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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宴(烟花三月)第6部分阅读

    “原来是这样,有意思!”徐丽婕高兴地拍着手,“最后的这个盐商才是真正的构思精巧,摸透了乾隆爷的心。”

    “不错,这就是所谓的匠心了。这样的道理其实同样也可以用在做菜中,比如姜先生刚才的那桌‘春江花月宴’,借景入菜,也称得上烹饪技艺中的典范了。”

    “‘典范’两个字不敢当。不过这桌‘春江花月宴’确实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姜山与沈飞虽然地位悬殊,相处时间也不长,但几番交流之后,却大有知己的感觉。距离拉近了之后,说起话来也就没有多余的客套和顾虑:“你们知道吗,在北京,如果想要吃我做的这桌菜,那可得提前一个月预订。”

    “是吗?嘿嘿,那我可真有口福啊。”沈飞摸着下巴,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似乎还在回味不久前的那顿大餐,“不过我也不能白吃,得回请你。”

    “哦,我猜猜,飞哥要请客,自然是用名满扬州的炸臭豆腐干了?”

    徐丽婕笑嘻嘻地插话:“沈飞炸的臭豆腐干我吃过,味道棒极了!”

    沈飞冲徐丽婕竖起了大拇指,一本正经地点着头:“有品位!”

    “好!那我明天就去尝尝飞哥的炸臭豆腐干!”

    三人相视而笑,小亭内一派其乐融融的祥和气氛,那个关系到“一笑天”乃至整个扬州厨界命运的赌局在这一刻似乎真的与他们无关了。

    此时在另一处的几个人,满脑子想的却是这个赌局。

    “一笑天”酒楼的大堂内,“烟花三月”牌匾高高悬挂,如果它有灵性,此刻是否也在为自己未来的命运担心呢?

    掌握它命运的,看来便是下面圆桌前围坐着的那几个人。

    徐叔、马云、陈春生、凌永生、孙友峰、彭辉,这几个昔日在扬州厨界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却全都紧锁着眉头,脸上写满了忧虑。

    如果你现在也坐在这个大堂里,你一定会很想逃出去。因为这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让人窒息!

    厨界本来就是一个小小的江湖,刀客间互相挑战,原本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作为淮扬名楼之首的“一笑天”,每年都会接到这样的挑战不下十次。每当面临这样的挑战,徐叔都会带领所有的后厨刀客认真准备,商量对策,因为他知道,敢来挑战“一笑天”的,绝不会是泛泛之辈。正因为始终保持着这样的良好心态,所以“一笑天”的招牌才会历经风雨,却始终屹立不倒。

    当然,那些从“一笑天”铩羽而归的刀客,无一不承认:“一笑天”酒楼确实具有强不可撼的后厨实力!

    可这一次,形势却好像完全倒转了过来。

    作为总领御厨之后的姜山,不仅在厨艺上令人感到难以逾越,更可怕的是,他显然为这次比试已作好极为充分的准备。面对这样一个对手,你几乎没有战胜他的可能。

    好在几乎没有,并不代表绝对没有。

    “除非当年的‘一刀鲜’出山,我想不出扬州城内还有谁能有战胜姜山的把握。”

    说这句话的人是马云,他是扬州厨界里人人尊敬的元老名宿。可即使是他,在提到“一刀鲜”这个名字时,脸上也充满了景仰和尊敬。

    可以用山峰作如下的比喻。有些山峰虽然高耸,但你在感慨其雄伟的同时,也会被激发起往上攀登的豪气,你梦想着有一天站在这座山峰之巅的时候,那会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

    可另有一些山峰,它峭壁巍峨,直插云霄,甚至你把头仰到最大的角度,也无法看到其顶端究竟在何处。面对这样的山峰,你根本无法也不敢想象那种伫立山巅的感觉,在它的脚下,你能体会到的只有崇拜!

