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她在抗拒,不由得更气了。
她随手操起壁龛上的鸡毛撢子,调转个头往桌子上一拍,骂道:“不要做出无辜的样子,身为人凄,不能得到夫君的心,此乃失妻之职!敢欺上瞒下,装出快乐模样哄骗婆家,此乃不守妇德!你出身书香门第,做出睡椅此等妻不似妻,妾不像妾的事来,就不怕辱没了家门吗?”
她的情绪激烈,加上那鸡毛撢的木杆拍打在桌面上发出的“啪啪”声响,其气势更加骇人。不仅吓得跪在桌子边的傅悠柔心头一颤一颤的,就是其他在场的人也都个个心惊胆颤。
陪伴傅悠柔跪在地上的青红一时情急,忘了姑娘进门前要她“不许插嘴”的指示,辩解道:“夫人,不是那样的……”
“闭嘴,你一个丫鬟插什么嘴?起来,站到那边去,这里没你的事!”骆夫人手中的鸡毛撢子一挥,厉声命令道。
青红执拗地跪着不动。
傅悠柔急了,推她一下。她才极不情愿地站起来,走到骆夫人手中鸡毛撢子指着的地方──樊苗苗的身边。
看到得意洋洋的樊苗苗,她怒目一瞪,骂道:“告密鬼!小心蜂子螫了舌头!”
青红的声音虽轻,仍没逃过骆夫人的耳朵,于是她怒气更加扬起。
“死丫头,你还敢怪苗苗?”她用力挥动着鸡毛撢子拍打桌面,转向青红骂道:“你敢说你家姑娘自嫁人骆府以来,一直睡在椅子上是假的吗?你敢说你家姑娘真是骆府少夫人了吗?”
“这,这……”青红虚弱地辩驳道:“可这又不是姑娘的错……”
“怎么不是她的错?身为女人,不能得到夫君的欢心难道没有错吗?”骆夫人的气势更加凶狠,就是一直幸灾乐祸的樊苗苗都吓得噤口不语了。
见青红张嘴又要说话,骆夫人恼了,举起鸡毛撢子一拍:“不许顶嘴!”
可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她用力拍下的鸡毛撢子居然没有传来脆响,反而像打在棉花堆上似地发出“噗”的闷声。
她大吃一惊,转头一看,鸡毛撢子顿时悬在半空中下不去,也收不回了。
大家也诧异于这奇异的闷响,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向桌面,结果都看直了眼。
只见跪在地上的傅悠柔不知从哪里扯来了个绣花椅垫,垫在了骆夫人拍下鸡毛撢子的桌面上。
“搞什么鬼!”骆夫人怒吼,再次击向桌面。
可是,一棍子拍下,她得到了同样的回应──“噗!”
也就在此时,大厅的门被用力推开了,骆冠凌和骆老爷走了进来,并对眼前的一切大感震惊。
骆冠凌急欲上前,却被骆老爷拉住,示意他稍安勿躁,否则激怒他的娘亲就不好办了,他只好忍住。
他刚与爹爹从帐房回来,听巡夜的下人告诉他,夫人将少夫人找去了,才赶过来查看,不料进门就见到这一幕。
“拿开!”一心只在儿媳身上的骆夫人没有注意到刚进门的夫君和儿子,她气恼地用鸡毛撢子拨开绣花垫,再次发威地连续拍打桌面。
不料傅悠柔毫不在乎她的怒气,快速移动手中的垫子跟随着她的木棍转,令她除了“噗!噗!”声外,再也无法拍出那可助长声势的脆响。
“我说拿开这该死的垫子!”她一边拍打一面吼叫,可是傅悠柔依然故我。
她们这一拍一垫的场面十分怪诞滑稽,惹得旁边站着的人,个个脸上都出现了因隐忍不笑而肌肉扭曲的怪异表情。
“你……”骆夫人怒火高炽,停下手正要破口大骂,却见傅悠柔对她比出一串手势,彷佛承受着巨大痛苦似地突然皱起了眉头,指指桌面,再指指骆夫人的胳膊,然后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垂下了头。
尽管在场的每个人都看懂了她所要表达的意思,但青红还是立即把她的话翻译出来:“悠柔不好,惹娘生气了。不要打桌子,桌子打坏了可惜,娘的胳膊也会很痛,骂悠柔就好……”
骆夫人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感动,眼睛不由地看了眼桌面,发现自己那几下拍打,果真在光洁的桌面上留下了丑陋的印迹,不由懊恼不已。
她总是这样,脾气一上来什么都不管,只想一泄而快,过后又往往后悔不已。
此刻,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傅悠柔端正的五官几乎都挤在了一起,美丽的眼睛里布满了忧虑;再看看自己手中高举的鸡毛撢子,她突然觉得很可笑。
自己被她气得半死,可她还顾着那些不相干的事!
