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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阅读

只小虫子惊飞之后又很快飞了回来。

    他忍不住抿嘴浅笑,心里忍不禁漾起一波波如水般温润,眼中水光潋潋氤氲迷漫。不自觉地伸手去帮她赶走那只虫子,触手之间,是她温热的脸颊,那一瞬间,竟禁不住心旌摇曳,手指仿佛不受自己的控制,慢慢滑过她流水般的发丝,微闭的双眼,翕动的睫毛,柔软的嘴唇……

    姗姗而来的小夜姑娘此时也到了门口,刚打算叩门,却在没有掩紧的门缝里看到了这令她吃惊的一幕。想不到这位斛律公子竟然对同为男性的兰陵王……她虽然震惊不已,但毕竟深知有些事还是少知道为妙的道理,正当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却看到一位妇人满面慌张地冲上了楼,一见她就神情有功,今日实在应该多喝几杯。”和士开笑吟吟地举起酒觞相劝。

    虽然一直不喜欢和士开,但毕竟这是在皇上面前,孝瑜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所以还是举起酒觞微微点了点头,轻抿了一口。

    “河南王,你这分明是不给在下面子,在下已经一饮而尽,你怎么就喝这么一点呢?”和士开的笑容里隐隐透着一丝高深莫测。

    高湛也在御座上淡淡开了口,“河南王,你就将酒喝完了吧。”

    孝瑜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高湛,自己向来酒量甚浅,九叔并不是不知道。

    刚饮尽觞里的酒,身旁的宫女款款而来,笑容满面地为他添了酒。他侧头一望,发现那个宫女居然就是之前交往过一段时间的尔朱娥。

    尔朱娥也冲着他眨了眨眼,低声道,“王爷您酒量不好,可千万别多喝了。”

    孝瑜心里倒也有几分感绪,唯有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自然也不敢耽搁,立刻走上前去。

    “河南王,这次你立下了功,朕还没有好好奖赏你,今天就趁着这个机会,朕就赐酒于你。”高湛的嘴角泛起一丝弧线,竟微微笑了起来。在随风摇曳的烛光之下,他那俊逸飞扬的笑靥中,竟遂尔溢出嗜血的寒意,深幽冷谧的眼瞳中此刻精光四射。

    孝瑜的心里一紧,这样的神色他是再熟悉不过,每当九叔动了杀意时,就会有这样的眼神……难道……转念之间,他已经将心头的不安强按下去,一脸平静地望向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低声道,“臣……谢皇上赏赐。”

    高湛又是一笑,拍了拍手,立刻有侍从端了酒杯上来。孝瑜一看这酒杯,心里顿时一沉,这酒杯不是普通酒器,而是波斯入贡的海量金杯,杯量大得惊人。酒量再好的人,恐怕也挡不了三杯。

    高湛举起了酒壶,灌满了那个金杯,示意内侍端到了孝瑜的面前,笑道,“来,河南王,朕亲自替你斟的酒你可不能不喝。”

    他用微颤的双手接过了沉甸甸的金杯,垂下眼眸,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水,有一圈圈的水晕沿着自己倒映的五官慢慢扩散,渐渐模糊……一咬牙举杯痛饮,呛辣的酒水甫一入喉,便觉喉间有股异热在抖动,弹跳着,挣扎着,渐渐窜上了四肢,又立刻深入骨髓。

    一杯饮尽,他已经有些立足不稳,恍惚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来人,再给河南王满上。”

    “臣……谢皇上,”颤抖的尾音拖出一个隐涩的哽咽,他在心里长长地叹息,端起酒,一口一口灌了下去。琥珀色的烈酒,就像一股火焰,炽热地焚烧着他的四肢,心脏,思想,直致将他的灵魂也一并燃尽……

    饮尽一杯,皇上复赐一杯。

    一杯,一杯,又一杯。

    这已经是第三十几杯了?他看着手中复又被斟满的金杯,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不知为什么,虽然连身子都站不稳了,视线也迷糊了,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旋转,可心里却是清明似镜。

    秋风乍起,几片凋零的叶子随风晃晃悠悠地飘进了殿内,其中一片正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杯中……

    他将金杯举到了自己的面前,暗暗笑了起来,人生大抵也是如此吧,朝为红颜,暮成白骨。一滴透明的液体从他的眼眶滑落,轻轻落在光线暗淡的酒水上,泛起层层的涟漪,动荡着,一圈圈的扩散,渐渐一切都模糊不清。

    那高高在上的明月始终是无法触及的,也许他就是那流连在明月四周的流萤,终年环绕却还是无法触碰,咫尺其实天涯,终究是遥不可及的。

    也罢,这大概就是劫数。

    他心甘情愿。

    在我看来,小九从来不曾改变,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可不知为什么,越把他写得残忍,我越爱他,越怜惜他,越心疼他……(我果然是变态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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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别离

    长恭赶到昭阳殿的时候,正好看到宴会已经散了席,当晚被宴请的官员三三两两从宫里走了出来。她四下打量了一番,却没有看到孝瑜的身影,不由更是焦急,忙拉住了其中一位官员问道,“李大人,你可见到我大哥?”

