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未雨绸缪的多教女儿一些也没什么奇怪的。
所以看着苏灵玥处理一干事情井井有条，周妈妈倒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放心之感。
只是让周妈妈有些不解的是，自那晚与她的详谈之后，小小姐便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再不谈半分筹谋之事。而是每日静静的呆在房里抄佛经给父母祈福祝祷。
小小孩童认字不全，抄写的也不过是最简单的‘南无阿弥陀佛’而已，但贵在虔诚忘我，一笔一划都写得格外认真，让旁人见了只忍不住想落泪，感慨这孩子命途多舛，却这般懂事早慧，竟是那些父母双全宠爱加身的孩子所不能及的。
苏灵玥想的却没这般深远，她只是眼下实在找不出别的事情可以既让人理解，又能让她正大光明思考问题了。
能得到这样的美誉，算得上是歪打正着吧。
“姐儿，你抄了这大半天经书，也该歇歇啦。”周妈妈从外头轻手轻脚的进来，将手里的托盘搁到炕几上：“这是若菊她们摘了园子里的桂花熬的羹，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妈妈费心了。”苏灵玥搁下手里的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才就着接过周妈妈递上的桂花羹，小口小口的抿着。
周妈妈见苏灵玥吃得香甜，也不打扰，只对着房里伺候的莲瑞使了个眼色。
“妈妈有事儿？”见着房里的丫头们都被莲瑞请出去，顺带着莲房门都关上了，苏灵玥才放下空了一半的羹碗，抬头看着周妈妈：“是不是府里那些人开始不安分起来了？”
主母亡故，偌大一个周府如今只剩下一位幼童当家，那些个平时便有些油滑的，如今自然是越发的按耐不住。
“妈妈不管他们，只按我先前说的，看好府里的门禁，旁的一概由着他们去。”苏灵玥歇了口气，想起什么一般又扭头问道：“妈妈，我先前吩咐你安排去衙门的事情，你办妥当了么？”
“姐儿你吩咐的那天，我就已经让我们家那口子去跑过了。”周妈妈点头，低声回道：“顾大人还记着老爷在时的情分呢。”
“嗯，那就这样子吧。”苏灵玥点头，深吸一口气，捏着笔继续开始抄经书。只是还没写两个字，便听到窗外院子里一阵喧哗，不由得眉头一皱，要说母亲在世时治家那是极严的，如今母亲才刚刚离去，那些人便看她年幼可欺便要翻天了么？
“是崔妈妈。”茹兰从外头进来，咬着唇小声道：“崔妈妈说要见小姐，若菊便说小姐累着才歇下，她便……”
“昨儿崔妈妈说要回家去取东西，我只按着姐儿你的吩咐说如今府里不慎太平，不让往外出，她昨儿便已经在外头骂过一通了。”周妈妈面上也是有些为难。
若说起来，那一位好歹也是和她同时从京城伯府里陪过来的，多少还有那么几分情面在。
“她这般急着回去，不就是想见见她那送信的儿子回来了没有么？”苏灵玥屈指点着案几，思虑了片刻才道：“茹兰，你告诉若菊，请妈妈回去。我今儿实在是乏了不想见她，有什么事情等我好些了再说吧。”
“若是她还要闹，叫几个得力的人叉出去关个两天便是。”苏灵玥想起前世崔家那可恶的嘴脸，便是一阵阵的恶心，忍不住神色间了多了几分肃杀狠戾：“没得一个婆子到主子院子外大呼小叫的，若是不给些教训，传出去只会说我苏家治家无能！我母亲才走，她要是敢在这时候污了我娘的名声，我定不与她干休！”
也不知若菊说了些什么，外头的呼和吵闹终于消停了下去。苏灵玥撑着桌子平复了许久才将心底的那一股火气压下去，对旁边似乎有些被惊傻了一般的周妈妈低声道：“咱们迟早是要进京的。”
“我之前随母亲回伯府的时候虽然年幼，但也能感受得到那里不是个好相处的地方。”
