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着头脑，她的心愿，便是要亲眼看着苏莫邪痛苦的死去。而这个愿望，在不久后就真的实现了。
溟国的君主灭了雪国，苏莫邪作为战俘在岚城地牢里服毒自尽。半生浮华，最终落得个阶下之囚的下场。然而，这可不是结束，相反的，自他死去的那一刻，才是故事的开始。
师傅的卜卦之术，她生前就学的极好。自从成了女鬼，便越发为之精通。她想知道的事，通过占卜都能得到答案。所以苏莫邪两世投胎为人，她都在第一时间找到了他的出生地。
苏莫邪还没死之前，说，爱的是墨云溪。就因为如此，他才用了计谋把她带回了雪国。之后又软禁了她的师兄，以作要挟。最后，强行占有了她，在天牢对师兄施以酷刑，加害至死。
然，局外人看破，局里人看不破。苏莫邪或许是真的喜欢墨云溪，但那也仅仅只是喜欢罢了。他志在天下霸业，根本不会把心思放在儿女私情上面。
墨云溪非常清楚，如果他真的有深爱的女子，那个人，一定不是她。但可悲的就是，或许连苏莫邪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所以墨云溪临死前，才会下了那样的诅咒。九世轮回，他都会死在自己最深爱的女子手中，并且在生命消逝之际，会想起前几世的种种，最终含恨而终，死不瞑目，继续去入他下一世的轮回。
周而复始，生生要把他折磨逼疯，让他也尝尝绝望却无能为力的滋味，让他也体会一下，当时的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墨云溪就是这么想的，而且她也在伺机等待着。第一世，她默默看着他成长，看着他活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看着他不在冷酷无情，自私跋扈，而是再普通不过的纯朴少年。
有一次他上山砍柴，救下了一位走丢的小姑娘。那姑娘眼神呆滞，不是被吓的，而是天生痴傻。他把那位姑娘带回了家里，好生照顾着，丝毫没有嫌弃她痴傻，反而把她当作亲妹妹般疼爱。
因为多了一个人，多了一口饭，他每天起的更早，睡的更晚，好几次累的睁不开眼，大冷天的一瓢冷水就这么往脸上一浇，强行给自己振振精神。而尽管如此，在那位姑娘面前，他总是笑容满面的，没有皱过一次眉，没有说过一个苦字。
这一切，墨云溪都看在眼里。不是不惊讶，不是不感慨，但报仇的恨蒙蔽了所有，她知道自己的诅咒开始生效了，苏莫邪这一世有了深爱的姑娘，最后的结局，是他会死在那位姑娘的手里。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痴傻的姑娘出落的越发标致。容貌是墨云溪所熟悉之人，到这时，前世的一些事情才终于解开。原来苏莫邪真正爱着的人，竟是他当年的贴身婢女，那个深爱着他，却被他无情抛弃的可怜女子，柳飞絮。
墨云溪无心对柳飞絮做什么，但不知她为何受尽苦难，却仍是要伴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即便成了痴傻儿，依然在所不惜。
她想，或许这就是命。如她一心想报仇一样，飞絮就是一心要陪着她深爱的公子。所以……不要怪她心狠！要怪，就怪你爱的那个男人罪孽太重！
墨云溪像是入了魔障，对即将到来的悲惨结局充满了期待。然后故事就如她诅咒的剧情一样在发展。
苏莫邪每日辛苦劳作，积攒了一些积蓄。家中父母双亡，留有草屋一间。他不嫌飞絮痴傻，飞絮无知，也不会嫌弃他贫穷。就这样，怀着一颗真心，在某一天吃饭期间，苏莫邪怯怯的拉过飞絮的手，说要照顾她一辈子，问她可愿意？飞絮眨了眨眼，尽管眼神满是迷茫，却像是听懂了似的，笑着用力的点了点头。
可惜福祸并至，在苏莫邪高高兴兴置办东西的时候，家里来了官兵。不由分说，抓了他就走。他后来才知，飞絮竟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女儿，被粗心的下人带出来散心时没照顾好，这才走丢了。下人为了逃脱责任，硬是说被人掳走了。于是他就成了无辜的替罪羊，被抓进了大牢。无奈飞絮痴傻，也无法替其辩解什么。
