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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王妃冷王爷第59部分阅读

    这个时候,离南司月出事,已经五个多月。

    临平城外,到处是一大片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如猎猎燃烧的野火,一直烧到了天边。

    云出并不住在南王府,而是住在城外的一个别院里。唐三回到江南后,也正式宣布辅佐南之闲,处理南王府的事情。只是,他一直没有生出取而代之的心思。南之闲也是差不多的一丝:暂时由他们顶着,等云出的孩子长大,再交给那个孩子。

    到了傍晚时分,无论有多繁重的公务,唐三都会丢下来,陪着云出散步。在开满油菜花的田野上,慢悠悠地踱步。

    唐三一直在想,女人怀孕到底是一件多神奇的事情?能够让一个人,脱胎换骨成另一个人。

    这样走在五月渐煦的晚风里,唐三常常会忍不住偏过头去打量云出。云出的头发松松地挽成一个髻,有点胖了,可除了腹部外,胖得并不太明显,脸却圆润了许多,散发擦着发鬓,多了一份少妇般的宁静与优雅,眼神也很和润,好像时时刻刻都带着隐隐的笑意。那是从内向外发出的光芒,每到这个时候,唐三就会想起第一次见到云出时的模样,这两个形象明明是相似的,但又判若两人——这种岁月洗练的变化,让他心中涌出一种近乎圣洁的感觉,仿佛,如果能一直这样走在她身边,看着她慢慢地,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从青葱少女,变成垂髫老媪,大概是他能目睹的、此生最大的神迹。

    唐三浅浅一笑,转头望着前方渐升的夕阳问,“是不是快足月了?”

    “嗯。”云出点头,微笑。

    “要不先取几个名字准备着?”唐三想了一个应景的话题,他转头咨询她,“既然还不知道男女,那就男孩女孩的名字都取一些。”

    “不用。”云出垂眸,淡淡道,“名字等他回来后再起,现在,只给孩子起一个小名。”

    唐三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云出似乎一直坚信南司月会回来,只要一天没找到南司月的尸体,她就坚信,他还活在某一个地方,只是那个地方,太远太远,山水迢迢,所以,他还没来得及走回来。

    因为南司月从来没有骗过她,答应她的任何事情,都会做到。

    他说他会永远在她身边,就一定一定,不会食言。

    “小名我已经想好了,叫做远方。”

    云出说着,转过头,迎上唐三的目光,极灿烂地笑了笑,素白的脸,依旧没有阴霾,甚至像透着光似的,美得炫目。

    唐三怔了怔,突然鼓起勇气,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可不可以……让我听一下?”

    云出眨眨眼,失笑道,“当然可以啊,他刚刚还踢了我一下呢。”

    说着,云出转过身,背靠着田野上一棵不算高大的花树,微笑着向他示意。

    唐三则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如靠近一枚最珍贵最易碎的珍宝,慢慢地、慢慢地、将耳朵贴到了她的腹部,隔着衣服,脸颊依旧能感受云出身上的温热,让他的脸突然变得红艳艳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好像再呆多一会,便会晕眩到窒息。

    然后,那轻微的,‘咚咚’的响声,仿佛世界最美妙的声音,电流般贯穿着他。

    唐三笑了,很兴奋的样子,“在懂诶!”他惊呼得像个孩子。

    云出莞尔,低头看着唐三秀美而纯净的笑脸,亦觉得无比温馨。

    可是笑容后,分明又是怅然的。

    如果——如果此时在她身边的人是南司月,他又是什么反应呢?

    田野的那一边,御珏捧着时新的水果,正要拿过来送给云出。他才刚刚跑到一半,一阵风吹过,压低了层层的油菜花,露出了眼前的那一幕:俊美温柔的男子,贴在婉约带笑的女子身前,两人都是喜笑妍妍,他们身后,灿灿的金黄|色在夕阳下铺成极热烈的背景,动人心魄。

