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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第156部分阅读

    翅剧颤,利爪紧扣,双眼中的焰火仿佛要喷射出来。

    “在我的那个世界里流传过这么两句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我也算是世间最亲密的人了,何必一定要自相残杀呢?”弦线犹如铁链一般游动,将龙蝶五花大绑地悬吊起来,角、爪、翅都被交织的弦线勒紧。我叹了口气,竭力使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平缓,“只要你把那一部分藏入心镜的魂魄交出来,我可以放过你。”

    龙蝶定定地看了我一会,狂笑起来:“这种话骗三岁孩儿还差不多,难道我看起来像个蠢物吗?”

    “只要能拿出对方想要的东西,再聪明的人也会变得很蠢。”我用诱惑心神的声音说道,“我可以为你埋下精神种子,帮你度过此次天地大劫,令你重塑血肉,得以新生。你将拥有我所有法术的经验体悟,超越知微是必然的事。”

    龙蝶默然了一会儿,缓缓摇头:“其实你很清楚,那一部分魂魄已经完完全全地融入了心镜,与你的道心浑然一体,就算你废功碎镜,也无法将其分割出来。”

    龙蝶的回答虽在意料之中,但我还是禁不住一阵失望。半晌,我语声转为森寒:“这么说来,你对我没什么用处了。”尽管心中尚存疑窦,但我不想拖延下去了,这是吞噬他的绝佳机会,否则龙蝶的魂魄迟早酿成大患。

    “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吗?”龙蝶沉默许久,脸上又露出那种奇异的神色,像是失望、讥诮、悲哀交织的复杂情绪。

    “后悔是失败者的借口。”我漠然道。弦线飞速振动,如同长龙汲水,将龙蝶的魂魄一点点抽出来,输送至我的魂魄。

    像清甜的雨露甘霖洒落。精醇的奇异力量散发出来,滋润心神,我的魂魄一点点壮大,双角峥嵘高耸,鳞纹密生,发出黄金般的眩目光泽。

    龙蝶面容急剧抽搐,发出凄惨嘶哑的痛吼。身躯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膨胀开来,深深陷入弦线,被勒出一团团鼓起的皮肉。

    “看你这么难受,我也于心不忍。不如你主动将魂魄消融,也省得多受折磨。”我凝视着龙蝶越来越黯淡的双角,劝诱道。他显然还不死心。正在顽固抵制魂魄的流失。以目前这个速度,想要将他吞噬干净,至少需要一个多月。这段期间,我的弦线不得不用来控制龙蝶,难以动用对敌。

    龙蝶一言不发,燃烧的双目诡异地盯着我。对视片刻,我忽而心中一片雪亮。龙蝶必然还有足以扳回局势的后手,才会如此自恃!

    此时,我距离红尘天的大海也不远了。弦线重组的身躯巧妙借助风浪的颠簸流动,不断加速,在水面上空划出玄奥流畅的轨迹。

    蓦地,我身形一止,目光环视四周,森然道:“区区一个星罗棋布大阵。就想困住本座?庄梦,还不滚出来?”

    一点星光从暗处亮起,似水中颤动的明亮渔火,摇曳的光芒缓缓勾勒出庄梦的面容,倒映在迷蒙的水色中。

    “我并无它意,只想请林公子在此稍作逗留。”庄梦的语声飘忽不定,仿佛随着星光一摇一颤。

    我哼道:“你是执意要做公子樱的走狗。和本座作对了?”

    “楚度和公子樱欲破自在天壑,你又为何执意与他们作对?你阻止开启自在天,就是北境所有生灵的公敌。”庄梦轻轻一叹,“真是悔不当初!若非拓拔峰。我早已将你这乱世之人除去,何来今日之患?”

    随着他的叹息声,水面上亮起一点接一点的星光,随波飘荡,繁密闪烁,似三百六十五颗星斗在水中浮浮沉沉,灿烂的光芒纵横交错,仿佛无边无际的棋盘,将我困在当中。

    我狂笑一声:“当年我就得了星罗棋布妙化天地、生死转换的精髓,你居然妄想用此来阻挡我,挡得了吗?十息之内,本座不但破除此阵,还要取你项上人头!”

