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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41部分阅读

    可开交,女皇本无心涉入此事,但是六尚局诸宫官自立山头、欲一较高下,也令人十分头疼,刚好主父一心召崔宫正交代后事,这才顺水推舟,将她又召回来。失去主父这个靠山,崔宫正回来后还能像从前那样号令六宫吗?窦文场心头暗自思量。

    却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又听得有人通报,窦文场长跪于地,垂手垂眼,直等到看见女皇那双比旁人略小的乌皮靴站到他眼前,他伏身叩首:「臣启陛下,主父已于未时三刻升仙而去。」

    「留下话否?」女皇的声音很小。

    「未有。」

    女皇仰起脸,深深地叹了口气:「击起云版,命百官入宫守丧,都下去……」

    女皇吩咐,窦文场再叩首,起身挥手命宫人退去,却见女皇在上皇与李贞一扶持下,缓缓走向内寝,太子、公主与崇昌郡主兀自哭倒在地,女皇低声向上皇说了什么,李贞一便放开女皇,转而与上皇相扶而去。她有些迟钝却依然坚定地走到榻边,直直地望着主父的遗体。

    「阿母……」公主哭着抱住女皇的腿。

    「你阿爹可曾交代些什么?」

    「没有……」

    「自朕卯时离去,便没有说话吗?」

    「是。」

    女皇没有说话,一挥手:「全都出去。」

    太子猛地抬头,想要抓住女皇的衣衫,似要说些什么,却正对上母亲的眼光,毫无遮掩地看着母亲眸中强忍的泪水,看见他时,瞬间转成强自压抑的厌恶,他不自觉地往后一退,女皇撇开头:「都出去。」

    萧玉环与公主、崔宫正哭拜着离去,太子最后出去时,听见母亲在他身后说:「朕当初不该生你……」

    太子身体一僵,背脊窜起一阵寒意,女皇的声音细若游丝,却锐如利针:「昭夜……是你累死了他……」

    太子身子一抖,不敢停留,快步离去,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紫兰殿的,关上门,他感觉汗湿重衣,却又听见了一声锐利凄厉的哭声从身后传来:「呃……」

    像是一刀断喉似的,女皇双手捂住口鼻,掩住自己的声音,瘫坐在地。

    一切都结束了……

    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再也没有希望了……

    她早就有准备,却不知道这一刻来临时,是那样绝望。

    她脑中一片空白,唯一记得的是不能让人知道她在哭。

    一切都结束了……

    过了很久,她才伸手去摸丈夫的身体,还未僵硬,却没有温度了,原来尸体是这样的……没有温度……她稍稍摩擦,想让他的身体暖起来,却毫无用处,她咬了咬牙,勉力起身坐到床沿,透过天光,看见丈夫的模样,眼泪却流得更厉害了,他身上脸上布满大大小小的血点……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朕走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女皇低声说,双手用力地摩着主父的手,发现那些瘀点稍稍变淡了,于是她更努力地推着,即使紧握着冰冷的手臂,她也不放弃「令渠……你不是这样的……不是的……令渠……褚郎……」

    女皇无助地推摩着,推开这处却看见其他地方一样变紫变黑,而主父面无表情地闭着眼睛,口中含着珍珠,女皇咬着牙,正要取出珍珠,往他口中渡气,却见他放在胸膛上的左手紧握着一个东西。

    是那个锦囊……女皇掰开他的手,打开锦囊一看,却是一枚似乎很少用的闲章,只是一块不太名贵的汉白玉,刻得不算细腻,用篆文刻着『有鹏图南』。再细看章身,上面用刀笔很浅地刻着一行字「弘晖十年,贺褚君登第」,那行字很细致,却是一笔一划,不是李贞一流畅的行书。大约就是韦夫人赠的吧……她从那时就明白褚令渠胸有大志欲展翅天下吗?

    「褚郎……你甘心合眼,却不甘心放下当年的志向吗……」女皇悲哀地问,她早就明白相伴五十年的丈夫心志固执倔强,至死依然紧握着当年的梦想,如同他一直没有忘记韦夫人,这两者在他心中,合而为一了吗?

