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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28部分阅读

    此番关东事平,就要辞官去贝州依子养老。岑主簿已经生下一个男孩,目前在休产假,因为老张大张都在台内,所以钟中丞让小张暂代主簿事务。元监察还在东川,怕土钵记吃不记打,又在春天打下来。邵监察正分巡关内,眼下应在蓝田境内。台院殿院现在全力应付宫中朝中,不敢擅离。」

    因为关东诸监察的事,都直接报到李千里和韦中丞这边,东都的消息肯定比西京更新,所以高主簿没有再废话关东监察们的事。李千里点点头,他看了钟中丞的节略后,知道西京目前并无大碍,便放下心来,他看了韦中丞一眼,韦中丞便掏出今日的报告事项一一讲来,待得台殿察三院汇报完成后,韦中丞却对李千里说「相公,下官有事想私下禀报。」

    李千里点头,于是众人退去,李千里问「中丞,何事?」

    「河北道消息,永济渠上有许多太府寺送衡海义武镇的船只,虞里行和庶仆算了一算,光是粮食就有数十艘,其他还有些恐怕是武器。按户部式,太府寺拨物资往藩镇,需由中书发文、送门下认可、下尚书户部与太府寺两面核销,因为这些东西多得反常,因此特别来问相公可记得有此事。」

    「太府寺送东西给横海义武……」李千里沉吟片刻,叫来庶仆「你去把堂批送太府寺的卷宗节略调出来,看有没有关于横海义武二镇的。」

    堂批,就是中书令经手的命令,天下数千官署令式中,堂批的等级仅次于皇帝与监国太子发出的各种诏令。正因为堂批是所有政务运作的枢纽,所以每天经手的卷宗至少有四五百份,任李千里记忆力再好也不可能都记得住,韦中丞自然也明白,所以他又说「虞里行的庶仆说,押送东西都是东都太府寺的人,相公有空,是不是也去巡一巡太府寺?押送这么大数目的东西,相公应当会有印象,如果没印象,可能是太府寺额外多给了,或者根本就是暗渡陈仓,现在前方还在备战状态,不可不慎哪!」

    「这是个大消息,我明日就去太府寺绕一绕,记得石侍御两年前曾经轰过太府寺,让他整理太府寺的相关情报给我。」

    「诺。」韦中丞起身离去,走到一半又回来「这是家父要与相公的信。」

    「有劳。」李千里说,韦中丞便走了。

    厅外雨声渐歇,他读着信,做了几个月沉默的中书令,毫不讶异地知道,将在四月迎来罢相的诏书,即使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很清楚,当他这个强硬派的象征被换下来时,就表示朝廷已经跟成德卢龙达成协议,而他这个中书令一直被撂在东都做后勤,甚至连离东都都被禁止,然后又越过他去和谈,更让他感到非常之不爽。

    如果可以揪住女皇,大吼一声『妳他娘的究竟把我当成什么!』,真不知会多快意?可惜他顶多只敢对上皇这样做。不知为什么,女皇也不是特别凶悍或者特别严厉,但是就是不想多跟她相处,主父也是,这两个人让他觉得很不自在,尤其他们两人一同出现时,他都想转身跑开,稍坐得久些,就觉得快喘不过气似的。虽然主父很欣赏他,甚至几度说「若生子如秋霜,省了我多少事」,也试图调停过他与太子的纷争,但是他在主父的面前,就是无法像在韦尚书、李贞一面前那样畅所欲言。女皇跟主父带给他的压力,大概也是他打死也不想娶持盈郡主的原因之一……李千里此时也才发现,自己是下意识地逃开成为女皇家人的可能。

    「不过……持盈郡主也太不像陛下了吧?」李千里对自己说,虽然拒绝娶持盈,但是为了将来的政治前途,他还是遵奉师命去持盈观拜见了郡主,郡主一身道袍,低眉敛目,虽然应对举止都合宜,不过眉宇间似有什么幽怨难诉,面容消瘦,对朝政也没有一丝兴趣,这真的是主父手把着手教出来的孙女吗?