    御珏没有惊动他们,转身走开了。

    他其实还带来一个不大确定的消息,可现在,也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圣山山崖。

    在吊桥被毁掉后,中间的深涧便显得更加云深雾绕,生人勿近了。

    从山顶上往下看,除了雾气,还是雾气,根本看不到底。

    即便能看到底,也一定是极深极深的,那些来圣山朝拜的人甚至传言:这下面啊,是直通地狱……

    没有人下去过,而下去过的人,也没有能再上来的。

    可其实,下面是有人的。

    不仅有人,还有两三个村子,有牲畜,有溪流,有欢声,也有笑语。

    千年来,这个地方一直没有外人涉足,即便有人不小心从圣山摔下来,还未着地,便被一路上的藤条树枝,缠在半空中。

    南司月是第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寒冬的缘故,那些半山腰如蛛网般的藤条变得异常脆弱,他在几番缓冲后,落到了一堆松软的枯草上。

    正在将枯草扎成禾把的小姑娘吓了一跳,等她站起来,细细地将南司月端详清楚后,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

    “姆妈!”她冲着屋里大喊,“这里有一个人掉下来了!长得可好看呢!”

    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一面擦手,一面匆匆地跑了出来,待看见南司月后,她赶紧转身,拿起锅碗瓢盆,哐哐当当地敲打起来,“有人掉下来了!有人掉下来了!”

    于是乎,满村的人全部倾巢而出。

    简直万人空巷啊。

    他们急于知道他是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也急于知道外面是什么世道。

    毕竟,他们这一群人,在这个山谷里住了足足一千年了……或许更久吧……谁知道呢,时间一旦长了,就变得模糊起来……

    可是,南司月一直没有醒来,皮外伤倒没什么,只是不住地发高烧,偶尔会不停地叫着一个名字,偶尔,会紧咬着下唇,仿佛经受着万火焚心之苦。

    这里的人都谈不上多高明的医术,因为,也极少人生病,他们只能将平日里有效用的草药一股脑地熬了,喂给他喝。

    看得出来,这个神志还没有清醒的男子,在很努力地配合他们,他有股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和求生意识,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度过难关。

    半个月后,情况终于慢慢好转起来。

    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三十二)三年一梦(3)

    南司月彻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天后了。这些天,他一直昏昏沉沉,每天被灌着稀奇古怪的草药,竟然很侥幸地、没有因为药性相冲而身亡。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分,冬日的残阳透过窗棂,射在了他的眼睛上。

    南司月下意识地抬起手,遮着眼帘,琥珀般的眼眸缓缓地睁开,迟滞地打量着身侧的环境:古朴的桌椅,上面摆放着形状简单的瓦罐,门帘是简单的一块灰布,还没点灯,屋里暗沉沉的,像那种废弃已久的城隍庙。

    他正犹疑着,门帘已经被掀开,南司月将手放下来,半支着身子,往那边望过去,可是头还没完全抬起,身体又重重地跌回床上。

    躺了而是多头,早就没了力气。

    那个掀帘而进的小姑娘赶紧走了进去,将一碗黑糊糊的药放在南司月身边的小桌子上,惊喜地看着他:“你活了呀!”

    南司月茫然地看着她。

    “我们都猜,你死定了呢。”小姑娘还在哪里自顾自地说着话,见南司月还是一脸茫然,她笑眯眯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艾棠,是我把你捡回来的!”

    南司月眼眸微动,低声道了声,“多谢。”

    也许是太久没有开口的原因,那两个字嘶哑得厉害,几乎听不见。

    “你发了十几天的烧,大夫说啊,你的嗓子烧坏了,一时半刻是出不了声的。哎,你会写字么?”艾棠很活泼,说话风风火火的,这一点,与云出倒有点相似。

    想起云出,南司月露出一温柔至极的笑,艾棠刚好折身拿过一根炭条和一张粗劣的纸,递给他时,看到南司月在笑,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捡到的那天,就知道他长得极好看,让人忍不住看了一眼,还看一眼。他刚刚被搬到自个家的时候,满村的女人都跑来围观,后来,还是被家里的男人强拉回去的。

    而今才知道,那算什么啊,他最最好看的时候,原来是笑的时候。

    笑得——就像那朵只在凌晨时刻刹那绽放的花,纤白绝美,琉璃般的眼眸润泽含情,眉梢眼角,都是浅浅的绵思。

    只是,不知道他眸底深处晃动的人影,到底是谁。

    艾棠正惊艳呢,南司月已经接过她手中的炭条与纸张,很快写下了三个俊秀挺拔的大字,“这是哪?”

