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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也认栽第1部分阅读

去了。”福伯笑咧了一张嘴,忙不迭地退出来,把空间留给聚少离多的小两口。

    接过瓷碗时,不经意碰触妻子指尖,是冰凉的。

    陆君遥仰眸,却无法在她平静的神情中,找出任何异样。

    她究竟在想什么呢?对于他的归来,又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情绪?

    他自是不会如福伯一般,天真以为她会很高兴地欢迎他。毕竟这么多年了,他在这个家中,一直都是缺席的,既不曾付出什么,是否有他,对母子三人而言,也就不会是太重要的了。

    于她而言,他几乎只是个名为“丈夫”的陌生人,给了初夜的痛,以及往后怀胎十月的苦,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了。

    新婚至今,她一直、一直都在守空闺,忍寂寥,与寡妇无异。

    他甚至不认为,她会有一丝一毫期待。

    她若不怨恨他,他就该心满意足了,怎还能指望她欢天喜地迎接他?

    若有所思的眸子,移向一双粉雕玉琢的儿女──

    他们,终究不曾开口喊上一声“爹”。

    夜深了。

    妻子指示底下仆人打点一切,有条不紊,沉着而无一丝遗漏,真的……有当家主母的架势了。

    直到现在,他们都没能好好坐下来,说上几句话。

    犹记得,她刚嫁进来时,什么都不懂,突然被丢进家大业大、深宅大院的陆家,慌乱的大眼睛里写满无助,什么都做不好,只能挫败地在夜深人静时,对着沈睡的他哭泣……

    那时,她才十五岁,纯真而花样年华的岁月,多爱对着他说心事,傻气地以为他听不见,于是放心地抒发心事。于是往后分离的岁月里,深烙在他脑海的,总是那双无助带泪的水眸……

    而如今,她成长了。没丈夫在身边计量的女子,总要自己学着成长、茁壮的,否则,在这豪门深院中,人吃人的贪婪人性,会先将她啃得骨头也不剩。

    他知道她不会再是那个在夜里对着他掉泪说心事的女孩,只是,她还保留了记忆中的纯善性灵吗?只怕,她的城府、她的计量,要比谁都多了……

    抚着轻暖舒适的枕被,他幽幽叹息。

    敲门声轻轻响起,他以为又是她差仆人送什么进来了,也没回头。

    她很细心,所有他想得到、用得到的,无一遗漏。

    “搁着吧,我想先休息了。”眼尾余光瞥见还冒着热烟的水盆,他淡淡说道。

    点了下头,搁上铁架。“那,我不打扰了。”

    这声音……他迅速回头,没料到妻子会亲自为他送来梳洗用的热水。

    “芽……芽儿!”他有些生疏地,张口喊住她。

    背身的纤影,微微颤动了下。

    “这九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我以为,我们只有祈儿一个儿子。”那盼儿──怎么来的?

    “你介意?”

    他微涩地轻扯唇角。

    离家九年,回来之后发现妻子多了个五岁的女儿,哪个男人会不介意呢?但是介意之外,他更想知道,这些日子,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你累了,改天再谈。”

    她在回避问题!

    从见面到现在,他实在读不出她脸上有一丝一毫的欢欣之意。

    “你,不乐意我回来吗?”这么问是很失礼的,但他必须知道。夫妻间,没什么不能谈的,是吧?

    如果她还将他当成她的夫的话。

    “……”她沉默了好一阵子。

    这问题,果然太勉强了。他苦笑。

    “……没的事。”好一会儿,轻轻浅浅的嗓音飘出,很淡,真的很淡。

    “原谅我这么说,我只是无法不这么想。”从踏入家门到现在,除了初见时摔落了碗,稍稍显示出惊愕之外,其余的,她情绪几乎是无波无澜,他看不透,也无法理解她究竟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想法。

    也许,他的归来,已经造成她的困扰了。

    她偏着头,似是很困扰地在思索什么,又似斟酌着词汇,有些生硬地挤出话来:“──这是你的家,不是吗?”

    他的家?

    她指的,是这座他生长的屋宅,还是他们母子身边?