    女皇松开手,任那闲章滑落到主父身上,她觉得自己就像那空落落的锦囊,被翻了出来,却依然是空落落的。

    「那么,朕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褚郎……朕恨的不过就是这个……」女皇在心里说。

    她缓缓撑起身子,知觉又回来了,她能听见外面刻意压低的人声,也能看见窗外逐渐暗下去的天光,也能感觉依然握着的那只手已经冰冷。

    一切都结束了……

    松开手,女皇俯身将那闲章放入锦囊,置于主父枕边醒目处。

    既然不肯放手,那就带着永远不能实现的遗憾,一起风光入土吧……

    女皇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出内寝,脚步很轻,离去时,她放下紫纱帐,把主父的遗体遮盖起来,不让闲人一眼就看清他逐渐变形的身体,这是她作为女人、作为妻子,最后的一点细心。

    女皇打开紫兰殿的门,外面鸦雀无声,刷地一声全数跪下,只有上皇手足四人没有动,女皇平静地开口:「朕追赠皇夫为帝,以帝丧发送,从现在起,不称皇夫主父,称大行皇帝。太子公主并太子诸子女,改从褚氏,直至大行皇帝移灵除丧止。改赠吴国公并吴国夫人为帝后,号墓为陵,其余不变,礼部一并拟谥来看……」

    没有人发话劝止,李贞一与上皇对看一眼,上皇目光微微一闪,并没有说什么,李贞一也就不说话了。

    「诸君若无异议,中书令并群相百官,自往筹画大行皇帝丧仪,平王相王大长公主且奉上皇还宫将息,皇族与朕留此守灵,诸君奉行之。」

    「诺。」

    恨别离

    天色渐暗,群相欲随中书令退出内廷,下午时人在外朝的韦尚书在云版响时便赶入内廷,此时与李贞一对视一眼,便随着公主重入紫兰殿,以为内援。群相随着李贞一步入中书省,便见堂中灯火通明,李千里与各官署主官立于庭中,见群相走入,一致地拱手为礼。

    李贞一已有数年不曾与李千里见面,就是那日在紫兰殿中一见,也不曾仔细看他,此时乍见他立于班首,竟觉得很是生疏。不过是一眼,却感觉他与记忆中的李侍御不太一样,他一身略浅的云纹紫绫袍,身上配件也都换回三品服制,见李贞一经过他面前,便微一躬身,李贞一淡淡地说:「四品以上文武官署主司典司,都进政事堂来。」

    数十名朝廷大员开始逐一审视从礼部与宗正寺、鸿胪寺、太常寺搬出六十多年前明皇帝、孝皇帝的葬仪事项,但是又发现那次是在大乱之后办的,又是二帝一同发丧,万事从权,恐怕不合女皇心意。那么最近一次符合正常礼制以上的葬仪,便属明皇帝之父真皇帝了,于是又从秘书省、弘文馆与集贤殿中,扒出近百年前的国史纪录。而后又有人提出,主父是追赠皇帝,也就是说,不该以正常皇帝而应当以准皇帝规格发丧,最近的一次追赠皇帝也在明皇帝时,乃是赠明皇帝之兄宁王为让皇帝,于是又找出让皇帝葬仪的纪录来。

    一箱箱从库内翻出的字纸,浓浓的樟脑味与灰尘呛得连连咳嗽,时不时抖出几只蠹虫尸、蟑螂卵一类东西。好不容易等大家把《梁六典》与国史中关于皇帝葬仪的部份看完,争辩了到底准皇帝与正常皇帝的差别何在,又连带着争辩到底太子跟公主要怎么处理,还有上皇到底要算丈人还是父亲,平王相王与大长公主如果要行礼应如何行……

    这种礼制问题,御史台并没有插嘴的余地和必要,只需要确切知道到时候站在哪里即可,因此李千里便坐在原处,默默地观察李贞一。

    面对宗亲、国子监、礼部、宗正寺、鸿胪寺与太常寺在礼仪上的各种争辩,李贞一似乎早有定见,他一直坚持着以萧家为上的方针,倾向于以准皇帝规格处置,在神主上以皇夫赠皇帝为准,择谥时,也避除了皇帝谥号中常见的英武等字眼,而偏向于皇后谥号中较常见的文明昭穆顺等美谥。亲属部份,女皇上皇不跪不拜,平王相王大长公主只揖不跪,太子公主以下行礼如仪。至于丧礼之外的各种宗教仪式,比照皇帝规格举行,但是主父虽入太庙,其父母却不能同入,而在东都另外立庙祭祀,升格为陵的墓在看管上则仍依照国公礼仪,不另立官署特别管理,但是看守人员与陵户等,则由国家支出。

