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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飞残月天第30部分阅读

    然情思涌动,想也不想地便将她抱在怀中。完颜婷给他的健臂紧紧抱住,不由浑身酥软,想到这朝思暮想的人儿深夜冒险来此跟自己相见,心底更觉无限甜蜜,玉臂轻伸,紧紧环在了他颈前。

    这时她衣窄裘薄,这一纵身入怀,卓南雁只觉触手温软柔腻,鼻端更觉馨香流溢,霎时一颗心不由怦怦乱跳,猛然想到:“我这是跟她在这香闺之内,夜静更深,可要全力把持。”一念未绝,完颜婷忽然张开樱唇,在他耳轮上轻轻一咬,腻声道:“浑小子,为什么每次你都欺负我,取笑我,可、可我见不到你时,却偏偏念着你,想着你,做什么都没有滋味?”

    卓南雁听她直叙衷情,又与她玉颊相贴,耳畔只闻娇喘细细,猛觉心中热浪奔涌,霎时全身的血都被这热浪蒸烫得沸了起来,忽地低下头来,重重地吻在她那火红的娇靥上。在他铁臂的紧箍下和火热双唇的痛吻下,完颜婷芳心有如小鹿撞击,只觉自己已经融化成雪,升腾成云了。

    两人紧紧相拥,都觉立足不稳,忽地栽倒在了绣帏罗帐后的象床上。阁内暖如阳春,粉帐后红浪翻涌地香裘锦被和完颜婷那黑瀑样的乌黑长发、起伏有致的玲珑玉体交叠一处,更让卓南雁心魂欲醉,绮念泉涌。

    就在二人情火升腾的一瞬,卓南雁蓦地触到怀中冷硬的一件物事,他的身子忽然顿住,顺手摸出那东西,竟是林霜月赠给自己的那根玉萧。冷玉萧入手清凉,随着冷玉萧一同跃入脑中的,正是林霜月深情脉脉的目光,霎时将他心头的欲火浇灭。

    卓南雁心头一阵激荡,忍不住缓缓坐起,忽然挥手狠捶自己的额头,喘息道:“郡主,我、我又来冒犯你啦!”完颜婷也自迷乱中惊醒,却伸出柔荑捉住他的手臂,柔声道:“傻瓜,谁怪你呢!”见他满面懊悔之色,心底又是怜惜又是奇怪,更隐隐地有几分怅然若失。卓南雁转头看到她身上罗衫欲掩未掩,愈显玉体曼妙,前胸香裘微敞,露出半段粉腻玉映的酥胸,心头又跳起来,忙转过头,苦笑道:“郡主不怪我,王爷却会杀了我!”

    “他敢杀你,我便跟他拼命!”完颜婷噗哧一笑,忽然也觉有些害羞,顺手拽过一件紫色纱衫套上,“以后不得再叫我郡主啦,便跟爹爹一样,也叫我婷儿。”卓南雁随口应道:“好啊,那也得没人的时候叫。那你叫我什么?”话一出口,隐隐又有些后悔,“怎地我跟她一起总是禁不住这般风言风语!”

    完颜婷挨上身来,玉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戳,嫣然笑道:“有人没人,我都叫你浑小子!”卓南雁给她身上的阵阵幽香又搅得心猿意马,轻轻将身子错开一些。完颜婷偏又凑近一些,偎在他的肩头,樱唇凑到他耳下,幽幽道:“你不想我叫你浑小子,那我就叫你雁哥哥吧。再过几日就是元宵灯节啦,雁哥哥可得记着过来,陪着婷儿去逛花灯!”

    忽听她连着叫了自己两声“雁哥哥”,卓南雁猛地想起年少之时,害羞的林霜月总是不肯叫自己“雁哥哥”,直到大云岛上临别之际,才含羞娇唤。一念及此,心旌不由一阵摇荡,忍不住点头道:“好,雁哥哥陪着婷儿去逛花灯!”

    完颜婷甚是欢喜,正要说什么,忽然转头看到了他手中的那根玉箫,一把抓过,道:“咦,这玉箫样子好纤巧,是哪个女子给你的么?”卓南雁装作漫不经心地将玉萧收回,道:“不是。”完颜婷盈盈妙目直瞪着他,忽道:“你心里若是还想着别的女人,我便一刀杀了你。”

    卓南雁苦笑道:“我想我娘都不成么?”完颜婷贝齿轻咬,笑道:“那也不成。从今往后,你只得想我一人。”卓南雁低头瞅着玉箫,轻声道:“婷儿,我只是龙骧楼内普普通通的一个龙骧士,你却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咱们……终究不成的。”这话说得倒是发自肺腑,他知完颜婷天真清纯,又对自己情真意切,实在不忍伤她。

