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姑妄言 > 19
总不愿这门亲事。就是母亲定要替儿娶来,儿也决不与他同房的。”不是姻缘,也难强合。惠氏到底是妇人家见识,心中暗想:儿子既一心不愿,倘强娶到家,他夫妻若不睦和起来,岂不误了终身大事?只得央人婉转去向亲家母说,儿子执定不愿,恐误了两家的儿女。亲家有令爱,何怕没人来求。那韩寡妇听了这话,知是女婿憎嫌他家贫寒,大怒道:“这小子如此没良心,后来焉得长进?他既不愿,难道我把女儿押上他家门去不成?要悔便悔了罢。”那人复了惠氏。

    谁知这淑姑自幼从父亲读过几年书,《列女传》中历来这些闺媛贤淑节烈的事,常讲说与他听,他都记在心里。今日见咸家要悔亲,母亲竟赌气依了。他向母亲道:“父亲在日,时常教训孩儿说:女子之道,一与之醮,终身不二。女儿自幼已许咸家,生是咸家人,死是咸家鬼。他家负义弃儿,儿岂敢背礼他适?儿愿今生永侍膝下。若要儿改事他姓,儿便不能侍奉母亲,只得就随父亲同游于地下了。”

    寡妇听了女儿这话?心中着急。先因气头上回了咸家,此时怎好又去说把女儿还与他家的话,况女婿不愿,怎么强得?左思右想,去请了族中几位人来商议此事。内中也有三四位秀才怒道:“这狗畜生,【是秀才骂人的话。】才进了学,就如此轻薄狂妄。我们到学道处呈他一状,说他谦贫弃妻,看他那顶巾可戴得稳?”内中有一个老成的摇头说道:“这使不得。我家要同他断绝了这门亲,自然是该这样去做。不但灭了他的威风,也可出出我们的恶气。如今我家的女儿既然还要嫁他,这一告了,越发成仇,后来就难收拾了。须要想一条万全之策方妙。”想了一会,道:“有了。钟员外是他的亲表兄,此人是个道学先生。我们何不同去会他,把这事请教于他,看他做何主意。他若推脱不管,那时只得到学台处鸣鼓攻之,求学台断合了。”众人齐道:“有理。”遂同到钟生家来。

    钟生虽不甚会客,听见有学中的朋友来会他说话,素常又知是亲戚,忙忙出迎到厅。揖罢坐下,询其来意,众人把咸平寒盟、关淑姑矢贞的话,详细说了。钟生踌躇了一会,说道:“舍表弟年幼无知,诸位尊亲不必介怀。他既不愿,就强而后可,夫妻一伦,白头相守,若不和美时,实在两误。弟有一个鄙见,须当如此如此行之,再无不妥。”众人大笑道:“老先生高见妙极,成全了两姓之好。不但生者衔恩,死者戴德矣。”辞了出来,回了韩寡妇的信,他母女欢喜不尽。那日钟生向宦萼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次日宦萼到了钟生家,先谢了昨日的厚情,并问及有何事相商。钟生将咸平弃妻淑姑自矢的话,详细说了。道:“舍表弟少年无知,今日弟若不为彼完成此事,不但他青衿难保,且将一生的人品丧尽。先母舅只此一子,焉忍坐视他沉溺不救,况岂不误了这韩家贤女的终身?弟思了一策,恳吾兄婉达老伯,权忍认作义女。弟稍备些须妆奁,弟去与家舅母商量,假为舍表弟作伐。完成之后,老伯再说破,以正言教之,彼必不敢再萌别意了。”宦萼喜道:“君子人成人之美。长兄既有此美意,弟当玉成其事。况令表弟之不愿者,嫌彼之贫故耳。弟备妆奁赔了他去,便把一天好事都完了。”钟生道:“岂敢又破费长兄,使弟更不安了。”宦萼道:“你我儿女至戚,何必还说此客话?弟在他人犹不惜,况于亲戚乎?”辞了回家,禀知父亲,宦公喜允。遂差了两个仆妇到钟生处,一同差人接了淑姑来家。宦公见他虽裙布荆钗,好一个端庄的女子,满心欢喜,认作了女儿。替他做衣制首饰,那如吹灰之易,不用说得。

    钟生一日到舅母家来,作揖坐下,咸平也陪着。钟生说了些闲话,然后向惠氏道:“表弟已经成立,韩家的令爱也大了,亲事也该完成,以毕终身大事。”惠氏道:“这门亲事你兄弟不愿,已经辞退了。”钟生佯惊道:“这是甚么话?舅舅在日,替表弟自幼定下的。今日如何讲不愿的话,不但弃妻为不义,且背父命又是不孝了,舅母如何顺他胡做?那韩家虽然家寒,族中有许多秀才,倘一时动了公愤,到宗师处告起来,不但功名不保,后来何以见人?况且人家若知道这件事,谁家的女儿还肯同我们结亲?我们去退亲之时,他家如何回复了来的?”惠氏道:“他母亲别无多说,也竟依了。”钟生道:“造化。造化,这是他韩府上的人盛德。若略要动气,何以处之?”向咸平道:“表弟少年,才得一步,这样负心的事,可是做得的?”咸平面赤耳红,无言可答。钟生又道:“如今事已至此,悔亦无及。但你也时不可待,我宦亲家有一令妹,乃宦老伯之爱女。我为表弟作伐去求,何如?但恐无大赔送,未必中你之意。”咸平听得说宦府的女儿,便道:“承老表兄下爱,弟安敢尚萌别念。但恐宦府闺秀,未必肯下嫁寒门。【嫌贫之人自然慕势趋富,闻得宦府之女,又自揣其恐寒微不敌,故作此语。小人之心胸大都如是。】钟生道:“我若去说,十分有八九可成。允与不允,我再来复信。”作别回来。

    次日,又到舅母家中。到房内向惠氏道:“恭喜舅母表弟,我昨日到宦府去提亲事,一说便成。只打点行聘,就可以娶。”咸平母子欢喜非常。择日行聘,到吉期迎亲来家。合卺之时,咸平觑见好个女子,暗道:到底是大家闺秀,不但美丽,而且稳重,比寒门小户的女儿,自是不同。要是前日不拿定主意,要娶了韩家的女儿来,不知是怎个寒乞的样子呢。他心中那个乐,真说不出。又见赔送的嫁妆虽不为十分丰厚,件件俱备。且还有一个使女为媵,更自欣喜,出去陪待贺客。

    到晚人散,忙忙进来,要同新人做一番亲热,不想房门紧闭。咸平不知何故,心中疑讶,轻轻敲门。内中一个宦府遣来作伴的婆子老仆妇隔门道:“姑娘吩咐不许开,姑爷今晚且在书房暂宿一夜,明日等我家太老爷同钟老爷同来说明白了,再做商议。”咸平惊道:“百事俱已完成,还有甚么商议的?你去求姑娘,不要误了吉期。”那伴婆又说道:“姑娘说,闻得姑爷自幼定下人家一位闺女,嫌他寒贫,遂背盟弃掷。今我家的姑娘,妆奁菲薄,恐姑爷日后憎嫌起来,又想抛弃,岂不自误?除非同家老主众位共同面讲过,才敢放心。”咸平又是那愧,【良心幸还未死。】又发急道:“这是甚么话?你家姑娘一个千金小姐,怎比得那贫士的女儿?不要说有这些赔事,就是丝毫没有,我也不敢憎嫌。”因道:“恐你姑娘不足凭信,我跪在这里发誓了。”跪下道:“我异日敢负初心,人神共殛。”那伴婆去了一会来开门道:“姑爷记着这句话。”咸平忙走到房中,见新人在床上,背灯而坐。深深一揖,道:“贤妻为何如此多心?多蒙岳父大人不弃寒微,又是家表兄作伐,可敢萌一毫别念?”遂上前解衣就枕,成就了百年姻眷。

    次日,双双拜了家堂老母。这日单请宦公同宦萼、钟生三位喜筵。宦公到来,坐下茶罢,向咸平道:“贤婿既不弃小女,已结百年之好,令岳母处也该去拜谢才是。”咸平道:“岳母尊前,小婿昨日就叩谢过了。”宦公笑道:“非老妻之谓也。此女非老夫亲生,乃我故人韩氏之女,即贤婿前日之所弃者。我抚为螟蛉,故令表兄作伐,已完宿缘耳。”咸平方知是他的旧妻,羞得置身无地。钟生正色责他道:“吾弟始博一领青衿,便做这等负心无义的事。视古人不弃糟糠之妇者,宁不自愧?前日韩府上许多令亲,都是三学中朋友,同到我家,要动公呈到学台处呈状。若此事一行,不但你功名不保,连一生的人品都丧尽了。蒙宦老伯不忍见你少年破败,故有此义举。吾弟此后当洗净前心,宜尔室家。倘再萌不肖之念,我们都要动公忿了。”那咸平羞愧难当,说道:“弟知罪也。蒙岳父垂慈,长兄怜爱,弟安敢尚有别意?长兄陪岳父舅兄坐坐,我此刻就往岳母处谢罪。”宦公道:“贤婿且住。我知令岳母孀居,并无以次亲人。贤婿何不接了来,同令堂老亲母一处相伴?不但不失亲亲之谊,就可以挽回前衍了。”咸平连连应诺。他知岳母家寒,恐没有衣服,问母亲要了一套衣裳包了,叫了一乘轿子,亲去谢罪迎请。韩寡妇见女儿已嫁了,他家女婿如此尽礼,前憾尽释,欣然同来。宦公众位日暮方散。

