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是不是每个来到大山的新人，都会经历这样一番考验？”
大长老神情祥和，点点头道：“从何先生创立大山七峰后，这条规矩便定了下来。只不过对于你而言，有一点点特殊罢了。”
“我有什么特殊之处？”
“你是席老六亲自推荐入山的，所以我们安排的阵仗稍微大些，只不过被你看穿，所以后面很多考较的方法也就用不上了。”
从大长老口中王石知道了大山内部的结构，除去那个古怪的收山峰之外，前六峰都是各自独立且平等的地方，在此之外还有一个长老会，由六峰各自推选一人出来，平时和家眷住在收山峰旁边那座矮小的别有峰上。
席先生便是长老会中最年轻的六长老，他原本是第三峰上的人，本意不想做这个什么长老，但第三峰上都是一帮痴迷故纸堆的读书人，也只有他稍微入世一些，只好将他推了出来。不过他这个长老也是做的非常不称职，三年前趁着去上京挑选新人的机会便没回来，如今更是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大长老则是第六峰的人，那个鹰钩鼻的三长老来自开门峰，而一身白袍的五长老则来自第二峰，至于来自第四峰的二长老和第五峰的四长老，则没有出现在大殿内，也没人说起他们的去向。
和大长老聊了一会，王石大概了解情况之后，忽地走到九姑娘身前，沉声问道：“你真的三年没有下过第二峰？”
九姑娘虽然是这个计划中相当重要的一环，也可以说是她将王石引入这个局中，但她此时笑容坦然，没有一丝做作歉意，柔声说道：“是的，还要感谢你，否则我还得在那上面待着。”
王石隐约听出她话中暗含的意思，但此时大殿内人多嘴杂，想必九姑娘也不会细说，更何况他现在还有非常重要的时期要去处理。
独飞鹤依然愁眉不展，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王石刚才那一掠的速度分明已经超过人的身体极限，难道说他的武道修为已经突破天人之境？可怎么看也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否则他还来大山做什么？
对于席先生的识人之能，独飞鹤还是深信不疑的，既然他要让王石进山，那么面前这个年轻人只能算是有潜力，而不是达到一定境界的高手。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有可能是自己太过轻敌，所以给了王石可乘之机？
王石显然知道他的疑惑，但此时此刻，他还不打算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众人，所以便跟诸位长老告声罪，然后拉着独飞鹤走出大殿，寻了一个偏僻地方。
“告诉我，刚才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独飞鹤随着王石走到第六峰大殿侧后方，一块飞檐展翅的空地下，面前是沟壑幽深的侧峰风光。
王石笑道：“应该是你告诉我，当初在开门峰山脚，何先生面壁半年之后究竟悟出了什么？”
独飞鹤试探着说道：“那我告诉你之后，你也跟我讲讲，怎么样？”
王石果断地摇头道：“拒绝。”
独飞鹤很受伤地说道：“这不公平。”
王石拍拍他的肩膀，调侃道：“年轻人，你那一套对我没用。你要知道，我还没说废你一身修为呢。”
独飞鹤脸色一白，好像很害怕王石真的会要求自己废掉修为一般。
这小孩真能装像，想不到大山里也能出这等圆滑世故却又收放自如的奇葩。
王石在心中感慨一句，然后说道：“你说谁输了谁就废掉自己一身修为，又说我打赢了你就能知道何先生当初的故事，现在我只要求你完成后者，已经算是便宜你了。”
看着独飞鹤貌似畏惧的神情，王石便调笑道：“所以说，年轻人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比较好。”
“你也没多大。”独飞鹤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说吧，不要逼我真的废掉你的修为。”王石不动声色地威胁道。
独飞鹤轻声叹口气，然后便在空地上找了一块干净地方随意坐着，对王石娓娓说道：“在何先生发现七峰之前，能够明悟武道的人基本没有，大多数人还是停留在使用蛮力的程度，少数人能够体悟那种力量，并且化为己用，可相应的招式也很少。”
“武道发展至今，已经形成诸多流派，但是不管是哪个门派，都是以内家心法为基础，外家功法为招式，一本一体，相辅相成。之所以这世间没有一个明确的能力划分，便是因为武道本身变化万千，同一种心法同一种招式，在不同的人手中都会有不同的效果。”
王石点点头，这一点他早就明白，毕竟人是活的，而且每个人的能力都会有各种差别，想要量化将其分级，那恐怕只有幻想小说中才能做到。
“归根结底，武道是人去掌握力量然后使用出来的一个过程，所以对这个过程领悟得越深刻，那么便能发挥出更强悍的效能。人将力量纳入自己体内，这需要结合自己的脉络情况，每个人吸收的力量不一样，那么他用出来的效果就会截然不同。”
“武包括内家心法和外家功法这一切现有的招式，而所谓的道，便是自己领悟出来的一片新天地。”
独飞鹤说完这段话便停了下来，静静地注视着王石。
王石陷入长久的思考中。
无论是大乘功法，还是拂云散手，又或者是世间诸般功法，都是前人总结出来的成果，自己不过是学习才能掌握。那么在最早之前呢？又是谁创建了大乘功法这样的力量运行方式？又是谁创建了拂云散手这样的功法？
总有第一个人，总有第一次。
原来这就是道，这就是由武及道的终极含义。
王石面对独飞鹤，忽地对这个年轻人微微躬身。
