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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之惑第1部分阅读

    《浮生之惑》

    1引子:似是故人

    2o1o年1月德国慕尼黑

    残雪混着泥泞,偶尔还能瞧见夹杂其中的酒瓶碎片,这是昨夜人们狂欢过的证据,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努力的闪烁着惨淡的光芒,显得格外落寞寂寥。

    宁凝已经记不清自己在广场上看过多少次鸽子飞起又落下,就算穿着厚厚的羊毛靴子,也抵挡不住快要冻僵的脚,眼瞅着鞋尖儿上的冰碴化了又冻,冻了又化,形成一片不规则的花纹,如同末日氤氲。

    “唉,新鞋呢,估计是洗不下去了……”,肮脏的泥泞痕迹,和堵在心口的烦恼一样,去不掉,忘不了。

    约的人,今天大概是不会来了。

    她和秦霄一见钟情,再见衷情,甜甜蜜蜜的好了四年,时光荏苒,除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从没想过分手这两个字。说句俗气的,就算海枯石烂,宁凝都不会认为被众人艳羡的真命天子能背叛出轨,还是在眼前,以那样不留情面的惨烈方式把自己给甩了。甚至,连半句解释都不愿给,现在更好像自己是只苍蝇,令他避之不及。

    “欢迎来参观”,带着金丝小眼镜,满头褐色卷发的中学生把一张传单塞到宁凝手中,冲她笑了笑,转身飞奔离去,继续去向下一个人推销,弄得宁凝错愕不已。

    陡然一阵寒风吹过,‘扑棱棱’几下差点把捏在手中的传单吹飞,「王朝的秘宝——来自遥远中国的古文明」主题展,截止日2月1号,“已经快要结束了呢……”,宁凝盯着传单上大大的日期喃喃自语,“噗,王朝的秘宝,起的什么怪名字,老外就好这口儿。”,这些文物和自己一样,从千里遥遥的东方古国而来,像故交乡人一般,无论如何,也要去看一眼的。

    说不好是真被来自故乡的展览所吸引,还是实在扛不住冰天雪地的寒冷,设立特展的老美术馆就在不远处,宁凝停不住脚下的步伐,穿过飞扬的雪片,直奔而去。

    展出的文物从商周一直延续到明清,厚重的青铜器、鎏金的佛像、白釉的水月观音像迷离了人们的双眼,偶尔来参观的几个老外,神情全是惊叹。

    “哼哼,吓死你们……”宁凝撇撇嘴,不免有些得意,我们国家好东西多的很,怨不得你们这些鬼佬惦记。皮肤逐渐适应了温热的室内,刚刚被冻过的地方开始痛痒,鼻子忍不住开始抽泣,宁凝赶紧从随身的小包里翻找纸巾,“感冒可就麻烦了……”,刚刚为了取暖,一口气吃了六块儿巧克力,晚上不飙鼻血才怪。

    废了几张印花纸巾,才好不容易控制住即将蔓延的鼻水,抬头的一瞬,才发觉自己笼罩在一片耀眼的红光之中。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华美庄严,红缎金线织成的百子衣,舒展了双袖,铺就在剔透的玻璃展柜之中,好像穿越数百年的时光,静谧肃穆的观瞧着众人,看透了时光,望尽了沧桑。

    大红缎面上,极细的金线绣上九龙……

    “百子图之间,绣金锭、银锭、方胜、古钱、宝珠、犀角、珊瑚、如意,还配上桃花、月季、牡丹、荷花、菊花、梅花来应景四季。朱红色的地上配枣红、水红、粉红、普蓝、藏青、浅蓝、月白、艾绿、黄绿、茶绿、孔雀绿、中黄、宫黄、驼黄、山茶黄、驼灰、浅褐、牙白,金彩夺目。针法需有穿丝针、抢针、网绣、铺针、平金、斜缠、盘金、松针、打籽、扎针、擞和针十几种。这样复杂的绣工针法,在明王朝灭亡时就已近乎失传……”,展品旁用几种语言生硬的介绍着工艺技法的繁复和高超。

