们出迎,李贞一换下紫袍,先去查看小孙子的窗课,然后到幼子阿彭居住的花园里,看看他今天种了什么花:「阿彭,你今天种了什么?」

    「红红花。」阿彭咧着嘴笑,指起一丛在红陶盆里的花。

    「阿彭,这盆花,阿爷拿去给阿娘,好不好?」

    「阿彭去!阿彭去。」

    「好,我们一起去。」李贞一欣慰地点着头,亲自用葫芦舀起旁边水缸里的水,帮儿子洗手洗脸,拿出手巾给他擦了,顺便把他的头巾绑好:「我们走。」

    阿彭把花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跟着李贞一来到后堂,父子两人脱了靴子,阿彭知道脏脏的袜子不能踩进去,所以坐在地上脱掉袜子,赤着脚走进去。李贞一接过他手中的花,放在后堂正间的一张大案上,案上放着韦夫人的灵位,父子二人一起低下头默祷,片刻后,李贞一才说:「夫人,我带阿彭来了。」

    「阿娘,阿彭种花妳看,阿彭不坏坏,种多多花,阿爷喜欢,阿饶来,阿彭撵他读书,不同他玩。」阿彭一派纯真,依旧如娘亲在世时,那样天真地说着话。阿饶就是李贞一的小孙子,与小叔不同,阿饶聪明至极,读书过目不忘,个性却孤傲不群,连先生都看不起,却只愿意跟这个外人看着蠢笨痴傻的小叔一起玩,甚至常常因为隔壁的小孩骂阿彭是傻子而去跟人打架。

    李贞一盘膝坐在旁边,看着幼子对着灵位说话,心中才又觉得充满力量,等阿彭说完了,带着换下的花出去,他才坐到灵位正前方,柔声说:「夫人,如果我这一生只能谢妳一件事,那一定会是谢谢妳生了阿彭。如果没有他,我恐怕就要变成一个连妳都看不起的人,因为有他,我才会记得,我不能只顾着自己往前走,要时时回头看顾他,只要看见他,我就会生出几分慈心,不计较那些朝中的闲言闲语,也连带着容忍昭夜那小子……那小子从前看着疲软,自从挑明了要与我决一雌雄,倒是长进不少。

    「这阵子,我总觉得有些迷惘、也有几分无力,我如此退让,会不会是纵容呢?会不会错失良机?又或者,大梁就算没有我,也有可能走向另一个更好的未来,如果是这样,我又何必想着斗垮昭夜?毕竟那杜君卿的才干,我也是知道的……

    「昭夜选了杜君卿出来,这招真是高,连我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步几乎能让我甘心退让的好招。他与奉正,当年本来就都是官台主手下使过的人,他们两人个性相似、能力也不相上下,在理念上却是一个想走体制内的改革、一个想另辟天地。我甚至觉得,与其让我自己去做,还不如看他们两人怎么做。就像今天杜君卿迅雷不及掩耳一般,决定要更动御史台的职务,这事虽大,却没有更动人事也没有变更制度下的组织,引起的反弹有限,却等于给三省扣上一条狗鍊,让我们不得不走向御史台希望的路子,当然,这也一定是陛下希望的路。

    「若是这样的御史台,就是太上三省,谁做了台主,谁就是三省之主。御史就不再只是消极地等着弹劾出错的官员,而是积极地指出官员应该要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不就是解决了我与官台主多年来的挣扎与困惑吗?我应该等他改组成功后,夺回御史台主之位吗?也许,他们就是看准了这点、看准了我对御史台还有眷恋、对功名还有贪念,才赌我不会阻挡他们的改组吧?

    「夫人,妳一定想对我说些什么吧?一定想揪着耳朵数落我吧?若是如此,妳晚上就该出现在梦里才是,几十年夫妻,妳也真狠心,就连个面都不露?晃晃悠悠,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又希望妳往生极乐,又希望妳常在身边,这样难以割舍,一定让妳觉得很婆妈吧?这种拖泥带水的感情,就该跟着妳一起埋到土中才是,无奈的是,我实在是舍不得呀……」

    李贞一说完,拿起旁边的麈尾,撢了撢案,双手合十,低头默祷,浑然不觉时间飞逝……

    「相公,东宫有人前来。」管家在门外低声说。

    「谁?」

    「崇昌郡主。」

    李贞一低头微笑,命管家领她到后堂来,他看向灵位:「夫人,是妳引她来的吗?」

    ※※※

    崇昌郡主随着管家向后堂去,她一方面是听说了李贞一告病的事,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另一方面,是这一阵子她有许多疑问,却始终没有答案。在深宫之中,她感觉自己十分孤独,也无法信任太子身边的谋臣,而李贞一这边至少让她感觉比较不疏远,她也想知道这个让主父花了一辈子羡慕的人是什么样子。