    “第一息!”我一拳蓄满法力,向四周密集激射的星光击去。

    “第二息!”雄浑的法力犹如猛烈飓风,横扫之处,星光似柔弱的烛火一一熄灭,周围顿时陷入死寂的黑暗中。

    “第三息!”星罗棋布大阵自动流转,熄灭的星光复又亮起,每一颗星斗的位置不停移动,变幻出一个个崭新的棋盘,似是无穷无尽,转换生灭。被我法力打破一个,又当场生出一个。

    “第四息!”我神识扫过,整个大阵的星斗变化频率了然于心。

    “第五息!”体内的生死螺旋胎醴化作生死二气,吞吐而出,环绕周身,生气、死气也如同星光般明灭不定,不停转换。

    “第六息!”我再次一拳击出,整个星罗棋布大阵倏然熄灭。就在星光又将由暗转明的一瞬间,我运转生死二气,同样由暗转明,与星斗保持着相同的变化频率,巧妙地嵌入了棋盘中,成为了组成阵势的一颗星斗。

    论起生死转换的奥妙,我的生死螺旋胎醴远胜于庄梦的星罗棋布。这个难缠的法阵碰到我,只能算是遇到了克星。何况星罗棋布大阵需要借助星辰之力,如今虚空崩坏,天上连星星都瞧不见,阵法的威力难免打了折扣。

    “第七息!”原本三百六十五颗星斗组成的大阵,突兀地多出了我这一颗,整座阵势立刻变得漏洞百出,自相矛盾。

    “第八息!”星光萦乱动荡,射出的光芒相互碰撞,乱成一团,星罗棋布大阵自行崩溃,星芒在水面飞溅出一团团璀璨夺目的光斑。

    “第九息!”我身形展动,扑向从星光中遁出的庄梦。后者挥出魂器黄泉扇,阴风挟带着阵阵鬼哭狼嚎声卷向我。

    我哑然失笑,生死螺旋胎醴逆转,生气霎时全部化作浓烈的幽冥死气,汹涌裹住黄泉扇,又如狂潮般顺势漫过庄梦。

    “第十息!”庄梦被幽暗的死气浪潮淹没,身形不由一滞,我一拳快似闪电,击中他的胸口,打得他鲜血狂喷。我拳化为爪,扣住他的脖子,将庄梦整个人提了起来。

    第二十六册 第三章 复仇(十)

    “十息刚过,玄师感受如何?”我嘲弄地问道。

    “十息已过,庄某的人头犹在颈上。”庄梦神情自若地看着我,胸膛塌碎,血染衣衫,乌黑发亮的瞳孔中仿佛静静燃烧着星辰。

    “那又如何?晚一息早一息,你总归是刀俎下的鱼肉,难道还能逃过此劫不成?”我心中越发不喜,法力一压,犹如奔洪猛烈冲撞庄梦内腑。

    “哇!”庄梦呕出一团血肉模糊的内脏碎块,面色苍白如纸,语声却带着一种出奇的镇定:“你不妨一猜。”

    我冷笑数声,胸中杀机盈然:“听闻玄师都是深悉命理,学究天人。你今日自不量力,螳臂当车,可算到自己的死期了吗?”

    庄梦微微一笑:“今日丑时,我确实以星罗棋布秘道术,为自己卜算过生死。实言相告,我这次前来,并非受公子樱所托,而是我自作主张。”

    我不由一愣,紧紧扣住庄梦的颈后大脉,将信将疑地问道:“难道你算准本座杀不掉你吗?”

    “你错了。”庄梦平静地与我对视,“庄某命尽今日,此时此刻。”

    一言既出,||乳|白色的星光从庄梦全身冒出,光华灿烂耀目,直冲霄汉,如同燃烧的火焰。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同时亮起一颗颗星斗,映照得水天煌煌一色。

    星罗棋布大阵重新发动,将我陷入其中。

    “找死!”我法力迸发,五指扣住庄梦颈骨,猛地发劲一拧。

    与此同时,四周星光湮灭,星罗棋布大阵由生变死。

    “咯嚓!”庄梦气绝身亡,颈骨折断,脑袋软软垂下,唯独微垂的眼睑闪动着神秘莫测的光。

    下一瞬,星罗棋布大阵由死转生。

    “轰!”庄梦的尸体自行在灿烂的星光中燃烧。化作一颗摇曳的星斗,扶摇直上,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脑海中忽而闪出一幅奇瑰的画面,一颗生机勃勃的星斗直冲天地,破开北境,飞向另一个陌生浩瀚的宇宙。

    星光迷离闪烁,星罗棋布大阵徐徐散去。我惊异地察觉,四周围竟然只有三百六十三颗星辰,比完整的法阵少了足足两颗星辰!

    呆了呆,我幡然醒悟,那两颗星辰其实并未缺少,而是我和庄梦!

    我身上凝聚生死二气。精通星罗棋布秘道术,正好符合星罗棋布大阵转换生死的精义,不知不觉中充当了一颗星辰,成为法阵的组成部分。

    庄梦毙命,恰巧发生在星罗棋布大阵生死转换的一瞬间。准确地说,是庄梦故意发动大阵,逼迫我在这个特定的时机将他击毙。由于庄梦自己也是组成法阵的一颗星辰。顺理成章地借助星罗棋布的奥义,由死转生,逃出生天。

    又因为我和庄梦都是构成法阵的一部分,彼此相辅相成,都要遵循法阵规则,所以我出手,绝不可能真正杀掉庄梦。

    然而最玄妙的是,庄梦确实被我当场击毙。他在北境中的生命气息荡然无存,彻底消亡。

    那么他由死转生的地方,就不可能在北境!换言之,庄梦利用了我的手,逃出了这方即将破灭的天地!

