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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魔第4部分阅读

一次……我要它发生,无所谓的,你为什么不能也跟着释怀,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为什么偏要一次又一次地靠近,还、还越靠越近?”

    展煜如她所说,真是一步步逼近,他徐徐步向她,逼得她只得徐徐后退。

    他近到离她仅余一步之距,而她背后已贴上镂花石墙,瞬间如落入陷阱的小兽被困得进退不得。

    她仓皇神情一闪即逝,“师匠”该有的端持又摆将出来。

    她很会装,然而一旦被瞧出端倪,摸透底细,再会装也没用。展煜盯着她,不知为何,内心原有的紧绷感缓缓松散。一放松,俊庞回复温朗,

    嘴角有抹轻弧,试图要软化谁。

    “观莲,你道愈是聪明之人,是不是愈有可能作茧自缚?”

    他没要她答话,瞳底确实淡布苦郁,但已能笑笑看待。

    “那一日,我酒喝多了,又不愿教谁瞧见醉酒模样,心里失意,便独自一个人拎着一大坛酒往棉田走入,边喝边想,好不甘心……我喜爱笑眉儿,原想待她再大些,两人就这么在块儿挺好的,我一直没把想法告诉她,以为她该属我,不管走到多远,总会回到身边来,就如同我不管去了哪里,最后仍要回到华家,回到有她的地方。”

    易观莲被他所说的话深深吸引,盈着水光的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他愿说,坦坦然自揭伤疤,是拿她当知心者看了……即便他瞳底的苦郁要钻进她心底,那也好,她愿意听,当那个能任他倾诉的知己。

    “笑眉儿随霍希克出关外,我由着她去,心里话一直藏着,从未说出口,观莲,我学乖了,不再作茧自缚,行事及时,及时才能享乐,真正想要的,只要想得够清楚,就该放手一试。”顿了顿,他深吸口气,静且沈稳地道:“观莲,知我心者唯你,那一日棉田里之事,我想负这个责任,也该担这个责任。我真心想照顾你,跟你作夫妻、作朋友、作知己。”

    深秋的风在小园内回旋,易观莲半点不觉冷,心热、脸热、周身发热。

    她双唇几次掀合,袖底的手又握得紧紧的,半晌才挤出声音:“你也不问我喜不喜爱你,成亲该是两情相悦的事,你都不觉太一厢情愿了吗?”

    “观莲,你喜爱我吗?”展煜顺着她的要求问出,这一问,他内心竟蓦地一怔。

    有什么自脑中闪过,他飞快攫住那抹思绪——

    我没要你负责……我要它发生,无所谓的……

    我要它发生……

    她一直这么说!一直这么说!他直勾勾地看着她,不知自己眼底闪烁着顿悟的异辉,看得那张清秀脸儿漫开红潮,尽管端凝着脸,再明显不过的红泽仍染遍她。她咬着朱唇不语,眸光似在闪躲,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之举。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喜欢他,以男女之情喜欢着他,他竟然如此无觉,还以为他们之间的交往便如知己朋友而已……

    莫名地,热气亦窜上他面皮,左胸跟着促跳。

    他故意又问:“观莲,为什么不气我、恨我?我夺你清白,毁你名节,那一次对你而言,过程并不愉快,你很痛,不是吗?为何要百般容忍我?”

    易观莲满面通红,一身雪白的孝服更把她那张红得几要滴出血的脸蛋衬得清楚无比,每处细态都逃不开男人的凝注。

    牙一咬,她冲口而出。“我是尽义气!”

    “义气?”展煜明显一怔。“是!就是……尽义气!”每字都用力。他要真信,那也不必在商场上混了,“华冠关中”的大掌事直接拱手出让。尽义气?她还真说得出口。拿这种借口堵他,他都要……替她汗颜了。但越看她,看着眼前这样的她,被摸透心思仍要稳住面子,明明害羞却直要板起脸,实在教他好气也好笑,怜惜之情不住冒涌。

    “观莲,你尽了义气,那我也得尽义气,不能输了你。”他一脸自然,微拢笑意的深瞳再认真不过,难得外显的蛮劲又起,道:“我们成亲。你不让我尽义气,我只好强娶。”

    他绝对是看出来了,知道她确实对他怀有情意,不堵回她的“义气之说”,反倒拿来倒打她一耙。他根本是逼婚,说什么“作夫妻、作朋友、作知己”的,逼得她甘心情愿往坑里跳,深受引诱,一颗心坪坪响,撞得胸房既痛又热……

