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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部分

?回说拍过了,明日一早坐飞机回来。就又安排到时候准去接,接回来谁来招呼着以防伤心过度而出现意外。龚小乙只在一旁听着,未了给每一个叔磕了个头,说:“这都得花钱,钱从哪儿来,我明日把那两个玉石面的方桌卖了吧。”阮知非骂道:“你还要卖?你让你爹死了还不安闲吗?你娘回来了,我们和她商量,你好生跪在那里给你爹烧些纸去!”三人遂找了笔墨,说要布置布置灵堂。龚靖元生前是书法名家,灵堂上除了遗像什么也没有,让人瞧着寒心。庄之蝶就写了“龚靖元先生千古”贴在遗像上方,两边又写了对联,一边是:“生死一小乙。”一边是:“存亡四兄弟。”又写了一联,贴在院门框上,一边是:“能吃能喝能赚能花快活来。”一边是:“能写能画能出能入萧洒去。”阮知非说:“这一联写得好,明明白白的是龚哥的一生,谁见了敢作践龚哥的一个p来?!只是那灵堂上的一联却是太斯文,让我看不懂的。”汪希眠说:“那还看不懂吗?上联是龚哥生了小乙又死在小乙手里,这是恨骂小乙的。下联是西京城里谁不知咱兄弟四人,如今龚哥一死,四人成三,活着的又兔死狐悲,这是抒咱们的悲丧的。之蝶,是不是这个意思?”庄之蝶说:“怎么理解都可以吧。”着人把花圈摆在门口,又拉了一道铁丝,将黑纱、布料一类祭物挂在上边。院落里多少有了办丧的气氛。阮知非又着人去找哀乐磁带,用录音机反覆放着了,说:“咱和龚哥毕竟好过一场,生前在一起常去宾馆会集,那还不全仗他的关系,哪一次喝酒,凡是有他在场又不是他来请客?他这一死,不说别的咱也少了几分口福。他是热闹了一世的人,却生下小乙这不成器的东西,落得如此下场。现在人又都势利,龚哥活着时求字的人踏破了这门槛,人一倒头狗也不来了!亏得还有咱兄弟几个,咱再不妨在花圈上挽幛上多写些文字,一是寄托咱们的哀思,二是在外人眼里为龚哥再挣得最后一次名望,三也让龚大嫂子从天津回来不产生人走茶凉的悲哀。”庄之蝶说这是必要的,就摊了纸,让汪希眠来写。汪希眠说:“我本来肚里没词,一到这里更是一句话也想不出来,往常到龚哥这儿来,都是一起写字作画的,以后就再没有那场面了,我就给龚哥再画上一幅吧!”提笔将墨在口中抿了抿,久久地呆在那里不动,蓦地笔落在纸面,龙飞凤舞,一丛兰草就活生生在了那里,阮知非抚掌叫了一声:“好!”却说,“这兰草叶茂花繁正是龚哥的神气,龚哥一生才华横溢,无拘无束,虽有人对他微词,但西京城一街两行的门牌哪一个不是他写的?大小官员家里谁又没挂了他的字?可画兰草的从没见过还画兰草根的,你却画的一团毛恨,又是无土无盆?!”汪希眠说:“龚哥生前何等英豪,最后两手空空,想起来真是不寒而栗,所以我画了无土无盆。”说完题写了“哭我龚哥,悠然而去”,落款了“汪希眠敬挽”,又从口袋掏出一枚印章按了。轮到阮知非,阮知非说:“我这字臭,但我不让之蝶代笔,只是这词儿拟不来,还得求你之蝶了。”庄之蝶说:“你按你心里想的写吧。”阮知非说:“那我出来一联,不管它对仗不对仗的。”就写下:“龚哥你死了,字价必然是上涨一比三;知非找谁呀,麻将牌桌上从此三缺一。”掷笔竟一时冲动,悲不能支,说声:“我先回去了。”径直出门,一路哽咽而去。