他性子倔，没做过的事当然不会承认，所以在牢里，自然逃不过严刑拷打。最后他知晓，再这么下去，可能都无法再见飞絮一面，就会死在牢里。于是他提出，说只要见一见飞絮，就会招供。
官府的人想了想，与其让他这么拗下去，倒不如成全他来个痛快，也好早早结案。遂以认凶为由，让两人在牢里见了一面。
飞絮虽傻，却在见到苏莫邪的时候，一下就扑进了他的怀里。见他满身伤痕，眼泪当即就在眼眶里打转。墨云溪在旁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免也有些心酸感叹。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连她都有些始料未及。
第四十章：言灵之咒
牢房里发生了混乱，起因是任由别人怎么劝说，飞絮就是不肯离开苏莫邪。和她一并前来的老爷子颇感尴尬，便上前拉扯。也不知是被弄疼了还是怎么回事，飞絮泪水直掉，哭的厉害。
苏莫邪看着心疼，就让老爷子住手。老爷子顿时上了火，心想着好好一个乖巧姑娘，虽然人有些痴傻，但养这么大，平时里可是听话的很。可这会儿就因为你一个陌生人，闹的如此折腾，你居然还好意思开口？
官差会见风使舵，也跟着老爷子一起拉着飞絮，想把她拽走。苏莫邪最终看不下去，和官差们推攘起来，就这么从小小的摩擦开始，越演越烈，到后来竟到了拔刀相向的地步。
飞絮似乎是吓坏了，一直躲在苏莫邪的怀里小声呜咽。两方的人都怕伤着她，所以有意疏远她，不想把她牵扯其中。
墨云溪自始至终都是个旁观者，她想起师傅当年不肯收留她，原因便是算出她命运多舛，她的出现，只会让师傅和师兄遭逢不测。墨云溪也深知自己的不平凡，雪国风残雪冽，寻常人出门必穿厚厚的棉袄，唯有她丝毫不觉冷，而且还爱极了赤着脚踩在雪地里的感觉。
可惜她死后才知道，自己真正的能力，竟然是言灵术。所谓言灵，便是由她亲口说出的话，不管是什么，一定能成真。但由于太过霸道，所以只要说出口，就必须付出生命为代价。
墨云溪当初本就一心求死，所以那诅咒说的决绝，毫不犹豫。当初不过是恨极了，绝望了，无从宣泄，只剩嘴上说说的能耐。而现在看来，没曾想当真一语成谶。
她就亲眼看着飞絮挣脱开她爹爹的束缚，跑到了苏莫邪的身边。苏莫邪为了救她，生生挨了狱卒一刀。见了血，飞絮顿时就发了疯，不管不顾的去抢那把染血的刀。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飞絮握着刀，双手满是血迹。苏莫邪因为受了伤，失血过多脸色惨白。
他似乎没了力气，虚弱的强撑着站在那里，望着惊慌失措的飞絮，颇为耐心的安抚。他说，乖，没事了，让飞絮把刀给他，别伤着自己。飞絮却充耳不闻，眼神涣散的厉害。她本就痴傻不知事，这会儿受了刺激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这会儿她已经分不清谁是谁，只剩满目的血红。她疯狂的挥舞着刀，狱卒也不敢上前制住他，便强拉着老爷子暂且出去躲避。
牢房里，最后就剩下苏莫邪和柳飞絮两个人。一个伤重，一个痴傻。忽的，苏莫邪低头一阵晕眩，半晌后才渐渐缓过神。待他在抬起头时，眼神似乎变了。他望着眼前几乎崩溃的人儿，扯了扯嘴角一阵苦笑。
不是感叹自己，而是替眼前的人儿感到不值。为何还要记挂着他？为何不好好的去投胎重新过该有的好日子？为何……偏偏要与他纠缠不清？
是吃得苦还不够多么？怎么连死后都如此愚蠢？他罪孽深重，生前就想过下地狱受尽折磨。可你何必如此？
命里轮回，报应不爽。苏莫邪从不后悔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也不从怕会遭到怎样的报复。可此刻，他才终于知道，往往最可怕的，并不是所有罪孽都落在自己身上。
他想，他大概是快死了，所有才想起了前世所有的事。他清楚的记得在白塔之下，墨云溪撕心裂肺说出的诅咒。他当时被漫天的火光烧红了眼，根本没去在意。没曾想，如今当真应了验。
罢了，罢了……既然注定逃不开，不如就干脆点面对吧。
苏莫邪在牢里本就受了刑，刚才又挨了几刀，这会儿仍能站着已是不易。他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往前走了一步，当即就见飞絮拿着刀对着他，身子直哆嗦。