    他递给艾棠。

    艾棠‘哦哦’了两声,赶紧回神。她接过纸一看,当即傻眼了,“原来你不会写字啊!”

    南司月怔住。

    “你写的字好奇怪……”艾棠眨巴着那双大大的眼睛,尴尬地看着南司月。

    南司月努力地半倚在靠背上,想了想,又提笔将那三个字重新写了一遍。

    这一次,他用的是古体。

    艾棠凑过来,只扫了一眼,立刻欢欣起来,“哎,我说呢,你长得这么好看,没理由不认得字啊,原来刚才是逗我啊,这里是山角村。”

    南司月闻言,侧过脸,神色复杂地看着艾棠。

    艾棠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圆圆的脸蛋呼啦又红了起来,他低着头,捏着衣角,讪讪地问,“怎么了?”

    “你们是夜氏王朝的人吗?”南司月迅疾地写道。

    艾棠低头看了,然后一脸茫然,“什么夜氏王朝?我们是山角村人啊。”

    南司月默然,“哎,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艾棠催促着他。

    南司月的手腕滞了滞,还是行云流水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南司月。

    艾棠一脸惊叹地将那张纸接了过来,看着锋利秀挺的笔锋,傻笑了一声,说,“你的名字也挺好看。”

    南司月和善地回以一笑。

    艾棠又呆了呆,突然脸一红,扭头便往外面跑:“我去通知其他人!”

    南司月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布帘后,脸上的笑容,又一点一点地敛了起来。

    他们现在还在用古体,且不知道有夜氏王朝,这个山角村,到底在哪?

    他仔细地回想记忆里最后的几幕:他用暗器打灭了所有的火把,正要趁机脱身,可胸口忽而气闷,只得往山路崎岖处混淆视听。然后,不知是谁用石子打到他的胸口,他疾退数步,后跟忽而一空……

    看来,这里已经是山崖下了。

    这里深有千丈,又仗着圣山本身的名气,外界极少知道它的存在,似乎也说得通——可是,他该怎么回去呢?

    南司月对这个山角村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个愿望。

    那就是回去。

    回到她身边。

    告诉云出,他还安然无恙,将她抱入怀里,不让她伤心难过或者哭泣。

    活着回到她身边,是这二十余天忍受所有痛楚灼热的全部支撑点。

    南司月也略懂药性,他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端起艾棠信手扔到旁边的汤药,低下头,闻了闻,大概弄清楚是什么药,这才慢慢地喝了起来。

    药很苦很苦,可只有喝了它,他才能快点恢复,才有力气想办法上去。

    等艾棠叫上大家全部到了她家的时候,南司月已经坐到了一边,起色看上去不错,发饰整洁,虽然穿着一件普通的粗布衣,可华贵天成的气质,还是遮掩不住。

    还是无法开口说话,他只能微笑着,用古体回答着众人一个又一个刁钻好奇的问题。只是,世人不知道江南,亦不知道南王府,反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媪,颤颤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神族的?”

    南司月抬头,惊疑地看着他们。

    原来,他们连千年前的灭神战役都不知道,还以为神族存在至今。

    想了想,南司月如实地写道,“神族早在千年前便因夜玄大帝而消亡了。”

    众人见字,面面相觑许久,然后唏嘘不已。

    其实,所谓的神族,也不过是口口相传的传说罢了,存在或者不存在,对他们是没有影响的。

    又是一阵狂轰乱炸般的询问,南司月很耐心也很详尽地一一回答,有真话,当然,也有适当的隐瞒,许多事情,说了他们也不明白,看上去,他写字的速度一点也不着急,而他们提问的速度却明显快了很多。可别看南司月不紧不慢,到头来,竟是连一个问题都没有遗漏。

    场面很嘈杂,他则始终好整以暇,气定神闲。

    最后,人人都满意而归。

    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了,艾棠这才得以靠近他。她为南司月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粥,南司月礼貌地接了过来,粥很烫,味道也并不好——至少,远远比不上云出的手艺,云出总能将很简单的东西,弄得无比好吃,好像吃起来,就有一种缠绕至舌尖的幸福——可是,南司月依旧将它吃的干干净净,喝完后,他礼貌微笑,向艾棠表示谢意。