她松开手扔下鸡毛撢子,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至此,玫娘等几个憋了半天的老仆也终于掩嘴笑出了声。
骆氏父子这才走了过来。
看到夫君与儿子,骆夫人立即将笑容一敛,对骆冠凌说:“凌儿,你当初不是想休妻吗?那好,娘准了!”
她这一言,令在场诸人均变了脸色。
“太好了,表哥,休了她,娶我吧!”樊苗苗无所顾忌地赞同。
“你闭嘴,谁说要休妻啦?”骆冠凌因气愤而面红耳赤,他大声地斥责着唯恐天下不乱的表妹,对母亲说:“谁敢再提『休妻』二字,我定不与他甘休!”
“包括你娘我吗?”骆夫人神情诡异地问。
“没错!”骆冠凌横眉竖眼地瞪着娘,走到垂首跪在地上的傅悠柔身边。
“起来,地上凉!”他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伸手就将她抱了起来。
可是傅悠柔立即挣脱了他的手再跪下去,同时还用力地拉他,要他也跪下。
“为什么?”他好奇地看着她,低声问。
自己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下跪?他才不干呢!
见他这样,傅悠柔急了。用手语比了个“睡觉”的动作,竖起单指画了条直线,再指指婆婆,瘪嘴做出个生气的样子。
她的动作比得很快,但骆冠凌竟毫不吃力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说娘知道你睡在椅子上的事,生气了?”他低声问。
傅悠柔连连点头,然后抓着他的手,要他面对骆夫人跪在她身边。
可是骆冠凌不仅不跪,还一个劲地拉她起来,急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娘都说要他休妻了,他还要激怒她,难道他真的想休了自己吗?
见她眼泪汪汪的,骆冠凌犹豫了。
“好吧,好吧,我跪就是了。”他用手替她擦擦眼泪,准备跪下。
“好啦,好啦,你们也别跪了!”此刻骆夫人完全没有了刚才要骆冠凌休妻时的怒气,反而满脸的笑容。她走过来用双手搀起傅悠柔,和蔼地说:“起来吧,你可是我费心娶来的媳妇儿,怎么会让凌儿休了你呢?我刚才是逗你们的,看你们俩这模样,娘也不生气了。”
傅悠柔顺从地站起来,被婆婆突然改变的态度弄迷糊了。
骆冠凌弯腰替她拉平衣裙,不满地说:“娘,您干嘛这么晚了还折腾人?”
“不孝子,你还有脸说?”骆夫人面色一整,冲着儿子骂道:“今天的事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么会受这份累,深更半夜还不得安歇呢?!”
“我又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了?”骆冠凌握起傅悠柔的手,把她拉向自己。
看到他的这个小动作,骆夫人心里头笑了,面上可还是气势逼人。“为娘的给你娶了房好媳妇,你不知感恩,还对娘大呼小叫的,这是孝顺吗?”
见娘又生气了,傅悠柔的心又是一紧。
可是骆冠凌非但不紧张,还十分开心地立即对娘鞠了个大躬,快乐地说:“是儿子不对,谢谢娘替儿子选了悠柔!”