    完颜婷见他脸上现出难得一见的郑重神色,忍不住嗤嗤一笑:“那又怎样,实在不成,照着我们女真的规矩,你将我偷走作老婆,不就成了!”卓南雁心下大奇,道:“老婆还能偷,这是什么古怪规矩?”完颜婷凑身上前,吐气如兰,笑道:“这规矩好玩得紧。我们女真人对偷盗惩戒最厉害,但在正月十六这一日却正儿八经地纵偷一天,车马货物,乃至珍宝妻女,都可随意偷盗。”卓南雁大张双目,暗道:“这番帮蛮夷,行事竟如此不通礼数。但这么无法无天的乱偷一气,可也好玩得紧!”

    “少年男女若是两情相悦,男的便可在那一日将女的偷了去,正大光明地做老婆!”完颜婷说着娇靥徘红,忽地笑道,“对了,适才你答应过陪我去看花灯。再过三日,便是元宵试灯节啦,雁哥哥可要记着那天早早过来!”

    自来正月十五是元宵节,时人都有元宵赏灯之俗,后来元宵节观灯的日子越来越长,索性便将正月十三定为试灯节,自那日起名城大郡都要罗列花灯,供人观赏。卓南雁长于草野,从来没见识过京师的花灯,终究是少年心性,眼见完颜婷美目流波的这一问,当下想也不想地便即点头应允:“好啊,那咱们不妨自正月十三连着大玩几日,到了正月十六,瞧见什么花灯好看,便顺手牵羊地拿了去!”

    完颜婷见他答允,芳心大喜,柔声道:“浑小子,那到了正月十六,你敢不敢将我也一并偷了去?”(按:女真人严惩犯盗窃罪者,但在正月十六日则可纵偷一日为戏,青年男女相悦,男子也可在这一日将女子窃之而去,过后女子愿留男子家中者听便。据洪皓《松漠纪闻》载,完颜希夷子蒸其寡嫂,就是由这放偷之俗而来。)

    卓南雁故意笑道:“偷了你去做什么?”完颜婷笑道:“做你老婆啊!”玉臂忽伸,环在他颈前,眄睇流盼,“我小时常想,明媒正娶的太没趣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有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将我偷偷抢去,跟我生死与共,那样才有意思。你不想我做你老婆么?”卓南雁万料不到这女真郡主如此直白大胆,汉家女子面红耳赤说不出口的话,她却浑若无事地说了出来,而这话经她一说,偏偏又是这样的自然清纯。

    望着那双融魄动魂的美艳双眸,卓南雁忽然发觉,这完颜婷的胆大妄为,其实跟自己的性情倒有七分相似,或许便为这个缘故,自己对她欲罢不能。完颜婷见他痴痴不答,环在他颈上的手臂紧了一紧,腻声道:“怎么了,你不敢做我的大英雄么?”这时她樱唇微张。皓齿嫣然,灯下瞧来,更觉光艳照人。卓南雁心旌摇曳,猛地紧抱起她的纤腰,在她红晕流羞的玉颊上深深一吻。

    完颜婷心魂欲醉,美眸紧闭地一瞬,忽听耳边响起一声叹息:“婷儿,只怕我没胆子来这芮王府抢你!我……更不是你的大英雄!”猛觉窗子咯的一响。睁开眼来,却见卓南雁已经穿窗而出。完颜婷料不到他说走就走,奔到窗边,想要叫他回来,终究羞于惊得旁人都来观瞧,望着卓南雁俊逸的背影渐去渐远,芳心内又爱又恨,思绪纷乱如麻。

    卓南雁适才跟她耳鬓厮摩,渐觉难以自持,立时痛下决心。一吻之后便即飞身遁走。夜风刮在脸上冰冷如刀。在夜色里奔出好远,卓南雁仍觉袖底指间温香犹存。那似兰似麝的温香正是她玉肤轻裘间透出的,却直窜入他的心底。搅得他心烦意乱,再难有一丝宁静。狂奔的卓南雁忍不住在心底痛骂自己:“明知无望,却为何还要缠绵不绝?明明要走,为何还要亲她?卓南雁,你他娘地不是大丈夫!”心底越想越怒,猛然挥掌扇了自己几记耳光。

    第一部 拔剑抉云 第三十二节:明灯如海 芳心如月

    说来这些日子正是难得的一段清闲时候,卓南雁潜心易学,钻研得津津有味,本已到了物我两忘的境地。但跟完颜婷这一晤,显是扰乱了他沉静的心境。自芮王府回来的这两日里。再读易经,就不免心不在焉。两日间他应对不畅,思绪不敏,自然惹得邵颖达脾气大发,“蠢材蠢材”的痛骂不知挨了几百遍。