    咸平次去早拜韩家族中诸亲,就下帖请男妇吃会亲的筵席。众人知他连岳母都接了家去养活,还有何恼,尽来赴席,无一个不夸宦家乔梓同钟生的好处。【夸他三人的好处,正反映咸平之不好处,此乃是不骂之骂也。】另日又请宦公父子钟生、司进朝,内里请艾夫人、侯氏、向氏、嫩姨、娇姨、钱氏、戴氏并司家姐姐。惟宦公老夫妻辞了,别的男女都到。咸平也忙了数日,才清楚了。他夫妻相爱,甚是和美。咸平每每自愧前失。那年正值大比,有两句古语改两个字,就是他今日了。道是:

    榜名尽处是孙山,咸平更在孙山外。

    咸平自恃才高必售,孰知落第,心中闷闷不悦。夜间梦见父亲道:“我祖宗积德三世,你今科已榜上有名。因你有弃妻一事,已经革去,幸赖钟家贤甥成全了你。你若再行好事,下科尚有可望。榜上第六十三名刘显,他有不肯弃的好处,就是顶你的了。”说毕,惨然而去。咸平一惊醒来,不胜痛恨。此后他夫妻之情更笃,权且按下。

    你道刘显是谁?他是刘太初之子,宦萼姑母之儿,他当日同钟生、梅生、司进朝、咸平都是广先生的门人。广先生敬太初是个今之古人,不趋炎热,不贪名利,不降志,不辱身,知他后嗣必昌。

    广先生有个女儿,倒叫梅生去向刘太初说,愿把女儿与他为媳。刘太初也识广先生是个盛德君子,一诺无辞。刘太初家寒,无以为聘,惟一言为定。广厚德后来运捷,中了进士,历仕做到吏科给事中。因参了阁臣杨嗣昌,崇祯大怒,要将他革职议处。吏部同都察院再三执奏,说科道两衙门若以言事问罪,是钳言路之口矣,才将他降了广东潮州府潮阳县典史。

    广先生原是个穷儒,又做了几年清官,宦囊萧索。女儿尚小,一个儿子广沛,还在童稚,不能留在家中,只得同老夫妻一起带往住所。到任三载有余,就病故了。他这女儿因见父亡母老弟幼家寒,离乡数千里,父亲骨榇并家口何日是个归期?朝夕啼哭,竟把双目丧明。

    他母亲租了几间房子住着,闻得房主要往南京贸易,写了一封书子寄与女婿,托他来接家小。又恐女婿是个寒士,未必找寻得着。因想起丈夫旧日的学生,内中只有司进朝的父亲做过司道,还是个有名的乡绅,易于找觅。又写了一封书与他,一则托他转付信与刘显,二则托他向众门人告助,叫女婿来接。

    这房主怜他家是个好官,今日流落异乡,竟不负所托,到南京寻着了司家,将书投了。司进朝看过,方知先生已故。先将刘家的书信差人送去,即亲到梅生、钟生暨向日同窗的朋友处,说了先生讣音,又将师母的来信都与众人看了。他首倡助银百两,众人公分十两二十两不等,同他的凑了有二百余金。钟生感先生昔日相爱之情,送五十金。宦萼知道表弟去搬丈人的灵柩,要厚赠他。恐那迂姑爹不受,拿了一百五十两来付与钟生,同他的凑作二百,只说他送师母的途费,共有四百余两,交与刘显。钟生见人孤身远行无伴,叫钟用同去,刘显感之不尽。辞别了父母同众友,带着钟用,雇船去了。

    一路无话,到了潮阳,接了岳母一家,搬岳父灵柩回来。到了家乡,因岳母无家可归,将他隔壁有卖的一所房子买了,与岳母居住。将岳父安葬在广氏祖茔,还剩有百余金,交与岳母收了。此时他夫妇年俱二十以外,刘太初烦原媒梅生去向亲家母说要完成儿女的姻事。广夫人说女儿双瞽,不可以奉箕帚,情愿叫他家另娶。他令爱也执意不嫁,愿伴母亲终身。刘太初父子决定不肯,说道:“当日承亲家厚爱,将令爱作配小儿。不要说瞽目,就是有恶疾,也不敢寒盟。”刘显也说:“若他的令爱不嫁,我也终身不娶。宁可绝嗣,为宜祖之罪人;不敢负义,为名教之罪人。”【有是父方有是子。】梅生往返了数次,广夫人母女见他父子如此,不得不依。

    婚嫁之后,一夕,刘太初梦到一公署,进内看时,上面坐着一位贵人,如塑画文昌帝君的形像,傍坐许多官员。私问傍边吏役,说是帝君同各府的城隍。查各府今科举子贤否姓名,好定榜上奏于庭。刘太初大惊,方知是神道,在傍窃听。上面帝君一名一名点去,是何处人。那府城隍便将他家善恶细呈,或勾或换,也说不得许多。

    忽听得点到第六十三名咸平,系应天府上元县人。傍坐一神起立,道:“此人嫌贫弃妻,应当革去。虽亏他表兄完成,但起心不端,当压一科。”那帝君便一笔勾去,说道:“可举一人来替。”那神又禀道:“江宁县庠生刘和父子,不肯以原聘之媳因瞽而不弃,正同此案,乞将伊子刘显顶补。”见那帝君提笔写了两个字,像是换了名字。

    刘太初心中一喜,醒来却是一梦。又惊又喜,不敢说出。果然到放榜之日,刘显中式第六十三名。咸平素常同他相厚,又是自幼同窗,那日来贺,他将自己父亲托梦向他父子说了。刘太初也把自己所梦对咸平细说,方知举头三尺有神灵。坐客个个惊异。咸平自怨自艾,矢心向善,下科果然得中,仍是六十三名,更以为异。此是后话,不必多叙。

    再说宦萼同小娥成亲之后,叫小厮拿着二百两银子,他亲到向惟仁家谢了他送女儿之情,并告诉他不以妾礼相待,位居大奶奶之次。向惟仁夫妻欢喜不尽。宦萼又将二百两银子送他买房子住,向惟仁夫妻推辞再三,宦萼不肯,他方受了。

    他正恋新婚,上马归家。到了一个人家门口,听得里面一个妇人嚎啕大哭,又是几个小孩子悲啼,一个老儿啯啯哝哝个不住。街上站着几个人,叹息不已。他下马向前相问,那众人道:“这家姓利,他儿子往湖广做买卖去了,三年总没个音信回来。他父母都老了,他撂着老婆儿女五个,又没得穿,又没得吃。老儿又老了,没挣载,一家常常捱饿。老儿说湖广流贼正多,必定是儿子殁了,要媳妇带着儿女改嫁。媳妇又不肯,说没有得丈夫的实信,如何行得。【贤哉此妇,宜乎得遇宦萼相救。】那老儿终日吵吵闹闹,媳妇哭哭啼啼,真是没法的事。”宦萼想了一想,问道:“他儿子名字叫作甚么?是那一年去的?”内中有一个道:“叫作利老大,谁知叫甚么名字呢?”又一个道:“我少时同他念过书,他学名是个升官图的图字。”又一个想了想,道:“他是那年八月里去的。我为甚么记得?” 因指着他拉的那儿子道:“他头两日在我家吃过小子满月的酒,第三日起才身去了。小子三岁了,他去了整到不三年。”

    宦萼问明,上马到了家中,着人请了邬合来,把适才利家的话告诉与他。道:“我相要救他这一家,除非写他儿子的一封假信,内中封几两银子做个凭据,方可解救得。故请你来写写,就烦你送了去。如此如此说,你还在行些,对答得来。”他满口答应,道:“大老爷做这样yīn骘好事,晚生当得效劳。”把书写完,念与宦萼听。宦萼喜道:“写的好。”即取了十两封在书内,火上烤干了,【其细至此。】叫先跟马的小厮领了邬合去。

    不多时,到了他门口,听得里面还呜呜的哭呢。邬合上前敲门,敲了半晌,只听得一个老儿咳咳嗽嗽扶着拐出来,问道:“是谁敲门的。”邬合道:“是送家信来的。”那老儿听见送家信,忙把门开了,问:“大爷是送甚么信的?”邬合道:“你老人家就是利老爹么?”那老儿道:“不敢,我就是。贱姓利。大老请里边坐。”到了房内坐下。邬合道:“我姓邬,往湖广做买卖去来,遇见了令郎,偶然间说起来,都是乡里。他的生意十分连年茂盛,赚了大钱舍不得撇下,不能就回。我的事完了要回家,他托我带了一封信十两银子来。”袖中取出递过,道:“你老人家收了。”那老儿听得儿子有信回来,又说在外嫌了大钱,已是欢喜之极。又听得带了十两银子来,又如死了又还魂的一般,喜得屁滚尿流,笑得满脸眼泪。向邬合作谢,道:“多谢大爷远远带来,谁肯?”听见媳妇还在那里哭,叫道:“你还哭甚么?儿子烦人带了信同银子来了,还不来谢谢这位爷呢。”那媳妇真像得了命的一样,眼泪也没擦干,忙走来拜谢了邬合。问公公道:“信上怎么说?”那老儿哈哈大笑,道:“我喜欢昏了,信还拿在手里,忘了看呢。”又递与邬合,道:“我不识字,就烦爷念念与我们听罢。”