    李千里冷眼旁观,觉得李贞一在礼仪上很谨慎地降低了主父去世的影响力。他担心什么呢?不论太子或崇昌郡主登基,都不可能改姓褚,也不可能不尊女皇上皇,李贞一如此步步小心地降低主父的重要性,在女皇对亡夫的哀思中,处处斟酌扣住皇帝与准皇帝之间的差别,到底是为了什么?

    「……此外,国丧期间,按照惯例,暂停国中诸官调动,正在交接中的官吏着原官留任至国丧期满,在此期间,若有不遵行者,御史台径行纠举。」

    李千里回过神来,见李贞一看他,连忙说:「诺。」

    「至于关东诸镇,宜静不宜动,魏博田帅入京后命他立即入宫,不得随意离京,魏博成德二位留后,中书省拟出告身送门下尚书与陛下核可后,着即由禁军护送中使与御史往送节钺。」李贞一盯着李千里,花白长髯纹风不动。

    李千里眸光一跳,自是明白李贞一此举除了是安定关东,还是有意将他们夫妻隔开,难道是想趁韦尚书不在此处,又把他跟郡主凑一对吗?他谨慎地拱手:「送节钺向来是中使与御史择一即可,只不知为何要两者一同前往?」

    「一来以示慎重,二来以关中军威示诸镇,使其不致轻举妄动。」李贞一目光与李千里相对,并无一丝闪动「虽说新婚燕尔,但是李大夫不至于因私废公吧?」

    「下官身为御史大夫,勤劳王事为本分,安排御史台事与新婚与否,干系不大。」李千里说,刻意地误解李贞一的话。

    李贞一何等样人,若不是在国丧中不能放肆大笑,早就笑出声来,他只是松了松紧锁的眉头:「诚然,听闻令正才气纵横、风姿飒爽,实是一代人杰,初入关东便建奇功也属难得,当此国中有事,应当不会拘泥些儿女情长,可为我大梁再定关东。」

    堂中众人听得此语,都带着一抹难掩的微笑看向李千里,大家都听说他一入西京便乖乖待在家中,须臾不敢擅离,也不知是新婚还不知死活还是新夫人声威显赫,听说镇日在家洒扫门庭,以待夫人大驾,却见他微一皱眉:「虞里行再入关东一事,待得中书相公堂批下,自当奉行。」

    李贞一便不再言语,自又去向其他官署交代事情,直到夜深,公厨送上羊肉索饼, 群僚各自据案而食,李贞一却对李千里说:「李大夫,我有事与你商议,请借一步说话。」

    中书令发话,李千里自放下汤饼,随他来到政事堂内,李贞一低声说:「秋霜,再定关东,非你家娘子不可,你不但不能拦阻,还需主动才是!」

    「下官愚钝,请相公解惑。」李千里也不啰唆或抗辩,他知道李贞一必有计画,与其不明白之前就胡乱抗争,还不如听清楚了再行动。

    「国丧之中,有件事在官员中最是要紧……」李贞一看着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后进,不由得带了一点善意的微笑「那就是女人不能大肚子……」

    李千里面上一红,不太自在地说:「呃……下官勉力克制就是。」

    「不能勉力,是一定要克制!」李贞一斩钉截铁地说。

    李千里心中有些不悦,面上不露,依然躬身:「所以才要把璇玑送出关中,以免旁人闲话?」

    「正是。」李贞一看着他,拈着胡须,淡淡地笑了笑「你别忘了,当初你第一个弹劾的官员,就是用『居父丧而生三子』的罪名,把人家扣了个不孝大罪,从此没翻过身来,此番嘛……」