    「下官省中尚有事务待理,今日暂且告辞,不知还有何事能为郡主效劳?」眼看得话不投机,李千里拱手欲辞。

    「观中什么都不缺,若说缺什么……」持盈郡主想了想,突然讥讽似地一笑「不如中书相公常来与我说说话吧?」

    李千里眉毛一挑,依然拱手说「不知郡主对中书省有何吩咐?」

    「我对中书省一点兴趣都没有,倒是想多知道中书相公一些。」持盈郡主格格地笑着,似乎很是欣赏李千里抽搐的表情「咦?主父还没向中书相公说起你我的婚事吗?」

    「禀郡主,下官已与人订有婚约,郡主貌美年少,年华正茂,下官已届不惑,配不上郡主,只得辞谢主父美意。」

    「喔,我不介意中书相公有小妾啊,反正相公往后大可住在宫外,就像唐安公主和韦驸马一样,大家各有所爱,别放在一起碍眼就是了。」持盈郡主随便地摆了摆手,淡淡地说「不过今日一见,发现中书相公还满对我的眼的,所以可不要太宠你那个小妾,要惹恼了我,杀掉她也是有可能的。」

    这……李千里额上青筋暴跳,当真『鱼生鱼,虾生虾,乌龟生出大王八』,果然是那混帐王八太子的女儿,看看这说话口气,跟那日被他修理的两个小世子如出一辙。他心中暗骂『妳想做我的夫人,我可不想做那两个鼻涕小鬼的姊夫!』,可是还是得按捺出心中火气「下官家训,不能纳妾。」

    「那正好,把婚约辞了吧!」持盈郡主抿了抿嘴,眼波流转,勾了李千里一眼「中书相公说什么配不上,我和我几个妹妹们,最是欣赏相公这种年纪的男人,知情知趣。我说相公,你就从了我吧,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哪!我不耐烦朝政,你跟了我,这天下还不就是你的?我不会亏待你的。」

    这……李千里额上青筋变成黑线,这话怎么像男人完事后在榻上对着嘤嘤啜泣的女孩子说的?通常,自称不是不负责任的人,往往都是不负责任的。而且,他好歹是堂堂的御史大夫,忽而娇媚忽而倔强、抱起来很软(?)很温暖、尝起来又很香(?)的可爱(?)徒儿不要,去吃持盈的软饭?他又不是疯了!

    所以……他干笑个两声,公事公办地说「郡主美意,下官无福消受,郡主还是另择良配为好。」

    持盈郡主却笑得更放肆,毫不忌讳地说「唉……男人就是心软嘴硬,不过嘴巴说不要,身体倒是挺诚实的。好吧,大不了我多等几年,学陛下到时下道诏书将你绑进后宫,看中书相公哪里软哪里硬。」

    李千里只感觉脊背窜起一阵恶寒,赶忙逃离持盈观。现在想起来还是脑麻,他忍住胃中翻搅的不适,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公事上。心思却还是飘向了远在魏博的徒儿,看来,等三月她回东都进行例行汇报时,就把婚约给订了,一等他罢相回京,就先把婚事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奇怪了,今年难道犯桃花?还是跟姓萧的犯冲?先是璇玑说起玉环喜欢我,然后又是持盈……真见鬼了……」李千里心中嘀咕着,但是一想到接连有两个妙龄女子看上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小红杏探出墙头似的「难道男人真是越老越有价值?」

    眉头悬针松开,李千里低头批起卷宗来,厅中虽无人声,却远见厅外桃红柳绿笼在一城迷蒙中,仍显出初春的娇媚……

    干戈起

    三月的魏博镇已然是满眼新绿,果儿难得大发善心,准了虞璇玑一日旬假,让她可以带着绯华出去遛达。所以她一大早就包好了黄粱团子,给绯华上了鞍鞯,翻身上马就往外跑去。

    驿馆外贴胡饼的,把灶生得正热,见她出来,大声说「虞监察,来个胡饼啊!今天有夹肉的。」

    「好啊!来一钱!」虞璇玑应了一声,胡饼贩子拿张洗净的竹叶包了两块胡饼,麻绳一绕一绑,交给一旁的小女儿,那女孩子奔过去,把胡饼放进绯华腿边鞍袋,顺手接了通宝钱。

    按梁律和坊市令,只有各城内的官市才能买卖东西,百姓可在家中设作坊,但不能在坊街上公然买卖。可是市内店铺有限,小民百姓如有急需,要赶到市内又太不方便,因此,百姓直接到作坊中买东西的状况屡见不鲜,脑筋动得快的人,以家为铺的也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头来,甚至整条街都卖同样东西的也不是没有,法不治众,就是西京东都的京兆万年等县衙也是防不胜防、禁无可禁,遂默许了这种违律的行为,除了铺肆将座位、摊子、凉棚摆出家门,侵占坊街大街时,出来管一管之外,其他时候也不太理睬。

