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往里头灌，如同冰窖一般。
神龛上的神像早已毁成了数段，堆积在卷满蜘蛛网的高台上。风卷进来，将上头供奉神氏的香炉烛案吹得叮当碰撞，成了这空旷的大殿中唯一的乐章。
“姑娘您先在这里避避风，奴婢们把角房收拾一下您再进去。”枫菊将临窗的一个角落收拾出来，也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个条凳，此时也顾不上细细收拾，只简单的抹了抹，便扶着苏灵玥过去坐下。
而一边沈珏他们已经将堵在角房门口的一堆破烂搬开，这里头应该是之前守庙人的住所，如今收拾一下用来避寒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枫菊她们手脚麻利，只短短一会儿工夫，便已经将里头收拾得有模有样了。
原本灰尘密布的炕头此时也铺上暖暖的棉被，房内生了火，门上又挂上了一块秋夕不知道从哪里翻来的厚布帘子，更是将外头透进来的寒意挡了大半。
“收拾妥当了你们快些伺候姑娘换身衣服吧，不光是姑娘，连你们也得将先前买的棉衣换下来。”环视了一番屋内的状况，沈珏顾不得歇口气，已经对屋内站着的枫菊她们吩咐道：“还有身上的首饰全部都摘下来收好，一样也别留。”
“照做。”苏灵玥没有犹豫，抬手拽住了要开口询问的枫菊。很配合的已经自己抬手开始拆头上的素银镶珠串。
沈珏这样安排的道理她也能想到，现世的古代电视剧小说也不是白看的，要说在这样寒冷的冬天，对于她们这样被困在外头的人来说，严寒风雪都不如山匪来得可怕。
云县是蜀锦的重要产地。
每年都会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带着重金前来这里收购这种美丽华贵的布匹。
蜀锦给云县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和繁荣，而那些携带重金前来的商贾，却吸引来了大批为了钱财铤而走险的山匪。
她们现在所在的这条路，是入云县的必经之地。
因为道路大半在山林悬崖边穿行，所以更是抢夺事件的高发地。虽然对于这些山匪蜀川郡也没有少花力气围剿，但因为山林太广地势太过复杂，收效总是不大。
故而现在每年旺季过来收购蜀锦的商人都是结伴前往，甚至还要雇佣了大批的镖师陪行才能确保安全。
如今不是蜀锦出产的旺季，但也不能保证那些熬不住风雪缺衣少粮的山匪们不会趁着这样的恶劣天气出来碰运气。
若菊她们准备的棉衣足够，虽然布质粗劣，但好歹保暖性不错。苏灵玥活动活动手脚，倒也不觉得和先初自个儿身上穿着的灰鼠皮短袄有什么不同。
“枫菊你们先别忙这些，去外头把脸上的胭脂去了。”苏灵玥打量了一番在自己身边收拾衣服的枫菊，虽然穿着粗布袄裙，也去了头上的首饰打扮，但脸上的细致妆容还是一看就会露馅儿。
枫菊和秋夕愣了愣，很快便匆匆的走了出去，不多时再回来时已是素面朝天了。苏灵玥又细细的看了看，秋夕脸上有伤此时看起来倒还好，枫菊却还是有些扎眼。她略略想了想,爬下炕在火堆旁摸了一把黑灰，踮着脚尖在枫菊的脸上抹了两把，又把她的发髻扯得松散凌乱了几分才停下手，满意的又看了看才道：“再在头上抱一块布头便更好了。”
若菊看着时间差不多，又把枫菊和秋夕拉到外头交代了几句，才和两个庄丁准备妥当上路。
苏灵玥手里紧攥着帕子，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走出去相送。
到这世界这么久，若菊是一直忠心跟着她照顾她的人，而现在为了求生，却要她去冒这么大的风险，苏灵玥心里如何都好受不起来。
“姑娘，您饿了吧？奴婢把带着的东西热一热，您好歹将就着吃两口。”枫菊从外头进来，看到苏灵玥闷闷的也知道她这会儿还在想着若菊的事情，便强笑着上前轻声劝道：“吉人只有天相，若菊姐一定会没事的。”
“枫菊，你去叫沈公子进来。”苏灵玥绕着火堆走了两步才停下来，似做了决定一般的吩咐道。
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倒不如找些别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时间也好打发一些。
