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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72部分阅读

    沈老太太看她大惊小怪的样子,又瞧了瞧阿惠一举一动,十分满意,道:“她跟了我这么多年,这点眼力与记性能没有?莫说你那尺寸她前日量得,便是前年的哪笔帐她都记得清楚呢。”

    文箐这回是真吃惊了,道:“外祖母,阿惠姐会识字,还懂得记帐,晓得经营?”

    沈老太太十分自豪,这是自己培养出来的丫头:“那是当年我们家……你三舅在外头忙生意,家里虽说是我管,可是这丫头,跟了他爹,那是学得一手好帐,但凡家里开销,尽管有帐房,可是查帐上有些微出入的事,便是瞒不过她的眼。虽说不能完全同你母亲相比,可是也能顶上分,连我都自叹不如。事情交给她办,自然放心。如今,铺子里的帐,也只有她还能说得分明。嫣儿她姆妈,算帐可是不行,别说铺子里的帐,就是家里的都还得老来问。嫣儿,你也是,这个你得多学着点儿。”

    华嫣低头中,听得叫自己,轻声“嗯”了一下。

    文箐见老太太难得这般对人赞不绝口,便非常认真打量起阿惠——虽然她亦素装,可是人有几分靓丽,尤其是正值青春,脸庞粉润,在容貌上不如沈吴氏端庄,可是胜在年轻有活力,比起最近操劳不堪重负的沈吴氏来,自是另有一番风味。

    阿惠被夸,仍是谦卑地道:“我本笨拙,只太太不嫌弃,且教导有方,这十来年才得如此。”

    “阿惠姐莫要客气,我听外祖母这般说来,自是佩服得很。阿惠姐这样才貌双全的娘子,真是极难得。如此,阿惠姐必也是有到人之处,外祖母呢,也是教导有方。日后还请外祖母对我也多多指点。”文箐拍两人马屁,拍吧拍吧,反正不用钱。

    沈老太太被夸,心里舒服了些,看一眼文箐,道:“你要有心,且同阿惠多学学便是了。”

    阿惠亦回捧:“表小姐,莫要笑话我了。要不我同你生气了,不当你开玩笑了。”

    文箐呵呵笑,道:“那,要说甚么你才不生气呢?你且说来,我且学来。瞧,外祖母都说要我同你学了。可别藏私哦。”

    阿惠佯生气道:“不说了。你同太太是祖孙俩,自然亲近,尽一致对付我了。”

    沈老太太这下子笑了,道:“我怎么就对付你了?你可莫冤枉我了。”

    文箐看向表姐,却见她只别着头盯着窗外,好象那窗外的事物比阿惠的事更有吸引力一般。待她察觉到表妹的视线,便转过头,微微一笑,并不多话。

    文箐有心讨好沈老太太,见此刻终于能让她带了笑意,寻思了片刻,决定投其所好,道:“外祖母,咱们闲坐着也无事,要不我给您念一段?”

    沈老太太虽晓得她认得几个字,却是自认她必不识,听得她这话,略有些吃惊地道:“你会念哪些?也无需保留,只管说来听听。”

    文箐低头小声地道:“先时,见母亲与姨娘抄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华严经》、《楞严经》、《金刚经》听得念过,故而略识得里面的一些字,勉强能跟着念得几句。”

    沈老太太听完,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反倒是阿惠听得这些,随了太太在庵里也略略晓得,便惊讶地道:“表小姐,真是了不得。这些你都会念得?”

    文箐谨慎地道:“阿惠姐,莫要夸赞。我眼下缠足,又不会他事,倒是有时间可以随外祖母学习。”

    沈老太太点点头道:“你有心,外祖母自是晓得。不知《大般涅磐经》、《法华经》,可曾随你母亲念过?”