    “你,早点休息,不要想太多。”开门,离去,步履依旧沈稳,实在听不出话中是否纯属安抚,抑或有那么几分真心。

    “芽儿──”房门关上前,他及时送出话:“这些年,辛苦你了。还有──对不起。”

    “我跟你说哦,那个二娘好讨厌,说话假,笑声尖,味道又呛人。我讨厌她的大浓妆,讨厌她老母鸡一样的声音,还有、还有……每次站在她身边,都不敢太用力吸气,好怕呛晕了过去。真是奇怪,那么重的脂粉味儿,爹怎么会喜欢呢?你要快点好起来,帮我把她赶出去……我爹说,嫁了人后,丈夫就会保护我,你真的会吗……”自言自语了半天,声音愈来愈轻。

    “算了,你这样要怎么保护我呢?还是我保护你差不多。你放心,我不会让假里假气的二娘太靠近你,有机会把你呛晕……”

    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他就失眠了。

    辗转反侧,脑海里净交错着陈年旧事,方及笄的年岁,稚气未脱的嗓音,单纯直接的表达方式……那是记忆中的她。

    她就住在他隔壁,夜里几次起身,推开窗总见着透出房门的光亮。或许,她也极度不适应,正试着接受丈夫归来的事实吧!

    两人并没有同宿一房,她很自然就这么安排了,他倒也没表示意见。

    即使──孩子都九岁了,即使,他有绝对的立场,去行使丈夫应有的权利,然而,她不想同房,无意与他亲近,他不会勉强。

    夫妻,是身分上的,实际上,他们与陌生人没多大差异,他们都需要多些准备,去填补九年的空白。

    在这之前,他必须先了解,这个二十四岁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以及,这九年当中,他所错过的。

    房门被轻敲两下,然后推开,孟心芽端着热水进来。

    “早。”他打招呼。

    “早。梳洗完,我备了早膳,在偏厅。”

    他点头,打理好自己,走出房门。

    偏厅里,只有他们一家四口人,她备了白粥,还有几碟小菜,都是他以往惯吃的口味。

    “娘,我不爱吃粥,黏糊糊的……”挑食的小女儿抗议。

    “不准挑嘴。”母亲冷眼一扫,娃儿委屈兮兮地低下头,闷闷扒着粥。小哥哥用奇怪的眼神偷瞧他,好似他一回来就欺负妹妹,害娘凶她,破坏这个家的平和似的。

    他不忍心,放下碗轻抚女儿发丝。“那盼儿想吃什么?”

    盼儿偷瞄了哥哥一眼,赶紧摇头。“我吃粥。”

    敢情这两只小鬼达成了什么共识?

    一来一往落入眼底,他想,昨晚这双小儿女恐怕“聊”了不少“心事”,预备好抵御外敌了。

    孩子与他,仍是极度生分呢!

    更正确地说──是充满防卫。

    用过早膳后,她说要去铺子里处理一些事情。离家九年的丈夫归来第一天,她居然还想着处理生意上的事情,更扯的是,他还不惊讶,口气平和地要她去忙……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对浓情蜜意的夫妻,实在也不需要表现太多的“别后离情”。

    他利用这一天,四处走走逛逛。九年当中的变化不算少,府里的仆人走了旧的,来了新的,大半的生面孔,他已经叫不出名字来了,但府里的格局,大致上是不变的。

    爹这一生的妻妾不算少,前前后后算起来,少不了十来房吧,都住在西院那头。富贵人家,哪个不是这样呢?

    而东院,是主屋,大房的居处,当初住了爹、娘,以及自幼多病的他。娘在他离家的前三年就已辞世,爹也在五年前过往,现在只住了他们一家四口。也好,图了个清静,他知道自己是受不了爹那群妻妻妾妾的纷扰,就像……芽儿说的吧,像老母鸡,聒聒噪噪。

    也难怪芽儿对那群妻妾印象要差到极致了,娘亲离世后,妻妾们使尽手段,巴望着能扶正,住进主屋来,都没能如愿,而一介家世平凡,相貌亦不特别惊人的小姑娘,轻而易举就做到了,少不了闲气和几句冷言讽语好受。

