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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34部分阅读

    努力地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曾经这样期待过一个人?是李元直吗?似乎不是,她跟他几乎天天相见,偶尔不见也不曾这样期待。也不会是李元德,她是等过他,但是那种等待带着惧怕、带着惶恐、带着羞耻、带着愤怒、带着无奈,更多的是不能逃离的无助与挫败,那时的等待会心跳,却是跳得令她手脚发冷、惶惶不安。

    似乎也不是温杞……她叹了口气,与他反目后,她很认真地检视自己的内心,也许当时算是一种爱情吧?一种因为体谅、因为懂得、因为珍惜而萌生的回应,如果那也算爱情,或许是需要更长期的培养,爱对方比较多的人需要的是耐心与勇气,温杞的离去,是缺乏了哪一种?她到现在都不清楚,也可能永远不会明白了。

    这一辈子……喔不,是半辈子……她伸手揪住一枝柳条,闻见那熟悉的味道,这半辈子都跟柳树很有缘,幼时住的地方都有柳树,十五岁离家后,处处行来,也处处有柳树相伴。

    「风姿连岸碧,孤鸿入远楼……盈盈新飞絮,寥寥旧枝头……」虞璇玑悠悠地吟着,那是她与温杞相识的开端,一首〈曲江柳〉开启了她这半辈子如柳絮一般飘荡的人生。如果她没有写下这首诗,温杞不会用心栽培她,失了文采,也许她就是李元德期盼的那种平凡妻子、也许她不会被离弃、也许她不会以诗文闻名天下、也许她不会考中进士、也许……

    虞璇玑惊愕地望着远方渐近的旗帜,因为平棘城外毫无掩蔽,她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一列闪着金光的黄铜金戟、那面迎风而展的浓紫色大旗,还有……她咬着唇,嘴角却是向上弯着的,眼泪滑到腮边,她也没有擦拭。

    「岫嵬啊,女孩子的心可是顶顶宝贵的,又是顶顶诚实的,就是金山银海在眼前,就是嘴上甜言蜜语说得天花乱坠,可是心里头是明明白白的……」

    父亲的话语似乎又在耳畔,是了……那时是她十一二岁生日,西平王送来了礼物,同时,也送来了一盒文定礼,是三匹价千缗的轻容纱,说将来过门,要为她裁成嫁衣。她以为自己一定会嫁给待她最好的李元直,所以毫不犹豫地收下了那盒轻容纱,但是父亲退回了……

    她那时不明白,到曲江边上去寻父亲,父亲闲卧在亭子里,对她说了这番话,言罢,他摇着蒲扇,看向江边柳树,像是预言又像是期盼地说「岫嵬啊岫嵬,你不要心急,总有一天,会出现一个男人,跨越千山万水来迎娶你……到那时,你去问问自己的心,就明白了。」

    是二十年前了,二十年前她半信半疑地随着父亲的目光看向烟柳外的曲江,真有一个人,是她一见了就明白的吗?真有一个人,会为她跨越千山万水吗?

    二十年后,她望见独一无二,这世上只有中书令能用的金戟紫旗横渡关山向着她来,即使明白他的目的绝不是儿女情长、即使明白这一切可能只是她自作多情,她还是信了父亲那一语所成的谶。

    她轻轻戳了戳自己的心,感觉手指下激烈的心跳,一阵长风把柳丝打到她脸上,她眯着眼往外看,当年,她写下『萧萧拂秋水,年年送客舟』的句子时,不曾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在她生命中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她仍然是寥落冷清而寂寞的。

    也许,她其实就是一株从来没移动的柳树,原来,她始终在期待一个人,一个让她无惧、也无惧于她的人,她一直都在等待、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策马近桥,那列队伍已经奔近,只见一骑突出,直奔过桥,瞄了她一眼又转头离开,她没有细看,因为那不是她要等的人。

    「相公,是虞监察……」那人喊着,又没入行伍中,队伍缓缓停下,只有一人一骑继续前行,她毫无惧怕地向他伸出手,只有一个人……只有她等了二十年的人……

    「璇玑!」

    冬去销玉树,春来倚新柔……

    虞璇玑笑了,她本来以为应该是个冲下马相拥而泣的场面,但是……她耸耸肩,毕竟是三十二岁跟三十八九岁的人了,所以她只是伸出手,牢牢地、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你来得太慢了……」

