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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46部分阅读

壶上来:「柳刘二位尝言,虞监察是酒豪,怎么喝这点就醉了呢?来来来,再饮一盅!」、「虞监察,让某等粗人见识见识御史台的海量啊!」

    虞璇玑即使一再挡酒,但是他们两人在耳边喋喋不休,被闹得没办法,只得饮了一大盅,直被灌得醉茫茫晕陶陶,闭上眼睛前,依稀听得有人说:「去关照关照虞监察的从人,看看他们什么需用……」

    从人……果儿跟春娘没什么好怕……倒是任兄……虞璇玑张口欲言,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徐州驿设在城南,是一处布置高雅的馆舍,原本是州司马以上官员的官舍,修筑子城后,就把官舍迁到城内,将这些官舍改建为驿舍。

    人在馆驿的果儿看着虞璇玑被扛回来,一面镇定地指使春娘去服侍,一面拱手向镇府来人致谢:「我家官人有劳诸位了,在此先代官人谢过。」

    为首的汉子身穿短褐轻甲,看着像个下级军校,约莫五十多岁:「不用谢不用谢,虞官人虽是女子,却是海量。就是兵马使都喝不过她,我等送虞官人回来时,兵马使都吐得不成样子了。虞官人真不简单哪!某吃兵粮这么些年,还不曾见过妇人豪爽如此。」

    让台主知道他家娘子被人家称赞佩服是因为很会喝酒还得了?果儿心中暗想,嘴上胡乱应付了几句,又听那人自我介绍了一番后,反问果儿:「这位兄弟,是虞官人家人吗?」

    「小弟是官人家奴。」果儿毫无滞碍地回答,这是御史台庶仆的惯例说辞,因为若是乖乖地说自己是御史台来的,多少有些不便。若说是家生奴,有些想贿赂台官的就会来找庶仆想打通关节,如此,御史台便能从庶仆与御史双方面得到不同的情报。

    「辛苦辛苦……」那人又奉承了几句,果儿口中谦逊,心里却随即有了防范,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又听那人说:「官人既有小婢伺候,兄弟何不与某等畅饮杯巡?也算是与兄弟接风洗尘。」

    果儿微微一笑,抱拳辞谢:「小婢年幼不省事,若是官人醒来有事也不好处置,小弟是走不得的,还望老兄见谅。」

    「那是那是……啊,横竖大帅说了,命某等在此等候,待官人醒来再回禀他老人家,左右无事,某让小的们去厨下讨些吃食,就在檐下闲坐如何?」那人满脸堆笑,看来十分诚挚,果儿又想推托,却听那人说:「官人醉得很了,一时半会醒不来,兄弟你也莫要瞎忙,与某等说说河北见闻,让某等见识见识?」

    话说到此处,再推就说不过去了,无奈何只得坐下,见招拆招。那人命手下讨来些酪浆薄酒炙鸡一类的东西,盘腿坐在檐下,撕了鸡腿给果儿,又斟上酒来:「虞官人看着年纪很轻碍…」

    「士人任官,也差不多吧?」果儿不凉不热地说。

    「一个妇人家闯关东,她丈夫愿意?」

    「我家官人以朝廷大业为重,家主人也是明理人。」

    「娶个女御史,你家主人也真不容易哪……」那人摇头,切开一块烤羊腿给果儿:「是位处士吗?」

    果儿心中盘算,不知这人是要来查底还是好奇,便模糊地说:「有功名。」

    「哎呀,那就更不易了,虞官人做御史,这可是顶顶清要显贵的官哪!做丈夫的身有功名,还能支持妻子做官,真不容易!这心胸不是一般哪!」

    果儿脸上只微微一抖,淡淡说:「那是。」

    「只不知主人是谁家儿郎?」

    果儿眼睑一跳,这人三句话不离虞璇玑丈夫,所为何来?他虎起脸来:「我家官人此来徐州是朝廷命官、又不是钦封命妇,老兄探听官人夫主,难道是看不起我家官人吗?」

    「兄弟说哪里话来?某等也是好奇,男人为官,妻子相夫教子,这女人为官,丈夫该怎生处才好?实在是好奇得很哪!」

    「家主人不喜张扬,也无甚可说的。」果儿一语带过,摆明不想多说,反过来盘那人:「小弟这里倒有一事不解,还请老兄解惑。」

    「请说请说。」

    「不是听说义武陈大帅与淮南杜大帅同入徐州平叛吗?怎么只有杜大帅在此?陈大帅呢?」果儿问,在虞璇玑入镇府的时候,他就去打听了徐州城的状况,知道此时城中已经都是淮南军人。

