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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星 十一 (完)

边相助,才得以险渡难关。志明现在是孤军作战,那巨大的压力志明能承受得了吗?小吉有点不寒而栗。小吉想要是自己现在还在他身边,给他出谋划策,和他一起共渡难关,那该有多好呀!就像当时和舒特那样。人有时只需要一丝的温暖和柔情,就能获得巨大的力量支持下去。可是志明现在不会要自己的同情和关心,从他刚才那一脸的表情就能知道。他那冰冷的心窟紧关上了大门。小吉心里清楚,恐怕志明心里最冷酷的地方,就是自己给他的创伤。

    小吉很快地获取了博士学位。她的婚礼和毕业典礼在同一天举行。婚后不久,舒特因在衰老学方面的杰出贡献,应邀到美国中部的一个医学院当系任,来到了现在的城市,小吉也随行。受父亲的影响至深,小吉没有做博士后,而是进了医学院学医,继承父业。四年一晃而过,她又获取了医学博士,做完了住院医生,现在在医学院做副教授。小吉和舒特的感情一直很好,他们没有孩子。

    这期间,她和孟选他们还有联系,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志明的情况,都是不好的消息。志明在那个实验室做了八年的研究生,中间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导师对他的态度有所缓和,还连续发表了不少文章。可是八年的时间快到时,那个导师不同意给他学位,理由是他的成绩不突出,没有创意,水准太低,不符一个名牌学校研究生的标准。八年是读研究生允许的最长年限,如果还拿不到学位,就不能再继续读下去。原来那个导师存心整他,先稳住他,不让他存有转系或转校的念头,让他卖力,然后慢慢拖,不让他毕业,毁他的前程。

    小吉听说这些后,心中悲痛欲绝,知道志明过于天真,存有幻想,上了人家的当。一个才华横溢的青年人就这样毁掉了。后来就听说志明不愿国,无颜见江东父老,和一个有绿卡的越南难民结了婚,不知了去向。

    小吉忆着这段遥远的往事,万万没有想到今天竟意外地在这个中部城市和志明碰了面。他显得是那样地历经沧桑,麻木不仁,眼光中充满了陌生感,和当初刚到美国来时的豪情壮志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小吉扳着指头算了算,他们来美国已经十四个年头了,两人分手也已经十三年了,心里感慨万千,这命运也真是的。

    小吉静静地观看着秋空中的明月,几丝云彩正掠过月面。秋虫在窗外清脆地鸣叫,平添了几分凄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股惆怅情绪盘结在心头不去。

    窗外的树林子里有许多的萤火虫,这里一闪,那里一闪,不免又勾起了小吉的忆。记得上大学时,有一次和志明从图书馆宿舍,经过一片树林子,班驳的月光下满是流萤飞舞,多得像天上的繁星闪烁,很富有童话的意境。志明触景生情,对小吉说:“小吉,我打一个字谜给你猜猜,是一个人的姓。能猜得出来吗?”

    “试试看。”小吉盯着月辉下的志明说。

    “听好啊。”志明的眼睛也像萤火虫一样故意闪了闪,“这是一首描写一个妇人盼望丈夫家的词:

    花园草,化为灰。

    秋风起,萤火归。

    夕阳西下一点沉西坠。

    相思心已去,

    惊听马蹄归。

    “真优美!” 小吉在月光下小声惊叹道,“是一个什么字呢?”小吉望着眼前的流萤思。”花园草,化为灰,只剩了个草头。秋风起,萤火归,去掉火字,是一个禾。夕阳西下一点沉西坠,没有了中间的一点。相思心已去,是个田。惊听马蹄归,加上四点。拼起来是个什么字呢?”小吉在手心里画着,忽有所悟,“有了,是一个繁体字‘苏’(蘇),对不对?”小吉很有把握地看着志明。小吉姓苏。

    志明点点头:“你真聪明。”两人在斑驳的月光下欣赏了很久的萤火虫,小吉在心里反复地味着这首小词。

    第二天下起了绵绵的秋雨。小吉一直到晚上十点多钟才下班。她路过花店,里面还亮着灯。小吉停下车子想进花店,却打着雨伞在花店外面犹豫徘徊,一直到里面的灯灭了,一个人穿着雨衣出来锁门。

    “志明。”小吉忍不住轻声对那个人喊了一声。 那人一下子凝固在了那里,半天没有动静。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像一幅水帘子隔在他们的中间。四周一切很寂静,只有雨水击在水泥地上的噼啪响声。小吉走过去,站在他背后,又轻声说:“志明,我是小吉,一直都惦记着你。”

    那人缓缓地过身来,满脸的泪水和着雨水对小吉说:“你走吧,我的一生都毁了,我们是属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不,”小吉在雨中大声地喊着,“我们是同学,曾经相爱过,我不忍心看见你这个样子。我伤害过你,乞求你的原谅。” 小吉的脸上也淌满了泪水。