    更何况,她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嫁进来──

    自晓事以来,身子骨就不甚强健的他,一年到头总少不了一些个大病小病,延请无数大夫也不见成效,愈是年长,身体状况愈是堪忧,甚至有大夫直言,他熬不过十八岁。

    连算命师都说,是陆府家大业大、富贵逼人,小幼苗承担不起,折了他的寿……

    爹为此忧心不已,尤其纳了数房妾室,偏偏净生女儿,陆家就靠他单丁独苗传承香火,就这样,他成了亲。

    一来冲喜,二来,好歹为陆家留下一滴血脉。

    这对女方来讲,是极不公平的,他反对过,爹听不进耳,仍是安排他娶了芽儿。

    他不以为哪个正常人家的女孩,会心甘情愿嫁来,然后随时准备好守寡。然而,芽儿就是嫁了,还不见一丝委屈,那些个日子,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

    她不算美,灵灵净净的大眼,朴实无伪的性情,看得出是生长在平凡纯朴的家庭之中,也大致猜得到她下嫁予他,多半与家庭环境脱不了关系。

    人生,不就是如此吗?他有他的无奈,她亦有她的。

    即将满十八那年,也许他命不该绝,就如同茶楼里那些说书的所形容的情节,峰回路转,他遇上了命中的贵人,传他武艺,医他病体,离家九年,几度从鬼门关中绕了回来。

    如今,能再健健康康站在这里,见他的妻儿,已是恍如隔世。

    在当年,那样的弱身病体,其实不该娶妻的。他误了她九年青春,大好年华全虚掷在这守寡似的婚姻中,连她怀孕、临盆、养儿、育儿,都没能陪在身边。

    那年,家中修书告知,她有了身孕,并且即将分娩。那时,他多么激动,鬼门关前绕着,硬是不肯踏进去,耳边听着师父故意用着哀声怨调念着:“儿盼严父,祈郎君归来,妾当日夜相思,倚门而盼。望君莫负结发恩义,不胜感激……”

    他欣喜,却也心痛,若他就这么走了,他们母子怎么办,她交托到他手中的一生,又该怎么办?她这一辈子,等于是毁了!

    他愧她,好多。

    可她,还是为他生了祈儿,粉雕玉琢,俊秀伶俐。

    昏昏沉沉了月余,终于挣扎着醒来,心头惦念着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师父给他看信,才知道师父全是唬他的,信上只如实述了近况,并承诺她会殷勤持家,等他回来,要他别挂心,好好养病,才不像师父说的那样,悲情又煽情。

    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放心,近几年来,甚至只有寥寥几句──“一切安好,勿念。”

    很淡,真的很淡了,他甚至不敢去触及,她是否怨他这一类的想法。九年后的今日,他已无法确定,她是否还等着他了……

    没有他,她依然独力撑起了家业,教养儿女,她看起来,似乎已不再需要他。

    比较意外的是,二娘居然还在府里。他记得那时她对二娘可反感得很,现在由她掌权了,他以为她至少会报个老鼠冤什么的……

    就在半个时辰前,回廊上遇着二娘──更正确地说,是她领着一票妻妾们来找他,一人一句,叨叨絮絮哭诉芽儿如何亏待她们,他听得头都痛了。

    好吧,是否曾一报宿怨先摆一边,依现下的情况看来,这群女人对她是极度不满,迫切想把她给斗垮,才会在他回来的第一天,就前来哭诉,极力鼓吹他掌起家业,别让她再嚣张下去……

    真是片刻安宁日子都不给他过,他家芽儿到底是怎么得罪人的?

