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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飞残月天第2部分阅读

!”季峦说着伸手拍着余孤天的头,笑道,“莫怕,有你这个大哥在,以后这堡内没人敢欺负你!”

    暖暖的屋里面就荡起一阵暖暖的笑声。这笑声竟让余孤天心下生出一股感动:“这群人破衣烂衫,却窝在这光秃秃的石头堡内自得其乐。这样的人便是所谓的‘遗民’吧,可怜我这大金皇子,却跑到了宋朝遗民堆里面来藏身!”

    季峦口中向南雁说笑,眼神却沉重许多,只觉这余孤天虽是破衣烂衫,口不能言,但眉宇间却有遮掩不住的一股矜贵傲气,只是受了惊吓,目下稍有些惊惶畏缩。

    眼见余孤天不时翻着眼睛的余光瞟向自己,一副心神不定之状,季峦不由叹一口气,温言道:“孤天,你不必提心吊胆的,待在这风雷堡内,便如同我们的孩子一般,这一身僧袍都磨烂了,就不必穿了。待会洗了澡,且将南雁的衣服给你穿上吧。”

    南雁应声跑出屋,捧了一件光洁的衣服过来。季峦忍不住笑道:“你倒大方,将自家过年才舍得穿的好衣服都送人了!”

    南雁昂起小脸,摇头晃脑地嘻嘻一笑:“易伯伯教我《论语》时说,古时有个跟我一样没兄弟的人叫司马牛,子夏便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这可不是来了一个兄弟了么!”余孤天瞧这衣服虽是半新不旧,但比起南雁身上那件洗得褪了色的棉袍要好多了。他知这南雁是个大方豪爽之人,心中微生好感,向他轻轻点头。

    一时余孤天洗漱完毕,换上新衣,又随南雁到前厅用膳。虽然余孤天这几日亡命奔波,难求一饱,但对着满桌的山珍野味,他仍是细嚼慢咽,不曾缺了半分礼数。季峦在旁冷眼瞧了,心内更是暗自称奇。

    才吃过了饭,便有人来报,在堡外树林子里寻到了一具尸身,这时已经运进了堡来。季峦知道那必是无忧子的尸体,神色立时一沉,命人取过火把,带着南雁和余孤天走到院外。余孤天远远瞧见无忧子那狰狞的面目,心下害怕,不敢多看,急忙别过脸去。

    季峦却过去掀起无忧子的道袍,却见尸身胸前肌肤上端端正正地印着两个漆黑的掌印。那本就瘦弱的胸膛这时好似没有骨骼的一具软软的皮囊,显是胸骨皆给这这可怖的掌力尽数震碎。季峦定了定神,才道:“南雁,你瞧如何?”

    南雁凝神瞧了片刻,伸出两根指头漫不经心地搔着额头,道:“伤处乌黑,显是被毒掌功夫所伤。伤他之人毒功霸道,一掌之间毒气业已渗入他的肌骨之内,所以死了半日功夫,野兽却不敢咬噬尸体。他衣袖之间还要数处细微血迹,血色泛青,跟他口鼻间流出的黑紫血色不符,显是他对手所流。”顿了顿,又道,“他那对手是受伤在先,所以激战中细微血迹溅得他双袖都是,但最终却能将他一掌击毙……必是这单天马受伤之后故意示弱,引得无忧子大意,再暴起发难!”

    余孤天大吃一惊,师父徒单麻确是先给无忧子的碧磷毒针击中,索性激战几招后便倒地假装毒发,诱得无忧子近前查看,才跃起后一掌击毙了他。这时眼见南雁仅从尸身上便将当时情形推断得一清二楚,不由心下又惊又佩。

    “好你个贼小子,”季峦眼见余孤天连连点头,不由赞道,“不枉了大哥一番调教!这果然是毒掌功夫,可又比寻常的毒掌功夫凌厉百倍。却不知那单天马是何许人也?”说着双眉紧锁,眼望余孤天,满目疑惑之色。但他连问了多时,余孤天只是装聋作哑地胡乱比划一番,问急了便呜呜的哭。

    季峦正自无法,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咳嗽:“何必跟这残障孩子多费唇舌,累他担惊受怕?”却是一个削瘦老者徐步而来。两旁庄兵立时纷纷给老者躬身行礼。季峦双目一亮,道:“大哥今晚不是该入止观禅定了么?小弟没敢因这小事,打扰大哥清修!”余孤天这时才知,这老者原来就是风雷堡的大堡主易怀秋。

    “心惊肉跳的,难以入定啊,这事委实有些古怪!”易怀秋仔细盯着尸身,咳了两声,才向几个庄兵挥手道,“将这无忧子的尸身埋到后山山坳里去,坑挖得深些,不要留下丁点痕迹!”说着大袖一摆,转身走入厅内。

    季峦面色忧郁,带着南雁和余孤天也走了进来。明亮的灯烛之下只见易怀秋满目凝重,季峦心下不由一沉,看了一眼余孤天,道:“大哥,这单天马有什么古怪么?”

