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掩饰身份，基本不会出岔子。她从来不记得，什么时候在阿绯面前透露过自己地真实种族过。
话说回来，鲛人不会和魔王一样，也有什么真实之瞳吧？
易龙龙连问了好几遍，但阿绯大概是打定了做烈士的主意，甚至干脆闭上了双眼，来表达他非暴力不合作。暴力也不合作的态度。
在脱水剂的作用下，清水带来的润泽很快从鲛人少年身上消褪，好不容易恢复少许的身体又开始新一轮的抽搐，他的脸色苍白憔悴，比死人还要惨厉，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曾经发出美妙歌声地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溢出虚弱的呻吟。
近处观察，易龙龙更加细致地发现，阿绯白皙的皮肤看起来好像非常干燥。皮肤表面完全失去健康的光泽，这种状态，就算是正常的人类，也不会太好过，更何况眼前的是与水密不可分的种族。
易龙龙静静地望着阿绯，几乎是有些冷漠地看着他，看他越来越虚弱，最后几乎要陷入休克，才让罗兰取来一杯水灌他喝下。
有了水份支撑，阿绯再度恢复清醒。这一回几乎是从死亡关头被拽回来，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干净唇边的水渍，但望着众人的目光依旧固执倔强：“我是不会说的。”
易龙龙盯着他看了一会，叹了口气：“不说就算了，罗兰。待会放他走吧。”
听见她地话。阿绯愣了愣，一直没什么神采的眼睛诧异地望向面无表情的女孩。
易龙龙没有再朝他多看一眼，作出决定后，她站起来，毫不迟疑地转身朝外走，一边走一边冷淡地说：“我不是可怜你，我只是不想杀死翡翠救下来的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给席格卖命。但翡翠如果知道自己救下来的是个骗子。他一定会很伤心。”
走到地下室的楼梯口时，易龙龙听见身后传来虚弱的声音：“人类只记得鲛人的歌喉美丽。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我们的听力非常敏锐。”
易龙龙停下脚步，继续听那个声音说话：“至于席格有什么打算，我不知道，他一向是机密主义者，他的想法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知道，我只是按照他地命令做事。”
易龙龙点了点头：“多谢。”
易龙龙让罗兰放走了阿绯，她站在大厅的角落，目送鲛人少年身上包着斗篷，拖着虚弱疲惫的身躯离开别墅，他的步伐很轻盈，如同赤足踏过刀尖。
等阿绯一走，易龙龙立即让罗兰尾随跟踪，希望能顺藤摸瓜找到更多线索，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这件事，她转回书房，走近一直若有所思的以瑟。
深吸一口气缓和低抑地心情，易龙龙试图让沉甸甸地心口轻松一些，在请求以瑟帮忙之前，她还需要确定一件事：“以瑟，请问，你的空间魔法能做到什么程度？能不能立即赶到帝都，大概在这个位置。”
拿出准备好的简略地图，易龙龙伸出细幼的白嫩手指，比划出风都到帝都的距离。
她现在的对策是这样的，既然无法用通讯器找到艾瑞克，那么就跨越上千里的距离，而最好地跑腿人选，是甚至能撕裂空间屏障地魔王大人。
虽然林琦也会空间魔法，但现在易龙龙一来不舍得他冒险，二来，现在她必须以保全自己为第一要务，既然席格要用她去威胁艾瑞克，那么相对地，保护好自己，是对艾瑞克最大的帮助。
易龙龙仔细跟魔王交代了艾瑞克地相貌，身份，以及他在帝都的住址，后者非常爽快地应承没问题，用力挥了挥手，眼前空气微微扭曲，以瑟高大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等待。
得知意外消息时是早上十点，发现阿绯是内j时，十点半，放走阿绯并让罗兰尾随跟踪，是十一点，魔王离开，十一点半。
然后，易龙龙便静静地躺在林琦怀中，等待以瑟或者罗兰中的任何一人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十二点，墙上挂着的魔法钟发出动听的声响，魔王离开的时候，说这点小事半个小时就能解决，还能回来赶上一点的约会，但是十二点，他没有回来。