他笑了笑，道，“你这一世痴傻倒也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在隐忍。其实当初你若开口跟我说不想去溟国，我也就不会让你去了。絮儿，我虽满身罪孽，但一直问心无愧。唯有在面对你时，心里不是滋味。这一世眼看着就要到尽头，有些话，你且听着，如果可以，最好也能记着。”
说着，苏莫邪又朝前挪了一步，他抬手握住了刀刃，稍稍用了力夺过扔到了一旁。柳飞絮呆呆的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双手，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
苏莫邪望着她，抬起手想去触碰，却最终又颓废的放下。他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心中一阵酸涩。
“絮儿，好好活着。然后……忘了我吧。我还有很多罪要去赎，还有很多苦要去承受，还有很多伤要去痛。你若跟着，也会一直疼的。”
如果可以……就等等我吧。就像当初在白城的那个小巷，等我把一切罪孽都还清了，公子一定会去接你回家。
“所以，离我远一点。好好过你该过的日子，不要在待在我身边。我已经……开始厌烦了……”
不要走太远，不要糊里糊涂的就跟其他人走。至少，要狠狠报复我一次。我欠你那么多，一定要等到我去偿还。然，在这之前。好好活着，不要再因为我而受伤。
话音一落，苏莫邪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柳飞絮怔怔的看着他，眼泪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滑落眼眶。然后她蹲下身，怯怯的伸手推了推他。她似乎想起两人在小草屋时的那段日子，她每每怕冷的时候，都会伸手戳一戳他。那人就会无奈的笑，然后伸手搂住她，怀抱里满是温暖。
而此刻，他却一动不动的躺在那，身上满是鲜血，越发冰冷。终于，柳飞絮像是明白了什么，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墨云溪在旁看见这一幕，陡然就想起了自己和师兄。那时她也是这样，抱着师兄的尸体在火光中哭的绝望无助，所以才会下了那么狠的诅咒。
现在，她的诅咒应验了，她的愿望实现了。可是……为何她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开心？反而觉着心也开始泛疼？
是后悔了么？是她错了么？可言灵已下，绝无反悔的余地。而这，才只是第一世啊……
第四十一章：二世孽债
有些事，就是命中注定。尽管你一而再三的去躲避，可该发生的，还是一样会发生。
苏莫邪死后，柳飞絮受了极大的刺激，整日关在房里，人本就痴傻，这一下就更加变本加厉了。然后就在某一天的半夜偷偷跑了出去，第二天被人发现死在了一处山崖下。
苏莫邪早她入了轮回，所以他们在地府又没有遇见。因为魂魄离了体，恢复了神智，柳飞絮便记起了过往之事。
重新踏上黄泉路，重新走过奈何桥。她接过孟婆端来的汤顺从的喝下，没去提那一魂一魄之事，因为她知道，她和阎王有过约定，只要留下一魂一魄，她就会每世都能和公子遇上。尽管每一世都是傻子，但她甘之如饴。
公子说的那些话，她都听的清清楚楚。让她离远一些，让她别在纠缠不清。可怎么办呢？她以前那么听话，没得到什么好下场。现在厌了，倦了，倒是生出了反叛心理，不想再做乖巧女子了。
她能走去哪？柳飞絮的心上，密密麻麻刻满了苏莫邪的名字。你要让她忘记，就必须把那颗心给摘了。可没了心的人，还能活么？所以她不可能忘得掉，她哪儿也去不了。
不就是痛么？有什么可怕的？说起来，受罪倒还是她的强项。她曾在雪地里差点冻成冰雕，在溟国三王爷府，手被利刃穿骨而过。她喝过慢性的毒药，每一天都在被侵蚀的疼痛中隐忍。即便是有过这些个经历，仍是没能让她忘掉苏莫邪。你说这羁绊，到底是有多深？
现在，不过是九世的孽债，公子就想赶走她，怎可能那么容易？所以啊，公子在哪，飞絮就在哪。有伤痛，就一起受着。结局在悲惨，那都是两个人的事。
