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该不该将手放在他腰上。
小小的机车晃得很厉害，她只抓着后方横杆，仲子玺却也没有屡求她什么。他会给她时间，让她明白，自己不是玩玩而已。
回到仲子玺那破旧的小屋，季甄见到他忙着烧水。
“怎么了？热水器没修好吗？”
“是没修好，不过没关系，我洗冷水就可以了。”他一边说，一边拿出冷冻水饺，原来他烧水是要煮东西吃。
“要不要吃一点？”
“这是你的晚餐？”
“我今天还没吃东西。”
“你……”季甄看见“家徒四壁、三餐不继”的仲子玺，当下忍不住怒斥道：“你放着大少爷不当，这样是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仲子玺一边把水饺放人锅里，一边无心应着，好似这一切对他而言一点也不突兀。
“我说，你好好的日子不过，跑来台湾受罪，为的是什么？”
她不觉音量提高，因为她真的受不了，不管是她不忍心、还是觉得荒唐，她都不愿仲子玺过这样的日子。
仲子玺听见季甄语气略微激动，转过头给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用深情、认真的口吻，简单地回答了她：“你知道，我为的是什么。”
季甄看着他，久久不语。仲子玺原本可能连冶冻食品都不会碰，可能连木板床是什么部不知道，放着仲家的按摩浴缸不用，为了她，来这里洗冷水澡。
“很晚了，你快回去睡。”
“你……也别太累，我说三天要认识路，也只是……一时随口说的。”她不忍心了。
“你的话，我都会当真。”仲子玺捞起水饺，一口口慢慢吃着。
季甄忍着微微泛红的眼眶，回到自己房里，这一夜，她有些失眠。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一个月，仲子玺已经在“甄真快递”上班一个月了。：
他的皮肤明显变得黝黑，每天风吹日晒地送着一份份客户交代的物品，处处为“甄真快递”着想。
“季甄，那台坏掉的机车让我先修修看，如果修得好就不用让车行赚钱了。”
“你会修车？”
“以前玩过重机。”
季甄明白他说的“重机”，是邵种一台上百万的重型机车，不过仲子玺却像说着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只见他拿起公司的工具箱，开始拆机车外壳，不一会儿身上、脸上都沾上了黑色油渍。
季甄忍着不看，将一封薪水袋拿到他面前。“这是你这个月的薪水，按公司规定前一个月是试用期，所以打了八折，你只能领到……”
仲子玺却一点也不在意季甄口中少之又少的薪水，他面露笑容收下，不忘半开玩笑说道：“谢谢老板娘老婆。这样晚上可以请你吃宵夜吗？”
“你先把热水器修好比较重要。”
“没关系，现在是夏天，洗洗冷水澡挺舒服的。”他一面说，一面检查线路。
“答应我好吗？晚上我请你吃宵夜。”
季甄拒绝不了仲子玺的要求，下了班她跟着他来到两人熟悉的地方。
“就是这里，我好怀念。”仲子玺拉着她走到海鲜摊前。“连老板都没换。”他搬了椅子坐下，开始点起海鲜相啤酒，最末，他又说了一句：“记得吗？这是你当时点过的菜，每一样都不差。”这是一年多前，她带仲子玺来过的夜市海鲜摊。
季甄看着一盘盘送上的食物，仲子玺为她端起啤酒。“我还记得，你说你只要喝一点点就好。”
“不要再说了。”她已经有些哽咽，更逃避着强压在心中许久的感情，仲子玺将她过往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她已经无力抗拒。
“不，让我说完。季甄，我要告诉你，不只这些没变，我要用一切，让你单纯又真诚的笑容也不变。”