    “哇晒,不愧是皇后才能穿的衣服啊,好厉害!”,宁凝顿时觉得有些自惭形愧,慌忙将废旧的鼻涕纸收起,趴在展柜前,睁大双眼看个仔细,就差把口水留上面了。

    ‘红素罗绣平金龙百子花卉夹衣’,清康熙年制,仿明皇后规制的百子衣。清代某位郡王妃的遗物,辗转流落民间,民国时期被织绣世家所收藏,建国后,由织绣世家的后人出面捐赠给国家,现藏国家博物馆。

    “这件衣裳必须得配在美人身上啊,那才是璀璨耀目,风华绝代。要是我和秦霄婚礼的时候……”,想到这儿,宁凝使劲甩了甩头,本来就受了寒风,猛烈的一甩,让她更加晕头转向。暗恨自己怎么就那么没出息呢!人家秦霄当面给了难堪在先,直言分手在后,就连想挽回,都被他狠狠放了鸽子,寒风刺骨的大冬天,等了一下午连他人影都没见,这会儿还在意滛什么婚礼,简直是,自!取!其!辱!

    ‘我的热情,好像一把火……’,喧嚣的手机铃声划破了美术馆寂静的空气,显得格外张扬刺耳,肥胖的管理员斜睨着警告的目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宁凝被管理员鄙视的手足无措,赶紧把手机从包里掏出来裹在羽绒服里,好像这样能减少点铃声造成的噪音,“喂喂……”,她踮起脚尖,轻轻跑到角落里,捂着嘴接了电话。

    电话不是她日思夜想的男友,哦不,现在应该称为前男友的秦霄打来的。而是远在国内的父亲宁国庆来的越洋急电。

    十分钟,对方突突突如机关枪一样的速度,简明扼要的讲清了打这通电话的目的,连给宁凝半句还嘴的机会都没有,就急速挂断了电话。好像一阵旋风,来得快,去的更快。弄得宁凝半晌之后都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周身寒遍,两眼发直,嘴唇微张,轻轻咽了咽口水,对着无人接听的手机,只说了三个字:“不是吧……”。

    好阵子,宁凝都迈不开步,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事情接踵而来,令她有些难以招架,只觉得指尖冰冷,微微发抖。再抬头看看方才那炫目的红缎锦锈,晃得她张不开双眼,双目一阵发黑,噗通倒在地上。

    好,事情到此嘎然暂停。

    恍惚醒过来的时候,宁凝并没有看见古色古香的雕花架子床,也没有一脸急切的丫鬟满院子高喊小姐醒过来啦;更没机会到那个没有抽水马桶的年代,和甩着大辫子的王子们去谈场风花雪月的恋爱。

    第一眼瞧见的,是个和蔼的半谢顶老头,很亲切的端来一杯茶,问宁凝需不需要帮助。她被人扶到了美术馆的办公室,一头雾水,神情呆滞,不远处的中年女士轻轻耸耸肩,冲老头儿做出遗憾的表情。

    在老头和金发中年女人怜悯的目光中,宁凝轻抿了口茶,“我,不是东亚病夫……”,馥郁的薰衣草气息在口中蔓延开来,此刻她心里只觉得,最近真倒霉透了。

    只是这时,她还不知道,即将要面对的,是比没有抽水马桶更加险峻的现实和未来……

    2狭路相逢

    直到坐上了回北京的飞机,宁凝都觉得头晕目眩、耳鸣眼花,她想不出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用两个字形容,就是:荒唐!四个字:荒唐透顶!甚至她都怀疑,下了飞机,会不会有人举着大牌子来迎接她,随着塑料礼花飞舞,闪光灯阵阵,“逗你玩儿”节目录制成功!

    只可惜,这真不是录节目,不管她如何忐忑惧怕,都必须回国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匪夷所思到了极点。像是暗中被计划好的,她被算计了,被写进剧本了,只能身不由己的跟着演下去,不然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匆匆忙忙买的机票,机舱里没一个空位,放眼望去全是赶着回国过春节的华人面孔,脸上充满团聚的喜色。只有宁凝目光涣散,神态疲惫,老爸宁国庆这几年买卖做得越发有声有色,在京城商界里有些名气,脾气也愈发武断专横,照北京话来说,就是混不吝,很少听得进别人的意见。

    宁凝接到他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老爸做生意压力大,神经出了问题,才拿自己开涮解闷。所以,当宁国庆说她不是自己亲女儿的时候,宁凝哭笑不得,连连劝他郁闷了可以去旅游旅途,实在不成,还能去娱乐场所转转,自己心情不好,懒得陪他逗咳嗽。