    艾棠赶紧摆手,忙忙地说,“你现在这里休息吧,这是我姆妈娘家的房子,现在空置了,没有人住的。”

    南司月颔首:看屋里简单陈旧的摆设,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那——我先走了。”艾棠说着,便像刚才那样,红着脸,小鹿一样溜出老远。

    南司月却没有听她的话好好休息,而是小心地扶墙站了起来,掀开布帘:山谷空寂,一轮晕白的满月挂在清冷的深蓝色空中,月影下,树影婆娑,不知今夕是何夕。

    似乎,是月中了。

    往日这个时候,正是她从海角飞奔到他身边的日子。

    而如今,她仍在海角,他却在天涯。

    南司月缓步到月光之中,抬头环视着周围逼仄的峭壁悬崖,一脸愁思。

    接下来的日子,南司月一面自己寻找草药,仔细调理,一面尝试各种可以从这个四面环山的山谷出去的办法,可每次,他都扫兴而归。

    找不到处路,这便像一个严密的口袋,除了袋口,所有的出路已全部围死。

    也就是说,唯一的出路, 便是头顶的这片天空。

    不过,见他每次扫兴回来,艾棠非但不同情,反而挺开心的。这样周而复始了足足半个月后,艾棠说,“你来了这么久,还没怎么在村子里好好转一转,我们村里有一样好东西,你肯定没见过,听说,是一千多年前就留下来的呢。”

    南司月闻言,略有点歉意。

    是啊,这里的人好歹还救过他,他却不曾给过他们一点回报,甚至于关注,只是一门心思地想回去。

    挺对不住人的。

    既然听艾棠说到这东西,去看看也好。至少也算参与其中了。

    奉我一生(大结局卷) (三十三)三年一梦(4)

    南司月看见了艾棠所说的东西。在冷冷的月光下,这些残破的神器,有些沾满了绿色的铜锈,有些,还保存着它本来的金属色泽,形状各异,凌乱地堆砌在杂草里,但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好像被锋利的剑看成了几截,那凌厉的剑痕,仿佛还带着当初那耀眼的剑芒,让人见之惊心。

    在正中间的一块铁器上,用剑气淋漓地划了四个大字。

    “对错难辨!”

    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又无力地陡然收起。

    可见,那个写这四个字的人,当初是如何复杂的心情。

    字是古体。

    年代,大概与这个山角村一样久远了吧。

    南司月站在旁边,看着那一堆已成为破铜烂铁的旷古神器,其中有几样,夜泉已经将它们复原了,可到底比不上这些有规模。

    这才是画卷里真正的精髓所在。

    南司月静静地看了一会,已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这些东西,应该是被唐罗亲手毁掉,再推下来的吧。

    在他助夜玄夺得天下后,猝然回首,却已经不明白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所以,他毁掉了这些始作俑者,可终究是因为一个不忍,没有将画卷毁掉,于是又被后人利用,成为了另一场杀戮的武器。

    南司月摇头,抬头看了看头顶云深不知处的圣山,然后弯下腰,在地上整齐地写了几个字,“埋了它们吧。”

    他的嗓子始终没有恢复,说话的时候,会有点吃力,所以很多时候,他选择缄默。

    艾棠惊奇地看着他,圆圆的脸蛋上满是不解,“为什么啊?”

    “兵者,凶器也。”南司月回答,“神器是大凶之物,留下来,恐招祸端。”

    一个人,如果拥有了如神一样的力量,他就算本性平和,只怕,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吧。

    艾棠还是一脸不解。

    南司月轻叹一声,也没有继续劝说下去。

    反正,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里,他们既不明白这些神器的威力,即便知道了,也没有这个辽阔的版图,去拓展他们的野心。

    何况,这些神器,大多数已经被唐罗亲手毁掉了,现在留下来的,大概也只是一堆破铜烂铁了吧。

    南司月这样一想,也觉得自己太过多虑,他转过身,正要离去,却被艾棠忙忙地抓住胳膊。

    南司月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探寻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