    只见那老婆子听得儿子有信,也拄着拐,满头白发,不住摇头磕脑,战笃酥的,口中喃喃念着佛,也来听。谢了邬合,坐下问道:“爷贵姓?爷是好人。爷怎么认得我儿子,就肯替他带了信来?”那老儿道:“这位爷贵姓吴。你不要说熟话,且让吴爷念了信着。”邬合拆开念道:“自从前年八月离家,外面生意甚好,所以恋住,至今不得回来。屡屡要寄几两银子回家,因无的当人可托。今有邬大爷还乡,特烦带信问安,并银十两盘缠。明年三四月间一定回来,不必记挂。媳妇好生孝顺公婆,看视儿女,余不尽悉。”他一家听了欢喜是不用说,向邬合道谢了又道谢。那老儿道:“老爷贵姓邬,我当是姓吴。年老了,耳朵背了。”那婆子同媳妇絮絮叨叨,问长问短。哭一会,笑一会,问了好些话,邬合含着笑随机应变,含含糊糊的答应了几句。恐露出马脚来,忙忙的起身作别。那老儿送着说道:“爷再请坐坐,我取壶酒为敬爷酬劳。”邬合笑道:“多谢罢,不必费心。”老儿道:“多谢爷盛情,简慢爷去。穷人家连茶也拿不出一钟来,爷又不用酒。等我儿子回来,到爷府上叩谢罢。”邬合别了回来,又复了宦家的信,宦萼甚喜。

    果然到了次年三月,利图满载而归,阖家欢喜。到晚间,夫妻上床接风之后,讲起别后家常。他妻子从新眼泪鼻涕的哭诉,公婆如何不见音信,逼他改嫁。正要寻死,亏得带了银子同信来,才好了。若再迟几日,今生已是不能相见了。利图听了,茫然道:“我并不曾带甚么银子同信来。”妇人反吃惊道:“是去年冬天,一个姓邬的带来的。”利图次早问父亲要了那封字儿看,不知从何而来。问父亲可曾问这姓邬的住在何处。那老儿道:“我只说你必定知道,所以就不曾问。”他一家都是疑是菩萨神道救他,那里知是宦菩萨做的好事。倒焚香化纸,三牲五果的叩谢神恩。【若果心虚,宦萼必定醉饱,何以知之?狄仁杰早朝,面有醉容。武后问曰:“卿素不饮,何得有酒色?”狄仁杰道:“昔臣在秦州,百姓德臣,建立生祠,或今日醉臣耳。】

    却说宦萼腊月初旬那一日,风微日暖,他骑着马各处走了一会,到了一条小巷内,【前写向惟仁在一条僻静巷内,此写巴氏在一条小巷内。此是何意?要知热闹处房子贵,穷人住不起耳。】见一个院子里一个老妇人,【大腊月院子里可是说话处?岂非漏空。若在屋里说,宦萼何由得见,极难下笔,方悟着开首风微日暖四字之妙。】指手画脚哭着说叫,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后生扶着他劝,有几个男人站着听。宦萼疑必有原故,打马进去。

    下马,众人看见,忙来迎着道:“老爷有何贵干?”宦萼道:“我才打这门口过,见这位老奶奶哭哭说说,是为甚么事?”那老妇一腔苦楚,见宦萼问他,答道:“我先夫姓穆,我姓巴。我四十岁上守寡。”指着那扶他的后生道:“这是我儿了穆富,那时才五岁。我娘儿两个,家中没一点甚么,巴巴竭竭的守到如今,他二十八岁了。还是他爹在日,就定了一个吉家女儿作媳妇,是同年生的。吉家催了几次叫娶。我儿子在银匠铺里做徒弟,一年的工银只够娘儿两个吃穿,可还有银子娶媳妇?亲家发了几次话要悔亲事,亏了媳妇贤慧,抵死不依。【穷人之无力娶妻者甚多,而宦萼惟力助穆富者何故?因重在此句话上。】如今亲家那里来说,女儿大了,不拘怎么,趁年底下乱岁的日子接了来罢。老爷你请想,人家这样好话说了来,我们还怎么回得他?如今就是做几件布服被褥,轿子水酒零碎使用,至少也得十多两银子。况且俗话说的,新人进了门,还要费一条牛钱呢。那里不要钱用。此项从何处来?没法了,请了他们来。”指着两个人道:“这是我儿子的亲叔叔。”又指着那二人道:“这是我两个亲兄弟,求他们帮助帮助。大家都一毛不拔。【大约都是杨朱的高弟。】老爷,你叫我一个老寡妇何处去折腾,【勿谓老寡妇没处折腾,即小寡妇一有处折腾,便不妙矣。】怎不叫我伤心?”

    宦萼向他众人道:“列位既是至亲骨肉,也该多寡帮助些才是。”【至亲骨肉贫穷无力者何足责,有拥重资坐视而不顾者不知几许,宦萼或未知之耳。】众人道:“老爷在上,我们都是穷家小户。俗话说,风吹了下颏去,连嘴也赶不上。一碗饭还奔波不过来,如何帮得起这些银子?就是些来小去帮补些,还吃力呢。实在力量不能,并不是舍不得。要有银子藏着,至亲骨肉的喜事不拿出来帮助,就男盗女娼,留着一家衔口买棺材钉。”宦萼向巴氏道:“他们发这样恶誓,大约都穷,也怪不得他们了。你方才说十多两银子够你绞缠媳妇了,你母子就不要添件衣服?古语说,宁添一斗,不添一口。娶了媳妇来,柴米油菜炭火那样不要添些,这又得几两银子。”巴氏道:“这十多两,千难万难,还没个影儿呢。再要这样算起来,一辈子也娶不成。只好得一步进一步。”宦萼道:“我替你打量,有三十两银子就富余了。”那巴氏倒反笑起来,道:“拿我老婆子卖了娶媳妇,也没人出三十两银子。”宦萼叫小厮拿过银子来,称了三十两与他,道:“这成全你儿子媳妇罢。”那巴氏真做梦也想不到,忙同儿子跪下拜谢,道:“老爷的天恩,叫我母子如何补报。”宦萼道:“你老人家请起。我怜你寡妇孤儿,媳妇又贤,故此成你美事,岂望你报?”又笑向那四人道:“不用你列位出钱,看是至亲,帮帮他好事罢。”众人道:“这是当然的,何须老爷吩咐。”巴氏道:“老爷贵姓?量我母子也不能报恩,只每日烧香叩头保佑罢。”宦萼笑道:“你问我姓做甚么?不必记心。”遂上马,与他四人一拱而去。【古人云:臣不清,畏人知。臣清,畏人不知。宦萼可谓他人行好,恐人不知。自行好,惟恐人知。优劣便见。】内中有一个认得他的,道:“这是有名行好的宦大老爷。”众人方知他是宦公子。后来巴寡妇娶了儿媳妇来家,知是宦公子成全了他夫妇。那吉氏果然贤慧,立了个牌位,一家早晚烧香保佑他。不题。

    再说一日腊尽春回,阳和布暖。他夫妻三个早饭罢,宦萼道:“忙忙碌碌过年遇元宵,误了我好些善事。今日晴爽,且出去看看。遇著有好事,做他一两件。”带了小厮出门,转弯抹角,打马正走。见前面一簇人围绕着,不知看甚么事。他催马上前,进内看时,见一个老妇掩面悲啼,一个妇人抱着个孩子儿哟肉哟的不住拍哄。一个凶暴壮年小伙子在那里大骂道:“我拿着饭白给你这老杀肉的吃,做甚么事,把个孩子跌得恁个样子,遂了你的狼心狗肺了。”不住的大叫大骂。

    你道这少年姓甚名谁?他骂的是甚么人?他姓卜名校,是卜通的一个族弟。十岁丧父,亏他母亲阙氏,织麻纺线,养他成人。他自幼无父教训,阙氏只此一子,未免娇纵太过。他并不知母亲是何物,如同奴婢一般,任情呼使。稍有违误,轻则大骂,重则抡拳。阙氏被他降服惯了,叫东不敢往西。他尚不遂心,无日不见教几句。

    他到了十三四岁,在外边挑个菜担子,每日挣几文钱来帮补。这阙氏口挪肚攒,积了十数年,凑得十数金。卜校到了二十五岁,替他娶了个媳妇伍氏。这伍氏好吃懒做,生性惫赖,与这卜校真是天生一对,地长一双,也并不识婆婆两个字是甚么东西。他一日惟有高坐,闷了来同邻舍家妇女们去闲嗑牙,困了睡上一觉,便是他的事务。一日烧茶煮饭,扫地关门,无样不是阙氏去做。他此时年也老了,一日到晚来服侍儿子媳妇,稍有闲空,也要歇息一会,不能纺织了,专靠儿子度日。好不好便不许他吃饭,因此越发怕他无比。

    卜校生了个儿子,这日是他周岁。他丈人、丈母、舅子送了些鱼肉酒面来,阙氏忙了半日,整治款待众人,儿子媳妇陪着大吃。吃完之后,众人散了。阙氏收了些残汤剩水,将就吃了些。卜校、伍氏这日未免起得早,又陪着众人着吃了几杯早酒,醺醺然要睡午觉,把孩子交与阙氏。抱他在门首,坐在一条矮凳上,哄他玩耍了一会,那孩子就睡着了。

    阙氏有年纪的人,又辛苦了一早起,不觉舂了个盹,失手把那孩子就掉在地下,把额上油皮跌破了些。那孩子喳的一声大哭起来,阙氏惊得慌忙抱起。卜校、伍氏正睡得受用,梦中听得孩子哭起来。一惊醒,夫妻从床上跌跌滚滚跑出房外,见阙氏抱着孩子替他揉头。那伍氏连忙接过去,看见跌榻了有指顶大的一点油皮,抱着说道:“我的儿啰,心疼死我哆。我就知道叫这老杀肉的抱着不好,果然跌得恁个样儿,却趁了你的心了。就同我们大人有仇,拿着恁点孩子作践。也不当家,明化化的神道的眼睛看着你呢。我的儿哟,吓坏了你哆。”嘴对着嘴,啐呀啐的替他收惊,尽着拍哄,一面嘴里不住的咒骂。那卜校那里还依得,将阙氏打了两拳,还不住跳着大骂。宦萼问人是甚么缘故,他那邻舍有不忿的,将他家事向宦萼细说。