    易怀秋摇头道:“也不好说!最让我担心的还是这无忧子的主子完颜亮!这人素来野心勃勃,却在前些日子篡位登基,夺了大金国的天下。听说他正自加紧网罗人手,连天下武林的顶尖高人、‘风云八修’之中的‘刀霸’仆散腾,都要出山给他效命!”

    余孤天听他说起完颜亮,心中一阵火辣辣的痛,凝神望去,却见这老人消瘦得如同寺庙里的长眉罗汉,萧疏而灰白的头发散披在额前,脸上的皱纹真如刀雕过一般深刻,两只眸子也深陷下去了,瞧上去似是七八十岁病入膏肓的老朽。

    “嘿嘿,若是任由这枭雄坐稳了江山,我大宋只怕是形势更忧!”易怀秋说着深深叹息,“只怕不出十年,完颜亮便会挥师江南!”季峦听了他这话不由一惊,道:“眼下江南朝廷给秦桧狗贼把持朝纲,弄得文恬武嬉,乌烟瘴气,岳元帅已去,谁还能挡得住金人铁骑?”

    南雁眼见易怀秋凝思不语,忽然道:“易伯伯,你说过,金国的女真人不过才几万人。为什么咱们大宋千千万万的好汉,却怕了他金国几万的女真人?”易怀秋霜眉微抖,咳了一阵,才冷笑道:“一来是咱这朝廷无能,大宋赵官家任由宵小横行,弄得忠良凋零,自食苦果。二来么,便是咱大宋百姓人口虽众,却最不心齐,素来只好相互排挤相互算计!大宋国势不振,中原武林更是乱成了一锅粥,一群无知之辈终日里自相杀做一团……”

    南雁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蓦地顽皮地一笑:“我知道了,咱们大宋的人虽多,心却不齐,若是有个人站出来,让大伙息了争斗,将劲往一处使,一同抵御金兵,那不就成了么?”

    “小小年纪,居然懂得这个道理,”易怀秋那一双老眼里还隐着一蓬光,忽一闪动,如星如电地望向南雁,道:“这话不错,我大宋好汉若真是戮力同心,中原之大,又哪里有金兵的容身之处?十几年前,却是真有这么一个人,创建四海归心盟,将天下武林聚在一处,折箭为盟,同抗外侮……”说到这里,却忽然顿住,目光也悠远起来。

    窗外山风呼啸,虽是隔了厚厚的窗户纸,仍扰得那灯焰微微抖颤,映得他那张古柏青松样的老脸忽明忽暗。

    南雁见他深深沉思,忍不住问:“他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

    易怀秋的身子登时一震,望过来的目光里就多了一抹苍云般厚重的疑惑,缓了缓,才沉声道:“那人便是‘风云八修’之中有‘剑狂’之称的卓藏锋。十几年前,他还是明教的月尊教主,以一把腾威神剑决胜千里,在同心坛上战败了一十三家门派宗主,使黄河两岸的天下英豪摒弃成见,立志归心,以‘四海归心盟’为号,矢志共破金虏。”

    南雁听得悠然神往,睁大黑炯炯的眸子,道:“以一把长剑战败四方英雄,这人真是好本事啊!”余孤天心中正五味杂陈,眼见他望着自己笑,也呵呵地陪上张笑脸。

    一直微笑不语的季峦这时呵的一笑:“卓大侠独胜天下英雄那是有的,但若想会盟群豪,使众多英雄同心同德,单凭武功又是不够的。四方群豪拥戴卓盟主,除了他的武功,更多的却是他那赤胆忠心和慷慨仗义。他天生是个领袖群伦的英雄,只在那高台上豪气凛凛地这么一站,便引得群豪心生崇敬!”

    南雁眼前似是现出一座直耸入云的高台,台上一个长衣飘拂的汉子临风挥剑,他心下悠悠地想:“只在台上这么一站,便引得群豪服气,这人不知是何等英雄!”