“如果随着我的人不忠生了二心，那么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苏灵玥摇了摇头：“母亲曾经说过，后宅的女人不是不能心软，而是不能对着谁都心软。”
“姐儿的意思老婆子明白了，这些日子老婆子会加倍留心的。”周妈妈可不傻，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便是想装不懂也是不能了。
看着周妈妈出去，苏灵玥却也没了继续抄经书的兴致。
看崔妈妈那着急的模样，想着京城那边迟早是会知道消息的。
这样算下来，她的时间已经是不多了。
府里的丫头婆子还有小厮管事定然不可能全带走，她要带的人不要多，但求一个忠字。至于精明强干，母亲知人善用的能力很强，安排在庄子铺子里的管事大多都是强悍能干之人。
所以她只需要挑出忠心于她的便够了。
而如何去挑，一来是靠脑子里那些仅存不多的前世记忆，二来，便只能耍些小手段了。
除去人手，剩下的便是父亲留下的那些产业了。
银钱首饰古董一类的还好说，库房一开，拿名册点齐了便是。让她费神的，还是那些庄子铺子的固产。
想必京城里的那些人，对这些固产肯定是早就留心了的。
所以她现在最为发愁的，就是如何把那些固产理由充足，神不知鬼不觉的折算成银钱好带走！
第一卷 第四章 人心
因为有苏灵玥的吩咐，周妈妈索性也懒得再管束，只命得力靠得住的把死了门禁，至于里头喝酒赌钱偷工摸鱼的，她便只当没看见一般，一概任由他们闹腾。
崔妈妈中途也闹过好几次，可苏灵玥总是能寻了理由不见她，可每到事毕又会让若菊送些布料酒水点心什么的来相哄。
这样一来二去的，崔妈妈的拳头每次都仿佛打在棉花上一般，憋得她如同困在笼子里的老猫一般焦躁不安，只好每日里开口闭口的骂周妈妈唆使，闹得鸡犬不宁。
这天苏灵玥正跟着若菊学针线，便见周妈妈一脸忿色急匆匆的从外头进来，向来周正不苟的发髻虽是后来也扶过的，但依旧有些摇摇欲坠；身上的交襟褙子也有些凌乱，她一见到苏灵玥也不等她发问，便福了福身急急的开口道：“姐儿，若是再不管束，那些个婆子媳妇可真是要翻天了！”
“茹兰，去给妈妈倒杯水来。”苏灵玥却是一点也不着急，只稳稳的放下了手里才描了一半的花样子，回头对着周妈妈笑道：“妈妈累了这会子，先歇歇再说细话吧。”又吩咐枫菊帮周妈妈搬墩子来扶她先坐下。
“今儿守在门口的柳婆子见着孙旺媳妇儿她们几个卷了鼓鼓的包袱，在角门儿附近的院墙边探头探脑，觉得有些不妥便多问了两句，一时间起了争执闹腾起来，那打翻的包袱里，居然，居然全是府里的器物！”
“被拿了赃，那几个还不安分，依旧闹腾叫着诬陷什么的，崔妈妈带着罗兴媳妇儿几个过来帮腔，还是翠兰那丫头聪明反应快，偷偷去锁了角门不放人出去，又去大门口递了信，叫了外头看门的几个小子从角门进来，才算是把人给拉开了。”
周妈妈气的直哆嗦：“老婆子也是在内宅当了大半辈子差了，还真是头回见到这样儿的。”
“那些人现在在哪？”苏灵玥皱眉，真想不到这些人这么能折腾，她不过是稍微纵一纵她们探探底罢了，竟然闹出眼下的监守自盗起来。
“我已经让人把她们分院子给关上了。”周妈妈咬牙恨道：“后头空着的院子不少，这么着也是为了防着她们聚在一起再生出幺蛾子来。”
“还是妈妈想的周全。”苏灵玥点了点头，笑道：“崔妈妈呢，妈妈可也将她关上了？”
“依着姐儿你先前交代的，我也只是说了她两句便让她回去了，连她带来的那几个媳妇子也没动。”周妈妈摇了摇头，只将刚刚发生在外头的事情捡轻的给苏灵玥说了。
她刚刚确实是一片好心多劝了崔妈妈几句，依着她看小小姐的这番动作，若是崔妈妈再继续下去，执怕是绝对要重罚的。本是念着一起出府的情分，却不想崔妈妈不仅不领情，还迎面一通臭骂，最后甚至还上来撕扯拉拽，若不是她反应快，只怕自个儿的脸上也要挨上两下。
“妈妈一片好心，可惜别人却未必看得上眼。”苏灵玥叹了口气，抬手拿起身边看起来是早就准备妥当的盒子递给周妈妈：“我听若菊说，妈妈的大丫头前儿才得了个小子，里头一点小玩意儿妈妈递过去给小孩子玩吧。”