    李大人一见是她,神情十分古怪,支吾了几句却并不回答。

    “你不说就算,本王自己去找!”她心里感觉不妙,恼怒地放开了那位李大人,打算直闯前往昭阳殿当面质问九叔叔。

    “王爷!”另一个年长的官员忽然拦住了她,面色凝重地开口道,“王爷还是不要进去为好,河南王今日喝得多了点,酒醉不醒,和大人已经送他回去了。”

    长恭一惊,身体不由自主的想要踏前一步去询问个究竟,“什么?可我大哥自知酒力不佳,向来颇有自制,又怎么会喝醉?”

    “王爷,你有所不知,”那官员压低了声音,“刚才在宴席上河南王也不知怎么惹皇上不高兴了,皇上罚了他不少酒,而且用的还是海量金杯……王爷,你去哪里!”

    长恭沿着高府的方向一路策马狂奔,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话在耳边回旋,海量金杯,海量金杯……阴冷的恐怖感觉,从皮肤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渗入身体,无隙不入……

    大哥,千万千万不能有事啊……

    在快到高府附近的漳河时,她终于见到了河边正停着一辆眼熟的犊车,细瞧之下,不由大喜,这不正是大哥的乘车?

    她立刻快马加鞭,冲到了犊车前,却发现了一个并不想见到的人和士开。

    “王爷,你怎么来了,这下可大事不妙了!”和士开一见是她,先是微微一惊,随后却更加惊慌地喊了起来。

    “什么大事不妙?我大哥呢?”长恭扫了一圈,没见到大哥的身影已经忐忑不安,再听和士开这么一说更是心惊肉跳。

    “河南王,他,他刚才落水了!”和士开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又怒瞪了一眼周围的几个侍从,“都吓傻了不成,还不快去救人!”

    长恭愣愣站在那里,那一瞬间,胸口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疼痛一瞬间窜起,比火还要灼炽,迅速蔓延,以排山倒海之势占据了整个胸腔,汹涌澎湃而一发不可收。那样抵彻肺腑的剧痛,凝成巨大的力量,无可抑制地冲向喉舌,迫使她张口,吐出这一生最悲伤的声音——“大哥!”

    几乎没有考虑,她以最快的速度扑通一声跳下了河。

    秋夜的河水寒彻入骨,可此时,比这更寒冷的是她的心。她一次一次扎入水底,几乎是疯狂地在河底中寻找着他的踪迹,心口有个地方仿佛被用力的撕裂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但却依旧用近乎发狂的呐喊,一声又一声的叫着孝瑜的名字。

    佛祖啊,不管是怎么深恶痛绝的人,她都可以原谅……不管是如何不共戴天的仇恨,她都可以放下……不管是怎样痛彻心扉的苦难,她都可以承受……

    只要大哥没事,只要他没事,她什么仇都可以不要报!她愿意忘记这一切!

    也不知找了多久,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找到河南王了!”

    她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流过身体,刺骨的疼痛和不安迫使她几乎停止了呼吸。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岸,出现在她面前的果然是那熟悉的容颜。

    孝瑜静静地躺在那里,从他的面庞到湿透的绸衣都泛着一层淡淡的金光。月光洒在他的头发上,把他的头发染成了银色;他的发丝像是吸收了月的光华,如缓缓流动的溪水,柔和润泽。

    她无力地跪倒在了他的身前,四肢像是被抽了筋一般冰凉瘫软,怔忡不定的眼神转为刻骨的凄然。是比悲伤还哀愁的痛楚,是比寂寞还死寂的空虚,是冰冷殊途中,求天不应,求地不灵的无助。好冷,手好冷,脚好冷,浑身都好冷。冷到麻木,麻木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有刺痛的心提醒着自己还在呼吸。

    “王爷,河南王他已经……”身旁的侍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给我住口!”她大喝了一声,一把抱起那冰冷的身体,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就像水中的月亮,即使投一颗小石子就能让他碎成一万片,所以,她一定要紧紧抓住他,用尽全力地抓住他,如果此刻不紧紧地抓住他,他就会消失掉,永远地离她而去……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绝对不让他离她而去!

    天空在旋转,树木在旋转,河面在旋转,世界在顷刻间颠覆.

