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 >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62部分阅读

明朝生活面面观(完结)第62部分阅读

要不是挂切着庆弟生病,自己时时念及一个“忍字”,否则上午便同这胖子撕破脸皮了。

    文箐听完,心里亦是十分不平静:这座位自己让得真冤,早知此人这德性,便……自己这一让倒反而瞧成软弱与巴结讨好了。可是不让又如何?难不成再次发生郑商人抢胭脂盒类似事件?胖子既同书生一道,想来也是读得诗书的,衣着又十分好,比旁边生员可是看起来富贵得多,自己是不想得罪此人了。上次不过是遇到一个读了几年书的无赖,结果要是没有袁彬出现,便会被讹上了。如今,生怕惹祸上身,默念《静心经》“上士不争,下士好争……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更是扯了小黑子勿要发作。

    小黑子愤道:“庆兄弟,你这下晓得这人有多无礼了吧。咱们适才便是不该让座……”

    小二在一旁,给他们上茶,亦好言相劝,并再三感况,虽然其间说了一句“那人说黑子哥,是恶人”的评价后,又低头想他的问题。此时想清后,便问道:“哥,王戎他怎么就晓得那是苦李?”

    小黑子见他一脸稚气,浑似身边的烦恼半点不曾扰得他,反而还在继续刚才的典故,一时也觉得好笑,便也抛了怒火于一旁,眼下有能为人师的机会,自是不放过,一脸认真地道:“简弟,你想啊,路边人来人往,既然前面有过折断的树枝,要是好吃的话,还不都摘光了?还能留到后来。”

    文简仍谨记以前的教导,疑惑地道:“可是,不摘,是因为犯盗。哥以前说是摘树上鲜桃,那叫‘盗’。不好……”

    小黑子被他逗乐,此时是真忘了刚才的不痛快了,哈哈大笑道:“这王戎真是聪明。可是简弟更厉害。”

    文箐点头,对弟弟这个搭话很满意,至少自己同他讲的,不说全部记得,可是大部分都在他脑子里长了记性——很是欣慰,颇有成就感。微笑道:“要摘有主的桃李,是‘盗’;摘那无主的话,则无妨,无须顾虑。”

    那边书生们本来正在酬唱和诗,结果因为某句有了争论,开始引经据典,力图夺倒对方。没想到,扯着扯着,话题便扯远了。比如眼下正在争论一个问题:柏梁台诗(酬和诗体的鼻祖与开端),到底哪句最为高雅?东方朔其人……

    文箐心想,柏梁台诗,妙就妙在每句诗的主人所赋内容,恰是他们个人职业或身份或性情的真实写照。高雅不高雅,非关紧要。着紧的毕竟皇帝在前头开的首句,谁还敢高过一头去?东方朔作收尾,他最后那一句那是相当诙谐,正是东方朔之性格写照。这要是书生太呆板了,可不就是嫌那句不如武帝开篇的气势么?

    那胖子却因次和的问题,拉拉扯扯,说到了苏轼所和之经典诗句(《和子由渑池怀旧》),又提出一个问题:为何苏轼兄弟如此出名,怎么他们的后代反而是名不经传了呢?

    文箐觉得,文人之间,讨论讨论是常有的事,想想当初老爸的一群学生没事亦被请到家里来开座谈会似的,争得面红耳赤,那时她正在上小学,还忙着给烧水递茶,听到那些争论,只觉得是无聊得很啊,自此便不想多向古文学靠拢——可是老爸喜欢,说这叫学术探讨。

    旁边书生桌是热闹,声音亦大,小黑子亦尖着耳朵听,却嫌酸腐,又自觉自己不太懂,才乐起来的情绪,又低沉下来。

    文箐视看透他心一般,安慰道:“黑子哥,他人喜乐且由他,我们且寻我们的自在与高兴。你要是不喜那人,当作不存在,便是最好的轻视了。”

    小黑子听得这话,也深觉庆兄弟这话极是有道理,这会儿也不顾忌什么坐姿,懒散地往椅上一靠,在桌下伸长了腿,只觉四肢百阂都通畅。想着兄弟俩由轻松的话题又转为做人的道理。便道:“庆弟,你这故事就讲完了?我怎么还没品出味儿来呢。”

    文箐点头道:“要想听,还有呢。说的还是王戎,他家有棵李树结的好果子,且他生性节俭,想挣钱,于是要卖 李。又担心要卖 于他人的话,人家吃了李得了核,隔上一两年,也能种得李,谁还来买自家的?”