周妈妈千恩万谢了半天，方才小心翼翼的捧着盒子退了出来。
“妈妈得了什么好东西，也给我们瞧瞧新鲜嘛。”
在一旁坐着看小丫头干活儿的枫菊见周妈妈这番模样，忍不住站起来笑着打趣，只顺着周妈妈打开的盒缝往里一瞧，竟然是一副赤金的刘海金蟾长命富贵锁。别说是她，就连周妈妈也是手一抖差点没握住：“哎呦我的娘，这东西可真是太贵重了。”
“不行，我得回去……”
周妈妈说着合上盖子便要扭头往房里走，却被枫菊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拉到了一边：“妈妈怎么这会子倒糊涂了呢？”
“你这丫头是不认得，这锁头是当年小小姐出生时，伯府里大太太送过来的。我家的那个不过是个贱命泼养的，哪里配得上这个？”
周妈妈一脸惶惶，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赏赐而是催命夺魂的砒霜毒物一般。
“妈妈，这些日子咱们跟着姑娘您就没看出来？她虽然年纪小，可凡事都明白着呢，如今给您这个，自然给大姐姐贺喜是一个缘故，可更多的不也是看着妈妈这些日子操持府务尽心辛苦吗？”
“若是换了旁人，怕也就是赏几两银子的恩典，姑娘这般不也是看重妈妈嘛，妈妈这番回去推脱，岂不是白白费了咱们姑娘的一番心？”枫菊细声相劝，周妈妈虽还是有些担心，却也并没有在抬腿往房里走的意思，只踌躇了片刻，才一步一回头的出院子去了。
“周妈妈走了？”苏灵玥见枫菊进来，侧头看了她一眼：“那东西她瞧见了吧？”
“和姑娘您猜的一样，周妈妈转头便要往屋里走呢。”枫菊笑嘻嘻的上前来帮着若菊理丝线：“还好姑娘教奴婢了那些话，妈妈才算是停了回来退东西的意思。”
“周妈妈办事是尽心，可就是人太过小心谨慎了。”苏灵玥撑着下颚，要说这周妈妈听话照做确实是没话说的，可若是提到活络灵通，却差的不是那一星半点的功夫。
倒是身边这几个大丫头，苏灵玥不动声色的在自己脑子里过了一遍，若菊、茹兰、枫菊、莲瑞都是母亲身边得力的，后来莲瑞给了她，忠心自然是没得说。
只是若菊和茹兰是周妈妈一手带出来的，行事中多少就带了些周妈妈一脉相承的死板，而莲瑞又过于活泼跳脱，倒是眼前的枫菊，是个心细稳妥又通变故的。
慢慢来吧！
苏灵玥在心底缓了口气，如果她记得没错，也就在这几天，官府里便会有人过来了，前世这身体的主人软弱，府里的一切都让伯府里来的那些个婆子管事拽在手里，硬是借着这个机会将府里得力的人清理了个大半。
而如今换了她，别的不说，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是可行的！
第一卷 第五章 自知
崔妈妈这几日在府里越发的是春风得意。
她本身的地位自是不说了，如今哪怕她将那掌管府务的周妈妈骂得狗血淋头，别说是罚了，次日一般姑娘还会派了贴身的大丫头过来相哄，让她不要去和周妈妈一般计较云云。
这说明了什么不需言明，那些个素来精明的仆妇们自然也就寻着法儿的往崔妈妈面前凑。
府里如今老爷夫人病故，主子就只剩下了小姐一人。
而小姐如今又才幼龄，能管什么事儿？
苏家人丁本就单薄，除了一位远嫁的姑母，便只剩下些出了五服的远亲，自然是靠不住的。
那剩下的唯有夫人在京城的母家寿山伯府可以依靠。
这崔妈妈一家在寿山伯府可是几辈子的老人儿了，她亲娘还是夫人的奶子，几多纠缠下来，也难怪小姐也要对崔妈妈退让几分。
“我家在伯府，那可是数的上名的老户头了。她周婆娘算个什么东西，等回了伯府，看看还不给我乖乖的跪下来磕头？”
……
无论崔妈妈骂的多难听，周妈妈都只按住不提，越发吩咐得力的仆妇守了门禁和苏灵玥住的清风堂，倒不是因为怕污言秽语扰了苏灵玥的清净，而是如今的苏灵玥，压根就没在府中。
若菊奉命去庄子里取东西，马车里夹带一个半大的孩子，在如今周妈妈当家把门的当口，还真不算个什么事儿。