    文箐自是不敢再多说会了,这两个,先时还陪姨娘抄得,如今只摇头道:“不曾学得。”

    沈老太叹口气道:“你小小年纪,倒是懂得颇多,更是体贴于人,想来他日必会得人喜爱。我是渐老渐看得清明,你可莫要学了我这般成日念经,只需持有善心便足矣。既是你闲无聊,嫣儿说你会讲故事,且讲来一段听听。”

    文箐一听,只要讲故事,心里也轻松,其实让她念佛经,她也是头痛,不过是为了巴结沈老太太,投其所好而为,没想到被她窥破。“就是不知外祖母平日里,听的是哪些故事?我怕说得不好,反而……”

    沈老太太想着,打从儿子撒手而去,家里便是没了欢笑,何尝会听人说故事评书的?“难为你如此有心。唉,也难怪你年纪这般小,却能带了你弟弟走得这千里路……莫管其他,且说两个来便是了。”

    华嫣在一旁给给妹暗示道:“你且讲些简短的来便是了。比如那缝被子的。”

    文箐一听,感地接口道:“陶真?母亲是要请陶真来热闹一下吗?”

    华嫣急着想朝母亲示意,奈何当着祖母的面,不敢动半分,使了眼色,只是沈吴氏正回头重新掩好帘子,根本没瞧见,仍继续道:“其实,也不用另请。听得吴婶道,晚夜她家二娘子回来了,这不是现成的陶真吗?”

    阿惠在一旁,先时不搭言,此时诧异地问道:“这年下的,应该是请她的人多,怎的反倒归家了?”

    沈吴氏给舅姑换了杯热水,递上去,道:“唉,吴婶也未曾说得详细,她问银铃,那个死活不吭气。只听说是讲书时说得不当,得罪了某家。一时让她师父没了面子还是甚么的,一生气索性打发回来了。”

    华嫣担心地道:“这般,岂不是让吴婶不好受,铃铛只怕不挨打也要挨训了。”

    文箐这时见没有先时的那般凝重,拽了一下表姐的衫子,轻声问道:“她妹回来,为何铃铛姐反而要挨打?”

    华嫣看了看母亲与祖母脸色,方才开口道:“她妹在外头,好歹能得一些钱,如今被打发回来,那自然没得工钱了,吴婶自是不高兴。打不得她妹,自然铃铛要是犯了错,便成了出气筒。”

    文箐心想,这好没道理。吴婶这人也未免太偏爱了吧。

    阿惠拾掇桌上的物事,补充道:“吴婶打铃铛,那是响着打;要是打她妹,毕竟不能打明面的,那是暗里掐。这都是咱们没见着的。”

    沈吴氏看一眼舅姑脸色,见她皱着眉头,于是责怪道:“这吴婶,脾气也太躁了,女儿怎么着也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哪能说打便打的。儿子当个宝,女儿真似个草。母亲,您也勿要忧心,我已经同她交待过了,铃铛要干活,可是不能挨打的,再说这过年的,咱们家不兴责打。”

    沈老太太善心大发,点点头,便对儿媳道:“晓得。她也是欠债欠怕了,贪图那几个小钱。只是在咱们家,便也要受咱们的规矩,让她日后也莫要再打儿女了。你且让铃铛扶了她妹过来,与我们说几段评书,这样她能得几个钱,也能免了她们几个小的受打。”

    文箐还没同吴婶一家打过多少交道,对她们一家人口也实是不清楚,想来铃铛的二妹或许在别的人家作工,或者说评书故事的,挣些钱?只是舅姆家既缺人手,为何不也一起雇了,左不过是多一张口罢了。

    沈吴氏见舅姑脸上没有先时凝重了,心里松了口气,道:“现下,该吃饭了。母亲,若不然,您在嫣儿里屋困个午觉,下午,就让铃铛扶了银铃儿过来?咱们今日且听她讲些故事,不要带胡琴这些乐器过来。”

    守孝期间,不得听戏闻乐,老太太为着孙女,在年关下,退让了一步,能让大家听故事说笑了。沈吴氏想想猪蹄的事,且需得找个理由,看舅姑是否有意。

    阿惠立马收拾桌面,然后下楼去提食盒。

    文箐这时实在是好奇,低声问华嫣:“嫣姐,铃铛的妹妹是叫陶真还是银铃?”