“难道你一辈子都不回仲家？难道你永远当我的快递？”她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音量。
“若你开心，我甘愿。”
他拿起啤酒徐徐饮着，说这话时没有冲动、没有激昂，只有深虑过后的沉稳，不像澎湃的瀑布，只像可以长流的细水。
季甄想起，当年，他坐在这里，告诉她一些“大道理”，那经历过后的内敛神情、沉稳言语，一如今日，她开始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你这样做，不值得。”
仲子玺听见“不值得”这三个字，立即沉下了眼。
“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回台湾吗？因为就是我，亲手毁去你的自信，”他放下啤酒杆，低沉说道：“当年的你，不管遇上什么麻烦，总是坚强乐观地面对、想办法解决，是我自私地将你带走，用自以为的方式爱你，毁去了你的天真、自信。一年来，我只要一想到，就会觉得心痛。”
“你……”季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他。
“你不用多想，我让你失去过什么，就会用这双手再弥补你什么。”季甄看了看他的一双手，手臂被太阳晒得通红，指甲被油污染得发黑。“只要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可以重头来过，多久，我都等。”
季甄抿唇不语，再次感到心情悸动，就像当年，她坐在一样的位置，看着天上的星辰，压抑着心中滋长的情愫。
第十章
季甄犹豫着该不该再次打开心房，她明白自己的确受到伤害，也怕再次面对同样的情景，但仲子玺寸步不离守在她身旁，为她的小小事业一起打拼，让她更加伤神，到底该怎么决定。
内心焦虑的徐季甄，这日不小心犯下了错误。
电话那头客户大声的抱怨：“徐小姐，我的货到底被送到哪里去了？怎么对方一直都说没收到？”
“是吗？怎么可能？包裹我们一早就送出了。”
“真的没收到，你再仔细查查。”
“是……我马上检查。”
徐季甄忙回神，仔细核对客户资料。今日送件量比平日多很多，会不会是那个快递员送错了？
她在成堆的资料中不断比对着，已经接近下班时间，客户不耐的电话一通通打来，外务员也一个个回来，看见季甄脸色难看。
“老板娘，怎么了吗？”
“有东西送错了。”季甄开始着急，这是她好不容易和一群朋友用汗水换来的一点成绩，她不容许有什么重大错误造成公司名声受损。
仲子玺此时也回来了，跟在他身后的，就是不断打电话给季甄的客户。他们亲自跑来快递公司。
“徐小姐，东西到底找到了没？那是重要的文件，我们是信任你们才交给你们送，怎么会搞丢？”
“对不起，我正在找……”
仲子玺看见季甄忧愁紧张的面容，知道事情应该有些严重。
“季甄，你找的是哪件包裹？”
此时季甄终于找到登记的资料，是仲子玺负责送的，她抬头看见他马上问道：“今天早上要你送去这间公司的文件呢？你到底送到哪去了？”
压力上身的季甄语气不佳，仲子玺没有一丝不悦，马上低头看资料表。
“季甄，这文件你是要我送到……”仲子玺发现季甄一早告诉他这份文件是要送到另一间公司，现在看起来明显是她弄错了。他马上收回了话，一转身，向登门的客户鞠躬说道：“对不起，是我弄错了。”
“什么？”
“我早上没有听清楚老板娘交代的话，误把文件送错了，我马上去取回。”
仲子玺说完再一个九十度鞠躬，季甄再看了看手中的资料，这才发现其实是自己的错误。
“这……不，是我……”她忙要解释。
没想到仲子玺一个回身，打断她的话。“老板娘对不起，我马上去拿回来。”
一旁的客户听了可相当不高兴。“你们怎么办事的？这么重要的文件要是被别人取走，损失要怎么赔？”