    今天一清早起来,他更有些心绪不宁,眼前不时闪过完颜婷的倩影。原来今天竟是到了正月十三的试灯节,卓南雁原是跟完颜婷约好,这天陪她逛街赏灯的。上午跟邵颖达学易之时。他便总觉完颜婷那痴痴的双目正在凝望自己,那目光抚摸着他的背,烧灼着他的脸,搅荡着他的心。心神微乱之间,跟邵颖达对答易学,更是难称邵颖达之意。但不知怎地,邵颖达今日却是兴致颇佳,竟没骂他一句。

    “去,还是不去?”下午独尘读易时,这念头还在他心头盘旋不去。眼见日薄西山,邵颖达却忽地推门而入,塞过一幅书卷,道:“明日咱们就无米下炊啦,这幅字拿到文竹堂去,今儿是元宵试灯节,该能卖个好价钱。”卓南雁心弦一颤,抬头望见那双冷湫湫似笑非笑的老眼,终于在心中打了个哈哈:“还是天候兄说得对,要去便去,要留便留,大丈夫何必如此婆婆妈妈!”携了字画快步走到院中,却听邵颖达在屋内喃喃自语:“蠢材蠢材,去会个小情人,也值得如此欢天喜地。嘿,眼下的后生,比我老人家当年,可差得远啦!”卓南雁自知什么事都瞒不住这怪老头,心底哭笑不得。

    去文竹堂卖了邵颖达的字,再快步赶到芮王府时,却觉天色早早地黯淡下来。远远地便见芮王府门前已用松柏枝条高高搭起了彩棚,数十串各色彩灯自高棚上垂下,流光溢彩,甚是气派。正月十五是上元节,又称元宵节,这上元张灯的节俗,起于汉代,兴于隋唐。至宋朝时,定于正月十三试灯,正月十八收灯,这灯节竟要绵延数日。元宵节前后,宋人上自大内,下至平民,莫不兴致勃勃地制灯、张灯、赏灯。女真人本来没有元宵节张灯的旧俗。据说金初,上京有个被金兵掠来的僧人,在上元节以长竿挑灯,欢庆佳节。金太宗完颜吴乞买看了红灯大惊,以为是僧人“啸娶为乱”的讯号,命人将这例霉的和尚擒来杀了。后来女真人到了燕地,才知上元张灯之俗,并也渐成风俗。而深慕汉习的完颜亮登基之后,更是在年年的元宵节都后张灯结彩,与众臣同乐。今日这正月十三的元宵试灯节,正是元宵前的第一个热闹之日。大金京师男女,必在这晚盛装赏灯,尽情欢乐。

    完颜婷见他赶来,心底喜不自胜,口中却还埋怨他来得太晚,又叫丫鬟给卓南雁送上一套簇新锦衣。卓南雁素来懒得在衣着修饰上花心思,完颜婷以往送给他的新衣从不着身,但今日却不愿扫她兴致,任那几个丫鬟仆妇给他更了衣。他本来模样俊朗,这一身华贵的锦衣穿在身上,更显得长身玉立,飘然出尘。完颜婷在灯下向他痴痴凝望,美眸中尽是欢喜之意。

    少时有小厮牵了两人的坐骑过来,卓南雁只见自己那匹火云骢竟也是金鞍玉辔,通体刷得毛色光鲜,跟完颜婷的追风紫立在一处,一红一紫的两匹骏马居然交颈厮磨,甚是亲昵。完颜婷忽在他耳边低声道:“瞧它们,在一起待得时候久了,竟也难舍难分。”卓南雁心底泛起一片涟漪,却不愿说什么,跟完颜婷一起飞身上马。

    二人并马而行,却见诺大的京城已成了灯影交辉的琉璃世界。歌楼、酒店、商贾平民、官宦世家的门前都坠起了花灯。豪富大家门前都架了彩棚,串起花色繁复的彩灯,小户黎民门前,也都要挑起一二盏明灯应景。街上都是身着新衣的观灯人流,但街头巷尾,却也时见骨瘦如柴的瘦弱乞丐,缩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那彩车宝马和锦衣流香,给这蓬头垢面、破衣烂衫一衬,满目的辉煌光影,便显得有些光怪陆离。

    中都宫城正北的拱宸门直到外郭城通玄门的一条大道,为纵贯大金京师南北的驰道,也是京师最热闹的所在。二人转到驰道上时,却见繁灯万盏,犹如银河飞落人间。两人在熙熙攮攮的人流之中缓辔而行,兴致昂然地四处张望。才来到最热闹的万安寺前,却见前面四五个华衣公子,立马高叫:“哈哈,婷郡主,不想却在此处相见!”竟是腾云社中的旧友,张汝能、西夏老王子几个都赫然在内。