    宦萼听说他骂的是母亲,心中大怒,骑着马到他跟前,喝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一个母亲,那是骂得的么?”卜校看了看,要是别人,他也就动粗了。因见宦萼体统尊贵,不敢放肆,说道:“他就是我母亲,他该跌我的孩子么?”宦萼道:“你养的,你就知道心疼。你是他养的,倒不心疼他。你别的不知道罢了,你想想他十月怀胎,三年乳哺的恩,可是忘得的?况且你从小无父,他养活大了你,替你娶妻生子。你今日不能孝敬他,倒打骂他,你不怕天雷劈脑子么?”卜校哈哈大笑,道:“天高高的,那雷也管不着我们这些闲事。至于说十月的怀胎是他的恩,那有甚么恩处?你道他好意怀我的么?”【奇想,描写逆子心肠口角,妙甚。】复笑道:“那是他俩口子图快活,朝死里弄,误打误撞,把我弄在肚里,他不怀着怎么样呢?又不是私孩子,他肯用药打掉了么?说他三年乳哺,他养下我来,图我醒眼,给他解闷。他不给我吃,难道饿死我不成?况且奶是他身上出的,还费了他半个钱么?他就不给我吃,他怕胀得疼。”【愈想愈奇。】宦萼听他说了这些话,又是那气,又是好笑。驳他道:“我听得你从小没了父亲,不亏他养活你么?” 卜校道:“我十岁上老爹才死了,我吃的穿的都是我爹的,他那有本事挣钱养活我呢?【阮籍云:“禽兽不知有父,犹知有母。”人生天地间,不知母者,禽兽不若,卜校之谓。】我十三四岁就卖菜,挣了钱回来养家。就算他养了我二三年,我今也养了他十几年,还扯不得直么?”宦萼又道:“你的妻子是那里的,难道不是他替你娶的么?”卜校道:“这话超发出奇了。他既有本事养儿子,不替我娶老婆?他好意替我娶呢,他图我养儿子替他传代。【真是这话越发出奇了。】我的儿子是个宝贝一样的东西,他不小心的抱着,头上的皮都跌塌了,要他做甚么事?拿饭养狗也替我看看家。这样老没用的,白拿饭给他吃,是为甚么?”

    那阙氏先怕儿子打,不敢回言。此时见宦萼在跟前问话,谅他不敢动手,哭着说道:“我虽老了,做不得甚么,不拘到那里去替人家烧锅扫地,也挣得一碗饭吃。再不然沿街叫化,也还舒心些。你不要我,我去就是了,何苦一日打打骂骂的?”卜校大怒道:“你要去,你当是我要留你么?”一手拉着他的膀子,一手掐着脖子,往外一搡,一交跌得老远。骂道:“夹着你的老走。再要上我的门,把胯子踢揸了你的。”宦萼大怒道:“反了,反了!天地间那里有这样的事。”忙叫小子们快把那妈妈扶起来。宦萼正要发作,只见那妇人向卜校道:“你叫他往那里去,知道的是他坏,不知道的还当是我做媳妇的挑你容不下他呢。再者,他别的做不得,留他在家里服侍使唤也罢了。你撵了他去,这些粗夯活计,我是不会做的。”卜校道:“你放心,世上有累死人的活计么?死了王屠户,还连毛吃猪。他去了,不拘甚么事,我都一揽干包,全全做的,你只管先坐着受用。【他不能孝母,却能孝妻,真孝夫。然而世上恐此等孝夫不少。】叫他去,且落得冤家离了眼睛。”

    宦萼先听得媳妇要留婆婆,还当是好意。以为儿子不孝,媳妇若贤慧,还打算劝他母子和好。不想后来的话是要留下当奴才的意思,忍不住笑道:“这样的禽兽,【他夫妻只算得枭獍,如何及得别的禽兽。】同他一般见识做甚么?”又问他一句道:“你的母亲你当真不要他么?”卜校道:“汉子家说话,可有三心二意的?说不要就不要了。”宦萼见阙氏还在地下哭,向他道:“老妈妈,你不要哭了。我府中家下人有几百,何争你一个。你到我家去,一点事也没有你做的,一年穿吃不用你愁,我都给你。你老了的时候,我买棺材发送你。这样不孝的奴才,你稀罕他做甚么?”叫小子送他老人家到家去。

    那阙氏见宦萼收留他,满心欢喜,也不哭了。还要进去娶他的破衣旧被之类,宦萼道:“不消了,你到我家,怕没有么?”小子们领着他去了。宦萼忿忿然也上马而去。旁边看的众人无不啧啧赞他的好处。

    阙氏到了宦家,宦萼吩咐管家婆司富替做了一身衣服被褥之类,命每日好生管顾他的饭食。那阙氏受了一生的苦楚,还要受儿媳的凌辱。今日忽来饱食暖衣,一毫的事也无,终日高闲自在,感恩无际。每日早晚当天叩首,保佑宦恩人福寿绵长,子孙繁衍。又求告苍天,不孝儿媳早赐报应。他这一点虚心,上苍岂不鉴察。他过了些时,身子闲不过了,帮这家浆洗浆洗,帮那家抱抱娃娃。众家下妇人见他活动些,没一个不怜爱他。这个替他做鞋脚,那个送些东西吃,其乐无比,终日惟有嘻嘻说笑,一点忧愁烦恼都没有了。但想起儿子媳妇来,气恨不过,就当天叩一阵,咒骂几句。

    且说卜校自撵了母亲去后,他果然殷勤之极。当日阙氏在家,他一毫也不相帮。如今一应的事都是他做,总不惊动伍氏,伍氏惟有抱着孩子玩耍。他忙忙收拾了还要去卖菜,十分勤快。间或伍氏懒动,或身子微有不快活,晚间回来连净桶都是他倒。【他原说过一揽干包。】阙氏养他一场,也不曾受这样服侍一日。

    如此过了月余,他夫妻二人坐着偶然闲话。伍氏抱着那孩子玩耍,道:“老婆子去了这些时,倒觉得眼睛清静些,像拔了肉中刺一般。”卜校道:“我只巴不他死,他偏不死,就像我眼里疔疮。如今去了这些时,真是拔去眼前钉了”。伍氏道:“只怕那人家留他住厌了,又送了回来,怎么处?” 卜校道:“他还想回来么,今生不能够了。可是人说的,腌韭菜入不得畦了。他要来,我不说别的,只说他虽然年老,到底是个妇道家。到人家去了多少时,知道养汉没养汉,肯留着玷辱家门么?他自然站不住,少不得去寻头路。”伍氏笑道:“你好头好算计。”

    二人说话之时,正天清日朗。忽然一阵暴风,乌云陡暗,雷声隐隐。他二人还不觉得,那雷渐渐在他房顶上转响,那卜校、伍氏也就有些心惊肉颤。忽一阵硫磺气,一个大闷火光大亮。一声劈雳,震地惊天,把他两间房子并家中所有烧得精光,一墙之隔邻家丝毫未动,将他三人提到街心,衣服皆不知何去。卜校烧得乌黑,身上批了四个大红字,有认得的说是不孝逆子四个字。那孩子也烧焦了,父子死在两处。

    那伍氏震死了好一会,重复醒了过来,赤着身子,浑身皮肉皆被雷火烧糊。虽还未死,却动不得,睁着两只大眼睛,并不一眨,嘴里吆吆喝喝。那街上来看的人拥挤不动。那伍氏上下无一丝遮身,有看不过意的,脱件布衫撂了,替他盖着下身。

    他震得疯疯颠颠,将他夫妻忤逆不孝的事,从头细述。他父母知道了,抬回家去。一到了屋里,便浑身疼得要死,叫喊连天。抬街上,又歌又笑又哭。向人诉说他夫妻的这些妙处,身上便不觉疼。夜间抬进屋里,就疼得乱叫。他父亲没奈何,只得搭个小席棚在街上,叫人守着他。他也总不吃东西,便溺遍身污秽,过了七日才死了。

    他父亲买了口棺材装了埋葬。刚葬了,忽一个大雷将坟击开,棺材劈得粉碎,那尸首越发烧成一块炭。他父亲不敢再埋,弃了回家,倒不如卜校没人收葬抛弃了的省事。这是忤逆不孝的儿子媳妇的样子。人生世上的罪,可还有重似不孝的。古云:

    万恶yín为首,百行孝为先。

    岂可不自为警省。有一调《驻云飞》感叹世间的儿女,道:

    父子深恩,富贵场中间有人。若得儿孙顺,须是亲荣盛。噫亲老更家贫,尚何尊敬。忤逆多般,陌路还犹可。叹那孝字,而今有几人。

    那宦萼知道了此事,满心畅快,道:“天地神灵应至此也。”阙氏听得儿孙媳妇被雷击了,媳妇又是这样死法,不但毫不悲戚,忙向天叩了有数百个响头。就有好传新闻的刻出劝世文来卖钱,传得通国皆知。后来阙氏老故,宦萼殡葬了他,做了一件全始全终的好事,此系后话。

    再说宦萼偶然一日道:“我这些时不曾到城南去,今日去走走。”遂乘马带着小厮走到了油房巷口,见一家出殡,十分热闹,有许多绅衿步送。那内中有宦萼认得的人,下马唤住,问他是谁家,那人说是单于学的妻子。