    「啊?四日的行程,我赶了两天半就到了呢!」黑心狗官不解风情地说,换来那个等得差点崩溃的女人一个白眼,而后微笑,于是他也嘿嘿地笑了「璇玑,跟你说个事。」

    「嗯?」

    「你可不可以什么原因都不问,就娶我?」李千里开门见山地问,虽然他也知道这样的问法,显得他很无脑,不过这几日一想到结了婚后翻翻滚滚的场面,他就忍不住了。

    「好。」

    「啊?妳听清楚?是娶我!不是嫁给我!」

    难道是他去年勾决人犯的时候,无意中替天行道,所以老天给了他一次好运吗?李千里紧握着虞璇玑,不放松地盯着她,直到她对他露出从未有过的笑容「反正是结婚嘛?看你是要当赘婿还是当丈夫,随便啦!」

    「妳娶我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啊,我姊夫就是赘婿,多你一个也没差。」

    苍天有眼哪……爹!娘!你们看到了吗?我们家那死没良心没有女人缘的郎君要嫁人啦……欸……嫁人、娶妇……随便啦!只要有人跟他过一辈子就好了……跟着李千里后面过桥来有事要禀告的燕寒云,偷偷抓起衣角揩了揩湿润的眼角,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到新夫人了,那他岂不是将来要侍奉一个变态老旷男吗?果然上天待他不薄啊……

    燕寒云吸了吸鼻子,十六年哪!他都在等待新夫人救他逃脱旷男郎君的魔掌啊!事情发展至此,只有八个字可以形容: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作者有话要说:我本来是想写成琼瑶式的场面来着

    什么山无崚天地合一类的

    配上后面燕寒云同学的囧囧脸跟一句:神经病……

    狠狠ko一下琼瑶阿姨的

    可是真的是太恶寒了

    写不下手……

    所以就变成了雷声大雨点小的牵小手了

    不过还是很可喜可贺啦

    写到三十七万字才啾个一次

    订婚还只有牵小手

    这么纯情的小说

    我看只有我才写得出来了~~

    君不见,隔壁家的judy

    五万字都不到

    就已经翻滚了n遍

    果然文章反应着作者的纯情程度啊~~~

    所以无患子姊姊是郭供奉无误(盖章)

    --

    无患子姊姊:我躺着也中枪!

    江山梦

    对比着秩序井然的赵州城,当虞璇玑来到深州城外时,第一次感觉到战场这个男人世界的残酷与扭曲。深州城原也是高墙深池、固若金汤,石条围绕的城墙下,城门沟里垛着腐臭的尸体,黑血混着肝脑砸在青石上,混浊的水也不知是河水、血水还是尸水,又稠又粘地漫过蠕动着蛆虫的尸首。

    在战场上,什么天气都显得悲惨。万里无云的晴天,把战场上的惨况照得一览无遗,炽热的天气,让青黑的尸斑扩大得更快,一刀从胸划到肚脐的刀痕里流出肠胃,被砍断的护身符染着血迹落在一旁。阴天雨天,虽能掩盖、冲刷掉尸臭,但是那股新鬼烦冤旧鬼哭的凄冷如刺在背,夜里,明明灭灭的磷火昏惨惨冷清清地浮在战场上,透出人鬼殊途无家可归的怨恨,夏夜晚风,吹散浓浓的尸臭,露出白骨的断手,仍紧握着胸前的皮囊,里面装着妻子的头发与平安符。

    什么女将威风,都是假的!什么巾帼英豪,也都是骗人的!一想到这些人的背后,或是老母倚门相望、或是弱妻深夜相思、或是稚女天真相问,哪个女人下得了手?夜里本就微凉,但是在此时却透出阴森森的鬼气,虞璇玑坐在自己帐中,微微发抖,她本就怕黑、怕鬼,却不能不来,因为她是河北道监察,在这种重要的时刻,身为御史,就要担负起女皇耳目的工作,所以她与董监察都必须紧盯着与会的所有人。