    张汝能催马走上两步,向完颜婷笑道:“我们几人连着送帖子请郡主同来赏灯,都给郡主一口子回了,却原来郡主另有玉郎相伴!”说着眼神瞄着卓南雁,目中尽是妒意。萧裕败亡之后,萧长青下落不明,此时张汝能已是京师十八公子之首。眼见卓南雁玉树临风,跟完颜婷并马而立,俨然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张汝能自是禁不住心底泛酸。

    卓南雁这时才知,原来完颜婷为了跟自己同来玩灯,竟回绝了京师十八公子的盛情相请,心中微动,忍不住便向完颜婷瞧去。却见完颜婷傲然将下颌一扬,清凛的眼神直盯着张汝能,冷冷道:“本小姐愿意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元宵佳节,随着一群纨袴子弟,哪里还有兴致赏灯!”张汝能等人听她骂自己是纨袴子弟,各自气得说不出话来。

    完颜婷却探手一拨卓南雁的缰绳,笑道:“走,咱们到别处玩去。”竟不理目瞪口呆的几位贵公子,拉着卓南雁拐入一个窄细胡同。

    卓南雁笑了一笑:“其实跟他们一起赏灯,也没有什么。”完颜婷瞥他一眼,幽幽道:“可这时我只愿意跟你在一起。”说着轻咬了下樱唇,轻声道,“况且我答应过你,再不跟他们在一起的!我答允过的话,便时时记得,你答允我的话,也要时时记在心头!”卓南雁心神微颤,却强笑道:“省了他们聒噪,咱们正好痛痛快快的尽兴游玩。”

    这青石铺就的小巷高低不平,二人不便乘马,便下了马,携手而行。转过这小巷,却见前面一处小铺亮着灯火,不大的铺面上高悬着不少彩灯。十来个游人正聚在店铺前把玩灯盏。完颜婷笑道:“哈,这里何时多了个卖灯的小铺子!”眼见那些灯做工甚是精巧,拉着卓南雁的手便走了过去。

    这小铺子前悬的灯全无金箔、玳瑁的华贵装饰,皆是做工小巧的“罗帛灯”,七彩妆染,团花簇锦,盏盏都是精致过人。一个孩子的声音却在大声吆喝:“名冠天下的江南新安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错过这一家,后悔一辈子啊!”卓南雁听这声音耳熟万分,抬眼瞧去,只见四五个闲汉游客正围着个身子高瘦的少年,正是自己的结义兄弟刘三宝。

    卓南雁万料不到刘三宝会来此卖灯,却见他这会已忙得满头大汗,一边跟几个闲汉讨价还价,一边不忘大声吆喝,料来他这买卖还挺兴隆。又听几个闲汉笑道:“小老弟,你递给我这灯可真是‘花灯观音’亲制的么?”“老弟,求你闪闪,我已买了三盏灯,让我再瞧一眼‘花灯观音’!”“老子买灯,多掏几两银子都无妨,可得‘花灯观音’亲自将这灯递到老子手里。”

    “原来这些灯都是什么‘花灯观音’做的,既名观音,想必是美丽之极的女子了。才引得这些闲汉来此纠缠不清。”卓南雁心里正想着,却见店中袅袅婷婷走出一个白衣少女。卓南雁抬头一见那少女容貌,心神轰然一震,整个人登时呆在那里。

    原来这少女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林霜月。深冬时节,林霜月仍旧一身素白永衫,衬着月色灯辉,愈显得玉肤如雪,仙姿楚楚。只是眼角眉梢,隐隐笼着一层淡淡忧伤。几个闲汉立时轰然大叫:“花灯观音来了!”小店前就是一阵马蚤动。但林霜月神态高洁,动人怜惜,淡淡的几句话便引得众闲汉心神荡漾,却又发作不得。卓南雁心底念头翻涌:“为何小月儿却和三宝大老远地来这金国京师内卖灯?”

    “浑小子,又发什么痴!”完颜婷嗔怪地瞥了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芳心也是微微一颤,低声道,“你在瞧她?”卓南雁浑若未闻。不错眼珠地瞪视着林霜月。因为这时林霜月那双明眸也正向他瞧来。二人的目光在月光灯影下交投在一处,登时全都怔住。

    玲珑精巧的各色灯笼射出七彩的迷离光影,但灯下林霜月的那张脸却无比苍白。她的香肩竟也隐隐发颤,目光直落在卓南雁和完颜婷紧紧交挽的手上。林霜月的美眸之中摇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