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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芙蓉江第2部分阅读

泛光。动手的男人右手捏紧 刀柄,薄薄的刀刃象一片竹叶似的,迎上风说不定能飘。叶子一样的刃贴紧了眼 窝下面的骨头坎,斜着插进去……轻轻的一声闷响,一股子清亮的粘稠的水从里 面涌出来,溅了女人的半边脸。

    抽出来,刃上绕着血丝。甩一甩手上沾的粘浆,按住另外那边,也是一插, 一抽。这一回黛娅阿蓝挣扎着扭了两下脸,女人颈子下的筋挣得一跳一跳的,只 是拗不过三个男人的力气。一口长气吐出来,女人拧了个之字形的身子软回下了 地。

    还剩下最后一件事。那么长时间过来,其实,大家心里也觉得有点堵着,有 点别扭,手上也不是那么的有准头了。老黑左右看了看,自己动手提起那把斧子 来,那么重的器具他只用一只手转上一转就掉过了头,铁的一边在上,木头把子 竖起来向下当成木杵一样,他直舂下去,穿破了女人的薄嘴唇。

    一下紧跟着一下,地下那女人再也合不拢嘴,她的嘴变成了象是捣药的碗, 满口里都是粗砺的碎裂声。斧子把提起来,一嘴的鲜血,上下牙床光秃秃的只剩 下了粉红色的肉。女人使劲的喘,喘不上气来,她哽咽着直往后挺脖子,咳嗽着 把血往下面咽。

    没了手指,没了眼睛,再是真的不能用箭了吧?这女人咬过那东西的,那就 连牙也不能再给她留着了。

    「别让她们留在营里了。」他说,「全弄到河边去,给浙江人背东西去。」

    「老黑,你管管这事。」

    以后,李素馨还是住在老胡家大院子隔壁的那座楼里,不过他再也不去了。

    他就一直住在大营里边。

    以后,听说是李素馨有时去芙蓉河边看看。半边脸的老黑在那里看管着娜兰 的女背奴。「瞎了眼的母畜生也一样能干活,」他说,他用铁链子系在她们的腰 上,把她们拴成一串,「跟上,往前走就是。」老黑的脾气也越来越焦躁,他要 想割下谁的舌头,打断谁的腿,不会有人去拦他。

    白天,赤身带镣的娜兰女人们背上粮油丝茶,石头一样沉实的大块土盐,在 山岭两边来回的走,晚上,枷住小腿跪在河滩下任凭过往的船工们闹腾。黛娅阿 蓝一天一天枯瘦下去,瘦到两边的肋骨一坎一坎的,就象她们上山的石头路,可 是肚子却慢慢的见着挺了出来。怪的是这么五年下来,在她还是头一回。只不过 驻防的军营不同京城,军营里的规矩可是从来不让娜兰女奴生出娃娃来的。

    营里就那么些个人,谁都认识谁,谁知道是谁弄正好了?不能出来个万一。

    (六)

    要从人身上活生生的割下肉来,可以用铁钳,也可以用钩。切开来的肉是滑 溜的,泡着血水里,人手拿不住,再说,也不能总是就光用赤手在血肉里摸来摸 去的吧。用钩子能把它掀翻起来拉紧,刀口才能有咬住劲的地方。当然了,更是 要有一把刀。

    老黑拣了块鹅卵石磨这把刀。他不是要把它磨锋利了,他是要把它弄出缺口 来,把钢刃弄出来毛糙的翻边。扔了石头抬起头来,那一边,两条女人支棱棱的 光腿中间,一个男人掐着她站在沙子堆上,还在鼓着往女人身体里头猛使力气, 这一边,女人的头仰到板凳底下去,朝上亮出来的是一条长脖颈,和一副尖削的 下巴。

    老黑的手伸下去摸,摸到一只纠缠了头发乱丝的耳朵,捏紧了,提上来,提 到自己的眼睛底下。女人的头侧向一边,「嗯嗯」着,一下子没弄明白正在发生 的是件什么事。

    「试试刀。」他没说完,刀子已经贴着耳朵根子锯了进去,钝,锯得直晃。

    女人自己也在晃,先是短短的啊了一下,受惊多过喊疼,一半了,又啊了一 声,带着长长的尾音……这回是疼了。

    「虾壳,抓住她的头。」手上再紧两下,第三下捉住人耳朵的这只手一松, 分开两边去了。

    扔开那片软骨瓣子。虾壳把女人的脸转朝上,这一回,他钝钝的划在她的脸 上。刀子钝,可是力气重,一片女人的脸颊象活了起来似的,自己拱着起来了, 带着锯齿一样毛糙的边角往上边翻。头一眼看上去里面是空的,底下有一个裸出 来的嗓子的眼,在红红的肉腔子中间一撑一撑的,吹起来一个气泡……

