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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这么些年来,生活很难有些许改变。猛然间,接受到情感的刺激以及拒绝,令人完全无法忍受,王正方难过得不能自抑。表面还要躲开妻子与球友的眼光,绝不能让人看出来。

    王正方所有的念头跳离不开沈露雪,他以为她虽敏感但还是有些古板,不能探测晓得真正的意图,他清楚绝不是他有妇之夫的身份阻搁继续的发展,王正方认为自己有意地忽略她一开始就有些勉强,对一个动了心的女人而言,是不会有这种矜持的态度。她可能从没有喜欢过他,女人比男人感触更灵敏,即使不曾爱他——像她一再否认会有爱的存在,可是在互相性爱嬉戏过程中,无法否认是有着真情流露。王正方不由得怀念起才失去欢爱的情境,有着不能自己追慕与难过。想用自慰来达到那种销魂时刻,可惜高昂的情绪强迫不来,而且抑郁伤痛灭去性的兴致。手淫乃是抵不住于性幻想渴望时,为了勉强达成对欢快之企慕,而由习惯捉摸出的替代办法。经历着眼前的痛楚,看不出有何必要,已不可能生出任何兴致与冲动。他浪费了生命的花环,恐惧以后再也唤不起如今的激越与渴想。也许只是心头的渴慕造成的错觉,乡愿地一再设想;同时也是宽慰自己再一度经历这样的创痛,不能说不无收获。但立刻反问自己收获什么?生命地再度历练吗?没有必要。还是萎顿的热情仍能激荡出来,或许这才是他关心在意的。

    何需如此这般地丢不下,放手不掉。一切的世事突然显示出都无所谓,不再在乎名与利,所有心灵探触的活动或者献身计划都已叫停。管他自己是谁,梵谷的意念是远远超乎自己身体力行的体验,根本无从再兴起。什么都不关心,囿困在自己小小的围篱里,外面的事物与他毫无干系。世上的屠杀、种族灭绝等等都随他去吧!活着和死去竟无区别。

    事情都堆积着没劲去动手,章晶圆交代要送新车例行检验保养、干洗的衣服应去洗衣店拿回来、更重要的是:股票每周应作的推算与定价买卖的日课,已拖延至一个月没理,还不想去碰。不能再不理了,到时候会一发不可收舍……太多事情堆积着要做,不能再磨菇下去了。失恋的人,一样得生活过日子。

    那能这么难过,又不是小孩子。他粗声粗气提醒自己:“我现在是花得起钱的人了,跟矽谷新贵一样,科技股腾空,我可多的是,也是受惠人,钱在荷包内,什么事我不能做。沈露雪弄不到,更漂亮年轻多的是,我的老二怎会得不到营养。”

    这样对自己喊话后,好像好过多了。然而只那么一会儿,根本傻气得很,有什么好瞒骗自己,这种小孩玩意,有什么好耍的!根本不想躲掉悲伤的情绪,虽然痛得想尽办法逃出来。可是自己知道根砥上完全不想让难受离开,他不想躲离这些磨难,情感的伤痛折磨就是像身心整个浸沐在黄连苦胆里,日以继夜地浼沐穿刺。坚涩难受的回味与思恋不断地浸蚀沉淀,他无能回避,不间息缠绵体味,他几乎断离不了难受与苦恼,他习于忱浸其中,甚至难受与痛苦其实也是享受生命的一种形式。