随后时间又缓慢推移，下午一点，两点，三点。
易龙龙让女仆准备下午茶，可是才一两口便厌倦地放下。
四点，五点，六点
夕阳的光辉扫过庭院，最后沉入夜色中。
易龙龙静静地坐在沙发中等待，一动不动，好像化作了雕像，林琦就在她身旁，侧着身体，专注地凝视着她。
一百九十六章 节制的约定
挂钟的指针迈向八点刻线的时候，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的人是罗兰。
而几乎是同时，紫发盗贼身后空气一阵扭曲，以瑟高大的身影凭空显现。
前者阴沉着脸，后者神情微微懊恼，光是看他们的态度，易龙龙便隐约明白了他们的收获。
确定了结果，易龙龙反而放松下来，微笑问道：“看来应该出了点意外，你们谁先说？”她开口的瞬间，林琦在屋子里布下隔音结界。
虽然阿绯已经被赶走，可她实在不想再有什么人能听到不该听到的说话。
“今天真是麻烦……”
“事情很简单……”
只差着半秒间隔，以瑟和罗兰一先一后开口，发现抢了彼此的话，魔王爽朗一笑，在会客室里自己找了张沙发坐下，比出个请的手势：“简单的先说吧。”
确实很简单，罗兰三两句便交代完了他跟踪的结果：“阿绯找了间旅馆住下后就一直泡在浴缸里。我一直等了几个小时，他才告诉我，他早就知道我跟踪。”
这至少证实了一点，阿绯确实拥有过人的耳力，甚至能觉察到罗兰的尾随。
罗兰说完，就轮到以瑟。
魔王摊了摊手，慢慢从头说起：“你那张地图不够精确，我按照地图上的方位距离空间移动。没有正好抵达帝都。而是落在一条没什么人地公路上。我本来想回来向你再问清楚，不过后来路上经过一队商人，依靠他们地指点，接着才找到帝都。回想一下，第一次落点偏差了大概十多公里距离。”
“帝都确实非常繁华，我们魔界里都没有那么热闹的城市，我问了五次路，才找到你说的那个地方。向守卫自称是你的信使，要见艾瑞克。”魔王的话痨本性再度发作，不厌其烦地描述无关紧要的细节，就连商人运送什么货物，帝都的道路状况，守卫的武技水准如何，都仔细地形容了一遍。
虽然心里着急重点，但看以瑟说得这么欢快，易龙龙也只有翻着白眼忍耐：
趁着侍从去报信。以瑟懒得在门口等待浪费时间，直接尾随侍从，来到书房。见到艾瑞克，但是又不是艾瑞克。
书桌后跟一堆文件坐在一起地金发男子，确实拥有与艾瑞克一样的外表，然而在魔王的真实之瞳面前，这层伪装轻易地被看破，坐在书桌后的那个“艾瑞克”，其实是由另外一人假扮的。
发觉那人是假货，以瑟便直接询问对方真正艾瑞克在什么地方。以瑟可以算是根本没有经过允许擅自闯入，兼之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依据，那人当然不会轻易告诉他，反而怀疑他是敌人，下令让人围攻。
战斗的结果毫无疑问是以瑟获胜，但是以瑟正打算进一步询问失败者时，神殿的人来了。
听到这里。易龙龙心中一沉。这才想起来帝都除了是莱特帝国的首都外，还是教廷地总部所在地。那里的神官数量跟别的地方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地，而以瑟所属的魔族，正好是神殿崛起的踏脚石，也是最大的敌人和异端。
这一点，易龙龙从前知道归知道，只不过神殿什么的跟她没有利害冲突，加上在帝都停驻的时间不长，就没怎么往心里去，长久下来，她几乎忘了神殿跟魔族是死对头，这一回甚至还失误地让魔王到帝都去，虽然现在魔王用指环封住了气息，但难免还有一丝泄露，而帝都是神殿总部，说不定有什么出色人才……
以瑟兴致勃勃地说：“中午大概有几十个神官围上我，他们使用的力量很特别，正好能针对性地消解魔族力量，我觉得很有趣，就花费时间研究了几个小时，差不多大致了解那种力量后，我才从他们的围困里闯出来，本来想把那些人统统干掉地，不过因为曾经跟你约定过不随便杀人，就算了。”
他一边微笑着说，一边抬起手来冲易龙龙晃了晃，手指上正好是当初易龙龙送他的指环---指环的名字叫做“节制”。
易龙龙一怔。
她当初只是抱着能阻止一些就阻止一些的态度，跟魔王约定请他不要随意杀人，却没想到在遭到主动攻击的前提下，以瑟依然遵守了这个约定。
带着微微震惊的心情，易龙龙继续听下去：“因为那些神官用的力量什么地白光太明亮，照得分不出光线明暗，我又忘记留意时间，离开圣光地范围后，才注意到了晚上。”
明白确实找不到艾瑞克了，以瑟便直接移动回来，告知易龙龙。
听以瑟说完经过，易龙龙并未失望，而是镇重地对他点了点头：“多谢。”不光是为了辛苦他跑着一趟，也是为了他居然遵守了不杀人的约定。
