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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节

,托亲戚保媒,在农村给小儿子娶个媳妇,稳住他的心,以免被城里的姑娘“三角”。运动过后,当一名安分守己的产业工人。

    刘满丰和刘喜从刘氏家拜年出来后,刘喜只身去了舅舅家。舅舅问他:“你拜年看到刘占山没有?”

    刘喜说没看见。

    李显亮摇摇头,自言自语:“这个刘大白话,总是没事找事。”他从框底下翻出当年看瓜时的账本,看了看说:“刘占山还欠我们小队的瓜钱,我得催催马向春,把钱要回来。”

    当年刘占山在东大岗子瓜窝棚吃瓜,向李显亮炫耀他当了水鬼,李显亮惊讶过后,觉得是吹牛皮,八成是逃避守堤的艰险和劳苦。河南的溃堤声让李显亮听得发瘆,而溃堤的时间和刘占山进瓜地的时间差不多,更加印证了他的推测。刘占山透露出马向勇知道他当水鬼的事,李显亮预感到以后有麻烦,为了能够说得清,也是怕刘占山赖瓜账,他在刘占山签名的地方写上“晚十点二十八分”的字样。

    夏天欠下的瓜账,秋天结账时偿还。刘占山孩子多,从队里结不出一分钱,东大岗子小队无法扣。虽然于杏花养了三只老母鸡,但是,刘占山不舍得卖鸡蛋,仅仅一元钱,他挺着不还。这位走南闯北的“大白话”,成了村里名副其实的“老赖”。瓜账成为死账,被李显亮压在箱底,李显亮在过年时拿出来,并非单单为了集体的一元钱。

    马向春拿到账本的同时,于杏花找到刘辉,她说刘占山没当水鬼,贴大字报的人是故意陷害。说刘占山逃跑时只说躲一躲,没告诉她躲在哪,如果知道,一定揭发。还说她以革命利用为重,强行阻止刘占山逃跑,没有刘占山力气大,被推倒。刘占山在逃脱时告诉她,东大岗子的李显亮能够证明他的清白。

    李显亮的陈年瓜账成了刘占山无罪的有力证据。

    刘辉不死心,带着两名年轻助手,专程去了北贺村。北贺村有两个小队,刘辉把两个队的小队长请到一起。

    那次洪水,北贺村的民房全部倒塌,小队部也未能幸免。再盖房时,上级传下话,说这里的民堤影响泄洪,要拆掉,小村子也要搬迁。说归说,做起来有困难,时过几年,北贺村还在,那道民堤仍然横在那里,农闲季节,公社还组织民工修一修。社员们心里没底,盖的房子更简陋,小队部也就是两间土房。

    两个小队长在低矮的土房里接受调查。

    为了达到预期效果,刘辉采取引导式的进攻策略,他先说:“我们刘屯有个大白话名叫刘占山,这个人出身不好,思想反动,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反革命罪行。我们正在追捕他,决不能让他逃脱无产阶级布下的天罗地网。”

    两位小队长面面相觑,谁也弄不明白三位素不相识的外调人员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年岁稍大的问刘辉:“你们把我俩叫来,是让我们帮你抓住刘占山吧?”

    坐在炕上记录的年轻人立刻说:“对的,对的,你提供刘占山的线索,帮我们抓住他,就是对革命的巨大贡献,我们可以通过组织,把你俩的成绩转给你们的领导,让你俩突击加入党,还可以突出提干。”

    年岁稍大的问年岁稍小的队长:“你认识刘占山吗?”

    两人都摇摇头。

    调查刚开始,刘辉就觉得尴尬,他白一眼做记录的助手,埋怨他多说话。为了让两位队长建立起和刘占山的仇恨,也为往下的调查能够顺利,刘辉把话题绕到北贺村大堤决口之前:“不认识不要紧,我提个线索,你们准会想起来。”他说:“三年困难时期刚过,小南营水库出了鱼,按理说这些鱼应归北贺村,刘屯人非要抢,领头的就是刘占山。”

    两位队长低头想了想,年岁稍小的抢先说:“是有那么一个人,五十多岁,中等个头,看上去挺精神,说话挺干脆,他冒充公社领导,被我们识破,轰了回去。如果知道他是反革命,我们北贺村就更有理,应该把刘屯捕的鱼全扣下。”