    在破晓前最深最浓的黑暗里,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沉入了凄冷孤寂的永夜。

    -

    噩耗传到高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泛白了。

    整个高府顿时哭声四起,转眼之间就被一片悲伤浓重的气氛所笼罩,尤其是孝琬,哭得几次都晕厥过去,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孝瑜的母亲宋静仪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是不知去向。

    “长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公主浑身颤抖地问道。

    长恭只是木然地摇了摇头,仿佛魂儿完全不在这里。

    孝琬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是和士开,一定是他害死大哥的。不然好端端地大哥怎么会跌落河里,这怎么可能!况且他又怎么会那么好心送大哥回来,一定是想借这个机会趁机加害大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孝瑜怎么会……”长公主失魂落魄地喃喃说着,翻来覆去的只是说着怎么会这样这几个字。

    长恭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长恭,你去哪里?”孝琬见她步履踉跄,面色灰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我出去一下。”她动作僵硬地牵出了马,缓缓地步出了府门,接着翻身上马,朝着城北的方向而去。

    当和士开那奢华的府邸映入她的眼帘时,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凌厉的杀气。下了马之后,她拔出了长剑,二话不说,一脚踹开了和府的大门。

    和府的侍卫们一看有人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本还想准备动手,再仔细一看,发现这玉面修罗一般的少年居然是杀敌无数的兰陵王,顿时吓得心惊胆战,谁也不敢造次。

    “和士开呢?让他滚出来!”长恭目露凶光,长剑一抖,“他的这条狗命,本王今天要定了!”

    “王爷,和……和大人……”一位老者大着胆子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在对上长恭像要杀人般的眼神时,不由又被吓得倒退了两步,“和大人昨晚没有……没有回来过,他只托人带了口信说是……说是陪着皇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对方一个转身冲了出去。

    此时的和士开,正一脸担忧地躲在昭阳宫里不敢出来。

    “皇上,臣也不知为什么兰陵王会忽然赶来,这下可是糟糕了,臣昨晚是趁着他心神大乱时趁乱逃离的,今天他仔细一想必定会怀疑于臣,皇上,您一定要救救臣啊,您也知道王爷他若是起了杀心……”

    “行了,你不用害怕,在朕面前,他还不会乱来。”高湛微微蹙起了眉,似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他还好吧?”

    “皇上,臣从未见过兰陵王哭得如此伤心,所以臣才担心他一时冲动要了臣的命……”

    高湛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远目眺望高处的天空,那是没有候鸟,云也很淡薄的秋日朗空。云淡薄的几乎要看不见,目力所集中的那处是越来越深的碧色,然而越往外开,就越淡,直到变成厚重的云白色。

    恍若他此刻沉重的心情。他当然知道长恭必定是会伤心的,只是……

    “皇,皇上!”王内侍忽然慌里慌张地冲了进来,“兰陵王他,他……冲进来了,侍卫们们都拦不住他……他的话音刚落,就见一位少年杀气腾腾地提剑冲了进来,目光一转,立刻落在了和士开的身上。

    气氛顿时凝滞了下来,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凝重空气令人窒息的想要发狂。

    站在院落里的几人几乎同时感受到了少年身上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

    “兰陵王,你,你居然擅闯皇上寝宫,该……该当何罪……”王内侍虽然吓得半死,但无奈在皇上面前还是要勉强表现一下。

    “无碍,王戈,你先退下。”高湛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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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恭的眼中浮上了一层薄薄血色,又望向了高湛,一字一句道,“九叔叔,今天我非杀了他不可。”

    高湛一脸平静地看着她,“长恭,你先冷静一下,孝瑜的意外朕也很难过,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和士开他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某害河南王。”

    “王爷,您误会了,其实昨夜……”和士开在一旁小声插了一句,长恭怒视了他一眼,沉声道,“和士开,本王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和士开大骇,急忙躲到了高湛身后,支支吾吾道,”王爷,您误会我了,您听我解释……”

    长恭一见他这副样子,心里更是恼怒,但无奈又不能对高湛挥剑相向,只能咬牙切齿吼道,”九叔叔,你让我杀了他,你让我杀了他!“

    “长恭!”高湛低喝了一声,“你要杀了他,可以。朕不会阻拦你,但是在你杀他之前,可否听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不过等他说完,你就让我杀了他!”长恭冷冷道。

    和士开惊魂未定地开了口,““王爷,河南王昨晚喝醉了酒,皇上让我送他回去,没想到行至这漳河边,他忽然醒了过来,说是难受非要出去透透气,这也怪在下,没有看紧他,一不留神他竟然掉下了河,那时王爷您不也是刚刚赶到……这实在是一件意外,意外啊……不信你也可以问问河南王的随从,绝无虚言,皇上和河南王素来亲厚,就算我平时和他不和,但也没有这个天大的胆子敢去谋害河南王啊……”

    长恭咬了咬下唇,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舌尖那一点微甜的血腥味从嘴角复而溢出。

    “为什么?九叔叔,为什么要罚他?”

    “不错,是朕在罚他,因为他竟然如此不懂规矩,在晚宴上公然和宫女调笑,朕一时气恼的确是多罚了他几杯,而且,我对他有些气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