    没有几个人敢盯着不眨眼的,眨过了再睁开看,女人半边脸上已经填满了流 着的红色,割开了挂下来的一扇巴掌,就象是剥空起来的橘子皮。嘴里面传出来 的,满满的是咕嘟的水声,偶而夹进一个尖的哨子音。女人的眼皮子一翻一翻的 象是硬要往上睁开……老黑转过来,不再看她的脸。

    「小顺,小顺子!」

    有点发木了的小顺子打了个激灵。

    「她的奶子,给我提起来!」

    娜兰女人的瘦泠泠的胸脯仰朝着天,本来已经空口袋子一样的|乳|房,一只歪 到了身子外边去,另一只垮在累累凸起的胸骨上面,摊着,扁着,就象一只大烙 饼。小顺子扶起来耷拉下去的那一只,捏紧奶头,提,觉得手中冰凉没有热气。

    刀尖紧抵在这具瘪的皮囊面子上,已经深凹进去一个大坑了,都还没有见到 血,刀口再转向下,来回的喇着……软软的皮面顺着下来逆着上去,给带动着来 回的翻腾,象是包饺子前正使劲擀着的熟面团。猛一下子,贴着刀边突然冒出来 三个红血珠,整把拉出来,下面原来已经呲开了一条裂口,口子内面,透明的汁 水里淹着的净肉,白的,突然一下子开始泛红。

    小顺子的手在哆嗦,他只想扔开这个东西。老黑另一只手里的,铁钩的尖斜 着扎进了切口底下。女人整个身子突然往一边猛甩,拉歪了下面垫着的长板凳… 虾壳飞快抬腿踩住了一头,用劲,把它往沙里压结实了。

    钩子用上了劲往外,连皮带肉的撕出一个空来,动作稍慢了慢,咕嘟出来的 血就流的看不清楚了。再撕,撕得空挡更大,刃横着削过去,一刀变成两段。黛 娅阿蓝落回去的|乳|房的一边,留下了一个三角形的大缺口。

    钩子够上了破口的边,再是撕起来,刀子,再抹。

    一头钉在了木桩,一头捆在木头凳子上的,悬在空中的女人身体,狠狠的, 扭曲着自己,靠她悬空起来的腰,靠她自己被钉透了的,已经拉来扯去散了形状 的两只光脚,狠狠地用着力气。向一边不成,反回来,又向另一边,永远也躲避 不开扎进来的铁尖尖。她的嘴里噗噗着响,割穿了的腭下面颌上面都浸着血,喊 叫声全都变成了血沫子往外面喷……

    她往回猛抽自己的手和腿,疯了似的,往腰底下的空地里打着坠,可是她也 永远落不到地下去。钩子照样提起来她的肉,提起一块,就切下去一块。带着皮 的片片,给钝刀子锯的,边缘上不清不楚的青色的紫色的筋络脉管,牵绊着刚刚 分离开的身体。带着肉的卷,朝里一面粘着大块的肉柱,细丝丝的小肉条条,白 生生的掉在地上了,还在一缩一缩着动弹。

    一圈人全都向后退。「钱,还有钱。再上,接着上,别让她的1b1空下了…… 照样,还给钱!」

    正扎在黛娅阿蓝两腿里面的这个男人,眼前一片血光。女人身体在外面扭, 里头裹着他也在扭,拐着弯绕圈圈的扭,他不知道她到底是因为外面的锯着肉的 刀子,还是因为里面捅着的,他的自己。咬起牙来,鼓起精神再冲进去一回,两 回,滑出来了,软了。他的腿也软了,往后坐到沙里,眼睛发直。

    半天,抬起脸来,他看到一个铜板打在另一铜板上,掉在他的,光脚趾头前 边。穿青的女人站着,低着脸,眼睛落在他有高有低的光胸脯上,半天不动。突 然俏俏的笑了,「再加两个,还行不?」

    胸脯上的破口已经那么大了,钩子尖尖的掏进去,出来是空的,再掏进去, 出来还是空的。进去,打横,到底,拎起来一溜滴滴答答粘着浆水的小泡泡。长 长的往外拖……跟出来一蓬扭来扭去的细长管子。

    重新从沙子堆里爬起来的这个男人,一手攥紧了拣起来的两个铜钱,另一只 手,狠劲的攥自己下面的东西,攥紧了它,闭上了眼,再是朝着前面胡乱的捅, 腰紧贴上去了……

    「哦!」他胡乱地喊着叫着,急得跺脚:「有了!有了!有……」上半身朝 后歪得老远,躲开女人的破烂胸脯。

    嘴里的,脸上的血象是褪下去了?是沥干净了,还是都流到,自己疼得抽起 来的胸脯那边去了?