    在厨界中,“一刀鲜”三个字,便是这样的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是两百多年来流传的一个神话。所有的刀客都只能用尊敬的眼神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敢有任何追赶和超越的野心。

    即使在见识了姜山的巅妙厨艺之后,仍然不会有人怀疑:只要“一刀鲜”能够出马,姜山也只能败下阵来。

    “可是‘一刀鲜’已经销声匿迹三十多年了,现在上哪里去找他?”徐叔叹着气说道。

    一个人如果三十多年都没有消息,那他是否仍在人世只怕都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陈春生忽然冒出一句:“不是三十多年,是八年。”

    “什么?”众人立刻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我最近在北京认识了一些烹饪界的朋友。据他们说,‘一刀鲜’曾在八年前出现在北京,而且他当时在北京所做的事情,比现在姜山在扬州还要风光十倍。”

    “那他都做了些什么?”凌永生久在“一笑天”,以前便经常听徐叔讲述“一刀鲜”当年的种种传闻轶事,早已把对方当作了自己崇拜的偶像,此时听说有“一刀鲜”最近的消息,立刻满脸神往,迫不及待地追问。

    “八年前,‘一刀鲜’独身一人来到京城,浑身上下除了一柄厨刀外,别无他物。他就凭着这柄厨刀,一个月内足迹遍布京城所有知名酒楼的后厨,在与近百名成名刀客的较量中,无一败绩。据说,当时所有的比试都是一边倒的局势,偌大的北京城,竟无人可与他真正一战。最多的时候,他一天就横扫了十一家酒楼;而最快的一场比试,他只挥动了一下厨刀,便让对方主动认输。”陈春生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都发着红光,似乎这些辉煌的业绩都是自己完成的一样。

    在场的众人想象着“一刀鲜”横扫京城的那种豪气,无不如醉如痴。要知道,能在北京的大酒楼里混饭吃的刀客,无一不是技艺超群的实力派人物,“一刀鲜”能在其中叱咤纵横,如入无人之境,他在烹饪上的造诣,只能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了。而在这种顶尖的较量之中,只挥一刀便决出胜负,更是让人匪夷所思。

    马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不解地问道:“可他做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没有传开呢?”

    “那是因为他在大获全胜之后,忽然间音信全无,因此此事也就在北京城里闹腾了一阵,后来也就慢慢平息了。”

    “出手一击便势如破竹,却又在最高峰时悄然隐退,果然是高人风采啊。”马云情不自禁地赞叹着。

    “那后来他去了哪里?”徐叔倒是对现实的问题最为关心。

    “据说是回到了扬州,但具体的行踪没有人知道。”

    “只要他还在扬州,那事情就好办了。”马云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只要多派人手,把今天打赌的事情在市井闲人中广为传播,如果他听说了,应该自己就会出来。”

    “不错,这倒是个方法。”有了寻找“一刀鲜”的希望,徐叔脸上的愁云立刻扫却了很多,心里似乎也有了底。他想了一会儿,又说:“赌局的时间是一个星期,我们也不能把希望都押在一个地方,自己也得有所准备。姜山虽然厉害,但也不至于就到了无法战胜的地步。他毕竟是一个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如果能找到他的弱点,就不怕没有对付他的方法。”

    马云听了徐叔的这番话,捋着胡须,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徐老板这么一说,我倒忽然想起三个人来,也许这次能够派上用场。”

    “哦?哪三个人?”徐叔往前探了探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马云。

    “城南‘妙味居’的朱晓华,城北‘福寿楼’的李冬,城西‘水华轩’的金宜英。”

    听马云说出这三个人的名字,徐叔和陈春生对看了一眼,忽然间目光都是为之一亮。

    第四章 古巷幽幽飘香

    烟花三月,正是古城扬州最美丽的时节。空气中到处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青草气息,你就是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一片盎然的绿意;微风轻轻拂动,迎面吹在脸上,带给人的却是一种暖暖的感觉;阳光明媚而不耀眼,照得天地间似乎没有一丝阴霾。人在这样的环境中,不想要个好心情都难。

    “妙味居”酒楼的主厨朱晓华此时的心情却偏偏不好。他坐在后院的一张靠背椅上,耷拉着眼睛看着脚下摆放着的一只大水盆,显得非常失望。

    一条鲜活的大黑鱼在满盆的清水中来回翻腾搅动,看起来一心想要脱困而出。盆中“哗哗”作响,不时有水花飞溅而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小伙子垂首站在盆边,看穿着似乎是个打杂的伙计。他时不时地抬眼偷偷瞟一下朱晓华,一副挨了训斥但又不太服气的样子。

    “你说说看,出门之前,我是怎么吩咐你的?”朱晓华腆着胖胖的肚子,慢条斯理地问道。

    小伙子老老实实地回答:“您说让我去买条乌鱼,回来剐鱼片。”

    “那你给我买回什么来了?”