    沈吴氏却听到了,笑了,对舅姑同女儿道:“哈,你瞧,我说当日我犯的错儿,咱们箐儿这般机灵,亦犯了吧。”转过头来,抑了笑,对文箐道,“她妹妹自是叫银铃,是个‘陶真’,只不过这二字不是她名。”

    沈老太太亦是抿了嘴儿,指着儿媳嗔道:“瞧你乐得,哪有这般笑话你外甥女的。这会子,你可算是找到知音了,想当日,你不也闹出笑话来。”

    华嫣见沈老太太面亦带了笑,便也捂了嘴轻笑,道:“箐妹同我当初一般,我听吴婶说得,也以为铃铛二妹叫陶真。其实,那陶真,便是指的瞎女先生。”

    文箐没想到还有这个称呼,自己乐意当一回傻瓜,出一次丑让众人多乐一下,只求气氛不要似刚才。便愈发装傻地好奇问道:“啊,原来不是人名啊,我还真是是露怯了。不过,外祖母这一说,我这是同舅姆心有灵犀不点都通呢。可是,表姐,女先生?这女子也能作先生?这不是好事么?你且同我好好说说这事儿。”

    华嫣见表妹一脸兴致,又见祖母与母亲表情极放松,故也轻松道:“倒也不是教人学问的。便是唱些杂剧,说些笑话,讲些评书,一些故事编个曲唱将出来。在苏州,我们以女先生相称。只是杭州,这里叫陶真。初时我们不太懂,只听吴婶说得她二女儿,也是差点儿闹笑话了。箐妹不晓得这个,也是理所当然,我们适才乐,倒不是笑话表妹,不过是想起当日自己闹笑话罢了。”

    文箐“哦”了一声,笑道:“呵呵,这‘陶真’二字,原来是这般解。只是,作人名,倒真是好听。”

    饭吃过了,午觉也歇过了,铃铛扶了银铃儿过来,姐妹一对比:两样

    细看其人,比铃铛约摸小二岁左右,虽是亲姐妹,在样貌上却是截然不同——仅长相上,比铃铛要精致好些,可能是把爹娘好的全遗传了,态度亦是十分谦卑。虽是盲人,那眼睛同平常人差不多,只是发直,不太经常转动。

    后来文箐才晓得,是因为小时同铃铛玩耍,伤了脑壳(可能是视神经受损)。故而铃铛作为女儿本是个外姓人,再加上伤了妹妹损失了不少钱并导致家里反多了一个负累,打那起更是被吴婶不喜。

    银铃儿因为在外受了严格规矩教导,所以十分知礼仪,上来便是请安行礼的一套规矩,颇得了老太太与沈吴氏的欢喜。只她一开口,更是不同寻常,毕竟是经了专业的说唱训练,说话似娇声莺啼般,本来就是吴语,这会子在文箐耳里更是十分动听。直叹:可惜了。

    只是她讲的那般故事,都是浅显好懂的,在后院里女人来说,倒也能算是好笑的了,若不懂得本地风情的,只怕不晓得其中笑点,比较有地方特色。

    后来又同她说得几句,了解她的评书学得不多,而且有些死板,故事性不强。她能讲的一些小说,并不出名,至少文箐不太懂得,倒是《白娘子传》听得她提及,方才晓得明版的同后世的有好些出入,后世演结的法海在这时竟然是个大好人。

    华嫣一边听着,一边笑着,低声对祖母道:“银铃讲的,倒不如表妹说的好听。”

    沈老太太亦轻声道:“咱们偶尔听你表妹说得一两个故事便可,莫要时时挂在嘴边,否则,你让你表妹如何自处?你今日说的不当,我见你表妹求情,自不怪你。你同表妹亲厚,也当注意亲疏终有别,纵是亲姐妹,也莫要因为好相处,便说话失了礼仪,总该有所顾忌。若不然,一个不当,说错话不自知,悔不及也。”

    华嫣点头称是,暗里琢磨祖母的话。

    文箐则低声问舅姆道:“那银铃作陶真,只在大户人家后宅中走动?”

    沈吴氏一撇嘴道:“哪能由得了她选?且看是甚么人叫的局。否则,她也不会得罪人,唱错词,被师傅赶了回来。”

    文箐听后,心情沉重,本来还想如今晓得居然还有这个行当,仅是说故事也能谋生,万一哪日落难到山穷水尽之时,自己也能当一回陶真。看来,此行由不得人,以自己心性,行不通。

    等到夜里,同华嫣提起这事来,问道:“那她师父是真不要她了?若是这般,学得这些年,不上不下,岂不是白辛苦了?”

