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同辈的，都称少夫人。妾室一律称姨娘，另外裁掉姨娘房里多余的丫鬟，每个姨娘按进府的时间分，丫鬟从两个起，最多不能超过六个。粗使的老妈子全部裁掉。分几个人出去专门负责粗使杂役，按日子去给姨娘们收拾。另外，凡是姨娘房里多支出的东西，一并收回。损坏的从月钱里扣。老爷们赏的不算。”
“少夫人，这样一来，恐姨娘们不服？”专负责府内之事的管家福康道。
“她们不服只管来找我，就按我的意思办。”玉莲道“经过裁减，给她们的月钱不少反多了。这样还说不好，那可就不能怪我了。”
福康见状，不敢再多言，心想少夫人虽然有手腕能治家，却少懂得人情世故。姨娘们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妾，可这些人的枕边风却厉害的很。那日立当家，她已得罪了秦大老爷，看来能做当家的日子也不长了。这棵大树，不能得罪，可也靠不住。还需另谋出路才行。
玉莲的新规矩，当日便执行了。各房受宠的姨娘都仗着自己有老爷做靠山，摆了许多不和规矩的物件在自己的房里。玉莲派人来拿，这些人自然不肯答应。
负责此事的管家婆子道“姨娘们有什么不满意大可以去找少夫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只是听主子的吩咐。不过老婆子我也要劝姨娘们几句，虽说你们都是老爷们宠在心尖上的人，可那又怎样。三姨娘就是现成的例子。府里的老爷们都外放做官了，把你们留在府里，时间长了难保像三姨娘一样失宠。倒时候没有夫人给你们撑腰，是发卖还是送人，恐怕都由不得你们了。”
众姨娘顿时老实下来，她们之中大多数的人都是花钱买来的。二老爷外任上又纳新人的事儿她们也都听说了。何况现在白玉莲风头正劲，没道理得罪她。任凭仆妇们将东西搬走。
玉莲也并非像管家福安想的那样不懂人情世故，事后又吩咐好儿暗中送了些不越制的物件，悄悄地给各房送去。因做的隐秘，竟无人知晓。
姨娘之中有无出的，都靠着月钱和老爷们的赏积攒体己。如今玉莲虽改了规矩，但房内一应该有的全都不少，月钱还涨了，嘴上不说，心里对玉莲当家已没有了意见。
姨娘们老实了，下人也收敛了。玉莲把目光转向了秦家后院里的主子。
长房里最大主子是秦老太太和秦老太爷。秦老太爷只从三年前在雪地里摔了一跤后，就再没有下地。平时也不见外人。秦老太太常犯糊涂，一天之中能有半个时辰是明白的。秦夫人都得念阿弥陀佛。接下来便是秦大老爷、秦夫人和秦二老爷和李氏。然后是秦易坤和秦易天，还要初夏。
二老爷不在家，李氏跟自己已经结下了梁子，一时半会解不开。秦夫人态度暧昧，还有个蓉儿。玉莲深知对她只能采取怀柔政策。眼下，长房里唯一让玉莲担心的人就只有秦大老爷。他是秦易坤的父亲，也是秦家长孙。原是在外做官的，因秦老太爷重病卧床，才卸任回家尽孝。
作为自己的公公，他可以不经过秦易坤直接将自己休回娘家。而此时，因为赵四姨娘的事儿，秦大老爷已经对玉莲这个儿媳有了意见。这样的威胁，玉莲怎么会让它存在呢！
这日午后，秦易坤从外边儿回来，见玉莲正领着好儿和福儿捣鼓西洋自鸣钟。悄悄地走到近前没有做声。
“哎呀！”
钟上的小鸟突然跳出来，吓得福儿尖叫着跳开。一脚踩在了秦易坤的脚面上，疼得他想叫，叫不出来。指着福儿半天才道“你这小丫头瘦的跟猴儿一眼，下脚怎么这么重。”
“我不有心的。”吓坏了的福儿忙着帮秦易坤看脚怎么了，又紧着认错。
玉莲见状忙过来扶秦易坤坐下，脱了鞋袜。只见秦易坤的脚面上红了一大块。福儿见状眼泪儿都下来了。
玉莲道“好了，别哭了，赶紧拿药酒来。”
福儿抹了把眼泪儿，取来了药酒。秦易坤忍着脚上的疼道“我说你们三个围着它做什么?这不是父亲房里摆的吗？”
玉莲道“这自鸣钟坏了，老爷房里的丫鬟送来要换个。偏偏咱们府里没有了。我就想能不能把它修上。”
“你又没修过它。”秦易坤边说着边将玉莲手里的药酒拿过来，涂在脚面上自己挫揉。好儿见状拉了拉福儿，二人悄悄地退了出去。却看见秦易坤的丫鬟满儿在廊下探头探脑。见她们两个人出来，转身想走。二人相视一下，没出声捂着满儿的嘴，扭着她到了下房。
“别修了，等下一船洋人来了，再买一个给老爷房里摆上吧。”秦易坤看了一眼已经被拆得不像样子的自鸣钟道。