    易怀秋点头道:“后来四海归心盟便跟着卓盟主投到岳元帅麾下。那时你易伯伯也在卓大侠手下听令,受他指派率人过河相助北方义军。黄河以北的义军有了‘四海归心盟’这强援,登时便成星火燎原之势,没多少时日便有了四十万之众,锋芒所指,所向披靡。岳元帅得了卓盟主的鼎力相助,也是愈发如虎添翼……若非后来的j贼秦桧弄权,只怕咱早就跟着岳元帅、卓盟主直捣黄龙,迎得二圣还朝了。”想到壮年豪事,心下感怀,眼眶四周竟是一片潮湿。

    余孤天一直凝神静听。他隐约知道岳飞这个人,知道那是宋朝能征惯战的勇将,连金国的大英雄完颜宗弼都不是此人对手,几次败在岳家军之手。这时听了易怀秋的话,不由暗自苦笑:“原来他们是岳家军旧部,我这大金皇胄,却跑到岳家军旧部之内避难,真是天大的笑话。”

    屋内一片静,忽地响起脆生生的一问:“那位卓盟主,后来怎样了?”

    易怀秋神色一震,悠悠地瞅了发问的南雁一眼,才道:“卓藏锋得了四海归心盟的盟主,却在无意之中得罪了两个人。第一个人便是j贼秦桧。盟主是岳少保的左膀右臂,秦桧要除岳大帅,第一个自然先要除去他。另一个人却是当时明教的日尊教主林逸烟。明教‘日月双尊’两位教主之中,论位分,日尊教主还在月尊教主之上。试想卓藏锋以副教主的身份得了四海归心盟的盟主,欲置他这明教日尊教主于何处?听说那时卓藏锋要挥剑抗金护国,林逸烟却想乘机壮大明教,后来教内便闹出了护国还是护教的林卓两派之争。到底卓藏锋和林逸烟二人之间有什么恩怨,我们外人不得而知,听说后来卓藏锋为息争斗,终于自动率了几个亲信远走。

    “那时恰是绍兴八年,秦桧独相,气焰嚣张,这狗贼一心求和,便设计j谋,先将盟主手下英豪驱散殆尽,更遣出鹰犬,全力追杀于他。卓盟主最终寡不敌众……”说着声音蓦地一哽。南雁听他语音发颤,一颗心也扑扑乱颤,忍不住急问:“怎么了,难道那卓大侠死了么?”易怀秋沉沉道:“或许是吧,据说那一场追杀之后,卓大侠不知所终!但我先后多次派人访查他的下落,也是毫无所得,想必他多半便已遇难……”

    南雁睁着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瞪着易怀秋,忽然道:“那位卓大侠是天下无敌的英雄,他死不了的!”易怀秋滚满浊泪的老脸上却破出一线笑容:“是,他是大英雄,死不了,或许弃剑隐居,也未可知!”在南雁一个孩子的心中,自是希望英雄永远不死,听得易怀秋这一说,倒更加认真起来,道:“这卓大侠就是没有死的!”

    “是,就是没死!”易怀秋也不与他争,只苦笑道,“只是这卓大侠一去,天下武林又如先前一般四分五裂,却再无卓藏锋那样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出来登高一呼了。”说着长长一叹,感慨无尽。南雁却将两条修长俊气的眉毛一挑,一字字地道:“再过几年,我也要跟这顶天立地的卓大侠一般,再开他一个四海归心大会,将四海豪杰聚在一处,再不打打杀杀,大伙一起使力将那金狗赶出中原!”

    “好孩子,”不知怎地,他这孩子气的一句话竟让易怀秋身子一抖,伸出枯瘦的手掌将他肩头紧紧攥住,颤声道,“你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枉了易伯伯督导多年……”杂着老泪的目光中掩不住的一股欣慰之色,还要待说什么,口中却蹦出一串猛咳。他咳得那样的猛,那身旧得发黄的袍子象深秋落叶一样簌簌抖起来。余孤天听他几人对答,心内忽酸忽苦,当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大哥,”季峦听他咳得厉害,急忙站起,轻声道,“那老伤可又犯了么?”易怀秋点着头,却止不住那咳,愈发咳得急促起来:“咳咳……这伤是一日重似一日,也不知还能撑得几时!”季峦面色一惨,急挥手道:“天色已晚,大哥还是早日安歇!”便带着两个孩子匆匆退出。

    当晚余孤天便给人安排住进了一间正房内。这风雷堡虽然穷破,垒的屋子却还不少,这间房子也不是很大,墙壁却用桑皮纸裱糊得干净爽眼,炕也是按北方人的习俗烧了火炕,躺上去暖融融的。跟他这些日子胡乱栖身过的破庙、岩岤和野店比起来,这地方实在该算是个天堂了。但余孤天却睡不着。