但是即便如此，头一次做这样事情的若菊还是紧张的一身都是汗：“姑娘，这，这实在是太冒险了。”
“有周妈妈在府里撑着呢，一晚上而已。”苏灵玥端坐在伺颠簸的车厢里，平淡的语调里读不出喜怒。
她知道，现在出府很冒险。但是，不入虎|岤焉得虎子，为了以后的周全，如今的冒险还是值得的。何况也不过是出个府，即便是让几个下人知道了，又能如何？
“庄子里都安排好了吗？”苏灵玥此时不放心的倒是另外一件事：“因为事情是交给你哥哥去办的，所以方才周妈妈来传话的时候我也没有太过细问。”
“姑娘放心，绝对没有旁人知道的。”若菊认真而肯定的回复道：“庄子里的人，只道是我家表亲过来了，故而让我回去一趟。”
“嗯。”苏灵玥低低的应了一声，便阖目靠在软垫上不再说话。
都说苏家无人可依托，其实不过是短浅之见而已。认为那些出了五服的苏姓靠不住。但是殊不知人心这东西，是不论亲疏的。
据她脑中那一点记忆指引，虽然苏家旁支也都没落难言，但在一年多以后，也就是这具身体的前世被撵到庄子无人问津之时，也曾听旁人闲说起她有一位苏姓的本家上门来问过她的消息，只是让舅母给搪塞走了。
而那位本家，后来竟还高中了进士，被伯府邀为了座上宾。
不过听说这一位见面旁的也还是不提，只问起她如今的状况。在得不到圆满答案之后，竟然当场拂袖走人，理由也异常的干脆利落——伯父将孤女托付，如今竟不知其踪，可见伯府之凉薄！
而那位远房的堂兄后来也曾不予余力的寻找过她，只是，便再也没有然后了……
苏灵玥记忆里，是有这位堂兄的痕迹的。
他家境并不富裕，应该说，整个苏家除了她们一脉，其余的几乎都只能算得上家境普通。而这也让苏灵玥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依着她对古代社会的了解，像她父亲这样的官宦，族中理应和他们常来常往才对，虽然不在五服之内，但也不会连最普通的往来都没有呀。
倒是这位堂兄，因为父母早亡与姐姐相依为命，父亲对他多有资助，每次他来向母亲执谢礼时，这具身体的前世在内堂时隔着帘子见过数次，所以有些印象。
这样来看，倒是一个知恩图报颇有血性的。
但是终究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前世也不过是从仆妇口中听得的只言片语，其人真的如何，也只有如今见了面才能确定了。
“还有多久？”大约是这具身体太幼小，也大概是因为几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颠簸，苏灵玥没坚持多久便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住想吐的冲动，靠着软垫满身疲惫的低声问一旁扶着她帮她顺气的若菊。
“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姑娘，要不我让老孙头把车赶慢些？”
虽然车厢里光线暗看不清苏灵玥的神情，但只这声音还是把若菊吓了一跳，忙要去掀帘子叫停车，却被苏灵玥更快一步的给把手拽了回来：“不用，好歹就半个时辰，等进了庄子歇一歇也就好了，越慢反倒是越受罪。”
仆妇用的马车里自然没有主子的车里那般舒适，若菊心里虽是担心，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力将苏灵玥小小的身子揽进怀里，好让她觉得舒服一些。
“姑娘，您别怪奴婢多嘴，虽说也是苏家人，可到底是仰着老爷夫人大恩的，您有什么事情递个话儿出来不就成了，何必亲自跑一趟遭这份儿罪？”若菊嘴里嘀咕，轻抚苏灵玥后背的手却一直没停。
“有恩也好无恩也罢，总是姓苏的。”苏灵玥因得若菊揽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