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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星 九

甚至有点恼羞成怒。他大概没有料到自己的手下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相让地和自己比高低,以他那样的气量和心胸,这口气实在难咽。舒特在来势汹汹的对手面前,不慌不乱,不紧不慢,一柄剑舞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赢得观众席上一片喝彩声。任打了半天无功而返,却气喘嘘嘘。他杀得兴起,求胜心切,毫不松懈地一波又一波地向前递猛招。不想后方空虚,门户洞开,被舒特看准机会,四两拨千斤,又被击中。

    小吉坐在那里,和所有的观众一起欣赏舒特那精湛绝枝,刚开始的担心已经全无。连她这个外行也能看得出,只两,任已经只有招架之功。在这剑坛上斗狠斗智,他完全不是舒特的对手。小吉这时心里非常地解气。

    旁边两个教练又发话了。

    一个说: “这年轻人太棒了,看来今年的纽约冠军非他莫属。”

    另一个说:“他这水平,多训练一下参加全国职业选手的大赛,拿个名次也不稀奇。”

    两人都转过身来,非常和善地和小吉打招呼,知道他们是一路来的,就向小吉打听舒特的背景。当听说舒特是大学教授时,两人那惊讶神情表露无遗。

    第三刚一开始,小吉就见任猛一发力,以自杀的方式向前突刺,那架势显然是要和舒特同归于尽,这样他可以和舒特各得一分,不至于抱鸭蛋。那力道是那样地凶猛,他几乎是用整个身体扑向前去,一切看来势所难免。小吉心中叫道不好,怕舒特受伤。不料舒特一声大吼,右臂一挥,力道千钧地迅疾以剑相迎,活生生将任的剑震脱了手,那剑哐当掉落在地。任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束手就擒。舒特用剑尖在他面罩上先画了一个圆圈,然后轻轻在他身上一点,又得一分。

    此后任方寸大乱,像一只老鹰手下的小鸡一样任人摆布,完全丧失了斗志。舒特却不急于将他处死。猫玩老鼠一样地东晃一剑,西刺一剑,直杀得任心惊肉跳。在场的恐怕只有小吉一个人能够了解舒特此时的心理状态,他想让任好好尝尝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滋味。任在工作上的蛮横霸道,巧取豪夺,不择手段,实在伤透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心。看着舒特那毫不留情的戏弄,任的狼狈实在惨不忍睹。到最后,任的神经实在忍受不了这羞辱,愤然摘下面罩摔在地上,没有比赛完就离开了场地。

    离开了俱乐部,舒特和小吉走在秋夜略带凉气的大马路上,两个人的心里不知有多痛快。谁也没有想到将来任会对他们怎么样。路边有一个小酒吧,殷蓝和浅红的霓虹灯映着啤酒“millar”的牌子。舒特的身子还在发热,他买了一瓶冰镇啤酒,一古脑儿喝了个精光。

    小吉的脑子里还在为刚才比赛的情景激动着。她又想起了那两个教练的话,心里好奇,想探个究竟。她问舒特是怎么学起击剑来的。舒特说,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小时候,有一年暑假,他父亲带他德国看望住在那里的祖母。每天早晨,他都看见一个远房的叔叔在场子里练剑,那漂亮的雄姿一下子就让他着了迷,看着不肯走。那位叔叔很喜欢他,试着教了他几招,后来就跟这位叔叔学上了。为此他留在了德国上中学。这位叔叔在欧洲巡比赛,他就跟着,耳濡目染,剑术突飞猛进。本来想跟这位叔叔一起当职业剑手的,无奈父亲不同意,只好又美国念大学。

    “听说这剑术是一位普鲁士王子创立的?”小吉问。

    舒特惊奇地问小吉是怎么知道的。小吉告诉他是从两位教练那里听来的。舒特说确有其事。

    “这么说你是皇族后裔了?”小吉问。

    “家谱上是这么记载的,其实也没什么,欧洲的皇族后裔多着呢,现在干什么营生的都有。只是这剑术很珍贵,有几手绝招,只在族人中世代相传。”舒特道。

    两人谈着走到地铁站,刚好有一辆地铁开来。他们上了一节车厢,里面人不多,显得有点空旷。甫才坐定,小吉无意中看见志明和肖芳正坐在前面,背对着这边说笑。他们并没有看见自己。小吉心中一阵发跳,心中很不是滋味。舒特和她说话,她低着头不作声。舒特对她突然沉默觉得有点奇怪,问她怎么啦。小吉说可能是刚才看比赛太兴奋了,现在有点乏。