    “我买的就是乌鱼啊。”小伙子显得既不解又委屈。

    “你这哪是乌鱼?”朱晓华不悦地挪了挪身体,用手指着水盆说道,“这分明是条黑鱼嘛。”

    “黑鱼不就是乌鱼吗,叫法不同罢了……”小伙子嘀咕着。

    “黑鱼就是乌鱼?”朱晓华哼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得院外前厅有人接口道:“这种说法大错特错!”

    伴随着话音,一个青年男子已经走进院子,笑嘻嘻地打招呼说:“朱大厨,你好!让我来帮你教训一下这个小家伙,怎么样?”说完,也不等朱晓华答话,便自顾自地来到小伙子身边,摇头晃脑地说道:“黑鱼和乌鱼确实都是同一个品种,不过又有所区别。只有生长期达到八个月以上,色泽纯黑的成年个体,才能被称为黑鱼。在此之前,这种鱼身上的鳞片颜色还达不到真正的黑色,只是呈现出深浅不同的乌色,所以这时便叫作乌鱼。‘妙味居’后厨下购料单的时候,黑鱼乌鱼从不混淆,你怎么会连这些都不知道呢?”

    小伙子听了这番话,愣在原地,一时无言以对。

    “唉,他刚来两个星期,还有很多东西得学啊。如果能有你那两下子,我得少操多少心。”朱晓华感慨了两句,又对着小伙子说,“我说了要剐鱼片,自然是生长期在五个月,色泽六分乌的半成年鱼最为合适,肉质嫩而不散。你却给我买回这么条大黑鱼来。”说到这里,他站起身,绕着水盆踱了两步,“瞧这颜色,这条鱼已有一年半的生长龄,唉,一会儿把它拿到后厨汆汤去吧。”

    “朱大厨选料苛刻精细,果然名不虚传。这目测鱼龄的功夫,我在菜场上混了十年,也从来没见识过呢。”青年人恭恭敬敬地说道。

    “哎,客气了,客气了。”朱晓华受到恭维,脸上泛着红光,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尽,转头吩咐一旁的小伙子,“去给这位先生倒杯茶来。”

    那男子嘻嘻一笑:“不用了,我是替徐叔带个口信,请朱大厨今天中午到‘一笑天’酒楼聚一聚。”

    “好,一定准时前往!”朱晓华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任务完成,年轻人也不多待,客套了两句后,告辞而去。小伙子看着他的背影,好奇地问:“师父,这个人是谁呀?”

    “他就是‘一笑天’的菜头,沈飞。你什么时候买菜上能有他一半的本事,我也就知足了。”说完这些,朱晓华低着头,自言自语地念叨,“急匆匆地请我到‘一笑天’相聚,看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了。”

    沈飞从“妙味居”出来,径直来到城北的“福寿楼”。他来这里的目的,自然是要拜会“福寿楼”的主厨——李冬。

    沈飞见到李冬的时候,这个一身腱子肉的家伙正闭着眼睛,在后厨内的一张躺椅上小憩。扬州厨界的人都知道,李冬的脾气并不太好,尤其当他休息的时候是最烦别人打搅他的。所以沈飞只好苦笑着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

    这后厨中除了李冬之外,还另有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他没有休息,眼睛更是睁得老大,但沈飞进来足有五分钟了,他连瞟也不瞟沈飞一眼,这么一个大活人在他看来竟像完全不存在一样。

    他的眼睛始终盯着一样东西——案板上一条青翠碧绿的黄瓜。

    忽然,他的身形微微一晃,随即一片刀光跃上了案板。在“笃笃笃”的走刀声中,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根黄瓜已经成了一堆薄薄的黄瓜片。

    就连见多识广的沈飞,也禁不住轻轻赞叹了一声:“好刀功。”

    沈飞的话似乎惊扰了李冬,他的眉头微微跳了一下,但没有睁眼,然后冷冷地说了句:“阿俊,你今天上午的任务是什么?”