仲子玺再转过身，挡在客户与季甄中间，不断鞠躬道歉：“这位先生真的对不起，可能是我上班不久所以出错，如果有任何损失我一定负责赔偿，跟老板娘没关系，对不起，我这就马上去取回。”
季甄看着仲子玺再度拿起钥匙，骑上机车飞快出门。
他……他是身价多少的太少爷……是多少人……鞠躬哈腰的对象…：。
现在……
徐季甄努力屏着气，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失控落泪。
现在他为了自己出的错，竟然二话不说地担下，不顾身分，向别人这样卑微的道歉。
这样……这样……
徐季甄紧紧抿着唇办，努力在客户面前维持形象，无奈脑中不断不断闪过仲子玺为她做过的每件事，一幕幕、一件件……她控制不住这些景象，那个脱下西装外套、换上廉价汗衫的仲子玺；那个离开豪宅、租下破屋的仲子玺；那个领着微薄薪水、说不顾一切也要等着她的仲子玺……
她控制得了情绪，却控制不了泪水，紧咬的下唇已经发红，滚烫的泪水落在桌面。
“徐……徐小姐，你不用紧张啦！你们那个快递身要是拿回包裹，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们啦！”原本气急败坏的客户一见到季甄当众哭了出来，以为她是为了此事内疚难过，反而觉得不忍，出言相劝：“我们也不是真的怪你……”
“对、不……起。”季甄哽咽进出这几个字，这句话，她不知道是对客户说，还是对急着为她掩饰错误的仲子玺说。
不一会儿，仲子玺骑着机车赶了回来。
“还好，人家还没下班。”他喘着气，季甄看见他满头大汗，忙着将包裹拿给客户，不断再低身赔罪。
“对不起，真抱歉，这是我个人的错，希望你们不要就此不信任甄真快递。”
他急切地要将此事与季甄的公司切割，深怕影响了“甄真快递”的信誉。
客户拿了包裹离去后，仲子玺转过身，才发现季甄脸上挂着泪。
他着急地问道：“怎么了？”连忙伸出手想要为她擦去泪水。
“没……事。”徐季甄看见他伸出的手又放下，知道疼她的他一定是怕现在双手脏污会弄脏了她的脸。
事情解决后，员工陆陆续续下班，徐季甄见四下无人，想了好久才开口问道：“明明是我的不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仲子玺一边看着季甄桌上密密麻麻的资料，一面帮她分类收拾“季甄，你可以考虑买套商用软体帮你处理这些客户资料，用人工做这些，难免会出错。”
他丝毫不在意替季甄“顶罪”这件事，正想着季甄工作上有什么可以改善的，季甄在一旁又说了一次。
“看你这样向客人道歉，我真的好难受。”
仲子玺抬起头，看见泪眼婆娑的季甄，看得他不舍，他怎会怪她。
“季甄，于公，你是负责人，我不能让客户失去对你的信任。”仲子玺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于私，我是你老公，本就应该帮你。你的事业才刚起步，一定要想得远一点，让客户认为是我的错，比知道是你犯的错，伤害来得小很多。”
他话语之间，完全将季甄的事情视作他的全部，处处维护她、替她未来着想，季甄看着这全然忘记自己身分的男人，真的j想扑进他怀里，尽情地痛哭一场。
“我们……回家吧！”季甄看着仲子玺把自己大小事摆一旁、把傲气、尊严全都收起，只为了她这间小小的公司，好不容易停止的泪水又落下。
仲子玺看得慌了，连忙安慰道：“怎么哭了？是不是刚刚被客人骂了？”他看见季甄泪珠一滴滴滑落，心里越是着急。
“好……别难过，刚刚人家怎么骂你，你就怎么骂我好了，我让你出气。”
仲子玺着急不已，不断出言安慰，他的转变明显又强烈，季甄现在知道，他说的一切都是认真。
“真的吗？把气都出在你身上？”
“对啊！”仲子玺堆上笑脸，只要她高兴，怎样都行。