    他心里仍有华笑眉的影儿,他不介意让她知道,而她心里有他,他已然看出。

    就这样跟他在一块儿,走一辈子,情路不同心,是否也能相互安慰,她不知道,却很想很想知道,而唯一的方法……就是跟他一起往坑里跳。“……我、我不要作有名无实的夫妻。”她发顶怎么还没热到冒烟?见她意志松动了,展煜胸中顿时一弛,才知自己适才亦紧绷着。

    感情发软,他微微一笑。“好,全依你,就作有名有实的夫妻。”

    他的说法让易观莲又遭一波热潮袭身,热烘烘的,热得眼眶都刺疼起来。

    “你心里有别人,我是知道的…展煜,即便作了真正的夫妻,我也不会强要你忘记,你愿意忘就忘,忘不掉,我可以陪着你,无所谓的……”

    展煜一时无语,深深看着她。

    易观莲小心稳着呼息,爹爹过世,她没哭出声,眼泪总静谧谧地流,这些天,她的眸子时常红红的,此时那双坚毅的清眸又红了,匀颊有两行泪,也不晓得要擦。

    一幕黑影朝她罩下,展煜叹息,终是忍不住将她拉进怀里。

    她的身子原属纤细修长,近来又瘦了许多,他心中一惊,双臂再次收拢,很想给她安慰,想怜惜她,想为她多做一些,很想很想。

    “观莲,让我照顾你吧。”

    第七章 百子莲,忧欢生成方寸由

    婚事来得仓促,又是带孝之身,易观莲就要一切简简单单,但再如何简单行事,由华家操办的一场喜宴仍少不了席开百桌,热烈地闹过一晚。

    入夜,大红灯笼高高挂,小红灯笼沿着迥廊连作一长串,一直串连到展煜所住的院落,连进蝶形拱门,再连上行廊,直到他的寝房门前。从今晚起,这间宽敞的寝房不再独属他。

    丫鬟被遣退了,房中燃着一对粗圆喜气的龙凤红烛,新纸窗上贴着许多“喜”字剪纸,易观莲身穿嫁衣端坐在喜榻上。缀着红珠串儿的头帕已揭去,她眨眨眸,入眼的尽是大红颜色,眩得她有些头昏,尤其是瞧见那个也一身喜红的男人,她晕眩感更重。展煜才刚刚掀开她头帕不久,此时,他走到摆满小果、小糕点的桌边斟了两杯酒,静静又回到她面前,坐在她身畔。

    他朝她温暖一笑,目光徐定,把其中一杯酒递来。

    易观莲微颤着指尖接下酒,清眸不离那张俊颜,听到他缓声道——

    “观莲,交杯交心,望夫妻一世,相互扶持。”语毕,他持杯的手探来,把她紧握小酒杯的手勾住。

    她方寸陡热,知道今朝一成夫妻,必能得到他真心对待。

    她原不敢作这样的梦,梦境太虚迷,没料及有美梦成真的时候,如果再不知足,要天打雷劈的。

    低应一声,她轻吸了口气,同新婚夫婿共饮合晋酒。

    展煜取走她手中空杯,一并放在榻边矮几上,两人四目相对,他神色温煦不变,面皮却隐隐泛热。洞房花烛夜,良宵自该珍惜。他想珍惜她、补偿她,但他们第一次的肌肤之亲对她来说太不堪,既是要作有名有实的夫妻,他的人便是她的,一切决定在她手中。

    她若还怕着,那来日方长,他跟她一起慢慢来。

    如果她今晚就要他,那便……便……

    “这是我亲手织的,好不好看?”易观莲忽而低柔出声,大底露出圆润指尖,来来回回轻抚覆在榻上的喜锦。

    锦面是“莲生百子图”,无数枝红莲绽放,有叶、有藕、有状如娃儿脸的莲子滚满锦边,正所谓“连成佳偶,子孙满堂”。

    展煜不禁一怔,若有所思啾着她指尖下的锦纹,再看向她轻垂的脸,心弦悄悄一扯,也低柔答道:“好看。”

    胭脂唇笑开了,是难得的露齿欢笑,她点点头。

    “好看就好。搁在这儿的是『莲生百子』,易家堂那儿的新房放的则是『鸳鸯戏水』,两边的新房都布置了,往后,我继续在易家堂教授织锦,你若出城来寻我,时候晚了,咱们也有地方睡,你说好不好?”