    庄之蝶拿了笔来,手却突突地抖,几次下笔,又停了下来。取了一支香烟来吸。烟才点着,又抓了笔,汗却从额头渗出来。汪希眠说:“之蝶你身子不舒服?”庄之蝶说:“我心里好生混乱,总觉得龚哥没有死,就立在身边看着来写的。”汪希眠说:“他生前喜欢看你写字的,一边赞你的文思敏捷,一边却要批点某个字的间架结构,以后也难得有这么个朋友了。”庄之蝶听了,不觉心里一阵翻滚,眼睛一闭,几颗泪珠下来,就势着墨在那纸上的泪湿处写了,也是一联。上联是:“生比你迟,死比我早,西京自古不留客,风哭你哭我生死无界。”下联是:“兄在y间,弟在阳世,哪里黄土都埋人,雨笑兄笑弟y阳难分。”写完,已泪流不止,又去灵前跪了,端了一杯水酒去奠,身子一歪就晕了过去。牛月清一声叫喊,忙扶了掐人中,灌开水,方苏醒过来。众人见他缓过了气,全为他悲痛感动。汪希眠说:“人死了都别再难过,龚哥若有灵,知你这么心里有他,也该九泉含笑了。”就让快送回家休息,这里的一切由他照料。牛月清和赵京五一言未发,知道庄之蝶心中苦楚,也不便说出,自去街上雇了出租车来,一路服侍着回去。

    回到家里,庄之蝶直睡了三天不起,茶饭也吃得极少。牛月清自不敢多说,只劝他再不要去龚家。庄之蝶也就没再去见返回的龚小乙他娘,直到龚靖元火化,也没去。牛月清却每日买了许多奠品过去,帮着龚靖元老婆处理杂务,几天几夜,眼圈都发了黑。

    过了十天,慢慢缓过劲来,庄之蝶突然觉得已是许多天没有吃到新鲜牛奶。问我,我也说没有见到刘嫂的。一日,庄之蝶闷着无聊,约了唐宛儿去郊外游玩,不觉竟到了一座村子。庄之蝶说:“哎呀,这不是猫洼村吗!刘嫂家就住在村南头,多日没有喝到鲜牛奶,莫不是她病了,去看望看望吧。喝了那么长时间牛奶,若说吃啥变啥,我差不多也会变了牛的。”妇人说:“你就是有牛的东西哩!”庄之蝶挽了袖子,说:“你是说我胳膊上汗毛长吗,还是指脾气拗?”妇人说:“你有牛犄角哩!”庄之蝶不解,妇人却说她讲一个民间故事吧。于是讲:从前,有母女俩开店,几年间就暴发了。原是这店里有条黑规定,但凡过路商贩来住宿,夜里母女俩都要陪睡的。如果商贩最后支持不住了,天明空手走人;如果母女俩吃不消的,商贩愿住十天半月也不收饭钱床铺钱。结果没有哪个商贩不放下行李货物等空子羞愧而去的。这就有一汉子愤愤不平,挑了货担投宿此店,这汉子自恃身强力壮,偏要为男人争一口勇气,但心底毕竟生怯,临去时以防万一,还暗揣了一个牛犄角。这一夜到四更天,汉子果然也力有不支,便黑暗中拿牛犄角捅去,母女俩就败了,汉子当然心虚,哪里敢继续吃住?天不明就一逃了之。第二天早上母女收拾床铺,一揭枕头,枕头下骨碌碌滚出个牛犄角来。母女并不知这是牛犄角,做娘的就对女儿说:“吓!怪不得咱娘儿俩吃败仗的,你瞧瞧,不知那东西怎么长的,光蜕下的壳就这么大呀!”庄之蝶听了,乐得直笑,一边用土块儿掷妇人,一边骂:“你在哪儿听的这黄段子?就是牛犄角你也是不怕的!”却突然蹲下来,让妇人给他掏掏耳屎。妇人说:“耳朵怎么啦?”庄之蝶说:“你一说那故事,我就不行,走也走不成了。掏掏耳朵,注意力在耳朵上一集中才能蔫的。”妇人说:“我才不管的,硬死着你去!”一路先跑进村子里去。