    还是平生头一次,他这么一个人呆着。屋里还燃着蜡烛。借着抖颤的烛光,余孤天怔怔地盯着头顶那昏黄古旧的屋顶,心内的恐惧、忧伤如同无边无际的海水一样迅速地弥漫开来。他忽然将被子蒙住了头,呜呜地痛哭了起来。

    沉实地哭了片刻,余孤天的心内才好受了一些,却听得窗外蓦地响起阵阵轻吼,听来似是个孩子低哑着声音嘶喊。他轻轻起了身,从门缝里望过去,却见院中正有个少年在伸胳膊踢腿地练武。余孤天心下好奇,推开屋门便走了出来。蓝黑色的天上正有一弯透亮明朗的冬月,皎洁的清光照得这大院子一片银亮,那在月下练武的孩子正是南雁。

    南雁也瞧见了他,却只向他微微一笑,便自顾自地接着打拳。余孤天识得那拳正是少林弟子入门必练的伏虎拳法。其时这少林派的伏虎拳传遍大江南北,余孤天当年兴之所至,也曾学过几日。

    可是余孤天凝神瞧了片刻,却不由暗自摇头,原来南雁举足落步都毫无章法,那拳打出去也是绵软无力。这趟伏虎拳刚刚打得不到半套,南雁竟已气喘吁吁,但他倒有个咬劲,仍是一招一式认真之极地打下去。练到最后那招“跨虎归山”时,震足拧身后该当一个起身旋风腿后收势的,但南雁双足无力,一跃之下竟摔倒在地上。

    余孤天眉头微皱,想过去扶他,终究是矜着步子懒得挪动。却见南雁已经翻身而起,又将那招“跨虎归山”呼呼地打了一遍,这一次落足在意,身子歪晃了下,好歹没再跌到。

    “瞧我这身汗!”南雁收了拳,便喘着气向余孤天微微一笑,边说边拍打身上的土。余孤天也向他点头微笑,见这南雁大冷的天身上衣衫却只穿了两件薄衣,给汗水浸透了薄薄地贴在身上,站在寒风萧瑟的院子里,丝毫不觉得冷似的。

    南雁脸上还腾腾地冒着虚汗,他却懒得擦,任由汗水顺着那清俊的脸颊刷刷流下,呵着冷气道:“易伯伯说,我这体质不该练武的,身子太虚……”听这聪明多智的南雁说自己竟然体虚无法习武,余孤天心里竟有些悻悻然的欣喜。眼见南雁汗出得象水里捞出来一样,他心下好奇,伸手抹了下他额头上的汗。

    南雁说起自己的缺憾,脸上神色登时懒散起来,叹了口气,才道:“据说我打小便浑身是病,三岁那年更是险些病死。忽地风雷堡外来了个古古怪怪的老和尚,摸着我的脑顶骨说了一句什么‘百折不挠,玉汝于成’,又给他捣鼓一阵,我这病便好啦大半。只是身子依旧是虚,一动就出汗不止,”他猛然飞足踢得一块石子远远飞出,道:“我倒真盼着那怪和尚再来一次,把我全治好,可他却再也没来!我还是想习武,只是这么偷着练,胡踢烂打的终究不成器!”余孤天见他神色怅然,心中才升起一丝同情:“他那么聪明,却也有这么多的烦恼!”

    “嘿嘿,百折不挠,玉汝于成!天知道我还要再‘折’多少回,才能变成一块玉!”他说着怔怔望着天上的明月,愣了半晌,忽地闪着黑漆漆的眼睛望着余孤天道,“你知道么,我还总做一个怪梦!梦见自己跑到一个怪得不能再怪的深山里,那地方有水有树,一个挺高挺俊的人,就拄着一把黑黝黝的东西站在那,目光炯炯地望着我!每次我总是一怕,便醒了!”

    余孤天听他说得阴森诡异,只觉颈后冷风嗖嗖,不由缩了缩脖子。“你怕了?这个梦可是千真万确,我连易伯伯都没告诉,就告诉了你一个!”南雁才眨着眼睛坏坏地一笑:“可别给大哥我传出去!”

    这南雁有时懒懒的一句话也不多说,但这时说起来就是没完,只听他又道:“易伯伯传了我们一门驯兽秘术。凭着这功夫,我没事时就在山林里面混,老虎、野狼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