见枫菊站在原地似有犹豫，苏灵玥很快就想到她在担心什么，不由微微一皱眉：“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来的那么多顾忌？！”
刚刚在马车上，沈珏的话没有说完。
但是依他话音里透着的意思，似乎已经查到了些眉目。
“姑娘叫我？”沈珏从外头进来，坦然大方半点没有男女有别的拘束。这些天连续的赶路，让他的脸上透着几分疲意。
“外头太冷，还是这里暖和一些。”苏灵玥点头，端坐在炕上看着还不等她话音落尽便已经盘腿坐在火堆旁的沈珏：“我也有一些事情，想问你。”
有关于先前让沈珏去查的，是谁递信给京城的事情。虽然她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但也仅仅只是猜测和怀疑而已，还需要确凿的事实来肯定。
沈珏伸直胳膊，在火堆旁暖着已经冻僵的双手。听到苏灵玥的话倒是半点不意外，抬头冲着苏灵玥一笑：“姑娘不是都已经猜出来了吗，还问什么？”
第一卷 第三十九章 暗处（补更）29日补更
29号临时有事出差去了武汉，等到昨天晚上10点多才回来。
欠下的两更今天补齐。
————————————————————
“真的是庄家？”
虽然自己先前的猜测得到了肯定，但苏灵玥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是一个脱籍的家生奴家庭，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做出背弃旧主的事情来？
“是。”
沈珏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我回去便细细的问了那两个送信去京城的人，没用多少手段，他们便吐了个干干净净。吩咐他们前往京城的，就是庄家药铺的大掌柜。”
“因为话已经问得差不多，我想着留了那两个家伙也没什么用，倒不如放他们回去也好看看庄家有没有什么动作。结果……”沈珏有些挫败的皱眉，隐隐还有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结果那两个家伙还没到庄家就出了意外。”
“什么？”这下纵使是苏灵玥也没忍住，惊得直坐起来：“那现在那两个人如何了？”
“说是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劫道的。”沈珏淡淡的陈述事实，但是眉眼中透出的怀疑却没能逃过苏灵玥的审视：“反正被人发现在城门口时，已经躺平了。”
灭口！
苏灵玥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个。
只是这到底是两条人命，仅仅只是为了她的这点家产，京城的伯府至于冒这样的险吗？
“这劫道一说，想必姑娘也是不信的。所以我连夜找了机会去了衙门。”沈珏抬手将火挑得旺了些，才接着又开口道：“下手极其的干脆利落，若是现在劫道的都是这个水准，咱们以后就都可以不用出门了。”
“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听沈珏说得干脆利落，苏灵玥料他将此事应该是查的差不多了。
“仅凭创伤，没有办法。”沈珏摇头：“不过，我倒是有个怀疑，就是庄家的这消息，应该不是递给京城伯府的。”
“不是给伯府？”苏灵玥先是一愣：“这怎么可能？”
要说苏府的人际关系网原就很单一薄弱，特别是在苏灵玥的父亲去世后，便彻底的冷寂了下来。又有谁会在眼前来找她一个孤女的麻烦？
“这个，一开始我也是不信的。不过后来问那两个人逼急了，他们便不得已往外吐了一些过程，其中就有那个收信人的事情。”
“他们只知道收信人姓朱，每次他们去京城，都只在伯府的西侧角门候着，等着那人从一旁的胡同里拐出来，从姑娘您的父亲去世到现在，他们进京也有十来二十次了，但是没有一次，那个收信人是从府里出来的。”
“可只凭这个，就怀疑庄家的消息不是递给伯府，未免有些草率。”苏灵玥凝眉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伯府里仆众何其的多，有仆从在外头办差也实属常事。