“那还要等还几个月呢。”玉莲道。“这儿我要是把它修好了。老爷一定很高兴。”说着话她又回到桌前。伸手向把那“飞”出来的小鸟按回去。
秦易坤道“你管他高不高兴的。没必要费尽心思地去讨好他。我这个儿子都不曾入他的眼，何况是你。费尽心思到头来只会是一场空。”
玉莲转身道“我是知道你们是父子，要是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仇人呢。这些天看你忙着生意上的事儿，没跟你说，那天当着众人的面儿，你怎么能那样跟老爷说话呢！”
“他分明是在针对你，我替你出头，现在反而要来埋怨我。”秦易坤穿上袜子和鞋，站起身想要走过来。可脚下一软，差点栽倒。玉莲见状赶紧过来扶着。
“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
秦易坤动了一下受伤的脚，抬头道“没伤着筋。估计没什么大事儿。”他又对玉莲道“一会儿吩咐好儿和福儿，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是我自己绊的。”
玉莲知道他这么说是为了自己，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你快看看能不能走。”
秦易坤见玉莲急了，一下子瘫软在她身上道“完了，我的脚废了。”
气得玉莲粉拳紧握，重重地锤了他几下。引得秦易坤的骨头更软了。
玉莲没法，强撑着将他扶到了床上。反被他一把保住，一头栽在床上。
“大白天的，也不怕被人看见。”玉莲挣扎着起来，整了发髻和衣裳。
秦易坤笑着道“他们愿意看就让他们看去。”
玉莲含笑瞥了他一眼道“跟你说正紧的。老爷平常都有什么喜好。我可不想因为赵四姨娘跟老爷结梁子。在秦家，我的敌人已经太多了。万一哪天老爷不高兴，命你休了我。那我怎么办？”
秦易坤笑道“你真怕？”
玉莲道“你不怕？”
秦易坤坐起身，板着脸道“我还真不怕他。他让我休我就休？说好听的他的我爹，说难听点他就是我杀母仇人。”
玉莲怔住了。此时秦易坤脸上全是怒气，玉莲还从没见过他这幅表情。她想问出了什么事儿。又觉得现在不是时机。
秦易坤将她拥在怀里道“有好些话我都想跟你说，可是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说着他长叹了一口气道“等我理出个头绪，我会把这些事儿全都告诉你。”
“少夫人不好了，好姐姐受伤了。”
小丫鬟翠竹边往房里走边道，等见到秦易坤和玉莲时，话已经说完了。看见眼前的景象，赶紧转过身去跪在地上。
第一卷 第十五章 好儿重伤 （上）
“起来。”玉莲推开秦易坤，下地往外走“好儿怎么了？”
“好姐姐被满儿同她的姐们打破了头，血止不住地流。”
翠竹忙起身，跟着玉莲往外走。到门口，福儿双手满是血地跑过来，哭得已经不像人声地道“少夫人好姐姐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玉莲骂道“慌什么。”
这时秦易坤也出来了，见状立即吩咐翠竹到二门叫人去请大夫。
玉莲快步来到下房，此时下房里已经乱做一团，又按罪魁的，又围着好儿的。玉莲扒开众人，见好儿满脸满身是血地坐在地上。手里捂着额头上的帕子已经被血染透了，正往下滴血。
“你们两个赶紧取冰块来。”玉莲指着旁边两个干着急的丫鬟道。然后又吩咐余下的丫鬟将好儿扶着站起来。
“好儿，好儿。”玉莲并没有让好儿坐下，而是然几个丫鬟这样扶着她站着，又拍了拍她的脸。
好儿失血过多，但是意识还清楚。
这时小丫鬟取来冰块，玉莲让丫鬟解开好儿的发髻，用方巾包了冰块放在她的头顶。又换了厚厚的纱布过着西洋来的药按住伤口。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血被止住了。
秦易坤命人请的大夫也到了，用了药。玉莲吩咐两个丫鬟时刻不离地伺候着好儿。
秦易坤请大夫到客厅，问过得知好儿失血过多，虽然眼下血已经止住了，但也凶险。吩咐小厮请大夫下去喝茶后。秦易坤回到房里。
洗了手，喝了压惊茶。玉莲端坐在堂屋里。当地跪着的是原来伺候秦易坤丫鬟，冬月、腊月和素菊。门口仆妇丫鬟站了半个院子。
“福儿你好姐姐是怎么伤的?”