    李千里心中暗自叹气,不得不又把夫妻二人的新婚生活往后推迟:「下官自当奉行相公堂批……」

    ※※※

    要求田敦礼尽快入宫的堂批很快就发往驿站,虞璇玑、田敦礼与一众御史也就知道了主父的事,众人首先做的事便是易素服,接着,韦中丞便要求御史们收拾行囊,立即赶入西京。

    「中丞,我们直接入台还是……」

    「不入台要去哪里啊?还能睡一觉再去吗?」韦中丞横了问话的御史一眼,有些焦躁地补了一句「反正都带着行囊,去台内再休息。」

    田敦礼一面吩咐家人收拾收拾准备赶路,回头低声对虞璇玑说:「主父在这种时候去世,实在不是个好兆头啊……」

    「是对关东来说吗?」虞璇玑问,困惑地说「天高皇帝远,主父跟太子远在西京,就算有些联系,应该也不至于影响关东军情吧?」

    「淮西吴少阳当年宰了前任节度使自立山头,一时名动天下,你知道是谁绥抚淮西、做了吴家靠山的吗?」田敦礼勒紧头上素巾。

    「你都说到此处,应该是主父吧?」

    田敦礼微微一笑,颔首说:「要不,淮西遣人刺杀你家台主这么多次,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在京刺杀官员已是不可思议,刺杀三品高官按律老吴死九次都不够,李台主也一声不吭,只把刺客砍成重伤就算了。能把事抹平到这个程度,可不是普通藩镇能做到的啊……不得不承认老吴在这方面比我强很多。」

    「田兄,你这话是羡慕吗?」虞璇玑打趣着说。

    「你这话是要构陷我吗?」田敦礼依然微笑,看着虞璇玑一样一身素服「听说李台主剑术非凡,下次我可要上门跟他讨教讨教。」

    「等我跟他哪天吵架,你再仗剑上门来帮我撑腰吧!」

    「才新婚就打算着怎么驯夫,女人的心肠真狠哪……」

    「男人拳头硬,说不过人就动手也不是没有的,若不驯住,我可打不过他。」虞璇玑摊着手说。

    「李台主嘛,虽然他很像得了李益疾……」田敦礼面不改色地说,那李益是个妒痴男子,猜忌妻妾至极甚至不准她们出房门,所以人便称妒夫是得了李益疾。虞璇玑听了一笑,田敦礼又说「不过他把你送到魏博,又放心让你留在御史中,没逼你与他同去、没命你赶往西京,可见他不只公私分明,也不只把你视作妻子,而是考虑过你的御史身份。让妻子继续为官,对男人来说,实在很难,毕竟女人在外,就不能完全顾及家中诸事,你文采风流喜好交游,若换作我,只怕结婚便要你辞官了,妻子与我同朝为臣,跟本也是想都觉得无法接受啊……」

    虞璇玑听他这一说,心中对丈夫的思念又多了几分,正待说话,却听韦中丞远远地招呼「璇玑,过来一下。」

    虞璇玑与田敦礼点了个头,便来到韦中丞处:「中丞何事?」

    「台主下得台令,让你不需入宫,径自归家休整,不日便与内侍省派出的中使合路,再往关东颁赐节钺与魏冀二帅。」韦中丞将一卷御史台令递给虞璇玑,难得地僵着脸「主父一死,朝中必然有变,你先别去亲仁坊宅,先回平康坊,待我探得消息,会让人尽快通知你。」

    「中丞,朝廷这么快就颁赐节钺,难道关东有变?」

    「不知道,但是主父是稳住淮西的关键人物,他一死,淮西难保不会又去拉拢其他人作怪,眼下,你是少数在魏博能说得上话的人,再去关东,万事要更加小心才是。」韦中丞神情严肃地说,见虞璇玑点头,便招呼众御史,带上行囊,快马赶入西京。

    虞璇玑在朱雀大道上与众同僚分手,果儿则一同入台打探消息,她径自回到平康坊,却见家门紧闭,门外已下了大锁,锁孔也用泥封了,显见是无人居住。无可奈何,只得来到曲口慧娘家,慧娘见她来,瞪大了眼睛迎入:「妹妹,妳怎地在此?」

    「姊姊,我家怎么了?翟叔夫妻和春娘呢?还有住在我家的李寄兰,不知姊姊听过没有?」

    慧娘命小婢烹得茶来,拿出果品:「寄兰我是知道的,你去关东后,她也常与我往来,很是相得,约莫四五日前,有个中年人来,然后寄兰随他去了城南一趟后,回来便替你打包了东西。两日前,那人又带着一堆人来,把寄兰连着翟叔夫妻春娘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