    朝廷中心如此,天高皇帝远的河北更是如此,侵街的铺肆比比皆是,只是魏州毕竟还是个大城,算是有点王法,侵街凉棚出檐下后不可多于三尺,颜色也只能用杂黄,因为要留道给兵卒。

    虞璇玑驾着绯华出了坊,正遇上几个认识的魏博小校赶鸭子似地,赶着兵卒出城操练,见得她来,便招了招手「虞监察!」

    「辛苦辛苦!」虞璇玑在马上拱了拱手。

    小校们也挥手回礼,回头瞠目怒骂小卒「看什么看!看你娘亲吗!」

    「她生得出我这么大的儿子吗?」显然是菜鸟的新兵嘟囔着看了虞璇玑一眼。

    「喔,原来你不是虞监察的儿子啊!那我就xx你娘亲的xx!」满嘴娘亲的小校对这种不识趣的新兵自然要好好教训一下。

    「校官,不要动不动就提我娘亲啊!大家好歹都认识嘛!」

    「我还提你娘亲的娘亲!」

    虞璇玑一路驰出魏州城外,官道上的榆荚已经长得很大,叶子也更茂密了些,今日天气晴和,只有几丝薄云,明亮的阳光穿过林梢,落在平整的官道上,她一夹马肚,绯华便踢踢踏踏地小跑起来,一路西奔,直到翻过魏州城东的一处小丘才勒住。

    举目四望,只见沃野千里,在西南处一小群一小群在移动的东西,就是果儿前阵子去看过的魏博镇牧场。她昂首西望,平原上似乎看不到尽头,但是当初来时,曾见过横亘在河东河北间的太行山。

    「绯华……再过几天,就能回东都去啦……」虞璇玑拍了拍绯华,低声对它说话。已经几个月不见座师,上次大起胆子送的绯罗,也不见他回应,不要是在东都见到什么名媛名妓,就把函谷关上的事给忘了吧?

    叹了口气,虞璇玑掉马回头,往东奔去,她还要再去永济渠边看一看,东都回信说正在调查太府寺,命她再探探经由永济渠北运的物资。她一边策马快跑,却听得背后马蹄声响,只见数匹青马从南追来,很快地越过她,直入魏州城中,魏州是镇府所在,军马往来很常见,因此她并未理会,继续西行。

    而七百多里外的东都,差不多同时,几匹朝廷驿马奔入皇城,直入御史台,不一会儿,韦中丞奔出东都御史台。东都御史台在皇城最外面,韦中丞气喘吁吁地沿着右掖门街往北直跑,经过东都十六卫、东宫诸坊、东西朝堂、中书门下外省、诸率府……等官署的聚集地,跑到宫城与皇城衔接的长乐门前就已经快没力了,拼死出了长乐门,再喘着气爬上青石阶,在宫城入口广运门亮出鱼符表示身份,这才冲到中书省里。

    他一口气奔到中书令厅外,一出口一连串话地说「下官御史中丞韦求见中书相公!」说完,连靴子都没脱就踩进中书令厅,进去一相,却不见人「人呢?」

    「中丞,相公去含嘉仓了。」在东间整理东西的庶仆探出头来。

    韦中丞和韦尚书一样个子不高,又一向吃得好,迈着小短腿跑来跑去的样子在旁人看来十分有趣,但是韦中丞眼下已经顾不得形象问题,虽然跑得快要离苦得乐、往生净土,但是一听到李千里在含嘉仓,连话也懒得说,赶忙又冲出中书省。出了中书省后,韦中丞又往东跑,跑过含元殿外、过门下省,来到宜政门,跟守门的门卒要了一匹马,往北疾驰,这才来到含嘉仓城外。