    「一个月前就回去啦,听说是义武军留后有点不安分。」留后就是代理节度使,趁着主帅不在家想自己作主也是可以理解的。

    「杜大帅这么放心来徐长驻,淮南不知留谁支应?」

    「淮南天下枢纽,自然是监军留后支应了。」

    果儿哦了一声,心想难怪杜大帅还能安安稳稳地在此处待着,因为有内侍监军在后面压阵哪!却听那人又问:「兄弟这一路从哪里来?」

    「自魏博走陆路来。」果儿没说走水路,因为水路会快得多,若是让对方知道虞璇玑在淮南境内耽搁许久,难保不会生出什么话来。

    那人又探问了一些问题,像是这一路怎么走、那伺候官人的小婢是谁、入淮南多久了……等等,果儿都小心地应了。最后,那人又问:「刘监察不久前才刚从淮南回京,不知与虞监察见着没有?」

    果儿本想回说没有,话到舌尖又转了一圈:「这个……小弟就不知道了。」

    那人与果儿互相盘来盘去,两人都从对方的反应中猜出一些事,也不不是那么明显,心思各异,嘴上倒是称兄道弟,似乎很是和睦。两人直喝到击钲时分,果儿才推说要看看官人,那人也说要先回去禀告一声,告罪离去。

    一进虞璇玑房里,却见她侧身躺在榻上,看起来是没什么力气,眼睛却睁着,见果儿进来,勉强地说:「听说淮南那边来人跟你闲聊?」

    「大约是杜大帅心腹,不知是押衙还是他家人。」果儿说,回头指使春娘出去把风,又把那人说的话一一报告,最后跪在榻下,几乎是在虞璇玑耳边低声说:「他们应该还不知道任镇将的事,还好官人进城前多了个心眼,让他留在城外……只是这淮南镇府实在有些古怪呀!」

    「我也这么觉得……恭顺得夸张了,杜大帅是淮南节度使、兼度支转运盐铁使之外,也配着同中书门下衔呀!记得台主与我说过,一般的节度使都是身带宪衔 ,但是身配相衔者,必是大忠大功之人……」虞璇玑喉中只觉得有痰似地不舒服,咳了几声才说:「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望,实在不需要这样巴结。」

    「刚才那人探听了柳刘二位监察的事,似乎二位监察跟杜大帅相处得好,是因为他们的关系,淮南这边才对官人这般礼遇?」果儿问,与虞璇玑对望一眼,两人同时否定了这个想法。

    「果儿,你从前跟翁监察到河北,应该去过其他朝廷管辖的藩镇吧?是这个样子吗?」

    「嗯……接风自然是有的,节度使亲自设宴也有,但是不像淮南这么夸张,尤其杜大帅跟台主好像没有交情,这般巴结实在奇怪。」

    虞璇玑想了半天,想不出道理,只得笑了笑:「话说回来,天下有哪个藩镇跟台主有交情?就算有,好像也都是坏交情吧?」

    「官人,妳到底知不知道妳说的是妳丈夫呀?」果儿不悦地睨了虞璇玑一眼,哼了一声:「拜托妳这种话在小人面前说说就算了,出去请给台主面子!」

    虞璇玑微微一愣,轻声问:「这话怎么说的?」

    「做属下说上司坏话也还罢了,妳这做妻子的一天到晚说丈夫的不是,要让外人听着,会觉得台主很没用,才会被妻子嫌弃。这对台主的官声跟人望,都不是好事呀!」果儿认真地说。

    虞璇玑失笑,忍不住又说:「他本来就没什么人望吧?」

    「又来了不是!」果儿指着虞璇玑的鼻子,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小人若是台主,听见这话肯定把官人妳赶出家门!」

    「哎!他到处惹事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连太老师他们都在说呀!为什么旁人可以,我就不能说!」虞璇玑不服。