独飞鹤年轻的脸蛋顿时通红，他连忙站起身来躲到一边，摆手道：“你不要谢我，这些东西都是前辈总结出来的，我只不过是按照大长老的吩咐转告给你。”
王石微笑着不解释，然后说道：“原来何先生当初就是悟了那一剑，才破开七峰外的力量阻隔。”
独飞鹤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当初何先生给这种境界取名叫天人之境，意思就是指能够突破自身思维障碍，自如地与天地融为一体，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使用那股力量，而不受任何招式功法的局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传说中的那些高人，譬如一掌断高山之类的壮举，难道都是真的？”王石沉声问道。
独飞鹤耸耸肩道：“反正我没见人做到过，不过要是能达到何先生那种境界，想必不难做到。”
随着思绪豁然开朗，王石面前缓缓拉开一副新的画卷。
那是一派壮美如画的崭新世界。
第073章 论道（四）
“那除了天人之境外，这世间武者是否还存在别的境界？”
此时的王石就像一个求知欲格外旺盛的学生，拉着独飞鹤这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家伙问着。
独飞鹤显然有点不习惯王石突然而来的热情，他不着痕迹地挣脱开王石的手臂，声音中带着一丝赧然道：“难道席先生以前没对你说过？”
王石一撇嘴道：“他去喝花酒的时间远远多过教我武道的时间。”
“你真值得同情。”独飞鹤咂咂嘴，道：“比起你，我就要幸福多了。只要关于武道方面的事情，师父都会不厌其烦地跟我讲授。”
“你师父是谁？”
“大长老。”
“能不能告诉我，大长老的名讳？”
独飞鹤下意识地嘲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山里不比外面，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改变一下行事风格，在这里直接爽快更容易让人接受。”
啪。
独飞鹤摸着头，转脸冲王石怒视道：“干嘛打我！”
王石无所谓地笑道：“你自己反应太慢，就不能怪我揍你。别说废话，快点告诉我。”
“我师父名叫方谢晓。”独飞鹤咬牙切齿一脸愤怒地说道。
王石点点头，见独飞鹤悄悄地向旁边挪了几尺，又有点想笑，倒也没继续欺负他，问道：“刚才那个问题，你给我说说，现如今的武者是否还存在其他的境界？”
独飞鹤侧身过来，防范着王石突然而来的袭击，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只答应你一件事，刚才已经告诉你了，现在我有权不再回答你的问题。”
王石似乎早就猜到他会这样说，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大人拿糖果诱惑小孩子的语气说道：“咱们做个交换，你告诉我武者的境界，我就告诉你为什么刚才躲不开我的一击。”
独飞鹤沉思着，脑海里显然在衡量交换的得失，不过最后还是好奇心战胜了一切，点头道：“好的。”
王石一伸手道：“那请说吧。”
独飞鹤此时摇身一变，取代席先生的地位，成为王石年轻而又饱受欺凌的老师。只见他盘腿坐在地上，双手自然搭在腿上，面上不苟言笑，倒颇有一番师道气度。他目视着前方深谷，缓缓说道：“武者境界难以明确划分，这早就成为武道中人的共识。不过在我第六峰历代前辈高人的研究下，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个境界。”
他从手边抓起一个小石子，握在手心中用力一捏，石子便碎成齑粉，嘴中说道：“第一种境界，便是能够掌握天地之间的力量，并且能够简单使用，这样的境界我们称之为化力之境。”
“化力。”王石喃喃道：“将力量化为己用。”
独飞鹤点头道：“正是此意，这是最基础的一种境界，当然也是很困难的一步。任何人想要踏上武道一途，那么便要先能感悟那股力量的存在，并且通过吐纳存入体内脉络之中，再经由脉络的流转施展出来。”
他又用手指夹起一枚石子，抛向空中，然后双手一绕一击，一股无形的力量喷涌而出，打在石子上面，将其击飞出去，如流星般飞入深谷之中。
“第二种境界，便是能将力量释放出体内，通过气机的牵引，让它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运行，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这境界我们称之为牵机之境。”
他的目光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迷离，声音中露出一丝惘然，道：“前两种境界可以适用于世间绝大多数武者，因为这都是先将力量纳入体内，然后再通过功法释放出去。因为人身的脉络空间有限，所以能够纳入的力量是有限的，进而说明战斗力也有局限，不可能会永远战斗下去。因为人需要吃饭，需要休息。”
王石好奇地问道：“那你现在属于哪个境界？”
独飞鹤略带羞涩地说道：“按照师父的说法，我已经大概迈过牵机的制约，堪堪摸到意动的门槛。”
“意动？”
“武道的基础是力量，所以人本身力量的强弱决定你在武学上的修为。所谓意动，便是能够在脉络之外，通过意念与力量产生联系，从而比旁人拥有更扎实的基础，更强悍的本力。”
“听起来好像很玄乎。”
“需要感知，这一点完全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需要将自身彻底融入到天地之间，才能感知到自己的渺小，才能产生敬畏之心，而只有敬畏天地，你才能接受天地的馈赠。”