让魔王去帝都是她地失误，假如真的因为这件事，以瑟杀死了神殿的人，那么她应该担负最大的责任。
至于以瑟的身份暴露问题，易龙龙反而不担心，以瑟去帝都之前，为了能尽量低调，她特意让他改变了形貌，在帝都出现的“魔族”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模样，届时就算帝都神殿想要追查，也很难一下子查到她这里。
虽然过程意外，结局却还算庆幸，总算没有闹得不能收拾。
以瑟靠坐在沙发上，伸了伸长腿，随后笑嘻嘻地望向正思索着的易龙龙：“其实你完全不必这么费心啊，只要你一句话，我现在立即回帝都去，找到那个叫做席格的家伙，把他给干掉。”
在他看来，这么做才是一了百了的便捷手段。易龙龙烦恼这么久根本没有必要，假如换他在易龙龙这个位置，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直接将知情人全部杀光就好了。
不管表面上怎么爽朗平和，但魔王本质上是铁与血中长大的角色，一旦遇到问题，还是喜欢用最直接也是最根本的方式解决。
他本人拥有这样的实力。
易龙龙笑了笑，并没有赞同他的话，只礼貌地谢过他的建议，随后心情愉快地吃了夜宵，和林琦拥抱一下，才安稳地回房睡觉。
她做出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今晚要养好精神，迎接明天的到来。
找不到艾瑞克也没关系，她心中已经有了其他的打算。
一个一劳永逸，彻底解决的办法。
一百九十七章 意外与更意外
虽然是万物复苏绽放的春季，但前·睡骑士雅各同学，依旧保持了十几年的良好作风，一如既往地昏昏欲睡。
已经连续睡了二十多个小时，身体却始终不能感到餍足，打着哈欠走进军事分析课堂时，雅各心里还盘算着等这节必修课下课后，一秒钟都不多停留，立即回宿舍休息。
至于今天其他的必修课，雅各自动在心里忽略不计了。
必修课选逃，选修课必逃，唯有如此，他才能挤出充分的时间补眠。
走进教室，雅各意外地发现，几个同学正凑一起聊些什么。
八卦这种事，在历史系很常见，但军政系里培养的，多半是将来各国的军官大臣，各个小小年纪便是政治家的苗子，平时谨慎言辞还唯恐来不及，很少会有这么随意聚在一起磨牙根的情形。
难得见到稀有的景象，雅各也忍不住有些好奇，撑着睡意走近一听，却不由地愣住----他们说的是，龙。
那种从前强大无比，现在却只能存在于书本中和传说中的生物。
一学生说得正兴起，见雅各来了，连忙招呼：“你来得正好，作为龙骑士，你是最有资格讨论这个话题的，说说看，我们这里最熟悉龙的就是你了。”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雅各怔了怔，原本脑子就还没完全清醒，现在更是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学生见他露出奇怪的神色，想了想恍然大悟：“对了，你昨天缺了课，还不知道对吧？这消息从昨天便传开了呢，昨天就有很多人在谈论。这世界上还有一只龙一直活着。”
雅各愣了愣，似是有些出神，好一会儿才眨眨眼。
那同学对雅各的反应不大满意，又补上后续消息：“还没完呢，今天又听说，那只龙就藏在我们风都之中！”
接连两道消息几乎将雅各打得回不过神来。他忍不住下意识地晃晃脑袋，觉得会不会是因为他睡得太久了，导致出现离奇的梦境。
怀疑雅各可能根本就还没睡醒，几个同学颇感无趣，又扭过头去，继续方才的话题：
“我认为，这可能是一场什么的阴谋。”
与别的少年不同。军政系的学生们拥有更敏锐和更透彻的观察力，他们所看到的，并不仅仅是表面，相信的，也绝不仅仅是传言。
“不错，流言散播的范围非常广。而且几乎是所有人都异口同声这么说，假如没有人幕后操纵，我把家族徽章输给你。”
“我要你的徽章干什么？我们当然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偶然地巧合，关键是，阴谋背后隐藏着什么？谁能想明白？”
“我认为这个谣言有点儿缺乏根基，虽然现在表面看起来很热闹，但假如对方没办法拿出更进一步的证据，说明龙在哪里，那么很快就会当做一场笑话被人遗忘。”
“我觉得……”
三句话不离本行。几位军政系学生各执一词。有人取出一张国家分布图，索性将这当作一堂国际形势讨论课，分析有哪个国家会利用这样的谣言来对付风都，又以及对方将采用什么手段更进一步。