    你道他妻子死了,为何有这些人送?这单于学他心地倒也豪爽,但性情酷好戏谑。他虽不能称作大通,也还不是一块白木。他家资富厚,娶妻甄氏,是个儒家之女。生得端庄秀丽,识字知文,不悍不妒,真是个四德兼全的贤妇。又有三个妾,一个姓红、一个姓黄、一个姓白。单于学把他三人比作三种牡丹,红氏称为一捻红,白氏称为玉楼春,黄氏称为姚黄。还有两个通房艳婢,一名花须,一名花蕊。这几个虽算不得绝色佳人,也都还有几分的姿色。

    单于学恃著有一根成文的yáng具,在这些妇人中昼夜钻研,犹不满意,还在外边眠花宿柳。因作丧过了,那阳物进了yīn门,未及交锋,早已败衄。

    他当日戏水氏时,虽说不济,也还有十来抽的本事,后来不知自检,还恃勇前驱,竟弄成了个自反而缩,任你百般搏弄,总伸不出来,他是个在此道中用功的人,而且家中摆设着这些花枝般的娇妻美妾艳婢,终日眼饱肚饥,如何过得?心中着急,四处寻人医治。费了许多银钱,吃了无限药饵,薰蒸洗泡,无样不治过,全然无效。

    偶然听得人说有个外路来的道人,姓翟号叠峰。【谓如蝶蜂之贼也。】在街上卖药,自夸善能壮阳固本,有养龟妙术。单于学听见这话,犹如天上降下一位真仙来救他一般。寻到他寓处,求其救治。敦请了来家,许他重谢。

    谁知这贼道是个yín坏不堪的恶物。他不知在何处学来的许多的异方,与人治病,颇有奇效。更有几种极恶的方儿,说起来令人切齿。但有人请他到家,他见有妇女,狡计多端,定要被他yín污了才罢。

    他有一种末药,名为自送佳期,不拘酒中饭中茶中,暗暗与妇人吃下,使yīn中深处热痒难当,任你抓挠抠挖,再不能止,定要同男子交媾之后,方才止得,不然就抠烂了也是无益。

    更有一件药物,也是制成的面子,名为美女自解裈。将些须放在净桶中,妇人去小解,热尿一冲,那药气一蒸,更加利害,yīn中不但奇痒,且要浮肿得翻将过来,非阳物泄去火气,断不能愈。他这卖春方的人,小户人家用他不着,请他的自然都是乡绅富室姬妾众多之家,他住久了,买通了他家狡童奸婢,便暗暗下手。

    或有那正经妇人,虽痒死不肯辱身的,他还有一种迷药,也是细末子,不拘饮食中与人吃了下去,便昏昏沉沈,四肢动不得,口中说不得,任他yín媾。那大人家妇女,深房邃室,他如何得见,就行此恶术?他只先勾上了一个或是贪yín的仆妇,或是那好弄的丫环,【大约丫鬟无有不好弄者。】便替他做事。他也奸过无数良家妇女,他不但有好春舌可以鼓动好yín妇人,且自己养得那龟有七寸余长,又粗又久,可以通宵不倦,所以贪yín妇人经过他一次,死心塌地恋着他。

    不想这单于学该倒运,请了他来家,细道病原,求他医治。他道:“贵恙乃少年时斫丧太过,阳气虚弱之故,非一朝一夕可以奏功。必须静养百日,早晚服药调理。还得两个少壮妇女,常常按摩丹田涌泉二穴,子午卯酉四时,两处呵气食顷,使他少年壮yīn之气上下齐攻,引阳气归于肾经。百日之后,不但坚举,且大胜往昔。须得居士到外边来住,待贫道看着他们作为方可。”单于学大喜,连声道谢。若大愈后,许其重谢。就吩咐取两副铺盖到书房中设下。

    那三间书房是一明两暗,东一间他同道士睡,西一间作丫头的卧处。小厮们都打发出去,叫了花蕊、花须来服侍。须臾,送上酒来,二人对饮。翟道见了两个丫头,好生动火。吃完了酒饭,翟道开了一个药单,叫打了药来炮制丸药。无非是参苓、桂附、肉苁蓉、yín羊藿、虎胫、鹿茸之类。又叫单于学仰卧在榻,翟道教那二婢如何搓抹,如何呵气。那两个丫头虽然骚浪,到底是少年女子。见道士在傍看着,未免有些羞涩之态。单于学道:“翟道爷是有德行诚实君子。你们羞甚么?”他二人只得依方呵摩。到了三鼓子刻,又叫起二婢如前作用,过了一宿。

    次日,这贼道有些按纳不住。见两个丫头呵时,不住望着他微笑。那丫头也红着脸,低着头笑。翟道越发魂销,想道:今晚下手罢。他到了酉时,看着单于学做完了工夫,掌上灯来吃酒。饮了一会,翟道推辞不用,单于学斟了一杯,亲奉与道士,道:“我敬老师一杯。”翟道正中心怀,接过饮干。暗将那迷药入了些须在内,也斟了一杯回敬。单于学那知就里,忙双手接来,也一气饮干,翟道道:“两日二位姐姐也辛苦了,每人也用一杯。”将单于学的杯同他的杯满斟了,也暗入了药,递与二婢。他两人不肯接,道:“我们不会吃。”单于学道:“道爷赏你,怎么不吃?”二人只得接过吃了。翟道道:“酒止了罢,居士安歇养神要紧。”单于学依他,便各自去睡。那二婢也往西间去了。

    约有一个时辰,翟道知药性已发,悄悄下床,走过西屋,种火上前点上灯。见着那二人时,在一张床上并枕而卧。将被掀开,见他都穿着衫裤,以便夜里起来服侍主人,翟道替他都脱光了,灯光之下,见二人体白如玉,又拿灯照看他二人的yīn户,真个可爱。尘柄突兴,就爬上花蕊的身上,弄将起来。那丫头似梦非梦,朦朦胧胧,心中虽觉有人弄他,却动不得,说不出。他自从主公阳痿之后,有多半年不尝此道。今遇着这又粗又大又久的妙具,且战法高强,真乐到不可言处。

    翟道弄了一会,又到花须的身上去弄。周而复始,足足被他弄了一夜。【蝶蜂所采者,花之须蕊耳,故二婢先为其所yín。】五更药力将解,他才回到东间去睡。

    天亮时,两个丫头醒转来,各人自思夜间之事。难道是做梦,却像有人压在身上一般。觉得胯中湿漉漉的,伸手一摸,yín液淌了两股,连褥子都湿了一块,心中甚是疑惑。忽然想起睡时穿着衫裤,此时如何脱得精光,越发吃惊。两人互相细问梦中情景,所遇皆同,猜测不出。只得起来,忙梳洗了,到主人处,以待卯时摩呵。

    那单于学也到日出方醒,见翟道在床上打坐,说道:“昨夜失眼睡着,误了子时的工夫了。”翟道道:“日间卯午酉三时行得到,也就罢了。夜间不但居士劳顿,即他二位起倒也甚辛苦,可以不必罢。居士倒不如夜里安卧,养了神气更好。”此时翟道放个屁,单于学都是要钦此钦遵,也就反以为实。午时又摩呵一阵,单于学觉得浑身通畅,不觉睡去。

    花须、花蕊也偷空去西屋里闲坐,想起昨夜的事,又受用又动疑。花蕊问花须道:“我梦见的有多长多大,与爷的虽差不多,却一次的功夫抵得他几十次,你觉得怎样。”花须道:“我同你梦的一般,不但长久,又弄得在行,下下皆中痒筋。我们今日夜里睡醒着些,再要梦见,明明白白的受用一会,不强似昏昏沉沉的么?”花蕊道:“不要讲折福的话。夜间要做这个样的梦,也就是造化了。”

    正说笑着,那翟道见单于学睡着了,走过来要调戏他二人。见了低声笑道:“我有一件疑惑的事来问你二位,我昨夜梦见到这屋里来同你二位睡了一夜,你们可曾梦见么?”两个丫头正疑惑这事,听了便道:“我们也梦见来,道爷你细细说来看可对?”翟道笑道:“我说了,你二位不要见怪。我梦见走过来,你二位都穿着衫裤,我替你们脱了,轮流着弄了一夜。”指着花蕊道:“你的身子瘦怯,两个小小奶头贴在胸前,下身微有几根矜毛,大大一个花心,里面倒干爽,抽着紧紧的,甚觉有趣。”又向花须道:“你比他胖好些,奶头虽大,却圆紧紧的好,底下好件宝贝,真像个馒头一般,紧紧揪揪,指顶大的一个花心吐着。弄在里头,肥得有趣,抽得一片声响。弄到天将亮,我忽然醒来,却在那边床上,你说奇不奇?你们梦见的是怎样?我说的可对不对?”