    “切一百根黄瓜,要求每根都要切到两百片以上,并且厚薄均匀。”那个叫阿俊的年轻人细声细气地说着,倒有几分像个女孩。

    “这是第几根了?”

    “师父,已经是第一百根了。”

    “好。”李冬点了点头,“从现在开始,再切一百根吧。”

    “知道了,师父。”阿俊说这句话的时候,委屈得眼圈都有些红了。

    “知道为什么要罚你这一百根吗?”

    “不知道。”阿俊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最后这根黄瓜切了多少片?”

    “两百一十八片。”

    “很好。”李冬沉默片刻,吩咐道,“你把最开头的四十片竖起来摞在一块,再把最后的四十片也竖起来摞在一块。”

    阿俊依言,认认真真地从头尾各数出四十片黄瓜,整齐地摞成了两堆。看着这两堆黄瓜,他的脸色变了,额头上也沁出了汗珠。

    “现在知道为什么罚你了吗?”李冬仍然闭着眼睛,面无表情。

    “知道了……”阿俊的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在哼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沈飞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他觉得这个阿俊实在是很可怜。他受罚的原因,只是因为四十片黄瓜摞在一起后,尾巴上的那堆比开头的那堆要高出了一毫米左右。

    四十片黄瓜一共高出了一毫米,这样的差距平均到每片黄瓜上,实在是微乎其微。可就是因为这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失误,小伙子一个上午都白忙活了。

    “你叹什么气?你知不知道就是你害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冬终于睁开了眼睛,毫不客气地盯着沈飞。

    沈飞愁眉苦脸地摇着头,那神情简直比刚才阿俊的样子还要委屈。

    李冬哼了一声,说道:“你刚才进来的时候,他虽然没有看你,但心情已经有了变化。刚开始动刀的那阵,他还能压住心神,可越到后来,他的心情便越浮躁,总想着早点完工,看看到底是谁来了。这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虽然极为微弱,但终究还是分了他的心神,他的刀速自然也就慢了。所以我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只要一听刀声,就知道那些黄瓜片肯定会越切越厚。”

    “嘿嘿。”沈飞自嘲地笑笑,“你说得确实有道理,可如果这么一点细微的差别便要受罚,我担心扬州城的黄瓜都要被你们‘福寿楼’买光了。”

    李冬翻了翻眼睛,傲然地说:“如果不是练习时就精益求精,我‘福寿楼’怎么能在高手如云的扬州城里独占刀功第一的称号?”

    “不错。”沈飞躬身行了个礼,“‘福寿楼’的刀功享誉全城,李大厨确实是功不可没。”

    “嗯。”李冬听了这话,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好了,闲话少说,你‘一笑天’的菜头,跑到我‘福寿楼’的后厨干什么来了?”

    “听了徐叔的吩咐,来请李大厨今天中午到‘一笑天’商量事情。”

    “哦?既然是商量事情,只怕不只是请我一个吧?”

    沈飞微微一笑:“李大厨猜得好准,今天下午已经确定会在‘一笑天’出现的,还有‘镜月轩’的陈总,‘天香阁’的马老师,‘妙味居’的朱大厨。我随后还要到城西‘水华轩’,去请那里的金宜英金大厨。”

    李冬再是傲慢无礼,听到这几个名字后,也禁不住肃然正色。他从躺椅上站起身,拱了拱手,说道:“好!你带个回信给徐老板,我一定准时赴约!”

    扬州城西,“水华轩”酒楼。

    还没到上客的时间,所以酒楼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白白净净、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坐在角落里的一张餐桌前。当沈飞走进大厅的时候,他们立刻便互相看到了对方。

    阵阵扑鼻的香味从后厨飘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