    当她踏入后堂时,一抬头便见一个木色、无雕饰的灵位,前面放着一盆小小的、却还活着的盆栽,不是平常那种剪下来的花,不禁讶异地看向李贞一。见他一身灰道袍,头上裹着玄帕,长髯整齐地垂在胸前,一双已经垂下的长目,此时带着令人安心的笑意,只是这样的打扮,与朝廷中紫袍玉带的样子比较起来,显得有些苍老了。

    两人互相见礼,对坐在韦夫人灵前,李贞一突然一笑:「老臣这几日身上发懒,想倚老卖老装病,没想到一下子就被郡主识破了。」

    崇昌郡主一愣,尴尬地笑了笑:「我倒没想这么多,只是想来看看国老,心中也有些疑问,想问问国老。」

    「郡主请说。」

    崇昌郡主沉吟片刻,不安地说:「我……我不知道,在这朝廷里该做什么,国老,我真的可以成为一国之君吗?」

    李贞一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垂下眼睛想了想,才说:「开方要先诊脉,老臣不知郡主为何疑惑。」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做国君的能力……这些日子以来,我观察皇祖母、也观察我父,看得出来皇祖母身上有一些我父所没有的能力,她非常娴熟于朝廷的各种典章,只要看见政务,就能马上想到这该对应着什么律令、该交给谁去处置、该如何批示。我本以为,这只是像任官时一样,只要时间长些、能够熟练了就好,但是好像又不只如此……如果一国之君,只是循例而行就足够了,那这天下应该还会与从前一样,但是显然不是如此……」崇昌郡主紧皱眉头,非常羞愧地说:「如果不是缺乏经验,那我缺乏的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李贞一似乎有些讶异,他问:「老臣以为,郡主当初没有遵循大行皇帝的意思以郡主的身分在朝活动,反而考取进士,是因为郡主对朝廷有一些想法,想从基层做起。既是如此,郡主怎么会……」

    「我对朝廷没有什么想法……」崇昌郡主更是把头压得更低,似乎很难以启齿地说:「我只是想……只是想试着过一些不一样的生活……」

    「郡主的意思是……想过个平凡人的生活?」 李贞一十分敏锐地问,崇昌郡主几乎跳了起来,不安地看了李贞一一眼,才困难地点了头,随即闭上眼睛。她以为李贞一会像祖父那样叹气,但是李贞一却轻快地说:「这倒好了。」

    「好了?」崇昌郡主困惑地睁开眼睛。

    李贞一向她微笑,他的表情十分慈蔼和煦,令人心生亲近:「其实郡主不用如此烦恼,只要眼下不要参与政务太深,适当地关心一下朝廷就可以了。」

    「可是……我是皇太孙哪……」崇昌郡主喃喃地说,目光游移:「真的可以不太管事吗?」

    「郡主觉得,眼下的局势是什么情形呢?」李贞一依然微笑。

    崇昌郡主并不傻,她反问:「我知道我父与国老有些冲突,但是我不解的是,国老明知我父就是未来的国君,却又为何这般不肯相让?」

    李贞一轻笑,拈着胡须,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半晌才又慢慢地打开,眼神有些悠远:「郡主知道大行皇帝与老臣第一任官是做什么官吗?」

    「县尉吗?」

    「不是,我们都是校书郎……」李贞一摇头,嘴角含笑:「郡主也许觉得校书郎说穿了不过是书目小吏、抄抄写写罢了,若是如此,为什么校书郎却只有菁英中的菁英才能当得?郡主想过吗?」

    崇昌郡主侧头一想,轻声说:「因为校书郎的职务清贵,身在皇城又可以多认识一些人吗?」

    「是,也不是。」李贞一点头、又摇头,原本看着有些飘渺的眼神瞬间凌厉,直直地看进崇昌郡主眸中:「在老臣以为,这是因为校书郎是一个不起眼、不足以实现理想、却又足以孕育理想的职位!当年,在别人忙着攀交情、打关系的时候,老臣与大行皇帝则趁着下半晌的时间,看遍了弘文馆中能看的朝廷记录,我们每看完一些,就聚在一起,拿出自己做的摘要和结论,讨论为什么当年的朝廷要决定此事、决定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