    两个丫头见说的一丝不错,笑道:“你说的是,倒是我不信怎有这样的奇梦。”翟道道:“大约是我该同你俩个有缘,故此就做了这梦。”就一只手拉着一个在怀中,道:“你二位要不弃,我今夜来同你们圆圆梦,何如?”那两个丫头只是嘻嘻的笑,也不答应。

    翟道知他心肯,就每人亲了个嘴,两只手便伸到两人胯下去摸。二人故意用手遮掩,翟道笑道:“梦中弄了一夜,此时还怕甚么羞?”他两个就笑着松了手,道士扯开裤子摸了摸,笑道:“好两件宝贝,今夜我有福消受了。”花蕊道:“你夜里过来,倘我家爷醒了,怎么处?”翟道道:“我有一种瞌睡药,人若吃了,一夜睡到天亮。”遂在腰中取出个小葫芦来,倒出有数钱,道:“每次用四五分就够了。”用纸包好,递与他,道:“晚上吃酒时,放在你爷的钟内,包管他大睡,咱们好放心行乐。”花蕊接过来,扎在汗巾头上,翟道道:“怕你爷醒来,我过去了。晚上你两个脱得光光的等我来圆梦。”笑着走了过去。

    两个丫头巴到天晚,主人吃酒之时,就依着贼道行事。饮毕,单于学睡了。翟道忙走过去,爬上床,往被中一钻。那一对小妖精果然脱得光光的等着。翟道到花须身上就大干起来,弄了一会,又同花蕊去弄,把这两个yín婢弄得嘻笑不住。做了一整夜工夫,方才歇手。如此者两三夜,把两个丫头弄得不但心花俱开,一片心为他死都肯了。

    翟道见熟了,遂问他内中的事,奶奶多少年纪,还有何人,两个丫头就把详细奉告。说奶奶姓甄,生得如何标致,年纪三十二三。只是性情古板,从不轻言妄笑。还有三位姨娘,都才二十之外,各各风流美貌。内中有红姨娘生得更好,那浪样儿,不要说男人看见心爱,连我们看着都爱得了不得。翟道道:“你奶奶姨娘都这样青春年少,你爷的阳物没用了,他们不着急么?”花蕊道:“奶奶是不好这桩的。当日就是爷好的时候,也是十日半月才同睡一夜。别的姨娘他们怎么不急呢?那白黄两个姨娘还好,只急在心里,显不出来。那红姨娘只急得要死,坐也不稳,睡也不安,一日长吁短叹的报生怨死,这些时连茶饭都减了,瘦了好些。他要梦见你,真要快活死呢。”翟道搂住他两个,每人亲了个嘴,道:“好心肝,你们要把奶奶姨娘总成我弄上了,我生死不忘你们的恩,我每夜下力补报你。”他两个笑道:“不知足的,有了我两个,又想他们。你若是有了他们,还肯恋我们么?你请休想。”翟道道:“你若不替我上心,我明日各自去了,大家弄不成。我来替你爷治病,原是图你们。不然,我尽着住做甚么,你们当是我稀罕你爷的谢礼么?”那两个丫头爱他如命,恐拂了他的意,若去了怎处?笑道:“他们虽然着急,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样?我们的话怎么敢出口呢?若一时恼了,对爷一说,我们活活要死是消说,就是你也不好。”翟道道:“不用你们说,只依着我行,包你他会来寻我。”花须道:“你有甚么妙法。”翟道附在他两人的耳上如此这般说了,就把一包药付与花蕊。两个齐笑道:“你这牛鼻子,原来有这样偷妇人的妙方儿。奶奶那人料道不肯,不是好惹的,且下手弄三个姨娘。等你弄到手,再作商议。”翟道喜道:“我且先送了谢仪着。”把两个丫头每人痛痛的狠弄了一阵。

    次日,花蕊晚间上去,悄悄把那药放在他三人的净桶内。临睡,他三人各小解上床,不多时,yīn中忽然奇痒,说不出那种难过,只得用指头抠挖,越挖越痒,真痒得要死呢。那红氏忍不住,哼声不绝。白氏隔床问道:“姐姐,你怎么的了?”红氏道:“说不得,今日这东西作痒的很,混痒到命里头去,不知甚么缘故?”白氏道:“这也就奇了,我也是这样的,真要死呢。”黄氏道:“实在古怪,我也同你们一样,要说是病,难道三人害一样的病不成。”红氏道:“哎哟,受不得了,叫丫头弄些热水来洗了看。”叫起丫头,点了灯,烧了热水来洗了一回上床。

    不一盏茶时,那药气经了热水,比先更痒得利害,不住的抠,皮都几乎抠塌,痒尚不止。只得忍着疼抠到了天亮,各低头一看,肿得翻着,好像一朵翻心石榴。三人商议道:“这个病又不好对医生说的,要像这样起来,两三日就要送命了。前头的那道士说他会治百病,叫花须问问他看可有好方儿医治。”正说着,恰好花须走了来。

    原来是翟道叫他上来探信。红氏见了,说道:“你来的好,昨夜我们三人忽得了个奇病,下身偶然痒起来,今早时看看,都肿翻了,活活的要死。你不要说是我们,只说是下人得了这个奇病,问问那道士可有甚么方儿治得,不要叫你爷听见。问了,快些来回信。”花须假意去了一会,进来道:“问了那道士了,他说妇人家这病是没有药医的,这是男子离久了,欲心甚炽,一团的邪火攻在那里,除非是同男人狠狠的弄两下,火毒一泄,即时就好了。姨娘们等爷的病好了,请他腰里那医生一治就好了。”三人齐道:“我们连一刻也捱不得,你爷昨日说道士说要一百日才能好。我们捱到那时好死去,连尽七都过了。”花须道:“别的医生请得出来,这种**巴医生可难寻,街上又没人割下来卖的,只好忍着罢了。”红氏道:“我们要死在这里,你还说笑话儿呢。你替我们想个方儿救命才好。”花须故意想了一想,道:“我倒想出个妙法儿来了,不知姨娘说可行得?”红氏忙问道:“甚么妙方儿。”花须道:“道士说定要人弄了才得好。我想外边的生人进不来,没有个叫家下人来治的理。那道士也还精壮,到夜里等爷睡着,我悄悄同他进来弄,弄到五更,我带他出去,可不妙么?”白氏道:“行不得,倘或你爷知道了,我们还想活么。”红氏发急道:“眼下就要死在这里,那里还顾得这些,且医好了再处,就是他知道了,死也还得几日,你们不作罢,我是顾不得了。”向花须道:“你到夜里留神些,我开了院子门等你,只怕你爷夜里睡了再醒了,寻那道士呢,如何是好?”花须道:“姨娘请放心,道士制了些药酒给爷临睡时吃了,一夜到天亮才能醒。”红氏道:“既是这等,好姐姐,你千万不要误了,我实实的要死呢。”黄氏笑道:“人说,丫头作媒,自身难保,一个生叉叉的人,你怎好就向他说,你像是先同他有一手儿了。”花须笑道:“实不相瞒姨娘,我前日同蕊姐也得了这个病,真要死呢。亏这道士替我们两个一医,即刻见效。”白氏道:“这也就奇了,怎么我们都害这一样的病呢?”红氏一面哼着,一面笑道:“那道士的东西比爷的怎么样?”花须道:“大小都差不多,工夫长得利害,又硬得怕人,就像一根短铁棍,把我两个整整的弄了一夜,第二日几乎爬不起来,他还说不曾足兴。”红氏向黄白二人道:“你们听听,这样的好东西,还装腔做势的怕死呢。你们不罢,且让我快活一夜着。”他二人笑道:“你自己且不要拿稳了独享,等他来再看罢了。”花须道:“三位姨娘在一处住着,二位就玉洁冰清,谁人肯信?落得大家受用。”黄白二氏笑道:“倒不知道你会说媒,少不得依你,让红姐姐占先就是了。”红氏望着日头道:“天爷,你快些黑了罢,慈悲救命要紧。”花须出去了。

    他三人巴到天晚,把院子门房门都虚掩着,澡牝上了床,侧耳听声,等那道士。起过更一会,只见那门轻轻一推,他们住的是东厢房,这日是初八,月正照着。红氏忙把帐子一掀,见是三个人进来,心中喜得如获了异宝。听得花须低声道:“他来了。”那翟道就上床脱衣,钻入被中。摸红氏时,不曾脱裤,替他褪下,再摸他yīn户,肿得多大,暗暗含笑,就用阳物一顶。红氏哎了一声,道:“慢些,疼得很。”道士也不理,往内使力,一下进去一半。红氏又哎哟了一声,那翟又一送到根,没棱露脑的抽。

    先红氏因yīn门抠破了,被他捣得疼,抽一下哎哟一声,抽了数十下之后,内中之乐无穷,把哎哟两个字就变成个哼字。少刻,连哼字都没有了,只鼻孔中如母猪呼了,不住的吼吼的响。弄了多时,红氏丢了数次。

    他自从跟了单于学数年,所经者十数抽而已,何尝遇此大敌,此时不但内中之痛痒全消,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活,身子也弄软了。说道:“你让我歇歇罢,还有两个人呢,你都替他们医了去。”翟道巴不得的一声就抽出来。

    花须、花蕊两个坐在床沿上听梆声呢,见他下床,就送他到白氏床上去。道士上去摸时,却是两个。原来夜静了,他两个听得道士同红氏弄的那声息,明明白白,几乎心中急死。黄氏恐道士到白氏床上再弄这些工夫,如何捱得,遂走来同白氏共卧以俟。

    道士把他两个都脱光了,先到白氏身上,一面弄着,一面伸手去摸黄氏的牝户。将白氏弄了一会,就到黄氏身上弄。如此转换,弄了将有一个更次。只见红氏精光着爬上床来,道:“怎么你两个占住他,不放到我那里去了?我们大家到一处来罢。”见道士正同黄氏弄呢,他生拉到身上来,又弄了一会,才一家一度相轮。听得外面已五鼓将尽,只得放道士出去。嘱道:“我们但是叫他两个去请,你千万就来。”道士应诺,两个丫头同他出去了。