    这几日看了太多尸体,看得她一点胃口也无,只能自己揉了面团,拿个炭炉来,自己烤胡饼吃,然后拼命喝茶,希望能淡掉无所不在的尸臭味。虽然李千里已是她的未婚夫(或是妻……),但是他还是宣抚使、中书令兼御史大夫,是整个行营的老大,即使她再怎么想跟他挤一张榻,也是不行的。就算他们大方承认是未婚夫妻,在人人欲求不满的军营中,还是异常刺目扎眼,若是让人知道他们两个睡在一起,就算什么都没做,也会传得乱七八糟,她会被人传成色诱上司的荡妇,而他会变成好色无耻的变态高官,其他人若是也看得不爽,一状告上去,『轻狂无行』四个字就能断送他们的功名。

    所以这几日,李虞二人都格外地小心避嫌,别说抱一抱了,就是牵个手都没有,多看一眼就马上转开,说话也都是以官衔相称,倒是田敦礼看了觉得好笑,私下问虞璇玑「璇玑,你跟李相公吵架了吗?」

    「哪有……」

    「那怎么像仇人似的?」

    「还不是这里有一大堆旷男,想亲近点都怕被人用目光射死啊……」虞璇玑小小声地抱怨着。

    「那也不至于这样生疏吧?」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不能不为他想吧……」

    「也是,我看李相公也跟你一样心思。」田敦礼摸了摸胡子,用力在虞璇玑肩上拍了一下,差点把她半边手臂卸下来「到底是见过世面的。」

    「要不你以为我们会怎样?不见面就像得了绝症快要归西、一见面就像发情似的恨不能卷在一起?拜托,又不是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虞璇玑嘀嘀咕咕地抱怨着。

    「是不像十六七岁,但是很像六七十岁的老婆婆啊……」田敦礼却笑着摇摇头,回头看了大帐一眼「不过我猜你其实心里不这么想吧?」

    「废话,要是这里没有旁人,我也想卷在一起啊……」

    「你说得我都脸红了。」

    「不要闲扯了,成德这边说给钱好谈,但是不放弃任何一个县,这可怎么好?魏军都打到这里了,不能没有个甜头就走吧?」

    「那就得看你的了,我是魏帅,我说话,朝廷觉得是私心,成德觉得我占他们便宜。你说话,朝廷觉得你是自己人,成德觉得你多少代表朝廷的看法,趁着王亭奏还没摸清你的底细,今日会议,你一定要帮我。」田敦礼倒是干脆爽利,大大方方地讨人情。

    「忙是一定会帮的,不过我要去跟你们家兵马使讨论一下,我看他跟王亭奏一定有暗盘,不把他的底摸清,还真不好说。」虞璇玑说,接着就到史诚帐中去,却见史诚正在拭刀,一双鹰目饮隐有着一抹蓝色,痴迷地擦着刀,忽而警觉有人,长刀直指,虞璇玑连忙笑着说「下官有事要与副帅商量。」

    「虞监察,请坐。」史诚不慌不忙地收了刀,从茶吊子上取了热水,拿过一个粗陶茶碗,丢进几撮黑末冲开「行军中,只带得这等劣茶,比不得虞监察素常喝惯的阳羡茶,请将就吧。」

    「有个茶喝就好了,哪里敢挑三拣四?」虞璇玑接过茶来,低头像是闻茶,遮掩住警觉的眼神,他连她喝什么茶都知道?她喝了一口,茶里隐隐有股霉味,不过入口有种甘味「这倒是没喝过的茶,味道很特别。」