    “呜呜,我真是命苦,自老爷走后,她就目中无人了,你再晚些回来,这府里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一刻都待不下去?爹都死五年了,二姨娘。

    “这女人心好狠,冷酷又无情,非得拔除所有眼中钉,我可怜的女儿就这样被牺牲,胡乱嫁给马廐小厮吃苦受罪,我这个无能的娘亲,救不了她,做不了主啊……她专断霸道得紧……”三姨娘,要专断霸道也得有几分能耐的。

    “是啊,我又不会教唆女儿和她争家产,她何苦为难我们……”不会吗?四姨娘,我以为我还算了解你有钱能买人格的性情。

    “幸好少爷你回来了,真是苍天有眼啊,你千万不能再任她胡作非为下去了……”需要我提醒你吗?五姨娘,你口中胡作非为又没人性的女人,似乎是我的妻子。

    “是啊是啊,回来就好!快快想办法把家产抢回来,否则她夺了权,说不准她哪天连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而且……有些话我们不太好说出口,但咱们是一家人啊,我实在不忍见你被蒙在鼓里。你知道的嘛,一个女人家在外抛头露面,和男人谈生意,总有些不太好听的小言小话。她自己要是知道检点就好,偏偏你不在身边,有些事情,咱们看在眼里,实在也不好管她,多说她两句,没准儿明日就被逐出府了,咱们实在无能为力,管不动她啊……”

    这话,是在暗喻芽儿不守妇道?

    左一言、右一语,此起彼落,交错着太多声浪,到最后乱哄哄吵成一团,已经分不清楚谁哭诉了什么、谁又告了哪些状。

    他揉揉有些疼痛的额角,益发不堪入耳的指控,他实在听不下去了。

    “够了!”他沈声一喝,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一张张嘴止住,微愕地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各位姨娘的好意,君遥心领了。芽儿是我的妻子,该怎么处理,我们夫妻自会商量,不劳姨娘烦心了。”

    “这……我是比较建议休掉她啦,你现在可不比以前了,要娶哪家名门闺秀都不成问题。”不知打哪儿,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也是。她那身家上不了什么台面。”大概真的很不会看人脸色,接得相当顺口。

    陆君遥面色一沈。

    要真论身家,青楼出身的二娘你──更加上不了台面!

    他隐忍着,没说出口。

    “关于这点,就更不劳诸位姨娘操心了!”一字字清楚沉着地说完,他跨出步伐,走上拱桥,穿过假山,回到东院。

    “他好像……生气了耶……”不知哪个姨娘,喃喃低哝了一句。

    生气?他?那个说话总是温温的,个性也温温的,从不动怒的陆家大少爷?!

    第二章

    铺子里的工人来回报,孟心芽今天要巡视几家商铺,不回来用餐了。

    一直到晚膳时刻过后,一本书册都看了过半,她才回来。

    “听底下的人说,你找我?”孟心芽站在书房门口,没走上前,隔了段距离望住半靠卧在长榻上的丈夫。

    “嗯。”陆君遥坐直了身,合上书册,抬眸审视她满脸掩不住的倦色。

    “有事?”她问,步伐不动。

    “不急。来,先告诉我,你吃过没?”

    她似乎微微愣了一下。“……没。”

    他轻咳,披衣坐起。这打娘胎以来的孱弱体质,就算大有改善,这辈子也难如正常人健康,无法过度疲累。

    长指揉揉轻微犯疼的额角,先推开门吩咐下人备些饭菜过来,然后才走向她,轻扶着她的肩一同在桌前坐下。“这里有些糕点,先吃些垫垫胃。”

    她似乎有些闪神,陆君遥顺着她的目光,发现她的视线停留在他随意搁下的书册上,浅笑着解释:“许多年前看的,那时精神不大好,断断续续看,也没看完。我没想到它还保存得那么好,今儿个闲来无事,就把以前看过的书找出来再看一遍。”

    也不晓得她听进去了没,手捧着糕饼发愣。

    他凝思了会儿,又道:“今天,我遇到爹纳的那几房妻妾,她们──对我说了不少话。”

    咚!

    他看着掉落到桌面的糕饼,而她──正瞪着他。

    那群女人会对他说什么,何需怀疑?

    这就是他要和她谈的?

    “我知道她们会说什么,不必转述!”声音沈下,带着几分冷意及疏离。

    “芽儿,你不必──”

    “我不解释!”

    “我也没要你解释──”他试图想说点什么。

    “你想休妻就休,我自认无愧于心。”她站起身,退开数步。

    他明白,她拉开的不只是距离,而是在心上,隔了一道防。

    “?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