他在搞什么鬼?傅悠柔迷迷糊糊地看看婆婆,再看看满脸笑容的骆冠凌,觉得他们今天的表现都很怪异。
难道是因为我今天太累,头脑发晕的原因?为什么我无法理解他们说的话和做的事呢?悠柔心里暗自揣测。
尤其是骆冠凌,从嫁入骆府,她就习惯了他的冷漠和歧视,其中虽然偶尔有过像那天听戏、逛集市时的开心,可总的来说,他对她一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可是今日从他回来起,自己就被他完全不同的态度搞糊涂了。
他不仅说了不少令她心动的话,更做了那些令她面红心跳的事。可是也一直跟樊苗苗纠缠不清,让她深受困扰。
这会儿,看他将自己紧紧拥在身边的样子,她觉得自己不像是个人,倒像一件属于他的物品似的。而被婆婆指责训斥时,他不仅没生气,反而还说“谢谢娘替儿子选了悠柔”这种奇怪的话!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这样?傅悠柔秀美的眉毛皱起,百思难解。
他不是一直嫌弃她是个“哑巴老婆”,不想要她吗?现在婆婆对自己大为不满又给了他“休妻”的机会,他为何又不要?还笑得那么开心,彷佛他是真的在意她,喜欢她似的?难道他是想继续给大家一个假象,帮“妻不似妻,妾不像妾”的她脱困吗?
如果是这样,她不需要!
“行啦,夫人,话都说清了还愣着干嘛?这么晚了,孩子们也该休息了。”半天没吭声的骆老爷终于开了腔,并挥手让儿子、儿媳离开。“冠凌,你今天也很累了,带悠柔回去歇着吧。”
骆夫人没有再说什么,看着儿子与儿媳手牵手走出了大厅,才回头对侄女不满地说:“都是你,看看你惹出些什么事来?”
樊苗苗委屈地说:“我告诉你的都是真的,她是睡在椅子上,不信问可以问玫娘……”
“行了,都不要再说了,各自回房睡觉去!”
骆老爷颇具权威的一声令下,再也无人出声,大家相继离开了大厅。
一离开大厅,傅悠柔就甩脱了骆冠凌的手,径自往前走去。
“悠柔,你别生气了,娘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骆冠凌追上她,再次将她的手抓住。
傅悠柔用力一抽,收回手,对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转身就往南院奔去。
没想到除了爬树,她还有这极不淑女的一面呢!
骆冠凌吃惊地看着她灵巧快速的身影,难以想象纤弱的她竟能跑这么快。
“喂,青红,我娘先前还说了什么?为什么悠柔那么生气?”他拦住正要去追傅悠柔的丫鬟问。
青红白了他一眼。“少夫人没有生夫人的气,是在生混人的气!”
“混人?是说我吗?”骆冠凌糊涂了。“我怎么啦?”
青红嘴一瘪道:“奴婢不知少爷是不是混人,也不知少爷怎么啦。只知道少夫人尊重别人,也需要得到别人的尊重,昨天被人挥挥手撇在一边,今天又被人招招手抱在怀里,这等作践人的招数任谁遇到了都要生气的!”
“谁作践人啦?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心知青红口中的“混人”就是自己,可是骆冠凌还是感到很委屈,不由为自己辩解。
青红恭敬地屈身行礼,不卑不亢地说:“少爷误会了,奴婢已经说了是混人惹少夫人生气,并没提少爷您的名号,不知怎的少爷偏要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拉?”
骆冠凌被她犀利的言词激得想揍人,可偏偏就是理亏得让他回不了口。
他瞪着眼睛愣了一会,最终只得挥手道:“算了算了,你爱怎么说就说吧,不管混人是谁,你去告诉悠柔,如果她气的是我,我会给她解释的。”
然后他回头对正怒气腾腾瞪着青红的随从说:“走吧,咱们洗澡去!”
“你这不懂规矩的臭丫头!”忠阳咬牙切齿地对青红挤出这句话后,跟随骆冠凌往大杂院走去。
“哼,你才是不分是非曲直的莽汉子!”也不管忠阳听没听见,青红头一甩,回骂着他往南院跑去。
先回房的傅悠柔确实是在生骆冠凌的气。
她不否认当骆冠凌突然出现在厅里时,她很高兴;在听到他拒绝“休妻”时得到了很大的安慰。
可是当他自以为是地在他爹娘面前对她示好,故意表现出对她的关心和占有时,她生气了。
就正像了解她的青红所说的,她不能容忍骆冠凌那种自以为是的作风,更不愿成为他高兴时一招手,她就得应和;不高兴时一挥手,她就得立刻消失在他眼前的应声虫。
更不喜欢他无视她的存在,不在意她的感受就对他爹娘作出那些好像他们关系很好的暗示行为,那令她觉得很不舒服。
“姑娘,你跑那么快干嘛?”青红进来了,将她跟少爷的对话告诉了她。
“他说他会跟我解释吗?”听了青红的话,傅悠柔比着手势,眼睛亮了。
“嗯,看样子,少爷真的很在乎姑娘呢!”