    「哦……哦……」她模模糊糊的试着,好象是找回来了自己的声音。

    要有声音,就得有气,她把自己的肺撑大起来试,只觉得腔子里外四下都是 断头裂口,互相牵扯着痛,撕来撕去着痛……

    她不知道能不能把自己变小,变薄,缩到疼痛找不着的地方?把肋骨,一直 贴到自己的后脊梁上去,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的零碎去喂着刀子慢慢的割了?

    一声直直的嚎叫,窜了出来,听上去分不出是个女人,还是个猪狗畜牲。半 天,半天,终于呜呜地转了调,变成了高一下子低一下子的,飘忽的哭腔。

    胸脯平了。胸脯两边只剩下了挂下肋骨去的参差不齐的皮瓣皮条,中间平摊 开的两盘杂碎底下,隐隐的露出一道一道白骨头的圆弧,夹在白骨头中间的,撕 裂开来的肉的断茬,红的,嫩的,一路割下来的时候,淌干净了血水。

    肩膀顶头的这一块三角肉是横着长的,一头巴在肩膀一边,往两边翻开来, 往两边割下去,露出来肩胛骨头立在中央。手臂臂骨的外边,绕着的肉是竖条, 连着皮带着血的钩上,掀起来,一掀是一个长溜,再掀起来,又是一长溜。肋下 的,瘦,肉丝一根一根的,得耐着性子从骨头缝里往外面剔。

    肚子那么大的鼓着了,就只能平着削片片,削下去一整个面子,挂出来的, 是一个黄的白的大圆口袋,光靠着一层软膜勉勉强强地兜着吊着,悠悠的两边摇 晃。

    半透着光能看进去一层,能看进去一层底下紫颜色的血脉盘来绕去的,象是 有只蜘蛛躲在里面悄悄结下的网。慢慢的,黄的汁水从这个没皮没肉,红红白白 的大肚子四边渗透出来,一缕一缕的绕着腰转到了屁股尖底下,聚起来了再往沙 土下挂。

    「没人还能干了?谁还干,说过了,加工钱!」

    紧闭着嘴没人敢出声音,大家又往外头退出一圈去。

    解开来两只臂膀,两根缠绕碎肉串串的惨白骨头,从后面往上托她的脊梁, 人往前翻,拉起女人的冰凉的一双手,一直够到她自己钉在柱子上的脚腕旁边, 找绳子,乱着缠上。半身子血肉的这个女人,左手挨在左脚右手挨在右脚,团起 了身子悬在了两根木桩当中。

    哪里还有力气抬头,头从两臂之间后仰出去,一捧长头发直垂下地,一根一 根浸着血。沉甸甸的另一边,就是她那个有凸有凹,没有皮也没有肉的肚子,松 松垮垮的荡在正中间。

    这是为了要能够得着背脊。从后脖颈开刀,顺着脊椎走,往两边钩起来,往 两边翻开去,刀刃的方向却是上上下下。一直到,蹲下去割秃了屁股,直到从裂 开了大口子的大腿根里,捅出来一对大骨头结子。

    松明闪了一下,突然灭了。可是女人偶然间抽搐一下两下的腿脚,和周围男 人们咬着牙齿的油汗的脸还是清清楚楚的看得见。原来天色已经那么的亮了。

    天上的云显出来了一层一层的颜色,西边重,东边轻薄,红得各不相同。江 对面小土堤下长着的水绿色的竹丛林里边,突然枝叶摇曳,扑簌簌地飞起来两只 白鹭鸶。

    给安徽胡家看货仓的老汪走出了大门,他看着河滩下面这十几个人,有的站 有的坐有的枷着跪着,还有一个给吊在了半空中。老汪慢吞吞的往河滩下边走, 他要散步,每天早晨雷打不动。雷打不动的还有跟在他后面的一头青骡,不记得 是胡家哪一年里为了修码头运木料买的了,反正现在也是老的张嘴看不见牙。它 一直跟着老汪作伴,养在江边上的仓库里。

    老汪佝偻着腰身低着头,脚底下却是不磕不绊,也不在上面东张西望。老汪 头从胡家在这个镇上开建货仓的时候起就跟上胡家掌柜了,那时候他还是个十几 不到二十的青年崽。这道江,和这一面滩,他已经看了四十年了。