    小黑子本来还想说,那要是人人都如王戎他这般想,还岂不是天下没人卖 李了?不过想想自己挣钱的心思,又觉得有理,便把头靠在搭脑上,放松身子,享受着与庆弟的说笑,道:“也是。这样一来,也只能赚得上一两个年头了。那还能如何?”

    文简咂巴下嘴,发觉好久没吃过鲜李了,想了想,道:“可以去肉,腌了做果脯。”

    文箐发现弟弟的思维真是远。可能是因为常给他买零食吃,所以见得多了,便也能想到好些事,这才发现一个人的见识真是从小培养出来的。她再次表扬文简道:“简弟真是厉害。不过王戎那时可没简弟的法子高明。”

    小黑子追问道:“庆弟,快说,他想了什么法子来?”

    文箐笑道:“王戎只能将李子都钻个孔,这样核仁也坏了。”

    小黑子大笑道:“哈,这人也太坏了。这李子还卖 得掉吗?”

    文简也笑,道一声:“真笨。”

    不同的人,关心的问题不一样——

    小黑子关心的是能否卖 得出去;文简是觉得王戎这个人还不如自己的主意好,颇为自得;文箐,意在让他们分心,不再想刚才的小小风波。

    正好小二又端了一碟果子来,道是赔礼与谢意。小黑子自是接受了。这时文简却突然兴奋地叫道:“啊,哥,我晓得了,王戎为何晓得那是苦李了。因为他们家是种李的”

    这就好比是冷水冒热气。突然他来这么一句,本来不怎么搞笑的,想想前面说的,这半天了,他突然得出这个结论来,那就是好笑了。

    这下,连文箐都笑得合不拢嘴儿,小黑子手拍桌子大笑,“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拍得桌上茶水都溢出来了。

    小黑子笑完后,揉着腮帮子道:“庆兄弟,你这是哪里来的笑话?”

    文箐举了手中的抄本《世说新语》:“适才略翻了一下,正好翻到《俭啬》这一卷中关于王戎卖 李。”

    小黑子笑着摸着文简头道:“要说庆兄弟会讲典故,可还是咱简弟讲的笑话最是过瘾啊。来,简弟,大哥敬你一杯茶。”

    文简乐呵呵地笑,学着小黑子有模有样举杯慢慢喝一口。

    这三人大笑,自然引起了旁边人的注视。

    结果旁边有一书生联诗为:“无知小儿论世说”。

    他这话声音特大,唯恐旁人听不到一般,说时语气更是讽刺。

    1、王戎识李的旧故事,稀依记得是某课文内容,想来大家都知道,就略过不写了。要想知道原文的,可以搜索“王戎识李”或“王戎识道旁李”。

    2、柏梁台诗,据传,乃为现存最早的七言古诗,摘录如下(附注:引自论文《柏梁台诗真伪考辨》作者:王晖)

    汉武帝元封三年,作柏梁台,诏群臣二千石有能为七言诗,乃得上坐。日月星辰和四时(皇帝)。骖驾驷马从梁来(梁孝王武)。郡国士马羽林材(大司马)。总领天下诚难治(丞相石庆)。和抚四夷不易哉(大将军卫青)刀笔之吏臣执之(御史大夫倪宽)。撞钟伐鼓声中诗(太常周建德)。宗室广大日益滋(宗正刘安国)。周卫交戟禁不时(卫尉路博德)。总领从官柏梁台(光禄勋徐自为)。平理请谳决嫌疑(廷尉杜周)。修饬舆马待驾来(太仆公孙贺)。郡国吏功差次之(大鸿胪壶充国)。乘舆御物主治之(少府王温舒)。陈粟万石扬以箕(大司农张成)。徼道宫下随讨治(执金吾中尉豹)。三辅盗贼天下危〔尤〕(左冯翊盛宣)。盗阻南山为民灾(右扶风李成信)。外家公主不可治(京兆尹)。椒房率更领其材(詹事陈当)。蛮夷朝贺常舍〔会〕其〔期〕(典属国)。柱枅欂栌相扶持(大匠)。枇杷橘栗桃李梅(太官令)。走狗 逐兔张罘罳(上林令)。啮妃女唇甘如饴(郭舍人)。迫窘诘屈几穷哉(东方朔)