    “好。”他答得干脆。五指仍抹着锦面,易观莲又道:“偷偷跟你说,其实啊,我从没看过莲花。”

    似有若无地叹气。“我名字里有『莲』,『观莲』不就是『赏莲』、『看莲』的意思吗?再有,莲花还是我拿手的织锦图纹,但活到这么大,却从未见过真正的莲花,好奇怪是不?”

    “你没见过,却能凭着绣片、图纹来想象织就,不愧易家锦『师匠』之名。”

    她逸出笑音,笑得清灵好听,她的笑感染了他,让他也露齿笑开。

    然后,展煜发现心跳得有些快,得费些劲才能稳下呼息。

    她会怎么做?

    又……希望他怎么做?

    为何一径垂着颈项,不抬头看他?

    倘若能看入她的眼、看她神态细致的变化,他也较好猜测出她的想法啊!

    这种急躁又得拚命按捺下来、想她欢喜又不知该如何拿捏手段的心情,他还是头一次尝到。如果…她真想闲聊,从聊天中慢慢进入“佳境”的话,那他就陪她聊,怎么聊都成。

    张唇,他正要说话,易观莲低幽幽的柔声却抢先一步逸荡而出!

    “展煜,我要的虽然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姻缘,并不是非得在今晚办到。我……我是喜爱你的,你该也瞧出了。能和你作夫妻,我很欢喜很欢喜,欢喜到很怕醒来后发现这仅是一场梦……我性情不好,无趣又别扭,往后要请你多体谅,我也会努力学的,你给我时间,我总能学好——”

    终于,他瞧见她的眸、她的脸了。

    她抬起蛲首,秀气五官漾着柔色,竟是怯生生的,连唇上那抹笑亦带羞涩。

    “展煜,等你觉得可以,我们就在一起吧。到那时,我们作真正的夫妻,我会等你,一直等着。”说完,她咬咬唇,眸光略飘,极不好意思似的。“反正,我哪里也去不了了……”

    她的情意尽现,在简单的字句里,每一音都听得出她的情。展煜定定然瞪住她,有好半晌,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如他这般聪明之人,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他哪里值得如此对待?

    他究竟有什么好,竟能入她的眼、她的心?

    而这个傻气姑娘,不懂得好好替自己挣些什么,反倒一心为他?

    她说要等他,是怕他心中余情未了,无法摆脱又得强迫自己摆脱吗?

    左胸轻绞,他大手覆住她抚着喜锦的柔萸,两人手温皆暖,他较她温烫几分。

    既作了夫妻,他允要照顾她,那就是一生一世。

    感觉她小手略颤,随即放软在他掌心里,没要抽离,他内心浮出淡淡欢愉。这欢愉感慢慢扩散、扩散,很庆幸她的允婚,让他有弥补她、照顾她的机会,而得知了她的感情,他丝毫不觉排斥,还……相当欢愉,这欢愉究竟会如何蔓延,他也很好奇啊……

    咕噜……

    咦……什么声音?易观莲红着脸,瞪大眼。咕噜咕噜。这声音是……展煜挑着剑眉,瞧瞧她的肚皮,再瞧瞧自个儿的。“你肚饿了?”

    “你肚饿吗?”

    肚子打响鼓。第一声是今日被摆布得很彻底,紧张得只来得及在上花轿前喝下一小碗鲜粥的新嫁娘发出的;第二声则是宴席上只顾着挡一波波涌来敬酒的贺客,没能多吞些食物的新郎倌所打的。

    这算是……妇唱夫随吗?

    四目再次相交,蓦地,两人相视而笑,笑得自然轻放,真如知心朋友。

    “偏间小室备有热水,你先沐浴换衣,我过去灶房拿些热食,等会儿咱俩一块儿吃。”他柔声道。

    “……嗯。”

    “要我唤丫鬟过来吗?”