    二六 遇故人

    拉斯维加位于尼华达沙漠地带,乾燥、阳光阳烈,打高球最大的不利当然是日照炙热。然而艳烧之日万里晴空下面,极目浩渺山脉蹲踞,土石磊磊崎岖崚嶒。一袭薄衣挥杆于峥嵘起伏翠绿如黛的碌碌小丘,四面八方都延展渺入地平线之极,视野开扩,放眼望去远处周围尽是旷地之美。立足所在球场则草地丰润、艳碧入目,树木林荫间隔舒适。那种感觉又岂是住家附近絿场小山小水可望及的。敞开的环境下,酷热的烈阳,也远不若想像般炙人,和通常烈日下散步拉斯维加大道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随着约翰等人逐洞追击,赶上前一轮击球人,那三人也是老中,拉斯维加不仅赌场东方人几成大宗常客,甚至连来打高尔夫的黄面孔也不少。而三人之中,王正方竟然认得其中一人,是过去在台湾报社工作时的同事叶荷腾,已多年不曾见着,不期然遇上,互道寒暄、别来无恙。

    叶刚自台来美看望家眷孩子。一家人团聚着到赌城观光休假。太太带着孩子们去了游乐场,他则逮住机会一个人跑到高球场打几杆,不想竟然碰到多年没见的老同事。

    王正方邀他跟他的家人一道晚餐,叶荷腾提议不如就两人消夜,因为他已与家人孩子们约好一道晚餐出游,不愿意变卦。之后,两人可以一道饮酒聊聊旧事近况。

    届时在叶家住宿的巴吉欧旅馆内,他们相约会合于一个小酒馆。王正方向侍者张罗吃食。

    “只要喝酒,吃甚么没意见,随便什么都可以。”叶表明意见,一面讲正方:“这么多年都没有你们夫妻底讯息。跑到新大陆,找到新乐土。老友记都不要了。记得吗?你以前在朋友间酒叙,引述圣经上句子,端着酒杯说:“不要遗弃老朋友,因为新的比不上老的。新酒比须等待一个长时间才好喝。”那付模样,我都还清楚记得。”

    “你还讲我,我们正不知如何高攀,你现在在台可是春风得意、交通权贵,炙手可热。”

    叶回答:“耗了这么些年,总该见着阳光吧!你看来也混得不错?”

    “见着我玩得起高尔夫球,就认为还不错。其实从来就不怎么,现在不过玩玩股票讨生活。”王正方不带劲地回答。

    “摄影不搞了?”

    “混饭吃要紧,既然丢了就不希罕,都不想再碰了。”

    叶荷腾提起当年他在报社副刊作的插画很有特色,后来接手的,再也没有他的水准。

    王正方感叹道:“画笔早丢了,转了这一圈身上什么才艺都丢了。剩下的可以说只有性欲丢不掉。”

    “他妈的!老小子,还是旧作风。怎么?瞧来好像还有着艳遇似的,说来听听。”

    “哪有什么好事!刚被人甩了。没事去惹上一身腥。”

    “老弟,你也不小了,该检点些。嫂子怎么样了?听说来美拿到博士了?你当初娶到章晶圆可令我们那帮人人艳羡啊!”

    “还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干嘛!”

    “叙旧嘛!我感到人真是可怜,什么人都一样,名人、大官、小民、青少年都在欲海里打转,一辈子的浑事,活着一辈子就晓得去为这档事臭忙。”

    二七 相谈欢

    王正方不想缠着这个题目转,问叶荷腾住在巴吉欧旅馆,有否看过里面的艺廊?叶回答这间饭店的老板确实了不起,收藏那么多,加起来的金额怕不是天文数字。他又反问王正方的观感。

    王回答关于高根的收藏意想不到的丰富又不错,叶问他:“你以前不是顶着迷于高根的作品吗?”

    “是啊!现在虽不画了,感触还是在的。”

    “你对高根的观感是什么?”

    “当然是色泽。看了现场真蹟尤其使我感觉着有种‘生殖的肿瘤’的感触,细看他的种种土女图像,在嫞嬾的裸像下,觉着他对女性股间是执着的着迷与眷恋,生成着对生殖的困惑与被吸住。”

    “是吗?这是你们画家特有的感触。”一口喝乾柸中的酒,又说:“拉斯维加斯当年想得要死,以为多么不得了,多高级的地方,来了也没什么!现在到处都感觉不会不同,可能是有些年纪了,已不会想东玩西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