    果儿却沉住气,深深地看了虞璇玑一眼,沉重地问:「官人,妳难道不想看见台主当个堂堂正正的中书令吗?」

    虞璇玑一怔,讶异地看着果儿:「此话怎讲?」

    「中书令要人望官声卓着才坐得稳,台主上回做中书令,一开始是给人顶缸、后来是韦尚书操刀,平定河北这么大的功劳,就是给台主一个大镇做大帅都在情理中!结果一回京就被罢相,还没人出来说句话!恕小人说句不恭敬的,这显示陛下根本不重视台主,朝廷也根本不承认台主有资格做百官之首!官人,身为台主的夫人,妳不觉得不甘心吗?」果儿语气虽然平静,话语却如刺一般,扎进虞璇玑心中:「台主少年得志,四十岁不到就官居三品,这确实是皇恩浩荡。但是任台主至今现在已经快十年了,还没被放出去做一方藩镇大帅,这很不寻常啊!就是官台主与李国老,也都曾经兼任京畿周围的节度使,所谓『出将入相』,那才是稳扎稳打的相公哪!」

    「果儿,你说的话,我都不曾想过……」虞璇玑微拢着眉,果儿噤口不语,她低下视线,轻声说:「让我想想……」

    「小人多嘴了。」

    「不……你说得很好,这是我从来没想过的事……」

    「官人且歇息吧,小人先退下了。」

    虞璇玑闭上眼睛,离京前,李贞一说的那番贤妇论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那时她太生气,此时想来……她叹了口气,她真的没有想过李千里的未来,算来成婚已有数月,聚少离多的情况下,只要想到这段得来不易的婚姻,就是眷恋着他的疼惜爱护、依恋着新婚的柔情蜜意,无暇去理会在两人之外的世界……

    「秋霜……做你的妻子,我似乎真的还差得很远呢……」她低低地说。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窗外传来春娘的声音,似乎是在与驿丞家的小娘子学这首白参军的小词。

    想到下半阙,虞璇玑的心一下子飞到西京,她闭着眼,好像又回到登第前在江月山亭的那几日。其实才两年多一点,想来却觉得已经很久了……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她在心间柔声吟唱,不是怨恨,是心愿未偿的焦虑与期待……

    「……月明人倚楼。」春娘的声音又飘过窗棱。

    功名事

    望着在政事堂中高谈阔论的太子,李千里觉得比吃了苍蝇还腻味。

    再一看太子旁边始终无语的崇昌郡主,一想到这辈子第一批收进门下的学生中,竟然有人是太子的女儿……越想越火大,无声地「啧」了一声,别过头去,心中暗道:「多好的孩子呀?怎么偏偏是这个亡国妖孽生的?」

    李千里已经不是宰相,所以多日不入政事堂,今天是因为要议几件与御史台有关的事才被叫进来。结果一进来就看见太子坐在堂上指指点点,李贞一的堂批十件驳了九件,剩下那一件还挑三拣四个没完。

    李千里瞄了李贞一一眼,见他不管太子说的话有多无礼,都还能一一解释、不冒一丝火气,心中暗想果然是只成精的狐狸,这么沉得住气……韦尚书坐在李千里上首,将李千里脸上装严肃,其实心不在焉的表情尽收眼底,趁着众人不注意时,将案上便笺打个结,往李千里膝上一抛。

    他看了韦尚书一眼,韦尚书则往李贞一处看了一眼。李千里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一行字:为政以柔,譬如天关,天地否泰莫不隶焉。

    天关就是北斗七星中的末星摇光,也称破军,向来被视为主掌军事兵祸的凶星,为什么用天关比喻李贞一?既是天关,理当凶悍刚强,怎么会用「柔」字为注?