    「这位官人,没事吧?」含嘉门的门卒见他上气不接下气,连忙扶他下马,又回头说「喂!倒碗水来给这位官人!」

    「中中中……中书……中书李李李相公……」韦中丞结结巴巴地说。

    「啊?找中书相公吗?」门卒问,见韦中丞点头,便说「相公往大理寺去了。」

    大理寺就在含嘉门斜对面,走过去不过几丈而已,韦中丞累得简直虚脱,但是又不能不找到李千里,勉力起身喝完水,谢了一声,就又跑进大理寺去。

    东都大理寺一间公堂上,是个年轻的评事正在审问犯官,只见李千里站在堂外,默默看着里面动静,他身后跟着大理少卿、大理正、大理评事等一列官员,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看,他一回头,瞄见韦中丞死命跟他挤眉弄眼,知道有事,便回头对大理少卿说「你手下这个评事是个人才,回头让他来见我。」

    「诺。」大理少卿连忙应了一声,在东都虽然悠游自在地跟洛水里的乌龟没什么两样,但是好歹也从西京那边听过黑心御史台的事,结果黑心御史大头目今天一出现,就一人发了一卷御史台的必备教本《奇案荟萃》,让他们从中挑出案中的问题,还需依据大梁律判后,提出律令应当如何针对这些特殊案情做调整。结果大理寺中,称得上及格的,十中无一,自然是被李千里旁边跟着的郭供奉记了下来,准备好好轰一轰他们。大理少卿自然明白,李千里在大理寺中,只觉得眼下这个判事中的年轻评事是可造之才,事实上,这个年轻人也是大理寺重点培育的官员,本来是不可能放到御史台去的,但是眼下别说一个八品评事,就是把大理正等六品以上官员推出去都没关系,只要这尊大瘟神赶快走就好了!

    李千里出了大理寺,把韦中丞招过来「什么事?」

    「相公,徐州戍卒在桂林哗变,二月初,两千戍卒由镇将带着,漏夜冲出桂林,江南道沿途州郡不拦、不报,开城让他们通过,眼下已至淮阴,就要渡江,遣人与武宁军崔帅谈判,要他开城放他们进去,还要帮着把此事瞒住。柳监察捎回消息,崔帅得知此事后一查,是戍卒家人串连写家书要戍卒们回来,崔帅大怒,嘴上答应开城,实际上已杀了戍卒家眷,人数在万人以上,柳监察恐河南道生变,已出彭城投往淮南镇府,要他们早做准备,以免被偷袭。柳监察发信是五天前的事,徐州那边现在可能已经跟戍卒打起来了。」

    郭供奉在一旁听了,震惊地看着韦尚书,桂林到长江少说也有两三千里,这么长的路程,沿途多少郡县城,全都装死不报,都是些什么心态啊?她很想说话,但是御史台私下尽可以开台主的玩笑,却最忌公私不分,在公事上说废话的笨蛋就等着被台主赶出去,所以她只咬住了嘴唇,静待台主发言。

    李千里伸出手,韦中丞赶紧从怀中掏出柳子元的信递上,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地说「隔了五天,现在急也没用,此处不适合多说,先回中书省。」

    ※※※

    徐州戍卒哗变的军报,传到女皇手上时,距离李千里得信的时间,又过了两日。女皇正在紫兰殿中,照看主父的病,太子亲捧着药碗,让女皇一匙匙送入主父口中,唐安公主虽非主父所出,但是好歹也是名义上的父女,因此虽不像太子那样衣不解带地守着,也是三不五时就入宫来看一看,此时也捧了手巾面巾在旁,等着主父吃了药好替他擦嘴。

    又黑又苦的药汁吃了半碗,主父便拧着眉不想再吃,女皇没有说话,只是又舀了一口到他嘴边,太子好声好气地说「阿爹,再吃一口吧……」

    「是啊皇父,把药吃完,这才能快些好起来呢……」唐安公主也难得温柔地哄着。

    主父虽然已经能认人,但是说不出话来,自风疾粗愈后,他变得很孩子气,太子和公主又劝了几句,他索性转开头,闭上眼睛。女皇手中调羹僵在半空,而太子姐弟二人互看了一眼,公主转头就教训宫人「尚药局有个能喘气的没有?主父的药是让你们煎着玩的吗?撤下去重煎一碗上来!主父要是还吃不下,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

    此言一出,主父便睁开了眼睛,看向公主,摇了摇头,公主便笑着说「请将不如激将,女儿就知道皇父心肠好,不忍心下人受苦,皇父也心疼心疼阿母,这匙药都等了好半晌了,皇父就开开金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