“那我想扁人。”
“好啊！这里让你打，绝不还手。”仲子玺用力地拍了拍胸脯，他用尽方法想逗她笑。
“你说的喔！”
“随你打。”
“那你闭上眼睛。”季甄说着并握起拳头。
“闭了。”仲子玺依言照做。
不过他等到的不是季甄的拳头，而是结实的一个拥抱。
“你……”他睁开眼睛，看着怀中的季甄。
他的脸上，写满感动。
季甄轻轻贴着他，这次换她阴上眼，娇叹地道：“你真妤骗。”
她虽然脸上泪痕未干，但嘴角却带着满足的笑。
仲子玺挺着身，让她能安心地依偎着。
“你笑了，这样就好。”
他温柔的嗓音环绕着她，她找回最初的感动。
美国，纽约仲家大楼
子御、子觐被逼着在公司开会，两个人翻着白眼。
仲子玺纵然已经安排好各经理人接班，但是仲爸爸依然不放心，在老一辈的眼中，家业哪能让别人打理。
子觐甩着笔，一圈又一圈，子御发着呆，两人只觉得无聊得要命。
此时，在台湾的子玺，窝在租下的小破屋里洗冷水澡。
这里连个浴缸都没有，他只能用水瓢舀起一盆盆冷水往身上冲，不过这些他一点也不在意，他打从心底觉得温暖。
季甄愿意再次接受他，比什么都重要。
从那天起，他陪着季甄，重拾她的自信、他们俩的快乐。
下了班，仲子玺会载着她，两个人一起到大卖场买水饺，然后回到住处一起煮来吃。这天他还买了一杯二十五元的珍珠奶茶，徐季甄看他喝得津津有味。
“这些东西你吃得惯吗？”
“我以前没吃过。”
“没吃过？”
“在美国，家里有厨师料理一二餐，我没吃过什么冷冻食品。”他咬了咬嘴里的珍珠，续道：“如果是喝茶，大多都是正式的英式下午茶。”
“就是有好几层盘子叠着，装满糕点的那一种？”
“差不多。”
“真享受。”
“错了！”仲子玺又啜饮了一口珍奶。“现在这样才叫享受。”
他拥着季甄说着，脸上是男人特有的幸福表情，季甄懂。
“你不打算回家吗？”她想到仲子玺为了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跟家人联络。
“我现在已经在自己家了。”他的回答一点也不造作，只有认真。
“你……当真不打算回美国？”
“你到现在还怀疑我的认真？”仲子玺放下了奶茶。“我的老婆在这里，我还要上哪去？”
季甄凝着他的脸庞，拿起他刚刚喝过的那杯奶茶，凑在唇边轻轻吸了一口。
“好甜……”她说着。
“太甜了吗？下次我叫他们少加点糖。”
“在说你。”
“什么？”
“在说你给的爱，好甜。”
季甄笑逐颜开，仲子玺看见她独有的灿烂笑靥再次浮现，曾经他让这些失去，现在终于再亲手找了回来。
他低下头，勾起季甄的下颚，季甄眼前迷蒙，仲子玺抢走了她嘴里那颗来不及吞下的珍珠，用一个吻取代。
仲子玺吻得热烈贴切，好似要将一年多来的思念通通吻在季甄的唇上。
许久，终于他肯罢手。
“这个吻，更甜……”他说着，季甄心底笑着。
一个月后，徐季甄拿出两个行李箱。
“收拾一下吧！仲大少爷。”
“要去哪里？”他看着季甄刚刚做好的公司报表，正要夸赞她都没出错。
“回去你应该待的地方。”
“季甄……”
“我想过了，这里不属于你，你应该处理的，也不是这些事。”她抽走了他手中“甄真快递”的报表。
“我不会离开的，没有你的日子，我过得一点意义也没有。”
“好，那我自己去纽约，你自个儿待在这喔！”
“你……”
“一起回美国吧！‘
虽然徐季甄说得很肯定，但仲子玺却免不了有些担心。
“这样不好，你过不惯那里的生活。”
“不会的。”她朗声说着：“你别忘了，我是株路边野草，不管到哪里都能活得好好的。”
“可是……”他依然担心让她再次受到伤害。
“别可是了，机票我订了，刷你的卡。”
“任性的家伙。”
“以后还会更任性。”
季甄已经打定主意，仲子玺可以为了她做这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