    待两人寻到刘嫂家,刘嫂正在门道处安着的布机上织布,天也太热,穿着个背心,裤腰四周还夹了许多核桃树叶。哎呀一声,忙不迭下来,只是叫嚷:“天神,你们怎么来啦!他大姐怎么也不来乡里散散心的!多日没去城里,直想死我了,刚才就脚心痒痒的;脚心痒见亲人的,我寻思这是谁要来呀,不是我娘我舅的,倒是你们!”庄之蝶说:“你只是想我们,可我们走得乏乏的却不让坐,也不让喝口水的。”刘嫂噢噢叫着就拍脑门子,拉进屋坐了,就烧开水,就煮荷包蛋。端上来,妇人不吃,说吃不下的,只喝水;刘嫂让不过,在另一个碗里夹了,端出去锐声叫小儿子吃。庄之蝶却把自个碗里的两颗拨在妇人碗里,说:“你要吃的,你看这像不像那两件东西,你怎不吃?”妇人低声说:“这里可别s情,人家把你当伟人看的!”刘嫂返身进来,看着他们吃了喝了,又说了许多热煎的话,庄之蝶问:“好些日子咋不见了你?没牛奶喝,这身子都瘦了。”刘嫂说:“今早我还托去城里卖菜的隔壁吴三,说要走过你家那儿了,就捎个活儿过去,告诉你牛是病了。”庄之蝶说:“牛病了?!”刘嫂说:“已经许多天不吃不喝的,前三日我还拉着它溜达溜达,昨日卧下就立不起了身。可怜这牛给我家挣了这么长时间的钱,我真害怕它有个一差二错的!让一个牛医看了,人家说看不来得了什么病,或许过几日会好。好什么呢?还是不吃不喝。孩子他爹去前堡子请焦破子了,焦跋子是名兽医。”庄之蝶就往牛棚去,只见奶牛瘦得成了一副大骨头架子,不禁心里一阵难过。奶牛也认识了来者是谁,耸着耳朵要站起来,动了动,没能站起,眼睛看着庄之蝶和妇人,竟流下一股水来。妇人说;“可怜见的,真和人一样伤心落泪!瞧瞧这奶囊,身子瘦了,只显得奶囊大。”三人蹲过去,挥手赶起那蚊子和苍蝇。

    说话间,院门环响,两个人就走进来。刘嫂的男人庄之蝶见过一面的,身上背了一个皮箱,后边相跟着是一个跛子,便知道是兽医了,相互寒暄了数句,跛子就蹲在牛身边看了半天,然后翻牛的眼皮,掰牛的嘴,掀了尾巴看牛的p股,再是贴耳在牛肚子上各处听,未了敲牛背,敲得膨膨响,脸上却笑了。刘嫂说:“它是有救?”跛子说:“这牛买来时多少钱?”刘嫂说:“四百五十三元,从终南山里买来的。这牛和咱真有缘分,来了就下奶,脾气又乖,是家里一口人一样的。”跛子又问:“卖奶有多长时间啦?”刘嫂说:“一年多天气。可怜见的,跟我走街串巷……”破子说:“那我得恭喜你了,不要说这卖了一年的奶已捞回了买牛的钱,这将来上百斤牛r,一张牛皮,它还要再给你几千元钱的。它是得了肝病,知道吗?人得肝病牛也得肝病,可牛的肝病是牛有了牛黄,牛黄可是值钱的东西!别人想方设法在牛身上培育牛黄,你家这是银子空中来,你愁个什么?”刘嫂说,“你这说哪里话,我不稀罕那牛黄不牛黄的,我心那么狠,为了得牛黄就眼睁睁看着它死?它也是我们家一口人的。你就开了药方,让它吃了药好好休息。”跛子说:“你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遭见的,心好是心好,可我告诉你,要治好我是治不了的,恐怕也没人能治得好。听我的话,明日让人杀了还能剥些r来,若杀得迟,命救不下来,一身r也熬干了!”刘嫂就转身去屋里哽哽咽咽哭起来了。刘嫂的男人叫给跛子做饭,她不理,还是哭。男人就有些气躁了,骂道:“是你男人死了,你哭得这么伤心?!”骂过了,看看庄之蝶和妇人,倒有些不好意思,说:“我这婆娘天地不醒的。你们坐呀,让她过一会给咱们做饭吃。”庄之蝶说:“刘嫂养这牛时间长了,总是心上过不去的,甭说她,我是吃过牛奶的,听了也好难过。”屋子里就一阵水和盆响,男人说:“你在和面吗?那就做些摆汤面。”过了一会儿,刘嫂端着一个盆儿出来了,盆里却是绿豆糊糊汤,放在了牛的嘴边让牛吃,跛子就脸色难看说:“我就不多呆了,前村还有人叫我去看牛的。你付了出诊费吧,牛是保不住了,我也不向你多要,随便给十元八元的。”男人留他没留下,把钱付了,送跛子出了门。庄之蝶和妇人见刘嫂难过,也就要走,告辞了走到院门口,听见奶牛哞地叫了一声。