    正文76 孰不可忍

    小黑子凭白受这等侮辱,如何能忍得了?一而再,再而三,人家多番找上门来的讥笑自己,太过于挑衅小瞧人了。自然是怒了。

    这时他右掌用力一拍桌子,“蹭”地站起来,转身面对那群书生,也不管是谁说的,喝道:“你是酸腐秀才放狗 屁作的那也叫诗?真个狗 屎不如,文理不通。要说通,那也是七窍通六窍,唯有一窃不通的”

    他这话音比那胖子声音更大,而且气势更是汹汹,自是惊起了店里众人,纷纷停杯观听。众人听得他那句“酸腐秀才放狗 屁”真是极不雅,却是比胖子那句要有气势得多。不由好笑,这个粗鲁的少年郎居然开口就应对,也不容小觑。

    文箐也是气愤,觉得自己这好端端的,没招惹人,无端被人轻视还能忍,被人不屑可以当作听而不闻,只是再次被自称一读“圣贤书”的胖子给作笑料大加讽刺了一回,便是再大的忍劲儿,这会儿也绷如满弓。

    那胖秀才没想到他会还嘴,而且出言甚是不恭,辱自己极深,哪里会善罢干休,亦是失态非常,伸出手来,指着小黑子疾词:“便是你等,能识几个字无?便是拿个书还是倒个儿的还在此喧嚣,扰我等诗文雅兴。同尔等一室共饮,真是辱没我等身份”

    他一边说,一边卷袖子,似要动武。有书生拉住他,劝他莫要同小儿计较。

    小黑子这下是真恼了。适才问庆兄弟典故出自何处,他拿起来的时候,自是把字正对着自己,这样旁人看来好象书便是倒拿了一般。可这人却不知情由,胡乱说来,真正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吼道:“呔,小爷我识不识字,用不着向你报备就你今日这般行径,真正是有辱‘斯文’二字。还道什么同我们一室饮茶,便是没了你身份真正是笑话,我还认为今日同你说一句话,也是我自轻身价我再不济,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不会吟诗还偏偏充生员,愣是混作一堆让这一屋子客人也看看你读的是甚么书?作的文章是个什么货色?”

    史胖子暴跳如雷,没想到这个卖 墨的小子居然还敢针锋相对,挑自己的刺,这时不等对方说完,亦跳脚地道:“你不过是个卖 墨的小贩,难不曾沾了点墨汁儿,便也吟诗作对写八股?”

    小黑子当仁不让,讽道:“我卖 墨,难不成就不能识字?东坡居士尚且亲耕于武昌呢我虽不懂吟诗作对写八股,可是我为人不作伪。不象某人读得一两本圣贤书,便自恃有学问,其实也不过一肚腌臜货色,装得读圣贤书的模样,却不懂得礼义廉耻。昨日被我瞧见你棒打无家可归之人,亏你家还说是‘好善厚施’之家?今日诸位所见,我们好意让座于你等,你却一再恶语伤人,讥言加讽。如此不识好歹何尝懂“仁义”二字?说我们无知,也不曾想想,你自个作出来的,那又叫什么东西?诗文狗 屁不通。我呸”

    那史胖子这时被一再攻击,先是诗文,此时又说他的仁义,这便等于狠狠地打了他的脸皮后,又剥光了他的衣。气恨恨地迈步过来,更是指着小黑子,怒斥:“你个小贩,还同我等讲甚么诗书礼仪你才是放屁说不定你这墨便是偷摸得来的,你要识好歹,快快离去。否则,休得怪我报官捕了你去”

    小黑子听得“偷摸”二字,刺中了心里的伤疤,这下是彻底怒了,一下子十五把火烧起来,骂道:“你是不懂得羞惭为何物吧?眼下你这个读书人,说不过我,便欲血口喷人了?莫非接下来报官捕我要行栽赃嫁祸之事?幸亏我这墨有交易契文在此你说我偷摸,难不成你家钱财全是靠此起家不成?”