还没洗过手的福儿双膝跪地道“我和好姐姐从上房出来，看见满儿在院子里探头探脑地往上房里瞧，看见我们两个扭头就跑。她平日里就总使小手段，今天又不知道再算计什么。要拿她去下房盘问。谁承想她跟我们摆大丫鬟的谱儿，一路上又是骂又是踢，还招来冬月她们。好姐姐不想闹大，就带她们去了下房。她竟然下黑手，用烛台照着好姐姐的头上就是一下。这会儿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冬月紧接着道“少夫人饶命啊！我们三人因不当值，躲在房里做女红。因看见好儿和福儿扭着满儿去下房。满儿又说她们两个要害死她。我们是怕出人命，才跟过去的。我们没动过好儿和福儿一指头。”
“说好儿和福儿要害她，伤得怎么是好儿？”玉莲狠狠道“满儿跑到哪儿去了。把她给我捉来。”
这时，秦易坤走进来。冬月、腊月和素菊立即扑过来道“公子救命啊！”
秦易坤见状看了一眼玉莲，道“怎么就让我救命了。你们夫人也没说要你们的命。”
三个人立即闭嘴。
秦易坤走到玉莲身边道“满儿原本是夫人跟前的丫鬟，闯了大祸现在应该是逃回到夫人身边去了。”
玉莲看了他一眼，别过身去。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说她怎么这么厉害，从我到这院子里她就没有安生过，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秦易坤见状道“你又多心了是不是。”
玉莲白了一眼，仍背对着他。
玉莲尚未进门之前，秦易坤跟前只有四个丫鬟。满儿是秦夫人送来的，比其他三个丫鬟高一等，拿大丫鬟的月钱。玉莲进门后，秦易坤换了大院子，但因玉莲陪嫁丫鬟众多，所以秦家并没有给他添丫鬟。玉莲是女主人，院子里的大丫鬟顺其自然的就是好儿了。这让满儿十分地不满。当日秦夫人将她给秦易坤时说的很明白。只等着秦易坤成了亲，她就是头一个姨娘。她一直都满心欢喜地盼着这一天。不想白玉莲进府后，全都变了。非但没能当上姨娘，连大丫鬟都被好儿抢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趁着玉莲与府里众人周旋，在玉莲背后耍了不少小手段。玉莲因忙着大事儿，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不料纵容她今天竟然重伤好儿。
本来还打算找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的玉莲，现在打定了主意要拿她开刀，断了那些痴心妄想爬高往上的丫头的心思。
“我问过大夫了，好儿伤的虽然险，但还是有可能复原的。”秦易坤道“你要拿满儿我不拦着。她们三个胆小如鼠，平日里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这件事儿应该跟她们没有关系。卖我个面子，饶了她们三个这一回吧。”
玉莲心里虽气，可她也知道冬月她们三个的能耐。当着下人的面儿，秦易坤的面子她是要保的，何况他还这样低声下气地求自己。于是转过身来道“你们三个听着，今天是看着公子的面上我饶了你们，往后给我本本分分地做事，老老实实地做人。再被过抓到一点错儿。有你们的好看。”
以为大难临头的冬月三人见少夫人肯饶自己，紧着磕头道“往后再也不敢了。”
玉莲又道“以后你们也不用当值了。我看你们三人的女红还不错，就专门负责做女红吧。月钱和月例跟从前的一样。我这人善罚分明，做的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同满儿一样，那可就别怪我了。”
三人忙着又磕头。
开发了冬月、腊月和素菊。玉莲吩咐收拾一下，要去秦夫人那里要人。