    她摇摇头,瞧见他笑,才意会到自个儿也扬着唇角。一会儿,他离去了,随手将房门关妥,易观莲坐在喜榻上听着那已熟悉于怀的脚步声,直到声音淡远,她轻轻吁出口气,动了动被他紧握过的五指,脸上的笑一直在。

    半年后

    初夏。

    棉铃刚生成,尚未吐絮,几位棉农在田中忙完一阵,大伙儿聚在坡埂上的竹草棚内暂作歇息,喝碗清茶兼闲聊几句。

    一名黝黑精瘦的老汉揭掉头上笠帽,刚从井中打水上来,甫直起身,眼角便瞥见远远黄土道上,有人策马而来。

    马奔近,来人身形渐清,老汉瞇眼恍悟一笑,扬声道:“哟,是煜少爷回来啦!”

    展煜稍稍放缓马速,未出口寒暄,仅朝竹草棚这方微笑颔首,算是跟大伙儿招呼了,随即,双腿再次夹紧马腹,朝众人心知肚明的所在飞驰而去。登时,竹草棚内的聊天话题顿转,不谈张家的肥牛瘦羊,不说王家的阿猫阿狗,就说那位“华冠关中”大掌事的古怪行径。

    “听说是走了趟两湖,华家几个大铺都在那儿,按时候得过去巡看,只是这次回来得可快啦!唔……”很认真地扳着手指计算。“哇啊!算算还不到十日,得办事、得赶路,算他了得!”

    “又不是头一遭。”有谁乐呵呵地笑,十足了解地道:“到底是成了亲,家里有个牵挂,自然要这么赶来赶去哪!”

    “……说到这儿,咱曾听说,他那时是强娶人家的。唉唉,难怪那位『师匠』夫人总是凝着一张冷俏脸给他看,可怜啊——”

    “更可怜的是,人家脸色越凝淡,他还越欢喜,这位大掌事实在愈来愈怪——”

    竹草棚内的东家长、西家短仍继续着。

    一刻钟后,那位据说愈来愈怪的大掌事终于快马抵达易家堂。今日并非织锦教授的日子,但堂上仍来了十数名大娘和姑娘,各坐在近日方又改良了小地方的织机前,练习挑花技巧。几名易家堂的织娘则在一旁理线、按织图配花色。

    把坐骑交由看门的仆役打理,展煜走进堂内,似乎他步伐有些过快、过响,顿时引来堂上十数双眼睛好奇的注视。

    他陡地一顿,迅速环顾堂上,没瞧见欲见之人,有几个小姑娘还掩唇偷笑,他面皮竟微微温烫。

    “姑爷这么急匆匆的,是找小姐吧?”一名好心织娘替他解围,笑道:“小姐在内院那儿和伍嬷嬷说话,这些天,不管有无织锦教授,小姐都会出城回易家堂来,说是要多陪陪嬷嬷。”

    展煜闻言心下一抽,道了声谢,举步朝内院走去。

    伍嬷嬷的身子怕是不行了。陆续延请几位大夫看过,皆说得细心将养,然后开出的药大同小异,全是补气养生的方子,再多也就没了,只差没明白道出,老嬷嬷仅是老了,人一老,身子自然不中用,根基已损,吃再多补药也难回春。不一会儿,他来到易家拨给伍嬷嬷住的小院落,放缓步伐走近。房门半阖着,一扇方窗倒是大敞着,他在廊上转角处静伫,透过方窗看着屋内一切。

    紫儿丫鬟该是刚把药煎好端来,此时坐在榻旁的易观莲从她手里接过药碗和小匙,亲手给老嬷嬷喂药。

    “小姐,别浪费汤药,再喝都是一样呀……唉,我这身子,自个儿还不知吗……”半卧在软榻上的老人家气虚道,偏开脸就是不喝。

    “嬷嬷喝药。”嗓音清且柔,小匙抵在老人唇边。

    展煜静觎的瞳底刷过淡淡软意,已猜出屋内那场“喂药”接下来要如何发展。

    她话不多,意志力却惊人,有谁违了她的意思,她不会死劝活劝要对方听话,更不会苦求,仅会拿她那双眸子直啾着人,默然对峙,脸容清淡淡,眼珠黑黝黝,看得对方不得不败。

    果不其然——

    “唉——”伍嬷嬷叹气,舍不得自家小姐一直举着小匙定在那儿,还是乖乖张嘴喝药了。“小姐,幸好您来了,伍嬷嬷好不听话,紫儿喂嬷嬷汤药,十次有九次喂不成啊!就跟老爷一样,以前老爷还曾把灶房辛苦熬出的汤药偷偷倒掉,也是小姐按时盯着、看着,老爷才收敛些呢!”有主子主持公道,尽量诉苦,?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