    这话刺,既是不能当着一众人进行拳脚相加,便只好施行驱赶。

    小二看看情况,毕竟还是本地童子与生员大,外地童子自是好说,便上前来劝文箐他们快走。

    文简吓得拉住姐姐的手,小黑子却瞪着小二一眼,“你敢我……”还没说完,文箐已冲着走过来的小二道:“小二莫要以为我们外地人,年幼,无所倚仗。若是你今日听得某人之言,无故驱赶于我等,我明日一早便上公堂告你欺客”

    小二听得,又不敢动了,只为难地看向秀才这边儿。

    史克朗恨其不听话,自己丢了面子,作色喝道:“你个端茶的小厮,还怕他甚?他一个小儿,还能进得衙门?便是这一屋子人,都可作证,他们寻衅滋事在先,你驱赶在后……”

    文箐听得他这是仗着本地人身份要欺负起自己来,便也不想再继续忍了,冷冷一哼,道:“小二,你也不用作难,我们若是打将起来,我赔你钱财便是,少一个杯子赔你一个,少一个壶赔你一个壶再说,既都是读书人,便都是讲理的人,秀才不动兵戈,君子动口不动手”接着转向史克朗,道,“人在做,天在看。阁下,你既是读得圣贤书,莫作欺天之事。你给我们兄弟三人套一个‘寻衅滋事’的枷锁,莫要忘了是哪句话引起这事的?便是这屋里仍有一干心如明境的茶客在,个个都听得你适才吟出一句‘无知小儿论世说’。”

    史克朗没想到一个少年郎未被自己打压下去,此时又跳出一个小童来指责。真是又羞又气,恼怒异常,可惜这一众人看着,动手不得。既听卖 墨的少年说不会吟诗作对,便突然起意,刁钻道:“是我说的又如何?难不成你这黄口小儿还能赋诗不成?要同我论高低,你且作上一题来”

    他这般不顾忌身份,自甘于与“无知”的小童去计较诗文,自是给在坐茶客仗势压人的感觉。

    而与他同来的厚道的一些书生此时见他这般同人激论,亦是觉得有些丢脸面。却是晓得他读了十几年书,亦考过好多回只是屡次不中,仍是童生,却又仗着家中财大气出,平日里但凡打听出哪里生员聚会,有个茶会诗会文会的,便多出一些份子钱,总是凑一起。只是如此一来,有人图利而不说,有淳厚的是不想直接指出来怕伤了他,也有不喜与他结交的,见了他便走或者忍而不发却不与之多交谈。只是,他同淳安一干文人结交久了,便自认高人一等,有时甚到连一众生员亦不放在眼里,对前人亦会进行长短叹,指摘一二。可惜奈何脑子壳实不是读书的料,不说要写八股的话,拧成了交缠不清的麻花,便是吟个诗,也确实如小黑子所言,着实不怎么样。

    小黑子巡视一眼所有的人,见其他几个书生此时不再出言相助于史克朗,道:“你也真是脸皮太厚,恬不知耻。我小兄弟仁厚,不点破你,给你留点薄面,你便以为我们怕你不成?好不知羞。众位茶客,他适才道我们是‘无知小儿论世说’,既说我们无知,怎的却能论世说呢?可不就是自相矛盾么?我看,这胖子祖上必是那左手卖 矛,右手卖 盾的也难怪只能做得这狗 屁不通的打油诗。你还仗着比我们白吃十多年二十年饭,人模狗 样在这滥芋充数罢了你也莫要在这再叫唤,图让人笑掉大牙了。要是满淳安县学生员都如你这般……”

    文箐听到最后一句,这要捅大漏子了,一竿子打死一船人,终于用力拉回他,大叫道:“黑子哥”

    可是小黑子适才的嗓门实在是大,吼得一干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得他的声音。

    史胖子闹了个大红脸,梗着脖子,只是一时词穷,想不到反驳之词:“怎么就不通了?既是无知小儿,还要拿本《世说新语》出来,还能道出什么来?想来自是一派胡言作笑。再有,便是你这般咆哮于此,大家都有耳闻,污秽不堪你不还说东坡居士么?既然你适才也提东坡居士,我便问你:他既如此有名,为何其后人却名不见经传?”

    说完,颇为自得,自认为找到一个绝佳的质疑问题。适才这问题在酬和时,他亦提出,只是座中人未曾回复,他便以为问倒了所有人。

    这个?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