    从对方的人物描述上,刘辉判断他安错了人头,急忙说:“刘占山那德行,只会穷白活,一辈子也装不成公社干部,他是咋乎最欢的那一个。”

    小南营打架过程中,刘辉不在现场,这件事,他还是后来听刘占山“白话”的。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刘占山,嘴和手都不会老实。

    年岁稍小的队长说:“咋乎最欢的是刘屯的羊羔子,那小子背过河,我们村有人认识他。”

    “你们也该认识刘占山!”刘辉采取惯用的外调手段,声音很大:“知情不举,和敌人同罪!”

    年岁较大的队长沉不住,声音也很高:“三位外调同志,你们先别发火,我们是为着同一个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都要保持冷静,只要共同努力,一定把你们村的刘占山抓起来。但是,我们不知道刘占山长得人模狗样,无法给同志们提供帮助。”

    刘辉的另一名助手说:“刘屯离北贺村这么近,你们不会不认识。”

    这位队长不想往下纠缠,他避开话锋,这样解释:“泛滥的洪水阻断了两村的来往,不是有那么一句名言吗?说是两个村子的鸡叫都能听得到,活一辈子都没来往过。以后好喽,黄岭大桥就要建成,小南河两岸的贫下中农就真的成为一家子阶级弟兄了。”

    北贺村没有人认识刘占山,刘辉觉得更好,他说:“你们河堤决口,淹没了整个村庄,毁了那么多农田,给国家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你们说一说,河堤是怎样决口的?”

    两位队长都被问得蒙怔,又都极为反感,都想:“你们抓刘占山就说抓刘占山的事,问决口干什么?还要追查决口的责任咋地?来追查,也该是我们公社的人,你们算哪个庙上的和尚?”

    年岁稍小的队长如实说:“河水太大,漫过堤,堤是土堆的,没有不开口子的道理。”

    听说是水漫大堤造成的灾害,三个人的心就像被河水泡过一样凉,做记录的年轻人下了地,在地上转悠着思考对策,想方设法地把刘占山和决口绑在一起。

    刘辉突然说:“你们二位说得不是真话。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你们的河堤是刘占山掘开的!”

    两位队长都在心里问:“我们是在河水接近堤顶时撤离的,从哪冒出个刘占山呢?他们编出这样的瞎话干什么?”年岁稍小的队长有了抵触情绪,沉着脸说:“既然调查清楚,你们就定案抓人。你问我,我没见有什么人来掘堤,也不知谁叫刘占山。”

    队长的话激怒刘辉,刘辉话里带着浓烈的火药味儿:“我们是为革命工作,你应该积极配合,和无产阶级作对,决没有好下场!”

    年岁稍大的队长老到一些,已经清楚对方想干什么。他把三人重新打量一遍,然后说:“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要斗私批修,要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要冤枉好人。水漫大堤时,我们的大队书记也在场,是他指挥撤离的,和我们小队长没关系。要说有个刘占山来掘堤,我们确实没看到。也许这小子对无产阶级怀着深仇大恨,在决口处动锹挖堤,我想,这个反革命的狗胆也太大了,拿小命往漩涡里送,自寻死路。我们北贺村人没这个胆儿,都急着逃命,至于后来在决口里发生了什么,我们无法知道。”

    刘辉说:“在阶级斗争的大是大非面前,站到哪个阶级立场是革命和反革命的试金石,一个唯物主义者,应该具备无产阶级的火眼金睛,不能停留在表面现象上。你们没看见刘占山掘堤,就不等于刘占山不掘堤。你们要站在阶级斗争的高度上,不要强调水漫河堤,首先要想到阶级敌人的破坏。”刘辉讲得情绪激昂,两只手也跟着比划:“水漫河堤,是自然灾害,你们做为小队领导,应该想办法战胜。高山低头,河水让路,人定胜天,高举**思想伟大红旗,把一切困难踩在脚下。如果是阶级敌人破坏,是人的主观能力所不能改变的,只要勇于揭发阶级敌人的反革命罪行,你们就没有责任,就可以无往而不胜。”