    车开到42街的中央车站,志明他们下去了。去志明的学校,必须在这里转车。小吉从车窗里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通道的尽头。

    这个周末,小吉没有加班,哪里也没去,一个人在房间里想心事。她想了许多许多。只是搞不明白,和志明之间好好的,怎么不知不觉地就脱了轨。大家都忙,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是一个客观因素。但这远远不是要原因。要原因是肖芳的出现。小吉在脑子里仔细地把肖芳的音容笑貌过滤了一遍,想找出她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志明从来没有向自己提起过她,要么觉得很一般很正常的关系,没有必要提起。要么自己新交了女友,故意隐瞒。不过不太像是后一种可能性,小吉非常了解志明的为人。当然最有可能的是孟选告诉她的情况,是肖芳追志明,以志明那样的才气和条件,这是很自然的。志明是不知不觉,暗中埋伏。作为志明的女友,小吉对他们之间的无拘无束,真诚相待的态度是不能忍受的。小吉的脑子里像晃荡的浆糊,在事业和爱情的挫折面前不知该怎么办好。

    一个周末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去了。星期一去上班,刚一出电梯,在走廊上就听见任和舒特在舒特的办公室里大声争吵。门是关着的,声音听不大真切。小吉心想任真要报复了。小吉走进实验室,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揉着发胀的眼睛。这时实验员走过来告诉小吉,学校让任把他的那篇关于衰老学的论文撤来,不能发表。小吉问为什么,上个星期校长还一味地偏袒任,怎么才一个星期就变了呢。实验员说她也不清楚,她是刚才在楼道里听任对舒特说的,那个时候门还没有关。

    这可是一个好消息, 小吉压抑的心情像注射了一针强心剂,兴奋了起来。她到实验室的门口去张望了一下,舒特办公室的门还关着,不过里面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小吉到冷室里去冲洗沉析柱,准备提纯细菌生物工程表达的衰老因子,这是她和舒特上个星期讨论的新实验。冷室里小吉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她仔细检查了所有要用的仪器,一切都正常。刚一出冷室,就迎面碰上任从舒特的办公室出来,他满脸怒气冲冲,看见小吉,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恨不能将小吉吃了。要是以前小吉见了这神态一定要吓坏了,今天却很泰然。特别是看了他在击剑台上的外强中干表现,更有几分瞧不起他。经过舒特办公室门口时,小吉被叫了进去。舒特关好了门,那表情既高兴又迷惑。

    “有人打电话到《科学》杂志去,把任剽窃的事告发了,杂志今天早晨通知任不刊用他寄去的那篇文章。这事是不是你干的?”舒特问,“希望你讲实话。”

    小吉摇着头:“我没有哇。”

    “另外学校董事会也知道了这件事,责成校长调查,校长已经和任通了气,让他把论文撤来。这又是怎么事?”舒特又问。

    小吉还是摇摇头,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奇怪了。”舒特自言自语地说,“他刚才来向我大发了一通火,以为是我干的。”

    “不管是谁干的,这很对呀。我们的成果他凭什么强行夺走。”小吉说。猛然间小吉想起来了,“我知道是谁干的。”

    “谁?”舒特赶紧问。

    “丽莎。”

    “丽莎?!”小吉讲起了那天在自助餐厅碰见丽莎的情形。

    “原来是这么事。”听完后舒特如释重负,“有她出面,任和校长就奈何不得了。”

    小吉说:“中国古时候有一个诗人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

    “怎么讲?”舒特自从那次在中国餐馆用过筷子后,就对中国文化大感兴趣。

    “中国的这位叫陆游的诗人曾经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舒特想了一下,连连击掌:“妙,妙。真是一位天才诗人。多么复杂的事情,这么简单地就表达得淋漓尽致。只有会用筷子的民族,才能培养出这么伟大的诗人来。这首诗和筷子有异曲同工之妙。”舒特已经对中国的筷子文化佩服得五体投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