    「……殿下所言,老臣以为尚需与户部、度支并淮南转运使协调后,方能实行,贸然如此……」

    「这怎么是贸然!轻役薄赋,于百姓难道不是好事?」太子直眉瞪眼,气势汹汹。

    减赋一事,早不提晚不提,偏拣着你娘要建宫、你要登基的时候减赋?脑子有洞、胸中无墨的混帐亡国妖祸国孽!减赋给你成就仁君名声!你叫整个朝廷明年怎么过?李千里冷哼一声,若是在往常,他早就出言讽刺,但是他最近总觉得懒得说话,在御史台内办公,也觉得失去什么似的,提不起劲来。他低头默默喝茶,装作没看见崇昌郡主忧郁黯淡的眼神,也装作没看见对面户部尚书杀鸡抹脖子似地挤眉弄眼,要他出来说句话。

    户部尚书见李千里不搅和,心中不知把李千里八代祖宗一家老小连带新娶的虞璇玑问候了几千几百遍,想藉此压住火气,但还是听不下去了:「殿下,减赋虽是德政,但是如今财政紧缩,不宜……」

    「紧缩?去岁丰收,怎么会紧缩?你管户部管了这么多年,抠东挖西的,结果倒落了个财政紧缩?」太子冷笑,一扫往昔万事皆好的态度,咄咄逼人:「藏富于民是朝纲国本,从前增赋是因为要打仗,这些年也没打起来,怎么还会紧缩?是你管束不力?还是根本想从百姓口中掏食?」

    户部尚书一开始被他气得脸色苍白,听完却不怒反笑,起身一揖:「殿下说这话,真个羞煞老臣,横竖一切皆是老臣这漏斗、钱妖罪孽滔天。殿下不忍心剥削百姓,索性一文钱的税都不要了,所谓藏富于民、独穷国君,穷到连臣下也养不起,就让满朝文武别干了,回家种田去,那才真是千古未有之尧舜治世。老臣剥削百姓,恶贯满盈,管不了殿下这古往今来第一仁君的户部,请殿下找个没米也能煮出一案好菜的无敌仁者吧!」

    说完,当着太子笑嘻嘻地一揖,刚一转过脸,随即变了怒容,拂袖而去。太子自是拍案大怒,韦尚书装模作样地劝了几句,太子兀自坐在位置上生气,崇昌郡主兀自一语不发地低头看着自己案上的卷轴。

    李千里默默地观察堂中诸人的动静,只觉得气氛有点诡异,半晌,却听李贞一叹了一声,徐徐劝说:「殿下……殿下有心为民着想是好的,只是这么干,岂不是寒了户部尚书这一片老臣之心?他为了大梁,殚精竭虑、开源节流,能撑到现在,已是很不易了。万千官人,谁没有个一错二过,殿下不宜太过苛责才是。」

    太子喷笑出声,毫不掩饰地说: 「这话给谁说都合适,十七年的御史台主说这话,难道不觉得脸红吗?」

    「在其位、谋其政,老臣现下是中书令。」李贞一不跟他争辩,脸上也没有一丝羞赧:「殿下今日吩咐诸事,老臣再与门下尚书商量,待得有了回复再与殿下汇报……」

    「万事皆可容你商量,减赋一事,刻不容缓。」

    「万事殿下皆可驳,减赋动摇国本,就是陛下亲临,老臣也断不能让。」李贞一平静地说,太子眼睑一跳,拂袖而去。

    一场政事堂会议至此,算是不欢而散,崇昌郡主无声一叹,起身向众人一揖,众人回了半礼,崇昌郡主便去了,并没有再看李千里一眼。

    属于太子那头的吏部尚书、中书侍郎、尚书左丞等人,替太子缓和几句,便跟着郡主走了。属于女皇的门下侍中、门下侍郎、兵部尚书、刑部尚书等人,各自带着或是忧心、或是凝重的表情告辞。余下上皇派系的李韦一党,坐在政事堂中,李千里看了看其他的同党人,发现他们的表情除了忧心之外,还有一丝惊讶……李千里微眯着眼睛看向两位仆射,李贞一与韦尚书还能有笑意不稀奇,这两位仆射的表情显示他们跟李韦二人的想法是一致的。

    「我说这招肯定不是太子想出来的。」左仆射说。

    「这是当然了,他是个好享受的,没增税就已经是奇迹,哪能想到减税?」右仆射摸着下巴,看向李韦二人:「十一舅、三姨父认为……这是谁的主意?」

    韦尚书不语,李贞一说:「秋霜,你说呢?」

    李千里却起身一躬,淡淡地说:「恕下官无礼,先告退了。」

    说完就走了,韦尚书瞪大眼睛,略定心神便回头对李贞一说:「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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