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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吴庄( 五)谁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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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五</b>

    从那个夜晚之后,陆文景一直没去大场劳动。她父亲原本就营养不良,泻肚后又拉下亏空,身子象虫蛀了的腐

    木,虚弱得很。一下炕就头晕腿软,如同风摆柳一般跌东倒西。食欲却又不振,吃不出盐醋的味儿。陆文景起初还

    试图用针灸来调动父亲的胃肠功能,不料一扎针父亲就干呕,头晕得更厉害,周身冒冷汗,有一次竟然差点儿背过

    气去。陆文景这才想起医书上讲的:身子骨太虚弱的人是经不起针灸刺激的。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后,她便求医买

    药,捧汤递水,加心在意地服侍父亲。母亲也说:文德尚未成人,这四口之家的撑天柱只能由你承当了。

    医生说第一是治疗,第二是加强营养。陆文景一横心,便准备提前下了自留地里的玉茭,给父母和文德都吃加枣玉米面糊糊、净面窝窝。

    这期间,她恨透了恋人吴长红。不是恨他一程又一程地追她爹。因为在秋天的傍晚,田禾林立,薄暮昏冥,在远处,根本瞭不清人影。而身兼数职的巡田队长吴长红又总是那么尽职尽责。她是恨他事情发生后竟然变成了缩头乌龟,没有一点儿反响和表示。你不送礼送药来,也该殷勤问候问候吧?难道你就永远不登陆家的街门?

    在这个自尊自贵的女娃的意识里,你吴长红既然爱我,希望娶我为妻,你就得尊重我的感情,接纳我的父母、和家庭。如果你只爱我的勇敢大胆,只爱我的年轻容貌和智慧才怀,却嫌弃我的家庭拖累,不愿意帮我尽一点儿责任,那算什么爱情呢?不比别人,这境界与赵春树比,吴长红都差一大截呢!

    吴长红如果知道他家曾被错划过地,会是什么反应呢?尽管陆文景知道所谓“错划”是执行政策的人出现了偏差,弄错了。但每每想到“七天内死了三个男娃”和她娘被关在破庙里,让交出钱财的情景,她还是不禁心头颤栗,浑身发冷。尤其她从父母那缄口不提、讳莫如深的默契里,感受到这件往事对他(她)们伤害的深重。这是从精神到肉体的无期的酷刑。她隐约担心的是,在今后的政治运动中,会不会重翻旧帐呢?眼下村里正清理阶级?a href='/youliang.html' target='_blank'>游椋渚褚廊皇?ldquo;宁左勿右”。前一段时间已清理出了几户“破产地”、“一贯道”,这几户人家的子女们立刻在人面前就直不起脊梁了。随着林彪集团的垮台,这阶级斗争的弦会不会绷得更紧呢?

    自打从春玲娘嘴里得知自家的家庭背景后,单纯坦荡的陆文景突然变得心事重重、不苟言笑了,对吴长红的爱情也更加苛求了。

    然而,对父母和,陆文景却温存体贴,关怀备至。

    这天午后,陆文景穿了娘的补丁衣服,肩上搭了麻袋和麻绳,正要去自留地里下玉茭,一出街门口碰上了慧慧。慧慧这天收拾得整整齐齐,身上散发着一股香皂味儿。她仿佛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一见文景就喜出望外,忙塞给文景一封信。

    信是这样写的:

    文景:

    听慧慧说富堂伯伯病了。犯病的原因和我有关。我想澄清一下事实真相。那天傍晚太阳已钻了山,田野里灰蒙蒙的看不清人影。我听见未下完的玉茭地里有响动,就提高了警惕。大声诘问:“谁?”富堂伯伯要钻出来一声“我”,也就没事了。不料,老汉却背着他那沉重的柴禾捆子就逃,起初还跑得很快,我以为是个黄国忠式的破坏者,就拼命追。追上去才认出是你爹。我正准备放老人一马时,老人却扔下柴禾捆子,只身逃跑了。这件事我并没有对任何人讲过。除了慧慧知道外,在村里村外、干部群众中都无不良影响。我没想到老人家会吓病,更没想到五、六天不见你的面。希望你能体谅,,也希望富堂伯伯早日康复,更希望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能告诉我。

    道歉人  吴长红  x月x日

    陆文景看罢这信就撕得粉碎。因为她此刻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帮助,而不是他为自己的开脱。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看病需要钱,调养需要物,他吴长红一个大活人不明白这些么?

    “长红说他第二天就背了那柴禾过来了,同时还给你家带来二升极细的麦子面。不想在街门口就被上学的文德堵住了。文德悠着重重的书包连甩带打,富堂婶听得动静也出来助阵,把他给轰走了。”慧慧急忙替吴长红解释。吴长红心太实,性子也直。他怕文景恼他,只懂得把责任往对方身上推,替自己开脱。原来那信的底稿一股政治腔,诸如“他竟然心虚吓成了病”、“我为自己的失职而痛心”的话多着哩。甚至把文景娘和文德都写得更不堪呢。还是慧慧看罢,才摇摇头点拨他道:“你是想和文景好呢,还是想闹别扭!是想消她的气呢,还是想火上浇油?有些事本来是十分严重,你说上八分也就够了;有些话你信上别说,我替你说效果会更好些。”连文景撕掉的这封信,还是慧慧提过意见后的第三稿呢。

    “真的,我在隔壁都听见了富堂婶儿的骂声呢。长红他一句也没还嘴。你当时哪儿去了?”慧慧见文景脸上的怒气渐渐缓和了些,就接着解劝。她很乐意充当长红和文景中间的调停人。

    “我上邻村买药去了。”陆文景说。

    “自留地的玉茭颗粒还没饱满吧?你倒去下玉茭!”慧慧瞥了一眼文景搭在肩上的麻袋,马上就猜出她是去干什么了。给队里干活儿是不舍得用自家的麻袋的。那几年村里人拼命作务自留地的庄稼,由于水肥充足,秸杆粗壮,所以熟得也较迟。除非无粮下炊,一般人家是不舍得提前收割的。

    “我爹娘也是你这意思,说再推上几天,让秋天的阳光多养一养,籽粒再大些。可是墙下面压了人,谁还顾得先测日子后动土呢!”说到此陆文景那舒展的浓眉又拧了起来。“人常说庄户人家的不幸有三项:房漏、缺粮、有病人。我们家倒摊了两项。”

    慧慧本来还想给文景捎个信儿。那天晚上她没有去听那重要传达,革委任吴长方当即就点名批评了她。团支书春玲说全体团员开会时还得着重讲讲这件事呢。可是,看文景愁肠满腹的样子,话到嘴边又抑制住了。

    “文景,在春玲的争取下,我们宣传队的队员们改成半日制了。前晌上打谷场,后晌排练文艺节目。有些舞蹈动作编不来,大家单等你去呢!”慧慧只拣文景爱听的好消息说。

    怪不得慧慧神采飞扬、穿戴得整整齐齐呢。然而,文景却再也焕发不出往日的热情了。她只不冷不热问了两句:“工分怎么算?还和打谷场一样么?”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锣响驱散了吴庄午后的寂寥。紧接着文化室的锣鼓声就咚呛咚呛地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