秦易坤见状借故想溜。玉莲一把拉住他道“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就没有主心骨了。”
秦易坤苦笑道“你就是咱们家的主心骨，什么都听你的。”
“那可不行。”玉莲又拉回秦易坤道“满儿是夫人给你的。你得把人给我要回来。她敢伤好儿。我非掀了这丫头的皮不可。”
一句“掀了这丫头的皮”。说得秦易坤额头渗出了冷汗。
“快把伤了坤儿的小丫头叫出来打死，当秦家是什么地方，连主子她都敢伤。”还没等玉莲去要人，秦夫人反领着满儿来了。
“进门不到一月，瞧你生出多少事儿来。”秦夫人进门便指着玉莲的鼻子道。
玉莲并没急着为自己辩解，而是先安坐又奉茶，将秦夫人安顿妥当。又吩咐福儿过来。
“夫人您瞧福儿这一身。”
秦夫人当然知道满儿打伤好儿的事儿。而且起初她还被吓了一跳。但当她得知满儿是因为偷听福儿伤了秦易坤，才被好儿福儿捉了的后，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不过当她瞧见福儿那满手的血，又是害怕又是恶心，觉得胃里头翻江倒海的，赶紧转过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来。
“你当秦家是什么地方。”她伸手就给了福儿重重的一个耳光。“连主子都敢伤，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福儿自知踩伤了主子，不宣扬出去就罢了。现在既然秦夫人知道了。自己也在秦家待不下去了。立刻跪在地上低头不语，等着秦夫人发落。
玉莲见秦夫人伸手打了福儿，过去跪在福儿身边道“夫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
怒火中烧的秦夫人真想趁机把这把火烧到白玉莲的身上，好让她收敛些。她自己到出来了。冷笑着道“要不是满儿跑去告诉我。你们还打算将这件事儿瞒下来是不是。”
一旁的秦易坤还从未见秦夫人动手打人，而且下手如此地狠。他楞了一下后替福儿辩解道“事出有因，福儿并非有意踩伤儿子的。”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这样的人都不能留在府里。”秦夫人气道。“玉莲你管教无方，也要受罚。”
“夫人要撵福儿，罚玉莲，玉莲无话可说。福儿的确有错。但是福儿是无心之失。这样都要重罚，那满儿重伤好儿，是不是也该重罚。”
“那是两回事儿。我看你是见不得易坤有房里人，想方设法地想要害死满儿。”秦夫人不讲理道。
秦易坤头疼道“娘，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满儿出手伤人。”
秦夫人不语。
秦易坤道“既然如此，于公于私这件事儿都应该交由玉莲处置。儿子陪着您去花园走走。这件事儿您就别操心了。”
秦夫人道“这是什么话，满儿是你的人，怎么能任凭她处置。”
秦易坤道“她是儿子的丫鬟不假。可她现在伤了人，应该由当家人处置。”
“这是房里的事儿，与当家人有什么关系？”秦夫人又道。
“她又不是妾、又不是通房大丫头。怎么就成了房里人了？”玉莲道。
“她怎么不是房里人。”秦夫人急道“满儿是要给坤儿做妾的事儿可府里的人都知道。”
就等着她这句话的玉莲冷笑站起来道“夫人，我才进门不到一个月，您就要给易坤纳妾！”
“是将来。”秦夫人忙改口道。
“将来也不行。”玉莲收起的客气。“今日她重伤我的陪嫁丫鬟，好儿是生是死还不一定。要是她能活过来就罢了。我可以给她一条活路。要是死了。我就把她送到衙门里去。既然夫人说她是易坤的房里人。那作为易坤明媒正娶的夫人。我也可以令她自尽给好儿抵命。就算夫人也拦不住。因为她是易坤的房里人了。她的生死得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