    小顺子提来了两桶江水。顺着山边流的活水,在夏天里也是清澈凉爽。老黑 在里面洗干净刀子,洗干净了铁钩。再提起来,一桶浇在女人的脸上,一桶算给 她冲了身子。他们听着已经昏昏沉沉的女人轻轻的哼出响声。

    扔在地下的绳子盘来绕去的乱了,老黑理出一个头来,缠到铁钩的把手上, 抽紧了,打一个结,再打一个结。

    「老汪头,等你呢。借用下,你的那头老兄弟。」

    「呵呵,用,用就是。」老汪一边答应着,没停住脚:「一大早上看到红的 云,后半天要下雨了吧。」

    「后半天要下雨了吧。」

    两根立桩中间,老黑自己的腿脚前头,倒挂在空中离地二尺的,就是这个女 人身体下边的那扇门户了,正中间,就是敞得那么大开的一道裂缝口子。可是还 不够大。他要拆了这整座围了围墙的院子,不管里头有什么东西,都不给主人留 下。

    不用先动刀割出地方了,钩子直着进,横着拧,女人的腰,微弱地退缩。钩 尖尖在肉唇面子上抓着挠着,一头钻了进去,刀子的侧边汩汩地紧贴着大腿缝, 锯,锯,锯……一整个晚上浸润饱了男人的精,女人的血,剜开的肉里面流淌出 来的汤水,重新变回柔媚娇俏,温软嫩润的,这两片片唇,婉转开合着跟身体分 离出去,吮向晨光的空虚中。

    老黑鼓起最后剩下的气,眼睛已经不再往下看。他扔开一只手里的铁钩,顺 着女人骨肉分离的大腿摸下去,摸下去就找到了他要的洞口,刀尖跟着鱼一样滑 溜进去。一开始,绵的粘的裹在里面使不上劲,挣着挣着,从女人身体最里面的 什么地方,好象有点什么东西被尖利的痛扎醒过来了,好象是有深长的肉的波浪 在女人的腔子里面拍打着……

    一直就堵在他眼睛底下的女人半透着光的肚子似乎在涨潮,在向着上面涌起 来,他好象听到那两条挂在他前面,剔光了肌肉裸露在外的膝盖关节缝里咯咯吱 吱的在打滑。肚子深处的湿的粘的浪头往女人的胸骨下面流过去,堵梗了她的长 长的还算是齐整的颈子。整后半个晚上一直沉默着忍受的,碎成了一堆破烂的黛 娅阿蓝,幽幽转转的,叹息了一声。

    他手下的刀子一轻,突了出去。女人身体最底下的,连接前后两处泉眼的沟 渠正在他的刀刃前边分裂开去。

    他感得到刀尖在女人的腹腔深处游荡,擦着骨盆的下缘滑,滑到了一根圆滚 滚的管子上。他绕着它,撕扯开了一条筋,又撕开一股肉,快了,就快了,老黑 咬着牙想。突然的,整个下面全都漏了空,全都在互相挤着往下面掉。

    女人的肚子好象是正在流淌出去,盘着的绕着的,黏膜包裹着的团团块块, 一离开身体就膨胀开来,半挂半落的,带着血浆带着稠汁堆积在女人被割成了两 半的屁股里面和外面。喷出来的,铁腥的气味激得人睁不开眼。

    老黑闭着眼睛在乱摸,他拣起钩子在里面扎来扎去,扎进了一个什么东西, 赶快往后跳。小顺子牵着老汪头的骡子站在那里等,心不在焉地只是朝天上看。

    他接过来连着铁钩的绳头三下两下绕上老青骡子的尾巴,一巴掌,拍在那头 牲口的屁股上:「走吧,走!走!走!」

    老的牲口,一付听天由命的眼神,朝他看了半天。 「走啊,走啊!」顺子跺着脚跳着吓唬它。

    「该回家了,该回家去了。」素馨对自己说,可是她怎么也抬不起腿来。

    「在这地方花了一整个晚上了,太久了。该离开这些人了,该离开这个地方 了!」她对自己说。

    可是她觉得象被魇着了似的,使了半天的劲,就是挪不动自己的两条腿。而 且也转不开眼睛。

    她就是着了魔一般地,定定地看着。看到那个女人剖开成了两边的屁股中间 夹着的,本来鼓鼓囊囊塞挤成一堆的东西活动了起来。

    被老青骡子拽直了的绳子,先是,从里头牵出来一个带把的铁钩,再跟着, 一股吃着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