    刘辉这套常规式的革命理论,两位队长的耳朵都听出了茧子。如果是一般的政治活动,他俩有可能理解,但这件事人命关天,确定是刘占山掘堤,他只有杀头的下场。年岁稍小的队长和刘辉四目相对,能看出这个外村来的工作组长居心险恶。这位队长直直腰,斩钉截铁地说:“当年决堤,完全出于水漫河堤,和什么刘占山无关。”

    刘辉把目光投向另一位队长,队长说:“如果你们想打刘占山,我可以帮你们打几下,这是杀人害命的事,我们不会做伪证。你们不相信我俩,可以去找大队书记。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要斗私批修,要相信群众相信党,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刘辉从马向勇那没调查出个结果,老黑虽然热情招待,却用“不知道”把他打发,把希望放在北贺村,又碰了大钉子,他垂头丧气,草草地向胡永泉做了汇报。胡永泉既没批评他,也没指示他以后怎样做,刘辉像一只被主人抛弃哈巴狗,想夹起尾巴,也想伺机咬人。

    元宵节的天气很晴朗,圆月挂在天空,月宫中也像很忙碌,寂寞的嫦娥在团圆的节日里为勤奋的吴刚翩翩起舞。刘屯很静,社员们提不起在寒风中赏月的兴趣。时有几个小男孩拎着小灯笼在街上晃了晃,也被大人早早叫进家。生产队往年挂的大红灯笼,在年前被刘占山踹碎做了烧火的引柴。他为社员做过年吃的豆腐,生产队留下豆腐渣喂母猪,在把传统节日做为四旧来批判的背景下,人们只想多吃几块豆腐,没有人关注还挂不挂灯笼。

    村里唯一挂灯笼的是刘占山家。屋里很乱,六个孩子围着刘占山打闹,吃亏的大声哭嚎。最小的孩子还不会爬,刘占山掫着他在炕上翻,看着孩子蹬着小腿,他哈哈大笑。于杏花在灶前忙活,边烧火边用簸箕滚元宵,锅里的热气蒸得脸上挂着汗,掩饰不住她内心的快乐。

    刘占山是在确定无罪的情况下回的家,为此,刘占伍还特意回来一趟。刘占伍告诉他:“要像模像样地庆贺一下,省得以后再有人往你身上泼狗屎。”

    通过大字报的内容和种种迹象,刘占山把写大字报的人锁定为马向勇和老黑,但老黑向刘辉证明时又用“老连长”和王显富证明,这两人都证明老黑没说他坏话,解除了老黑的嫌疑。刘占山兄弟俩把矛头直指马向勇,和马家的仇恨变得难解难分。

    刘占伍向刘占山讲了刘辉外调的大致经过,还讲了哪些人对他做了无罪的证明。这是和刘辉一起外调的人透露给刘占伍的,因为没抓到刘占山的罪行,他向刘占伍买好。刘占伍还暗示刘占山,有些干部正准备秋后算账。他说:“吴马两家把咱害得不浅,有机会就抓他们,马文不是认为二倔子死得冤吗?我们要让吴有金和马文死得更冤!”

    刘占山还是老黑家的常客,还不改“大白话”的禀性,仍然称“老连长”为小心眼儿。“老连长”俏皮他:“给点阳光你最灿烂,一出事你就溜,跑得倒挺快。以后你别叫大白话,干脆叫兔子得了。”刘占山顶撞他:“逃跑也是一种本事,你不服咋地?这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可好,被马向勇告了多分粮,还在家硬挺着,要不是兰正看你这个小心眼儿可怜,早把你收拾瘪了。”

    刘占山不知是马向勇告“老连长”的黑状,他这么说,是因为他恨马向勇。

    他用“私分粮”这件事气“老连长”,“老连长”听后很高兴,又讲起老一套:“宋朝有个包青天,为了贫苦百姓,他去陈州放粮。”刚说到“放粮”,就立刻闭了嘴,看看四周,没有人注意他俩耍贫,便急忙改口:“我当队长,就是想多打粮,别让乡亲们挨饿。但粮食是国家的,这个大道理我早就懂,就是打多了,还要支援亚非拉,让全世界的劳苦大众过上好日子。社员们饿着点儿,挺一挺就过去,影响革命事业那可不得了。”老连长故意问刘占山:“大白话,我说得对不对?”刘占山讥笑他:“你少在我面前卖弄,这点儿小伎俩,我早就不喜得用了。”刘占山还说:“你没挨整,得感谢兰正,别看他装得挺凶,还真没往死整过人。我要感谢那些说公道话的人,知恩不报,还不如当王八。”