而且为了不落人口实，这样做也更加谨慎和小心一些。
只是有一条，让她心中也是警铃大响——原来京城主意她们家，从父亲去世起就开始了。
这样一来，母亲的去世是京城里有人蓄意为之，便又多了一条佐证！
“是，只凭这个自然定不了。”沈珏自信的笑了笑，又继续说道：“那个小子又说了，也就是前头有一次，他们去京城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两天，他们赶着送信交差了好领赏去胡混，想着既然那姓朱的自称是伯府里的人，那么去门房问问总不会有错。”
“所以他们便假称是朱姓人的远方亲戚，对着门口的小厮把姓氏长相说了一遍，结果却被告知府里内外，压根就没有这个人。还以他们是为了混吃喝胡说八道的骗子，一顿棍棒给打了出来。”
“那两个小子倒还算机灵，也没去伸张。只老老实实的交了信件便回来了。”
“那送信时，收信的人可有问过此事？”
沈珏听了苏灵玥的问话不由抬头多看了她两眼，一个八岁的稚龄少女，能有这样的洞察力实在是太不简单了。
“没有，就和以前见到他们一样，不曾提也不曾问过任何旁的纠葛。”
苏灵玥垂首想了片刻，再抬头眼中已带了几分决然：“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往下深究了。如今只当是庄家递信给了伯府，旁的枝节从来就未曾有过。”
沈珏话里的意思很清楚明白，若那姓朱的收信人真的是伯府里的人，出出入入的门房里肯定会认得；就算是门房里故意帮姓朱的阻拦那些打秋风的，可事后肯定会告诉那姓朱的博取好处。
可这姓朱的却全然不知道。
所以此人，应该是伯府外头的才对。
但是这个藏在背后的人，一来知道她们苏家和伯府的纠葛，知道利用京城伯府做幌子来查探远在蜀川的苏家，可见是对她们家极其熟悉的。
两个送信的小厮哪怕什么都不知道，却也在沈珏逮住了他们被放回后迅速被灭口。
可见这件事情牵扯到后面的那个人，绝对不是一个小角色。
依着她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无力做到继续往下查。若是硬要坚持下去，只怕不仅自己什么都得不到，反而还会引起对方的注意，万一引火烧身反倒是得不偿失。
她现在连京城的伯府应对起来都困难无比，何况还是那藏在伯府后头半点头绪都没有的对象？
“姑娘愿意就这样算了？”沈珏倒是有些意外，抬头看着苏灵玥的眼神却充满了探究，他是真想知道，这小姑娘会做出一个什么样的决定。
苏灵玥慢悠悠的将手里的手炉放到膝盖上：“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是有多大的能力办多大的事情，时间还早着呢，那么着急干什么。”
“那庄家呢？”沈珏摸着下巴，他可不信，眼前这小姑娘真的会什么都不做，一直忍让等待下去。
心中的火气，总得有个发泄的地方吧！
背后的大神动不了，那眼前这些活络的小鱼小虾处理一下，对眼前来说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庄家还用得了我管吗？”苏灵玥勾起唇角，笑吟吟的反问。
第一卷 第四十章 山匪（补更）30日补更
“等回府了，沈公子便将需要的药材列个单子给莫管家吧。”
苏灵玥是真的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久谈，所以话锋一转便挪到了与沈珏的约定上。
之前她说过，若是沈珏将这件事情查出眉目，就同意他交换合作的提议，既然他眼下已经做到了，那么如今也到了她兑现承诺的时候。
只是这时间，她却定在了回府之后。
“姑娘到现在，还是不愿意信我？”沈珏只手撑地，半躺半坐的倚在火堆旁，看着苏灵玥嘴角含笑，只是那笑意却未曾爬上眉梢。
“这话从何说起？”苏灵玥反问：“我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就算公子现在把药材单子列好了给我，这荒郊野外的我也变不出药材来呀。何况，府里购置东西的事情也一向由莫管家管理，让公子回府了去找他，本就是理所当然的。”顿了顿，她又开口：“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直有几分不明，凭借公子的本事，要取什么药，还需要来找我帮忙吗？”