    雨越下越大,隔着雨帘子没有声。“我们能谈一下好吗?”小吉几乎是在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看在以前老同学的份上。”

    两人来到了一间咖啡屋,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来。小吉向服务生要了两杯浓酽的咖啡,她帮志明放了不少牛奶和糖。她记得最后一次和志明在纽约他公寓里相聚时,志明就是这么做的。志明若有所悟,捂着杯子的手都有一点抖。

    两个人默默地喝着咖啡,从外面进来有一点冷。

    小吉打量着志明,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怜惜和悲伤。他的头发都有一些花白了,眉头上刻着深深的皱纹,记录着不平凡的磨难和煎熬。这些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

    “现在生活还好?”小吉首先打破了难熬的沉寂。志明并没有讲话,好像没有听见小吉讲的是什么,低着头闷喝咖啡。

    见志明没有反应,小吉又问“

    那是你</personname>太太?她很漂亮。”话中有明显的恭维。

    雨滴打在玻璃窗上沙沙作响。志明还是不吭声。

    “你为什么不说话?”小吉绝望了,“恨我吗?”小吉的嗓音在打颤。

    志明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这个世界完全与他无关。

    小吉心里一阵痛苦,望着一个完全麻木了的人。那个以前朝气蓬勃,热情向上的志明哪里去了呢?那个跳高的男生、那个热情似火的诗人的身影又在小吉的眼前飘浮。小吉记起了一首诗,尽管很遥远了,却还是清晰无比,烂熟于心。小吉不由自地轻轻背诵起来,那里有太多美好的忆和向往,她喜欢那个有诗人气质的志明。

    <b style=”mso-bidi-fo: normal”>我 的理 想</b><b style=”mso-bidi-fo: norma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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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我张开翅膀凌空而去

    满心焦急地求心中的理想。

    站在高高的山岗上,

    眼望雄关万道

    心中一片迷茫。

    风说,留下吧

    这里有花前柳下,

    儿女情长。

    我说,这不是我的理想。

    云说,留下吧

    那边春光明媚,

    风清月朗。

    我说,这不是我的理想。

    雷说,快去吧

    前面千难万险

    不可向往。

    我说,那又何妨。

    电说,快去吧

    四周有陷阱,

    小心上当。

    我说,我愿赴火蹈汤。

    顶着风,驾着云,

    不怕电闪,穿过雷鸣,

    一心追求着心中神圣的理想。

    终于 &shy;

    我来到了知识的海洋。

    海洋像年轻的母亲,敞开她博大的胸怀

    她是那般和蔼,这般慈祥。

    我躺倒在她怀里,

    尽情地吮吸着她甜美的乳汁,

    拚命丰富自己的营养。

    她吻着我的脸,摸着我的头,

    轻声告诉我,

    这,就是我的理想。

    小吉含着泪水念完了诗。透过泪光,她看见志明渐渐地抬起了头,已经泣不成声,一脸羞惭。小吉十分动情地说:“志明,振作起来。你的这首诗,时时刻刻地激励着我,让我为理想和事业奋斗。它让我味无穷,永远珍藏心底。你曾经是那样的富有朝气,富有理想。我们都不应该失去它,它太珍贵了。我曾经伤害过你,请你原谅。我还爱着你,崇拜你。这辈子铸成的错,但愿下辈子加倍地偿还你。”

    志明抹了一把眼泪,终于开口说话了:“没想到你还记得那首诗。我的那些理想,是不谙世故,不懂人情,一派天真,最后害了自己。”

    “不能这么说,人活在这个世上,需要那份理想,那份纯情,那是十分美好的东西。要不然活着就没意思。每当我默诵你的诗句时,就想起你,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小吉从手提包里拿出了那本桔黄色封面的小说《荆棘鸟》,放在志明的面前,轻声说:“这本书十几年前就应该还给你了,我读了无数遍,深受感动,是一本难得的好书。我时时刻刻都和那个神父一样,活在忏悔之中。有时我想,你就像那些荆棘鸟一样,用自己的身子扑向刺树,忍受煎熬,却把人类最美好的赞歌献给了他人,点燃起他人对生活的希望。”

    志明手摸着书的封面,不禁失声痛哭起来。

    咖啡屋的灯光投在街上,映出一片光明,尽管雨还一直下个不停。

    一九九六年五月完稿

    (

    补后记

    这是我十五年前发表的一部中篇小说,发表在997年中国文联办的《四海》杂志上。记录了七七级大学生在美国求学的故事。值此大学毕业三十年之际,重新登出,怀恋我们逝去的青春岁月。在此感谢我的同事李维华教授将此文扫描出来,得以整理,和大家再次分享。由于扫描软件问题,有许多错字,虽多次校对,不免遗漏,望大家指正。谢谢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