    刘占山去了东大岗子的小队部,向马向春交了所欠的一元瓜钱。又对马向春说:“你们村的老李头成了黄世仁了,大过年的就逼债。就这点儿瓜钱,还把账留到现在。账倒记得挺细,很怕我欠债不还。我刘占山堂堂正正,让那些污陷我的人在真理面前发抖吧!说不定是谁逃不出无产阶级专政的法网。”

    刘占山的话是说给马向春听,马向春把钱交给会计,也用话冲他:“还说堂堂正正,净干些小人事,一元钱瓜钱,你欠了这么多年,亏得李显亮把账留着,不然准得赖黄。”刘占山也不相让:“别提那个老李头,把一元钱当成宝。我不是吹牛皮,这点钱根本没放在眼里,唉,都不够下一顿馆子。”

    刘占山嘴上说李显亮不好,却从心里感激,他知道李显亮的瓜账对洗清他起了关键作用。

    刘占山为了答谢北贺村的两位队长,借钱买了四包槽子糕,拎着它去北贺村拜年,找到年岁稍大的队长家,说明来意后要给人家磕头,被扶住。刘占山说不磕头就无法表示心意,把头磕给了队长家西墙上的**像。

    队长很热情,让刘占山吃了饭再走,刘占山假装推让,端起饭碗后才说出实话:“我还真的饿了,见饭就想吃。看你这个人很实在,以后咱们当亲戚走。”

    提到走亲戚,队长想起一件事,他说:“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他叫刘奇,住在你们刘屯。”

    刘占山嚼着秫米饭,吐字不清却很简练:“问他干什么?”

    “这个人怎么样?”

    刘占山把饭咽下去,想了想,开口说:“一说你就会有印象,当年北贺村和我们刘屯打架,冒充社长的那个人就是他。”

    “好象有那么个人,个头不算高,戴个毡帽头。”

    “是他。”刘占山把碗里的饭都送进嘴,囫囵吞下去,然后说:“你记性真好,说得一点儿也不错。”他见队长老婆又要盛饭,便把饭碗握在手,连说:“不能再吃,不能再吃。”接过一勺饭后,刘占山打开话匣子:“这饭做得真香,比我在城里吃的发糕还可口。你问刘奇吗?他是下放回乡的,咱得把话说明白,他可没有半点儿历史问题,是自愿回来的,看不惯城里的事,过不惯城里的生活,就把家迁回来了。你是没进过城,不了解城里是咋回事,别的咱不说,就说那些小娘们儿吧,都把脸抹得挺白,还用红色的油墨蹭嘴唇,喜欢勾引男人,现在又发明了三角恋爱,都是跟大鼻子学的。”

    队长没对刘占山讲的新鲜事感兴趣,而是说:“我想打听一下刘奇的人品。”

    “他可是好人,村里没一个人不竖大拇指,具体来说吗,我又不会总结。你看我这个人白话闲的行,叫我说一个人好在哪,我还真没那两下子。这么说,你没坑我刘占山,我刘占山决不会糊弄你。”

    刘占山突然问:“你怎么想打听他?”

    “是这码事,有人想把我家闺女介绍给刘奇的小儿子,我想从侧面了解一下这户人家。”

    刘占山喜上眉梢,说话时连手都舞动起来:“我说老哥,你这门亲戚算是找对了。在刘屯,让我刘占山最服气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小伙子刘强,一个是小老头儿刘奇。”队长打断刘占山的话:“你说的那个刘强,最近听村里人讲到过,他是贺家窝棚付老师的学生。”

    “对对对,就是他!我不是瞎白话吧?只要我刘占山说好的人,准不会错。刘奇的小儿子也不错,长得满精神,你闺女看了准乐得拍巴掌,只是……”

    队长全家人都感到刘占山的话里有话,兴奋的心都提了起来。

    刘占山说:“只是小伙子在城里有女朋友,刘奇怕小儿子被城里的大姑娘三角,才急着给他成家。“

    屋里的气氛变得十分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