    华嫣见表妹一脸关切与同情,真正是个心善之人。叹口气,道:“吴婶现在也烦心这事,正费心打点她师傅那儿,只是既被赶了出来,想来这事也闹得较大,能让她全身而退,平安回来,已算不错了。姆妈也看她这般,着实可怜,若是前几年咱们家多她一口自是不成问题。只是如今,我们家想留她,吴婶也自是过意不去,她虽脾气暴,可也是个要强的。眼下那事没解决,且让她在家里住着,哄着祖母开心一些,过些日子再让吴婶张罗,且看那事能不能回转。”

    文箐心念一转,想到了“名旦”一词,感叹道:“我瞧这般也不妥。要是她能唱出个名来,人人都抢着要,找个有钱有势的当家主母作靠山,寻常人也不敢欺负于她了。”

    “道理是这般,只她这般,再勤学苦练,就只会眼下这一些,怕是撑不起场面。我们家先时在苏州请过的瞎先生,比她是强多了。她若会讲你这些故事,那倒也好了。”华嫣一边捂实被子,一边道。

    文箐迟疑地道:“嫣姐,你的意思是说,我把我会的写出来,她学会了,就好些?”

    华嫣忙否认,自己无此意,不过是无意说的罢了。

    文箐笑笑道:“外祖母说的那番话,你还真在意了?我都不介意,表姐倒是谨慎起来,这样说话倒是隔着山似的……”

    华嫣尴尬地笑一笑,道是“未曾”。

    只是,那天,她们这场“坐谈会”才开始了一个时辰,便因为别的事匆匆收场。

    当时,沈老太太正听得有些入神,却是铃铛气喘吁吁从楼下上来,进屋后,脸色通红,十分急迫地走到沈吴氏身边,喘着粗气,断断续续,低声说了两句话。

    沈吴氏脸上立时变色,惊道:“此时还在?”便欲起身。

    沈老太太已经从银铃的说书中抽离出来,问道:“何事?”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银铃儿亦停了说声。

    沈吴氏只得走到她面前,低声说了几句。

    老太太闻言一僵,腾地站起来,面色亦是急迫,道:“还愣在这里作甚?咱们下楼去你戴上帷帽”且由阿惠急急地扶着出了门。

    沈吴氏交待一句:“嫣儿,看好你弟,在里屋呢。”又让铃铛快去自己屋里取帷帽,然后小脚儿恨不得飞起来,跟在舅姑后头匆匆下楼去了,连门帘未放好都顾不得。

    文箐拉着弟弟站起来,同华嫣面面相觑,走到门口,将门帘弄好,又好奇地望外看一眼,什么也看不到,隐约有人声嘈杂。

    “嫣姐,舅姆怎么了?我怎的只听到一个‘井’字和‘打架了’?”

    前面才过了坎,这会子才想高兴一小会儿,居然又遇到事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年底了,居然家中闹上纠纷,打起架来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正文106 一口井起大波

    华嫣亦没听清楚姆妈与祖母的对话,一脸担心:“我家有口井,你说,是不是出事了?”

    文箐心里噗通噗通的,怎么今天,这事儿就没完没了?“姐,你脚痛,不能出门。我,还能走,也不疼。我去瞧瞧。”

    她这脚虚缠着,现在趿拉着表姐的鞋儿,虽不怎么痛,不过就象前世穿了小一号的高跟鞋一般,鞋里有些发热,又是挤得慌。

    文简亦大声道:“姐姐,我也要去”

    华嫣却不同意:“表妹,你莫要下去。要不然,祖母与姆妈不高兴了。咱们女子,见不得外客的。”

    文箐经了小绿花轿之后的拐卖 风波之后,其实好奇心已经得到了很大压抑了,不过,既然事涉沈家的井又打上架了,难免不着急想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耍无赖:“几天前,我还大摇大摆在外面奔波呢。更何况在家里,我不出门,只跟舅姆后面偷瞧一眼便是了。”

    华嫣见表妹根本不听劝,看看里屋,小弟睡着呢,总得有人照顾,如今只有银铃呆呆地立在那里,叹一口气。道:“你若真是瞧个热闹,我且告诉你:你去我姆妈那边,便在楼上过道里,远远便能瞅见那边院外的动静。井便在搭了个小棚子的那处。”

    文简早就想跑出去看了,这回在头前掀了门帘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