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火狐狸》 > 火狐狸 第一章 莫文海 第一节 男儿也成花木兰

火狐狸 第一章 莫文海 第一节 男儿也成花木兰

火爆,但却心细,冉老擀家经常飘出肉香,说明冉老擀家肉多,可他家今年没杀猪,最近农牧场没杀牛也没宰羊,冉老擀家哪来的肉?凭他那每月四十几块钱工资,谅他也没有那么多钱从狍子河镇买半扇猪肉来,这事得认真查一查。

    经过一番打探,从打更人的口中,赵科长得知冉老擀父子前阵子曾接连二天半夜三更从莓饶沟来,还拖着个小爬犁。既然能当保卫科长,此人肯定有鹰的眼力和狗的嗅觉,他马上分析出冉老擀得获得了什么,在大兴安岭地,需用爬犁拖两趟的只能是熊、或者罕达罕。而这两样都是国家保护动物,打一只熊的问题不太严重,罚款和纪律处分就能应付过去,真的是打了罕达罕,那可是要蹲笆篱子的(笆篱子,意即监狱)。

    二驴子虽然暴躁莽撞,一旦侦破起案子来,却步步生根。这日他带上杨干事来到冉老擀家,这样,谈话有人作证。冉老擀开门见是保卫科长,心头猛然一惊,知道大难临头,他强作镇静,笑着把二个保卫科的人请进了屋。然后向牛淑贤递去一丝忧郁的目光。

    二驴子从怀里掏出一瓶高粱大曲酒放在炕桌上,“冉老擀,把你家的肉端出来,我们三个来喝一盅。”

    冉老擀是老实人,性格直得像擀面杖,也像擀面杖一样的沉实。他看看惊慌失措的妻子,又看看十二岁的长子冉大牛和他下面的三个兄一个妹妹,脊梁直冒冷汗,心思他这一走,娘儿几个怎么活?同时也知道这个灾是躲不过去了,对这些人只能顺着来,万万不能戗了,戗了他们,吃苦的只能是自己,他不慌不忙地从柜子里端出一盘肉摆在赵科长面前,操着带有山东口音尾子的东北话说:“赵科长,杨干事,你们尝尝这是什么肉?”赵科长也没谦让,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口中,一边嚼一边招呼杨干事倒酒。等三杯酒倒好了,赵科长说:“好肉,好肉,肯定不是黑瞎子肉,那肉酸了吧唧的。”说着他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腮帮鼓鼓的也没耽误说话,“冉老擀,你胆子也太大了。把这杯酒喝了,跟我走吧,送你去该去的地方。”冉老擀迟疑了一下,还是端起了酒杯,一口把酒喝下,然后习惯性地抹抹嘴巴,“赵科长,我知道我犯了法,但能提个要求吗?”赵科长眯起眼睛,把冉老擀着实瞅了一会儿,“你说吧,只要在我权限内,我会考虑。”冉老擀说:“和场长说一下,给我老婆安排个差事干。五个孩子要活命呀!”赵科长的眼睛转了一下,答应得非常爽快,“好,我一定和德尔场长说说,安排老嫂子去种蔬菜,傅科长会乐得抿不上嘴巴。”他又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把你剩下的罕达罕肉收拾收拾带上,跟我走吧。”冉老擀二话没说,到外屋取了一块大约有五六斤冻得铁疙瘩似的连皮带毛的罕达罕肉递给赵科长,赵科长冷笑一声,“一只罕达罕就这些?”冉老擀说:“吃了,就剩这些。我走了,她娘儿几个总得过年。再说,你不是要物证吗?这些够了。”赵科长见冉老擀说得实诚,摆摆手,“得了,留给她们吃吧,我们走。”脚步尚未卖出,他又对牛淑贤说:“老嫂子,你得准备一下铺盖和换洗衣服,少说也得两年不来。”牛淑贤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冉老擀皱皱眉头,说出的话沉闷有力,“哭什么?不就二年吗?”说着他推开门。

    就在爹即将离开家门的那一刻,冉大牛突然大声说:“赵科长,不关我爹事,套子是我下的,蹲笆篱也应当我去。”赵科长的眼睛睁得像牛眼,又大又圆,他看看冉老擀,希望冉老擀给个说法。没等冉老擀说话,冉大牛说:“爹,这个家离不开你,让我去吧,我是长子,有为父解难的责任。难道男儿不如花木兰?”

    这轮到冉老擀睁眼了,他吃惊地看着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儿子,胸膛剧烈地翻腾起来,尽管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几个待选方案却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拒绝,接受,再拒绝,再接受。最终他选择了接受,接受儿子的勇敢承担。不是他冉老擀装孬,狠心让未成年的儿子去顶替自己的牢狱之灾,而是家庭的担子太重,他是这个家的梁,一旦断了,房子真的会塌下来,剩下的一老五小会被生活的残砖碎瓦砸伤。冉老擀一把把儿子搂到怀里,紧紧地搂了片刻,然后又一把推开。冉大牛毫不迟疑地就往门外走,就在冉大牛即将迈出门槛的那一刻,他听到了娘的呼唤,“大牛,你等等。”牛淑贤把一双毡靴放在儿子面前,“把棉焐拉脱了,换上这个。外面比不上家,别冻着。”冉大牛迟疑地看着娘,“我穿走了,爹穿什么?”他娘说:“在家总好说,赶明儿再买就是了。”牛淑贤又转过头对着丈夫,“把你的火狐狸皮帽子也给他带去。”冉老擀有些犹豫,迟迟没有答话,牛淑贤说:“愣登什么?还不快拿给他。”冉老擀这才不情愿地屋取来帽子,又摘下儿子头上的狗皮帽子,然后把火狐狸皮帽子戴在儿子的头上。

    就在爹把火狐狸皮帽子戴在自己头上的瞬间,冉大牛立刻感受到了火狐狸皮的柔软和火热。他知道这是爹的心爱之物,也是他最感自豪的东西,狍子河农牧场里很多人都很羡慕他爹有这么一顶火狐狸皮帽子,包括场长德尔。这顶火狐狸皮帽子真的美丽,绒毛有二寸厚,像一团火烧云,黑色的毫毛稍浮在火红的绒毛上,像仕女的眉。爹每戴上这顶帽子,昂首挺胸地行走在雪地上,简直就是一威风凛凛的猎人。想到此,又联想到爹刚才的迟疑,冉大牛摘下帽子递给爹:“爹,还是留给您吧,毡靴和帽子都让我穿戴走了,您冻坏了咋办?”冉老擀强作笑脸,“在家还能冻得着我?你人小火力不够,拿去吧!”他说着又果断地把火狐狸皮帽子戴在儿子头上。

    夫妻俩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被来人押走。

    二驴子押着少年冉大牛走出冉家的门洞,大雪正无声无息地飘落。兴安岭的落雪,姿态万千,无风落雪的情景,容易令人莫名心动。鹅毛大的雪片铺天盖地从灰色的天空飘然而下,像布满白色斑点的天幕张开在人们的眼前,虽是轻飘飘的雪花,它飘落时却发出声响,这声音既是听到的,也是感觉到的,极轻微,却实实在在。雪飘落时的密度之大,难以想象,十尺之外不见它物,顷刻间,大雪覆盖了道路,覆盖了山原,仿佛一切生机都给大雪覆盖了。

    此时此刻,没人知道这儿发生的一切。小学六年级还没读完的冉大牛,踏着雪花,走上了与多数同龄人完全不同的人生路。这路上发生的一切,说悲不悲,说喜不喜,却有声有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