如果他沈珏是个老实人，那倒也罢了。
可从这几件事情的处理上来看，他不仅心思缜密还下手果断，根本就不是个会拘泥于小节的迂腐之人。
若真的是要药材，就算是他现在中了毒，想必她苏府的这点子防御措施，还拦不住他。
事有反常必有妖。
苏灵玥这话说的不轻不重，虽然没有承认，却也给出了她怀疑的充分理由。
“难道不能允许我光明磊落？”沈珏挑眉反问，这个幼龄的女童，越是相处便越发让他觉得难以琢磨。
一开始，他确实只想找一个庇身之所。
碰巧在路上遇到了她给自己解围，加上听到周围人的议论，他越发的觉得，这苏府是他最好的避难所。
一来幼主无知，又逢母丧，家中奴仆刁蛮，不到一两个月便闹了个一团糟，这样混乱的环境，躲进去他一个根本就是无关痛痒嘛！
结果等到他进了府才知道，一切都是假象。
这个看起来孤弱无助的女童，根本就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别的不说，只看那地窖里头满满藏着的箱子，她哪里被人瓜分骗尽产业了？！
还有那府里头奴仆们的行为，哪里是刁奴欺主了？
那些刁奴现在早就被发配西北生死未卜了好不好！
后来再了解，才知道她这一切提防的缘由，而这一查之下，竟是他都没法想象的深不见底。
难怪她会如此小心，难怪她会如此谨慎，也难怪她会如此多疑……
这一切，都是被逼的。
就和当年的他，没什么区别。
“公子是光明磊落的人么？”苏灵玥一脸茫然的看着沈珏，呆呆的模样透着几分孩童才有的天真懵懂，让人想生气都气不出来。
“自然不是。”沈珏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可姑娘你也不是真的天真懵懂，所以可否烦劳您换个表情？”
苏灵玥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却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去取雪回来化水的秋夕惨白着脸从外头扑进来，一见到苏灵玥连气都顾不得喘匀便急急的拽着她的胳膊道：“姑娘，不，不好了。”
“怎么了？”见秋夕这般失态，苏灵玥也是一惊，但眼下着急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她反手握住秋夕冰凉的手指：“慢慢说，别慌。”
“奴婢方才出去外头取雪，因为这里头存着的粗瓷坛子太过脏污，便耽搁了一些时间想擦拭干净，结果奴婢还没擦洗完便听到一旁的山道上有动静。”
秋夕稳了稳情绪，才又接着说道：“奴婢本以为是雪天风大，奴婢听错了，便又小心的往前走了一段，结果远远的果然看到有火把的光亮，奴婢听着那些人说话粗声大气骂骂咧咧的，想着先前沈公子说的那些贼人，奴婢，奴婢便再也不敢耽搁了。姑娘，现在怎么办啊？”
“也许只是和我们一样，被风雪阻住了归途的路人。”苏灵玥似在安慰秋夕，又像是在安慰她自己：“左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先自个儿慌了心神。”
“我出去瞧瞧。”沈珏一跃从地上站起来，不等苏灵玥吩咐便大步向外走去，走至门口他又似想起什么一般回头：“一会儿没我的话，谁也别往外走。”
沈珏的速度很快，苏灵玥已经到了嘴边的叮嘱还没出口，他整个人就消失在帘子后了。
没过多大一会儿，外头便传来了一阵混乱的喧哗，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夹扎着不三不四的对这鬼天气的咒骂，直到又过了好一阵，才有人惊讶的发现这废弃的山神庙里还有着旁人。
和这些来者的粗野狂放不同，沈珏的声音很细，带着几分谦卑几分讨好，就算苏灵玥此时隔着帘子看不见外头的状况，却也知道沈珏此时肯定是点头哈腰的形象。
这年头可没有变声器，这种声音的变换靠的可是真功夫。
外头的那个少年，果然是有着两把刷子的。
沈珏的讨好让那几个来者很是受用，很快便一起围坐在火堆旁打开了话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