    这三个妇人在极痒之时,遇了道士这硬大之物,只弄得浑身骨酥筋软,次日精神了许多,红光满面。你看我,我看你,不住的嘻嘻笑。

    这一夜,道士在书房同二婢弄了个满心畅意,以报其成就之恩。次日又约了进来,仍是四个同床,弄过了一遍。道士道:“承三位姨娘不弃,小道感激不浅。不是小道贪心,我常要进来陪伴三位,恐上房的奶奶知道,非同儿戏。除非连他一网打尽,方保无事。姨娘们尊意如何?” 红氏笑道:“谁说我们是姨娘,定是两个丫头贼嘴告诉你的。你方才说的话固然是,但***性格比不得我圆活,谁敢去捋虎须?”翟道道:“小道自有妙法。昨日三位姨娘不是小道的妙法,怎得来亲近玉体?”白氏问他原故,他把同二婢所设之计细细说出。红氏笑着将他拧了几下,骂道:“原来是你这个贼道弄的鬼,几乎把我们痒死了。”翟道笑道:“不是这一痒,怎得有后来的受用?”黄氏道:“要想刮上奶奶,除非把他的夜合儿弄上了,在内中行事才中用。”翟道道:“有些末药,明日姨娘们不拘谁给他茶酒吃,入在内中。他吃了下去,下身便痒得利害,再烦位姐姐去一勾,不怕他不上我的路。”叫过花蕊来,托付与他,明日如此行事。

    次日早饭后,他三人同花蕊正在算计夜合,要了壶酒来,低声说笑。只见夜合笑嘻嘻走了来,道:“我才见姨娘们要了酒来,就不赏我钟吃吃么?”众人正算计他,恰好寻上门来,就暗下了药,斟了一杯给他。他接过来,一口吃了。又给了他一钟,他呷了,道:“我够了,多了脸红,怕奶奶骂。”就走了去。

    花蕊留心看着他。不多时,见他走到后院子里去了一会,才走出来,少刻又去,来回如走马灯一般。花蕊知是药的缘故,就悄悄随他到了后院。见他坐在一块槌衣石上,褪了裤子,低头看着,拿手抠呢。花蕊低声道:“夜合姐,你做甚么呢?”夜合抬头见是他,忙扯衣服盖了,笑道:“姐姐不要笑话,我今日要死了。”花蕊道:“你是怎么的了?”他道:“不知甚么缘故,我下身痒得要死,抠了这半日,差不多要烂了,也不得好,怎样的呢?”花蕊道:“我会医。”夜合道:“你不要说谎,你又几时会做医生呢?你只会替爷拨水罐子,那里会医我这个?”花蕊道:“我是正经话。我时常也是这样的,爷给了我个假膫子,捣一阵就好了。”夜合道:“好姐姐,你就是我的亲妈,你借给我用用。”花蕊道:“那是我救命的宝贝,怎肯借给人?你夜间到我屋里去,我替你医医还使得。”夜合道:“我在奶奶房里睡,怎得下去呢?”花蕊道:“等奶奶睡着了,你悄悄下去,不过一会儿就好了。若奶奶知道问你,只说肚子不好,在屋里上净桶怕熏了奶奶,就瞒过去了。”夜合道:“不中用,你是哄我,你在前头伺侯爷呢,怎得进来。”花蕊道:“有须姐在那里是一样,我既许了你,定然进来。”他道:“好姐姐,你医好了我,替你磕头罢。”

    夜合夜里听得甄氏睡熟,悄悄起来,轻轻开了房门,到西厢房门上一摸,果然是掩着呢。走进去,悄悄叫道:“姐姐,你在那里睡呢?”花蕊下床拉着他,道:“你上床脱光了等,我就来。”夜合忙上床脱光仰卧,只见一个人上床来,爬上身,摸着他yīn门,往里就顶。夜合道:“好好,就是这样狠狠的就好。”果然就狠捣了数十下。他叫道:“我的娘,好东西,真是个宝贝,我摸摸你是怎样拴着的,弄得这样好,比爷的强多了。”伸手一摸,竟是连根生的,惊道:“姐姐,你原来是个男人。”紧紧搂住,道:“我早知道你是男人,就不痒也早来寻你了。你是这样个东西,爷怎么同你弄来?哦,我知道了,想是肏屁股。”又道:“不是,不是,我记得你热天洗澡,我看见是同我一样的扁货,这是几时长出来的?”花蕊在床脚头笑道:“说梦话的,不要嚼蛆了。我可怜见你,替你请了给爷治病的道爷来救你。”他才不作声。

    那道士一阵大弄,夜合道:“好道爷,我也没甚么酬谢你的。舍着这东西,凭你弄罢。”道士附耳道:“这算不得,还要寻个别的谢我。”夜合道:“可怜我有甚么,还有一个屁眼,你若不嫌弃,说不得我忍着些,也凭你受用。道士道:“我不爱后面的,还要一个前面的。”夜合笑道:“我一个人那里来的两个?要有两个倒好了,巴不得送你,得两处受用。”道士道:“你没有,你奶奶身上有。你送了我,就是谢我了。”夜合道:“我倒肯,恐他未必肯。”道士道:“只要你肯,他自然就肯。”夜合道:“我不懂得你的话。”道士道:“我有一点末药,只要你明晚上倒了他的马桶,放在里面,等他用过,自然就肯了。不要你管别的,况且他要肯了,你也得长久快活。”夜合道:“我巴不得的呢。别的我做不来,你把药交付我。”道士又弄了一阵,放他起来,穿了衣服,递末药给他,再三嘱咐。那丫头被他弄得千肯万肯,欣欣上去了。道士同花蕊到东厢房,向他们三人说了,大家欢笑了一会,又各弄了一阵出去。

    次日,夜合依着道士行事。甄氏睡下,不多时,yīn中痒得难当。想道:我从来没有这样,况我又不曾动yín心,怎得如此?我只秉住心睡着了便没事。睡了一刻,那内中如千万虫子在里面爬钻,痒得实实难受,由不得也就抠抠,直到天明,不曾合眼。

    次日,虽说不出口,那面上的火,一阵阵上攻,痒得连饭都吃不下。夜间仍复如是。要告诉丈夫请医生来治,自料这话难向医生说,只得死忍,又捱了一夜。

    第二日,夜合向花蕊道:“用了药两日两夜了,总不见他怎样,只是夜间在床上有些声声气气的不睡。亏他忍得,难道是铁的不成?” 【昌氏倒是铁的,若经此药,更忍不得。】花蕊又告诉了贼道,翟道笑道:“我给他一个双掭灯,看他可还忍得?”又取了些药递与花蕊,道:“你悄悄交与夜姐,叫他不论茶酒中给他吃。”花蕊付与夜合,夜合到甄氏要茶吃时,将药与他吃下。过了一刻,前痒未退,后痒又加,这却痒得要死了。

    先两日是yīn门内痒,还抠得着。这一痒在内中深处,指头抠不着了,急得坐立不安,下身只是扭。两眼睁得多大,咬着牙死捱。丫头们见了那样子,告诉了翟道。他夜间进来时,笑对红氏三人道:“奶奶虽然不说,也实实难受了。此时大约我去,谅他也不拒。但恐一时有变,明日再送他一个瞌睡虫,暗暗去救他一救罢。”又把迷药付与花蕊,叫他递与夜合,明晚给奶奶吃了。夜间起来开门,不要误了。

    次日,甄氏一觉睡去,明明一个男子奸他,要推,手抬不起。要叫,口又叫不出。要挣,身又动不得。急得心中要死,约弄了半夜,方才不在身上。

    天明醒来,yīn中已不痒了,想道:难道是梦?我又不心邪,如何有这样恶梦。要说是真,此人从何而来?门又关着,从何而入?难道是妖怪。我无一点苟且之心,妖自何兴?解说不出,只得罢了。次夜无事。第三夜,他贞心不昧,虽然口哑身禁,心中颇明,隐隐觉得夜合息息索索起来开门,少刻,就有个人替他解带yín媾起来。心中虽怒急,总不能展罢,半夜去了。到天明醒起来,忙看房门时,又是拴着,小衣仍穿得好好的,但yīn中觉有些不净。想了一会,已悟了几分,道:“这事夜合必有缘故。这几日花蕊、花须时常同他交头接耳说笑,定是他三人同谋。我若正言厉色的问,他们决不敢承认。须得用言语诈他,才可得真情。”

    早饭后,叫了夜合到跟前,假做笑容问他道:“这两夜我觉得有个人在床上同睡,你必定知道是谁,可实在告诉我。”夜合似有惊惧之色,答道:“我不知道。”甄氏鉴貌辨色,知是他了,笑道:“小奴才,你还瞒我怎么?我昨夜明明听见你开门放了他进来,还说不知道。这件乐事是妇女们求之不得的,我还恼么?那人这样暗暗的来,我不得明白受,可惜错过了。既然那人爱我,你定知情。说明白了,明明的约他进来同我会会,我还要赏你抬举你,难道反有怪你的么?” 那夜合不过是个蠢婢,那知主母心事,便笑嘻嘻的,还不肯说,欲言不吐。甄氏笑道:“有话就说,怎么吞吞吐吐的。”夜合道:“来同奶奶睡的,就是爷留着医病的那道士。”甄氏心下一惊,笑道:“他怎么就爱上了我呢,是谁来托你替他开门的?怎么来时我又说不出,动不得?你细说了,我才明白。”那丫头已经说出口,料瞒不住。见主母一团和气,满心还想献功。便将花蕊如何托他两次用药,见奶奶不动心,后又用了两次迷药,他才来了两夜。甄氏道:“他有甚么好处到你,你就肯替他做事?”夜合想沾翟道余波,趁着主母欢喜,索性说出,免得后来吃醋。又将花蕊怎样哄他去医病,到厢房里奸yín他也说了。甄氏呆了一呆,忖道:这恶道连我也放不过,可有放过他们三人的?又问道:“你三个姨娘可同这道士有奸没有?”夜合道:“这个我不知道,除非问两个花姐姐。”甄氏道:“你去叫了花须、花蕊来。”他去了一会。那两个丫头,夜合已将前话对他说了,放心大胆的走来。甄氏笑道:“你这两个坏丫头,道士既然爱我,你两个何不对我早说,做这暗事怎么?今夜你两个同他早些来,我同他会会。但恐怕你姨娘们知道,不好意思的。”花须道:“奶奶请放心,姨娘们早同他打做一家了。”甄氏道:“他们怎得上手的?”花须也将用药的话说了一遍。甄氏道:“你们夜间常上来,不怕你爷醒来寻问么?”花蕊又将用药迷他的话相告。甄氏道:“你们去罢,晚间千万早来,我等着呢。”两个丫头到东厢房,向红氏三人说了甄氏的话。大家喜笑,以为得计。