    「杂胡行商都喝这个,全是贩茶时碎落的茶末子,挤在一块阴干,轻便好带又不浪费。」

    「原来如此。」

    史诚似乎觉得闲聊够久了,直勾勾地盯着虞璇玑「虞监察总不是来喝茶的吧?」

    「我是来向副帅问计的。」虞璇玑放下茶碗,看向史诚「王兵马使那边坚持不让寸土,这在朝廷自然是无所谓,可是这对魏军弟兄无法交代,此事应当如何处理为好?」

    「此事既与朝廷无甚相关,虞监察也就不必太过费心了。」史诚不冷不热地说。

    推托客气必有隐瞒……虞璇玑默背着《推事札记》里的句子,却还是不能不问「可是,这事下官觉得似乎不能不费心呢!」

    「虞监察是朝廷的人,与朝廷无干的事,自然与虞监察无涉。」

    「但是我同时也是河北道监察,与河北有关的事,自然要费心了。」

    史诚挑了挑眉,什么时候冒出了一块牛皮糖来?他心念一转,板起脸「男人的事!女人不要在那里啰唆!」

    「横竖我现在没有女人的事要忙,问一下男人的事,不为过吧?」虞璇玑死绷着脸上的微笑,这家伙一定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史诚不为所动,对虞璇玑的笑意视若无睹「你是御史,把朝廷的事顾好就好了,何须在此饶舌?

    」

    「副帅是魏博人,怎地对魏军的事这般冷淡?下官也不过是想拜托副帅玉趾稍移,到成德王兵马使那里,请他稍让一些而已。」

    「我是何人?虽然都称我副帅,但是不过是个都知兵马使而已,号令魏军尚可,去跟成德那边讲话,好比妾妇与邻家夫人言语,岂不是自讨没趣吗?」

    史诚面上露出一丝似乎很无奈的苦笑,眸中却精光外显,虞璇玑仔细看着他,就明白这是以退为进,怕她跟田敦礼联手,把成德割了讨好魏军诸将,又继续占着帅位不走。她心中暗笑,嘴上也跟着呵呵傻笑,一脸说三道四讲小道消息的表情「啧啧,该扶正的自然是早早扶正为好,李相公那边已经知道田帅不干的事,他也没说什么,只说『既然不干了,那你找个想做的来吧!』,田帅自是赶紧把副帅捧了上去,李相公就答应了此事一完,先立副帅为留后,然后田帅跟他一起回西京与陛下奏明,就把节钺的事搞定,八月多就让我再送来。副帅,王兵马使虽然也自称留后,但是那是他自己封的,你这个留后是田帅认可的,副帅与成德说话,那是夫人吩咐婢妾,让他不从也得从哪!」

    留后,是因为节度使、观察使等使职,本是因时因地制宜,并非常设,有时以一些亲贵高官充任这些官衔,事实上这些人并未亲往,就需要有个人到当地以知节度使事、知观察使事的名义来管理,便称为留后。藩镇林立的时代,大部分的节度使在病重或者预备传位的时候,都会将接班人立为留后,因此,留后一职就象征着尚未拿到朝廷节钺的节帅。

    果然,史诚一听到留后,脸色就和煦许多,见虞璇玑一碗茶快喝干,似乎想起什么似地一拍手「哎呀!竟忘了那日入冀州时,我手下小卒抢来几斤好茶,就收在帐中,一直没打开喝,竟没有拿出来待客,还让虞监察喝这劣茶,失礼失礼。」

    说着,接过茶碗往外泼了,拿出个织锦盒,打开拿出茶来冲了,虞璇玑一闻味道,便微笑起来「阳羡贡茶,副帅藏私啊!」

    「行伍出身,难免粗疏啊,多多见谅多多见谅。」史诚将茶碗推与虞璇玑,又把那锦盒盖好,放在两人中间「为军从戎,没有品茶的雅兴,可惜了这盒好茶,不如借花献佛,送与虞监察喝着玩吧!」

    虞璇玑本待收下,到手的礼物哪有不收的呢?不过她刚要应承,又缩回手,也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说「啊!我忘了李相公要问我话呢!糟糕糟糕,等下又要与王兵马使谈事了,我要迟了就死定了啦!还有,本来上次会议时说了时间可能会稍后,不过李相公早上又说照原定时间,副帅,能不能劳你驾,帮我与王兵马使说一声?」

    史诚自然知道她不是要他去讲时间,却又还有些疑心「我这就遣小卒去。」

    这人的疑心病有够重……虞璇玑暗想,起身拱手说「那就劳烦副帅了,先与副帅贺喜,保管会议一下来就是留后了,回魏博后一定要摆酒啊!」

    史诚这才放心,也起身拱手「王兵马使的事,就在我身上了,虞监察尽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