    可宁国庆没跟着笑,也没有问任何一句关于她为什么心情不好的话,只是让宁凝尽快回国,还有很多事情等她回来解决,语气丝毫不容置疑,平静得就像他每次交待下属一样。

    宁国庆的公司在市中心核心商圈的高级公寓,国外著名建筑事务所的设计,风格简洁明快,视野开阔,采光极好,站在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可以一览长安街的景色,这种运筹帷幄的感觉,很符合宁国庆的个性。

    撞到玻璃大门的时候,宁凝觉得天旋地转,原来眼冒金星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当初发明这个词的人,他,他真的看见了金色的星星,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嘭一声巨响,引发的共振让整个楼层都为之惊叹,衣着光鲜的白领们纷纷从自己的小格子间里探出半个身子来看热闹,确定了不是恐怖分子捣乱,就又纷纷窃笑私语着坐回到电脑前,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人总是容易被生活磨的冷漠疲惫,他们一定认为宁凝是个毛手毛脚的实习生,犯不着为她费太多精力去耽误工作。

    其实宁凝巴不得没人搭理自己,总裁的女儿,蠢到这个份儿上,在自己家公司的大门前出师未捷身先死,多大耻辱,被好面子的宁国庆知道,一定会直接掐死自己,再谄笑着对员工说刚刚弄死了只蚂蚁……

    “咳……”,背后轻轻一声咳嗽,显得很刻意,让宁凝本能的躲开了门口,对方肯定是嫌自己碍事占地方了,这点眼力价儿她还是有的。

    jo 1one雅致的琥珀香气,若有若无窜入宁凝的鼻息,木质香调纯粹干净,这味道显得有些撩人,让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一抬头差点撞上他的下颌,鼻梁英挺,薄唇轻抿,浓黑睫毛柔和覆在眼周,凤目柳眉,眼眸深邃清透,似乎含着露水,典型的桃花眼;剪裁修身的白色lnv衬衫勾勒出挺拔颀长身材,袖口随意卷起在手肘,手臂到指尖的线条绝伦,莹白的骨瓷杯在被他握在手中,就像一件艺术品。

    宁凝不禁在心中啧啧两声,身材容貌品位样样都极品,宁国庆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肯雇佣如此帅气英俊的员工?不怕他这个老板在人家面前自惭形秽吗……

    只是这男人脸上的神情让人怎么都兴奋不起来,太过淡漠,冷眼观瞧的架势,颇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知是不是面前打量琢磨的眼神像x光机一样令人不自在,这位浑身精英范儿的帅哥,连看都没看一眼,快速绕过宁凝,门禁‘嘀’了一声,闪身扬长而去。

    这人一定没什么女人缘,不然,嘿嘿,就是x取向不明,瞧那副欲求不满的压抑样……

    宁凝在目送人家离去之后,迅速在心中给予的评价和判断,透着尴尬和酸气。估计就是个公司高管,不知宁国庆从哪儿挖来的伪精英,傲慢自得,目中无人,小心哪天你老板发现你比他帅,心生嫉妒,就把你开除了,有什么了不起。再说,你现在不巴结我会后悔的!我可是你们总裁的千金!

    只是她想到这里,却无法压抑内心喷涌的,那从未有过的心虚感,我可是你们总裁的千金,大概,是吧……

    “国庆,别闹了,你是不是得老年痴呆了,二十几年了,你现在说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早干嘛去了?让人情何以堪!”,窝在宁国庆办公室的沙发上,宁凝把茶水一饮而尽后,开始叫嚣数落宁宏集团的总裁,自己的父亲,宁国庆。父母离婚那年她还小,很多事情在心里并没有刻下多少烙印,也并没有像外人所想象的,遭遇单亲家庭的孩子所面临的心酸苦痛。

    甚至,她一直很自在,在成长的过程中,宁国庆忙于创业,并不太干涉女儿的生活;记忆中的场面,多半是父女挤在折叠桌旁,为分一碗方便面吵的不可开交,更像相依为命的难兄难弟。只是宁凝从未怀疑过幸福这件事,二十几年,她坚信,宁国庆一定是这世上最疼爱自己的人,没半点质疑。