是吗?他真的在乎我吗?
傅悠柔小心地问自己,虽然没有答案,可是脑海里却出现了他紧紧拥抱自己和亲吻自己的画面,依然懊恼的心里竟涌出一丝甜甜暖暖的感觉。
“姑娘,等会儿少爷回来,小小教训他一下就好了,奴婢看得出,少爷是真的喜欢姑娘,他不想惹姑娘生气。”青红一边为她换上干净的单衣,一边劝导她。
傅悠柔恬静地点点头。她知道丫鬟的提醒是对的,虽然她一向因为乖巧懂事、聪明漂亮而深得爹娘和邻人们的喜爱,忍受不了别人的歧视或不敬,可是如今嫁为人妇不比在家做女儿,不能使小性子。
本来想等骆冠凌回来,听听他的解释,可是这一天真把她折腾得够了。于是她让青红扶她躺下,倒在软软的被子上。
青红知道她累坏了,小心地为她盖好被子后,提着灯走出了卧房。
房间陷入黑暗,傅悠柔很快就睡熟了。
洗完澡回到房间的骆冠凌,面对的就是这满屋的静谧和幽香。
他将灯放在墙边架子上,想唤醒沉睡中的傅悠柔。他心里积压多日的话还没有对她说,她怎么能不等他回来就睡着了,还睡在椅子上呢?
可是,当他站在椅子边,注视着她香甜的睡容时,心又被突然饱涨的柔情所感动,他舍不得喊醒她,更舍不得将视线离开她。
虽然与她同处一室,共度黑夜已经有些日子了,可是他从来没有好好地端详过她睡梦中的模样。此刻如此近距离地注视着她,他惊奇地发现,就是睡着了,她依然保持着美丽高雅的睡姿和甜蜜宁静的笑容。
她乌黑的头发有一束斜斜地盖在她泛着淡淡红晕的面颊上,有几丝被她洁白的牙齿咬着,使她看起来带着几分稚气和顽皮。
骆冠凌忍不住伸手去拨开那绺头发,可是却惊动了易醒的她。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天亮了吗?
在睡梦中被惊醒的傅悠柔看到屋顶的光亮,以为是天亮了,可是她明明觉得自己才睡着一会儿。
她眨动眼睛,认出那不是天亮,而是灯光。于是她诧异地转过头寻找灯火,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双炽热的眸子深深地望入她眼中。
是他,冠凌!
他刚洗过澡,显得精神很好,虽然眉宇间仍能看出疲惫,但双目明亮有神,依然充满了自信的光芒;他的鼻子──喔,现在她明白为何那天被门板砸到时,他的鼻子会成为“重灾区”的原因了。
那是因为他的鼻子很高挺,目标极大。而他的嘴唇可是说是他五官中最能反应他的心情的部位。在高兴时,这张嘴的嘴角会往上翘起成弧形,而他不高兴时则反之;他的下巴方圆,有不少没有刮干净的胡碴……
傅悠柔很想伸出手去摸摸那红润饱满的双唇,当然她是不可能主动去摸它的。
就在她出神地研究着他出色的五官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正将对方已经躁动不安的心搅得更乱。
忽然,她觉得天旋地转,身子被移动了。
骆冠凌正做着他们婚礼第二天早上做过的事──将她抱到床上去。
因为移动太快,她惊慌地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别担心,我只是要你睡到正确的地方。”看到她害怕,骆冠凌轻松地说。
一接触到大床,傅悠柔立即坐起身,指指椅子,用手语告诉他:“可是我一直都睡在那里。”
骆冠凌将她的头发理顺,柔声说:“那是个错误,我们得纠正它!”
然后他回去,将椅子上的枕头取来放在床上,将那条被子胡乱地扔在床边的椅子上说:“天气不冷,一条被子就够了。”
他轻描淡写的神态和轻松的口气,令传悠柔迷惑。直到他脱掉衣服上了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