另一边，像墨云溪这种不入轮回的鬼魂，地府是不会派鬼差去收的。她就是属于被放逐的形式，若是不作乱，安安稳稳的，就任她在人界气息散尽，落得个魂魄湮灭的下场。要是起了歹念，就会死的更快而已。
她算出了苏莫邪二世投胎的地方，便赶去了那边。如第一世一样，不过换个身份换个容貌罢了。这一世，他倒是好命，是一位富商家的公子。不过是庶子，不太得宠，但至少吃穿是不用烦恼的。
富商有几个儿子，苏莫邪是最小的一个，也是最没运气的一个。待他出生那日起，家里的生意就不太顺。经常亏损，偶有货物还遭到山贼的洗劫。
老爷子迷信，就认定这儿子是扫把星。若不是还念着点血脉亲情，早把他给赶出了门。后来，因为生意上的事，老爷子要和别家合作。对方唯一的条件，就是必须娶了他家的女儿。
出资合作，还嫁女儿？老爷子又不傻，自知其中必有蹊跷，便派人暗中打听了一番。后得知，对方的女儿竟是个傻子。老爷子分析利害关系，便完全不顾儿子的想法，欣然答应了这门婚事。
于是，婚礼就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举行了。两家都是当地有名的富商，这排场自然不能寒酸。一路吹吹打打，百姓们爱看热闹，这一下子，全城的人都知道苏家小公子，娶了一个傻子新娘。
第四十二章：多管闲事
苏莫邪定然是不开心的，打从娶了新娘回家，压根就没正眼瞧过一下，更别说同床共枕了。
这小新娘也傻乎乎的，也不知跟谁学的还是让谁给教的，就喜欢粘着苏小公子，到哪儿都要跟着。反正就是傻子，做任何出格的事儿也不会被数落，
苏莫邪嫌弃人家，处处摆脸色，却又甩不掉。直到有一次看见傻乎乎的人儿被家里的下人欺负，这才头一次站出来保护。
他其实也不是讨厌自己的这位傻媳妇，不过就是觉得自己被利用，很恼火罢了。但说到这事儿，傻媳妇又没错，她的爹娘虽然是动用了家里关系，但归根究底，也只是想给她找个依靠罢了。
一想到这，苏小公子心生感叹，瞥见飞絮正傻兮兮的对他笑呢，顿时也扬起了唇角，笑出了声。他伸手替她拂掉头上的杂草，难得温柔道：“果然是个傻瓜。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傻笑呢。有什么事儿让你这么开心？你是傻子，又不是哑巴，好歹也跟我说句话啊。”
“相、相公？嘿嘿，相公？”
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当真想说话了，飞絮拉着苏莫邪的袖子，眸光晶亮的喊了几声相公。不是柔情似水，而是怯怯的，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喊出了声。
不知这称呼她从哪里学来的，或许连相公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但她就这么喊出了口。然后满含期待的看着苏莫邪，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人，其实就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明明前一秒还嫌弃的厉害，可后一秒就生生压下了反感，倒变的有些心动起来。
苏莫邪明明早就娶了妻，但一直没有自觉性。他和他的傻媳妇分房而睡，每天还是照样过着以往的日子，基本没什么变化。直到此刻，他听到那一声声憨傻至极的呼喊，顿时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似乎压上了什么，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但却感到一阵温暖。
他扯了扯嘴角，轻叹一声后露出释然的表情。像是认了命似的，伸手揉了揉傻媳妇的小脑袋道：“啊，是你相公没错。你家相公我吧，虽然在这诺大的府里没什么权势，但好歹也是个小主子。别的我管不了，但自家媳妇被下人欺负，那可就太不像话了。”
说到此，苏莫邪伸手拉过飞絮的小手握紧。喃喃又道：“傻子就傻子吧，至少，你的眼里只有我。就当是我上辈子欠你的，以后我会对你好一点。你呢，也乖乖的陪着我吧。我们不吵不闹不炫耀，就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