雅各进入这个学校学这个专业纯粹是为了混日子，他听了一会儿，很快就对几位同窗的话题失去兴趣，转而将全副心思放在刚才听到的消息上：有一只龙还活着。
这消息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雅各习惯性地来到角落里自己专属地桌后，盯着桌面。想要像往常那样伏桌休息片刻。可是现在的他，居然怎么都挤不出来半点儿睡意。
即将到来的军事分析课没有上成。因为在上课之前，现任校长用魔法发布了全校通知，让目前还在学校的所有老师学生，都到广场集合，海因涅家的小姑娘，也是本学园最大股东，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通知反复循环地播放，给人非常急迫地感觉，不住地催促着全校师生快速行动。
因为自身的特殊体质，雅各从来不参加任何学校集会，学校高层也特批了他这一权力，但今天正好他无心睡眠，便抱着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能在开会时找到睡意的想法，随着人流慢慢走动，一直走到学园中心广场。
广场中心的石碑前，临时用魔法架起了一座高台，广场上或疏或密地站满了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高台顶端的小小身影上。
易龙龙站在高处，她身后不远处，则是几乎与她形影不离的林琦。
“真是意外，雅各你也会出现在这种场合吗？”身旁传来轻快的招呼，雅各偏头一看，将眼前的脸容和记忆中对照一下，很快就搜索出对方地名字身份：帝摩斯，暗杀兼情报专业学生。
尽管彼此间并无多少交情，雅各还是微微地点了点头，接着就见到帝摩斯眼光微微一闪，继续若无其事地询问：“这个通知真是有些意外，不是么？”
帝摩斯今天很意外。
他事前没有得到任何风声，就忽然听到易龙龙有重要事情要宣布地通知，赶来的途中，他心中十分疑惑，根据他从前对这位的分析，她应该是不喜欢太引人注目的，有什么通知不能直接通过学校的机构发布，非得集中那么多人当众宣布呢？
见一向不大合群的雅各也出现在这里，帝摩斯便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情不自禁地向他打探内幕。
但让帝摩斯失望的是，雅各来到这里，纯粹是失眠睡不着，跟内幕没有半点关系。
好在帝摩斯没有猜测太久，台上的易龙龙看来地人差不多了，虽然不能立即召集齐全学校所有成员。但是这么短地时间内，能差不多来一半，已经是很高的集中效率。
台上用了一个扩音魔法，范围覆盖整个广场，能将她说地每一个字传达至所有听众耳中。
深吸一口气，易龙龙意思意思地往前跨了一步。就连这吸气和跨步地声音，都被魔法忠实地扩大，而在这之后，童稚的嗓音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与外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义无反顾的决断：“昨天和今天，在风都内流传了这么一个说法。说大陆上目前还有一只龙活着，并且那只龙就在风都。”
“今天我来到这里前，路上问了几个同学，有些人认为这是完全虚假的谎言，根本不足以相信。”
“但是，我今天要说的是。这并不是谎言。”
为了保证吐字清晰，易龙龙刻意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干干脆脆地散开，微微一顿地空档，她往嘴里塞了粒酒心巧克力。
巧克力里包裹的烈酒流淌入咽喉，迅速进入胃部，被吸收身体在发热，血脉在沸腾，易龙龙目光有些潮湿。微微一笑：“我就是那只龙。”
她就是那只龙。
就这么简单。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微笑着的娇小女孩，身侧游逸着闪亮的银白色光芒，而银光之中，她的身体迅速缩小，最后光芒散去，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一只娇小雪白的龙。
那只龙身上挂着稍嫌过大的衣衫。异常柔嫩的嗓音软软地又说了一次同样的话：“我就是那只龙。”
这是一劳永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