    出来,庄之蝶直摇头,说:“这一个时期不知怎么啦,尽是些灾灾难难的事,把人心搞得一尽儿灰了!”妇人说:“你后来还和我在一起没?”庄之蝶说:“说正经事儿你也要往那上边扯?”妇人说:“你们在一搭了当然就灾灾难难的要来了;你要再下去,说不定不是你就是我有个三长两短的!”庄之蝶骂句胡扯淡,心里却咯咯噔噔起来,暗暗计算时间,倒也有些害怕了,就说:“我哪里还和她来过,她现在和赵京五恋爱的,那赵京五咋甚事没有?”妇人说:“那是时间没到的。”两人上到环城路,庄之蝶要挡一辆出租车来坐,妇人说走着说话好,庄之蝶不知怎么突然问想起阿兰来,问她愿不愿意去精神病院看看阿兰的?阿兰和阿灿的故事,庄之蝶老早给妇人说过,只是隐瞒了与阿灿的私事。这阵提出去看阿兰,妇人倒不高兴,说:“你是不是常想阿兰,后悔和阿兰没及时相好?我和你在一起,你也能想到她,真是吃不到的都是香的,香的吃多了就烦了!”庄之蝶说:“这条路往东去是可以通往精神病院的,所以我想到她,你就生出这么多醋来;她要不是个疯子,不知你又该怎样啦?”妇人说:“我该怎样啦?满足你,去病院。让我也瞧瞧阿兰是怎么个美人儿,只怕你去看她反倒更伤害她的心,她是一个人在栅栏门里,你却是挎一个佳人在栅栏门外。”庄之蝶听她这般说,便也犹豫了,说:“这样我就不去了。她是疯子,恐怕也认不得我是谁的。”妇人就说,“可是你不愿意呀?!”眼睛眨着,眯眯地笑。庄之蝶掐了一根草去拂她,她跳跃着走到路边一个坎下,说要n的。一片半人高的蒿草里,人在草里走着,头发在草梢飘着,忽隐忽现,扑朔迷离,情景十分地好,庄之蝶说:“往下蹲,路上过车,甭让车上人看见你那p股了!”妇人说:“他看见了个白石头!”就轻轻哼一支曲儿。

    妇人还从来没有唱过民歌,唱了几句,庄之蝶就想起我曾经唱陕北民歌的那一幕,就说:“宛儿还能唱嘛!”妇人说:“我什么不会?”庄之蝶说:“这是什么歌子?”妇人说:“陕南花鼓。”庄之蝶就高兴了,说:“你再唱唱,好中听哩!”妇人也就看着n水冲毁了一窝蚁x,一边轻声唱道:

    口唇皮皮想你哩,实实难对人说哩。

    头发梢梢想你哩,红头绳绳难挣哩。

    眼睛仁仁想你哩,看着别人当你哩。

    舌头尖尖想你哩,油盐酱醋难尝哩。

    庄之蝶在路边听着,又担心怕过路人也听到了往这边看,前后左右扭着脖子隙哨。先是一只野兔从路的这边蹿向路的那边,迅疾若一只影子,后又见前边千米左右站了四五个人,忙压声儿说:“好了,别唱了。”却见那些人并没走过来的意思,明白那里是个停车站的,就放心地取一支香烟来吸。偏这当儿一辆公共车开了停在那里,车上就下来一个人朝这边走,就忙焦急问妇人好了没有。再看那来人,不觉大吃一惊,竟是阿灿。庄之蝶叫了一声,阿灿是听见了,抬头看了看,迎面的太阳光似乎照得她看不清,手遮了额看一下,猛地呆住,遂转身却往回跑。上车的人已经上了车,车门已关,她就使劲敲车门,大声叫喊;车门开了,便一个侧身冲挤上去。庄之蝶刚刚跑到车门下,门呼地关了,阿灿的上衣后襟就夹在车门缝里,车开走了。庄之蝶扬着手叫道:“阿灿!阿灿——!你为什么不见我,你为什么不见我?你是住在哪儿的啊——?!”就撵着车跑,跑过来又到了刚才站着的地方,车已经走远了,一扑沓坐在草地上。

    妇人在草丛中小解,无数的蚂蚱就往身上蹦,赶也赶不走。妇人就好玩了这些飞虫,捉一只用头发缚了腿,再捉一只再缚了,竟缚住了四只。提着来要给庄之蝶看,就发现了这一幕,当下放了蚂蚱出来,见庄之蝶伤心落泪,也不敢戏言,问:“那是阿灿?”庄之蝶点点头。妇人说:“今日真是怪事,说阿兰,阿灿就来了!她怎么见了你就跑?”庄之蝶说:“她说过不再见我,她真的不见我了。她一定是去病院看了阿兰回来的,就住在附近,看见我又不让我知道她住哪儿,才又上了车的。”妇人说:“这阿灿肯定是爱过你的。女人就是这样,爱上谁了要么像扑灯蛾一样没死没活扑上去,被火烧成灰烬也在所不惜;要么就狠了心远离,避而不见。你俩好过,是不是?”庄之蝶没有正面回答,看着妇人却说:“宛儿,你真实地说说,我是个坏人吗?”妇人没防着他这么说,倒一时噎住,说:“你不是坏人。”庄之蝶说:“你骗我,你在骗我!你以为这样说我就相信吗?”他使劲地揪草,身周围的草全断了j。又说:“我是傻了,我问你能问出个真话吗?你不会把真话说给我的。”妇人倒憋得脸红起来,说:“你真的不是坏人,世上的坏人你还没有见过。你要是坏人了,我更是坏人。我背叛丈夫,遗弃孩子,跟了周敏私奔出来,现在又和你在一起,你要是坏人,也是我让你坏了。”妇人突然激动起来,两眼泪水。庄之蝶则呆住了,他原是说说散去自己内心的苦楚的,妇人却这般说,越发觉得他是害了几个女人,便伸手去拉她,她缩了身子,两个人就都相对着跪在那里哭了。

    终于返回唐宛儿家来,周敏没有在,桌子上空空放着那只埙,埙的黑陶罐口里c了一支小野黄菊。庄之蝶瓷呆呆看了一会,没有敢动。妇人热水让两人烫脚,叫嚷庄之蝶的脚趾甲太长了,说:“她也不给你剪剪?”取了剪刀来修。庄之蝶不让,但还是修剪了,帮他穿好鞋,却将自己的一双小脚放在庄之蝶怀里,说:“我倒让你给我揉揉,我为你穿了一天的高跟鞋了,好酸疼的!”庄之蝶就揉着,妇人嗤嗤地笑,乜了眼说:“我不行了。”庄之蝶说:“不敢的,到下班时间了。”妇人说:“他每天回来都是天黑。你今日心绪不好,要松弛只有我哩。你要怎么着你就怎么着,只要你能高兴。”说着把头上挽髻的卡子拔了,乌云般的长发就扑噜噜披散下来。院门外偏有了车子响,妇人立即把散发拢后扎了一个马尾巴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