    甄氏见两个丫头去了,叹了口气,滴了几点泪。取过笔来,写了一张柬帖,折了压在桌子上。午饭也不吃,将他的旧鞋裹脚并行经之物包作一包,带了夜合到了后院,挖了个深坑埋了。夜合见他如此,不测其意。临晚叫舀了一脚盆水在床后,他将牝户着实挖洗了一会,叹恨道:“不意此为贼所污,死了还是个不白之鬼。”恨了几声,起来彻底上下换了一身新艳的衣服,头上紧紧扎了个观音兜,把右手大袖卷起,拿一根大红丝带,叫夜合替他扎紧在肘后。

    那花蕊、花须出去时,已对翟道说了。那翟道喜不自胜,打点一副精神来对付他。花蕊恐主母变封,上来探信。见甄氏如此装束,到厢房笑向红氏三人道:“每常还说奶奶怎样古板呢,看他今日,比我们还浪。一个偷汉子,还打扮得像新娘子一般。”他三个笑道:“他两个上床,还不知怎样肉麻。晚间老道上来时,你知会我们一声,大家去张张。”花蕊答应,又去了。

    日落之后,甄氏叫夜合掌上两根大烛。单于学的祖父在嘉靖时曾做京营游击,那时倭寇临城,他得了一口好倭刀,又轻又快,宝藏了三辈,日日悬在壁上,常常吼哨。甄氏取了下来,轻轻拔出,攥在手中,光芒夺目。见夜合在床后铺他的铺,甄氏走到他背后,怒从心起,恶向胆生,将刀扬起,尽力向脖子一下。虽然他的力小,因恨极了,刀又利,已砍得那头伶仃将断,一交跌倒在地。甄氏出来,在靠桌子的一张椅上坐下。将刀放在背后,等他三人。

    定更后,翟道同两个丫头,兴兴头头欢欢喜喜的走了上来。花蕊忙知会了红氏三人,三个忙跟了来张。窗眼内见他三个进了房,那甄氏一脸的怒色,面貌鲜红如血染的一般,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他三人还以为是他假装羞怒之色,要道士竭力赔礼之意。只见那贼道到跟前,叫了声,“奶奶奉揖了”,一恭到地。只见甄氏的手一扬,一道亮光如闪电一般,那道士已扑在地下。花须惊得呆了,哎呀一声,只见甄氏手中的刀起,劈面剁来,花须仰跌倒了。花蕊才回身要跑,被甄氏抢一步赶上,后心一搠,刀尖从前胸穿出,扑的便倒。回身见那道士还挣扎,后心一边搠了几刀。

    红氏三人吓得魂飞胆丧,两腿都惊木了,要跑又跑不动,又恐他出来要杀,心中乱跳,连浑身都软了。没奈何,用手搬着窗棂站着还张。只见甄氏那脸越红,柳眉剔立,好不可畏。他仍还坐在椅子上,不出来杀,心才略放了些。

    那甄氏手拿利刃,怒还未消,已想到须将那三个yín妇也杀了,才出得这一口恶气。但他一个娇怯的妇人,猛性杀了四个人,也就软了。忽然心中一回,道:他三个固该杀,但被妖道yín婢所惑,情尚可原。所可恨者,他不能死耳。他三人张着甄氏,见他口中啯啯哝哝说了几句,低头沉吟了一会,忽然长叹了一声,大声道:“原难,原难。”将手中刀向项下一横,鲜血直喷,他便倒在椅背上靠住不动。【此一段夹写甄氏动手,红氏三人张看,叙着甚妙。甄氏说:“原难,原难。”要知非说红氏三人当死之难,乃谓受药时难忍,故为所yín耳,即所谓尚可原者耳。】他三人吓得越发要死,你挽我,我扶你,跌跌爬爬,滚到厢房。三人挤作一床,各人扯了被蒙头盖上,浑身筛糠打战,不在话下。

    次早,单于学醒来,不见了道士。以为他去出恭,还不以为意。叫了两声丫头,又不见答应,以为他们有甚么私事。忙穿衣起来,到西屋去看,并外边寻,不见了三人。疑是道士拐这二婢去了,大呼家人查看门户,皆局锁甚严,心中甚疑。到上房来,见院子门大开,更觉可骇。走到东厢房一张,不见动静。【妙,先疑三妾或有原别。】再看了西厢房门,又是锁着。【二婢决无约他进来之理,然不得不疑到此。妙。】疑道:“难道道士竟在上房不成?【却不道怎么。】但我妻子不是yín贱的人。”【有此一句,方见甄氏平日之贞。】走上去,见房门也开着。遂几步抢了进去,一眼先见甄氏一身鲜血,右手持刀搁在膝上。面貌如生,怒气勃勃。急到跟前看时,颈上痕深寸许,喉已两断。道士扑在他跟前,身上血痕遍满。两婢也杀了。到床后一看,夜合也被杀死。单于学急浑了,一眼看见桌上有个帖儿,忙取过一看,写道:

    妖道yín婢合谋,以术魇我,污我清白之躯。今手刃之,以雪其恨。痛此身已辱,无颜再事君子,冥冥中未免遗憾耳。永诀良人,伤心泣血。愿朗自玉,勿以贱妾为念。辱妾甄氏绝笔。

    单于学看了,放声大恸。红氏三人听见,只得起身上来,也就假哭。单于学哭了一场,问他三人可知情。他们恨不得多生出几张口来,说得自己身上干净,连说了几十个不知。单于学连柬帖拿着,亲到县中去报。

    那知县是他认的老师,也不委属员,亲自带了仵作来验。见了甄氏奶奶好好坐着,面色不改,十分惊异赞叹。仵作验了,报道:“杀死道士一名,脑后刀伤一处,背搠刀口七处。大约系行强奸,故被杀死。砍死丫头一口,脑后两瓣。搠死丫头一口,胸口对穿。床后杀死丫头一口,头颅伶仃将断。大约系三人同谋,引入道士,故一时怒杀。甄氏系自行刎死,两喉俱断。知县见他那遗字,知他已被yín污,无处查考。又不肯污了烈妇的名,向单于学道:“令正英气凛然,我自然呈报上台,表请旌奖,可即殡殓。道士同三婢尸骸,应该置于极刑,已死勿论,即行抛弃,以饱鸢鸟猪狗,稍伸烈妇之恨。”说罢,回衙去了。

    单于学即命家人将道士三婢抛出,弃于荒郊。殡甄氏,将那口刀装在棺中为殉。不用细说。

    知县申请了上台,上本启奏,奉旨甄氏赐赠孺人,建坊,大书四字:

    香闺烈士。

    出殡下葬时,甚是热闹。那些乡坤士夫,文人墨士,都作了挽歌诗词来吊奠,知县佐二都亲来烧纸。甄氏虽被贼道所污,死后之荣倒也不小。红氏三人自那日吓破了胆,日夜心惊肉颤,疑心生鬼。但合眼便见道士同那三婢血淋淋在面前,又见夜合骂道:“都是你三个yín妇下药我吃,害我到这个地步,快还我的命来。”他三人愈加惊怕。前已吓破了胆,今又夜夜梦众人索命打击,竟吓得疯疯颠颠,两目直视,叫道:“夜合打我们还罢了,你两个弄药来害我三个,才捉弄***,怎么你也打我?”家中妇女听见他人人如此说,就借着口气问他始末。他三个将花须、花蕊如何替道士用药害他,因而成奸,又如何勾引夜合,后来又用药害奶奶,详细说出,众人方知这些缘由。过了数日,三人相继而殁。

    单于学年过三旬,尚无子嗣。自甄氏死后,大悔少年之非,改过自新,再不贪yín。他将那道士的药早晚服下,买了二婢,还行那摩呵之法。果然到了百日,yáng具竟硬了些,可以动作。他感甄氏之死,不忍再娶,就把这二婢收在跟前,后来竟各生子女。

    单于学因贪yín两个字,好好的妻妾弄得如此落场。幸而改过,始得血嗣未斩。古云:福善祸yín,岂不然哉?

    宦萼闻知了详细,着实赞叹,上马而回。正走着,又见许多人在那里围住着。【江南风俗,街上勿论有大小事,即围上无限的人看,所以谓之呆鹅头也。】宦萼也打马挤了进去,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满脸满身是血,口中道:“像我这待哥哥,也就够了。反这样不公平,倒下死手打我。”一个大汉一脸横肉,疙瘩麻子,黄须白眼,上身赤剥着,恶狠狠拍着胸膛道:“我打了不怕你,你只管去告。”一个老者背着脸向那大汉道:“你这奴才,这样凶恶,难道官府衙门都没有王法处治你的么?”那大汉道:“老叔不要偏心,都是你侄儿,不犯着抬一个灭一个。冷灶里一把,热灶里着一把,手掌看不见手背,劝你老人家将就些罢,不要太做绝了,揸手舞脚,一跳八丈的。”那老儿怒起来道:“你欺负兄弟罢了,难道敢打我叔叔么?” 转过身来,宦萼素常认得他这人,姓曾名好义,字公道,是个年高有德的人。宦萼忙跳下马。你道他所遇这人所为何事?要知详细,下回便见。

    姑妄言卷十九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