    “还成,出国这么多年,还知道点成语。呵……”,宁国庆轻笑一声,轻轻捻灭了手中的香烟,似乎女儿的挑衅与无礼,在他眼中根本不堪一击。

    “国庆,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终于,宁凝叹口气,觉得自己落败了,她的战斗力在久经商场的父亲面前,从来都是不堪一击。

    “宁凝,你不是我亲生女儿这件事,本来,我是打算把秘密带进棺材里的;并不是我宁国庆怕什么,而是咱们父女相依为命二十年,有些东西我觉得不重要。但现在我迫不得已告诉你,爸爸在你账户存了一笔钱,今天咱们谈过之后,你就远走高飞,其他后续的事情……”,宁国庆口气很平静,可从他紧锁的眉头还是能看出,他遇到了麻烦,正在烦扰着什么。

    “好端端的,干嘛说这些?”,只是宁凝丝毫不为所动,她阴沉下脸色,直接堵截住了父亲接下来的长篇大论,“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那就和我直说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怎么可能会远走高飞啊!这,这明显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太阴险了吧!”,她话越说越激动,或者说,打从接了宁国庆的电话开始,宁凝进入极度的焦躁之中,她不明白这到底都出了什么错。

    “你怎么不知好歹啊!”,宁国庆回过身,指着宁凝的手抖了抖,却还是收了回去,似乎在极力压抑心中的怒气,“我这是为了你好!喝了几年洋墨水,就忘了本了,知道顶嘴了!我告诉你宁凝,爸爸给你安排好的路,你就老老实实的照着去做,户头上的钱,足够你吃香喝辣好好生活,远远的走,越远越好!”,一股脑说出这些话,宁国庆显得有些颓然,重重坐在总裁椅上,把烟重新点起。

    “爸爸?你自己说你不是我爸爸!这会儿教训我不懂规矩,你知道我听见这话,在异国他乡差点儿没厥过去,我真希望你只不过一时脑子进水了!你到底是不是遇见麻烦了?犯法了?我不走,如果遇到麻烦,我们以可以解决啊,你这时候让我一走了之,话又说的不明不白……”,宁凝也是一肚子没好气,夺过宁国庆的烟,狠狠捻灭在烟灰缸里,好像她碾的不是烟头,而是心中的郁愤不平。

    宁国庆的话,说的不明所以,和他当面对峙过之后,宁凝觉得,自己陷入了比上飞机之前还要混沌的一种状况。

    “宁凝,既然不听我的话,那……”,才要往下说,却听见门轻轻响动了一声,让发现了异状宁国庆迅速收住了方才的话题。

    怀抱文件夹的秘书面露尴尬之色,正握着门把手,想要悄无声息的溜出去,“宁总,这份合同今天上午必须要您亲自过目审核,客户那边已经催过几次……”,看实在是躲不过,衣着干练的秘书小姐,开始急于解释起自己方才的行径所为,只是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打从她进公司起,无论多大状况,也没听见宁国庆像刚才那样气急败坏的高声讲话过,今天总裁留洋的女儿才回国,到底父女之间出了什么状况?

    “文件放这边吧,哎,6怡,你先别急着走,把霍汐叫进来……”,宁国庆眉毛一抬,朝秘书招了招手,顷刻间,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淡定。

    听见这话,秘书如同获了大赦,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闪身将门掩好离去,谁都看得出,她脚下的匆忙,6怡是聪明人,在宁宏集团这么多年,深知宁国庆在生意上的狠辣作风,伴君如伴虎,老板的私事,少听一句就少一分麻烦。

    霍汐被麻烦的客户电话弄得脱不开身,耽误了好阵子才过来总裁办公室,推门的刹那,好似启动了高压泵的总阀,屋里冲天怒火仿佛要将他弹射到十米开外,看来父女俩的争吵逐步升级,骤然敞开的门,犹如被揭开的封印……

    “我有男朋友你知不知道!”,宁凝底气十足的一句怒喊,如春雷般穿透了整个办公室,散落在每个窝在格子间里等八卦看好戏的人耳朵里,一时间,数个脑袋从各个小方格、小黑屋里探出来,瞄了几眼,又跟说好的一样,嗖的缩了回去。

    “现在知道了……”,霍汐不想笑的,可他又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推了推鼻子,掩饰着内心快要捶墙般的笑意,其实他想说的是,我们大家都知道了。

    “丢人现眼!”,宁国庆怒气冲冲的亲自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