“那么意动之后呢？”
“按照山中前辈的说法，意动之后便是天人，那便是当初何先生曾经达到的境界。凡入天人之境者，世间万物皆能助你，那股力量更是予取予求，到那时，招式功法对于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凭借天地之威，你足以打败一切对手。”
王石沉吟道：“天人天人，是说人永远无法和天抗衡？”
“那是自然。想当初何先生天纵奇才，也因为引一剑之威强行与七峰外的力量碰撞，自身也受到不可逆的伤害，否则没有人会知道他的境界能突破到什么程度。”
王石觉得这些事情对自己来说，有点遥远又仿佛近在眼前，不由得感慨道：“难道天人之上还存在别的境界？”
独飞鹤耸耸肩道：“这个我可不清楚，山里也没相关的记载。”
“我这几年也见过众多武道高手，可从未听有人提过类似的说法。”王石疑惑地说道。
化力，牵机，意动，天人。
这些名词对他来说都很陌生，即便席先生醉心花丛，没兴趣对他讲解这些东西，那自己也见过很多武道中人，却从未听人说起过，这确实是件很吊诡的事情。
独飞鹤十分自然地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些说法一直都藏在山里，外面的人怎么会知道？”
王石顿时无语，敢情说了半天都是这些无聊的山中人自娱自乐，亏得自己还郑重地当回事。
他想了想，又道：“用这样的方式恐怕很难分辨武者的水准高低吧？”
独飞鹤点点头道：“这是很自然的事情，而且这些境界并非是为了区分武者的高低，而是试图阐述力量与人之间的关系。因为你也知道，何先生当年郁郁而终，一直都没弄明白道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搞清楚七峰外那股神秘至极的力量，所以他才希望大山后人能搞清楚这件事情。”
王石不置可否地回道：“以何先生的天资都弄不明白，我觉得凭我们的脑子，很难搞清楚答案。”
“这个以后再说，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明白的问题。”独飞鹤想起刚才的问题，略有点得意地说道：“不过说到武者的水准高低，我倒有一套自己的标准。”
“哦？什么标准，说来听听。”
“很简单，那些刚刚踏上武道一途的武者便是三流高手，有了进步却打不过我的就是二流高手，能够和我打成平手的便是准一流高手，能够打败我的那自然是一流高手，而那些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击败我的就是超一流高手。”
他顿了顿，流露出一脸神往的表情，道：“至于那些我只能仰望而根本生不出交手心思的人物，自然都是半神一般的高手。”
王石被他这套标准弄得哭笑不得，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还真是够简单。不过你是不是有点自视甚高？你连我都打不过，也敢自称准一流高手？”
独飞鹤本想争辩，然而发现问题回到自己想要了解的方面，连忙抓住机会说道：“那你告诉我，刚才那一掠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王石被他热切的眼神盯得心里有点发毛，沉声问道：“你真的很想知道？”
“当然，我都给你讲了那么多事情，你也该告诉我了。”
“其实也没什么秘诀，我之所以能打败你，全凭一个字。”
“什么字？”
“快！”
独飞鹤揉揉脑袋，十分迷茫地说道：“快？你这不是废话么？我当然知道你快，所以我才没反应过来。可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可以那么快？”
王石打个哈欠，道：“天机不可泄露，年轻人，你需要自己去领悟，而不能什么都指望我来给你解惑。”
独飞鹤怒道：“嘿，你怎么能耍赖皮！刚才我给你说的那么详细，现在你却要我自己去领悟？！”
王石一翻白眼道：“我又没让你说的那么详细，是你自己按捺不住那股强烈的倾诉欲。”
“王石，做人不能那么无耻！”
王石站起身拍拍屁股说道：“要说到无耻，你比我无耻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东西都是长老们安排的，即便我不问，难道你敢不和我说？”
独飞鹤有点泄气，他都不清楚对方是怎么看透自己的心思的，好像王石有双能够透视的眼睛一般。但在语气上他不肯落了下风，便道；“王石，你别欺负我，我不是好欺负的。”
王石无所谓地摇摇头，那样子好像在说就是欺负你了又能怎样？你又打不过我。
“忙了一天我累了，先去歇息一会，那事改天有机会再和你解释。”
王石扔下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便迈开步子径直离去。
独飞鹤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王石的背影，心中思想翻转。
虽然他无力改变长老会的决定，但他直到此时也没看出来王石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难道真的凭他就能解决大山的危机？
可为什么不是自己？自己哪一点比他差？
独飞鹤依旧是一脸平静淡然，可搭在双膝上的手掌已经紧握成拳，指节处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的颜色。
第07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