    我不由得想起在大唐时,说书先生们津津乐道的“郭璞兵解”的故事。郭璞是西晋的命理大师,风水堪舆的鼻祖。他算准了自己的死期,利用谋逆的大将军王敦的屠刀,一举脱去凡胎,兵解成仙。

    如今庄梦此举。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庄某命尽今日。”他并未有所欺瞒,北境的庄梦的确死了,但又在另一个宇宙中转生了。

    不愧是具有鬼神莫测之能的玄师,无需道境突破知微,照样能以匪夷所思的另类方式冲出北境。

    其间过程近乎搏命,凶险异常,如果我对生死真意不够了解,如果我出手晚一息或是早一息,如果庄梦不能把握生死转换的那短短一瞬间,都将功败垂成。

    这是真正的以身证道,一旦稍有误差,立即身死道消。

    庄梦终究还是算准了。拍拍屁股,走得果断决然,什么公子樱,清虚天各派都被他抛得干干净净。

    这才是星罗棋布秘道术中的“奕”之道,庄梦将其发挥得淋漓尽致,所有人都只是他推算命理的棋子,甚至连他自己和我也不例外。兴许当年在星谷初晤,庄梦传授我星罗棋布秘道术的时候起,就将我纳入了命理的算计。

    我一边沉思,一边继续赶路。半个多时辰后,沿途风浪渐急,空气中隐隐传来海水的腥味。

    庞大的精神力早已探出,沿着奔涌的洪水不断延伸。随着龙蝶的魂魄被我一点点吸噬,我的精神力再度激增,覆盖了前方数百里的广阔水域。

    浊浪排空,阴风怒吼,精神力触及到了红尘天的大海。

    灰暗阴霾的天空下,海浪卷起一道道泛白的匹练,海面上空无一人,唯有凌乱散落的锋锐刀气凝结半空,犹如实质般的交错刀山,经久不散。

    我心中一沉,这是碧大哥的刀气,也是他法力衰竭的征兆。他的刀气已经不能收发自如,才会凝在半空不散。

    “轰!”海面上猛然炸起两道小山似的巨浪,两个人影犹如蛟龙出海,先后踏浪冲出,在半空相对而视。

    大哥还活着!我大喜过望,全力急掠,在精神力的视野中,碧大哥浑身浴血,直直地盯着对面的公子樱。

    “刀来!”碧大哥仰天厉吼,音震长空。

    天际光芒一闪,犹如雪亮的闪电劈落,无量刀破开乌云,从天而降,投向大哥高举的双臂。

    消失的无量刀,竟然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回来了!

    “太晚了。”公子樱也不阻止,静静凝视着对手,脸上露出惋惜悲哀的神色。

    百丈五十丈十丈??一丈,无量刀呼啸着划过惊艳的轨迹,落入大哥手心。

    碧大哥纹丝不动,凤目圆睁,犹如雕塑般屹立浪尖,明晃晃的刀锋照得他脸色冰寒。

    “嗖嗖嗖!”他全身骤然绽开数百道血口,浓烈的血水喷溅而出。

    “不!”我凄厉狂吼,心如刀割。

    无量刀发出一声清冽的悲鸣,化作白光,猛然炸开。

    (因为第一人称,公子樱和碧潮戈的具体决战会以外篇的形式,出现在湖南人民出版社的知北游实体书中。外篇还将包括楚度的后传。

    另外,郭璞兵解只是葛洪的个人见解和民间传说,不足取信。但郭璞的确是个极具传奇色彩的大师,以后有时间,会专门写一部两晋的历史书。那是汉人最具个性的时代。)

    第二十六册第三章 复仇(十一)

    “魂器殉主。”螭沉重的语声像一个浪头打过。

    那一袭血染的白影仿佛从高高的悬崖坠落,如同折断的苍白翅膀,跌入了滔天巨浪中。

    残雪碎玉飞溅,波涛卷起了一切,呼啸着涌向y霾的远方。

    我立在半空,呆若木鸡,一颗心空空荡荡,仿佛随着溅开的浪花粉碎。

    这么多,这么冰冷的海水,足够用来放声痛哭,可我的眼睛里流不出一滴泪水。

    我甚至无法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因为身上最后一丝人的感觉,也在这一刻,被无情的海浪带走了。

    “啊!”我浑身颤抖,仰天尖啸,高高地跌落下来,沉入冰冷湍急的大海。

    往下沉,我一直往下沉,海水淹没了头顶。

    那柄刀,那个天神般高大的身影,那一年琅玕树的鸣响声,陪着我一起往下沉。

    这么深,这么幽暗的海水,足够淹没所有的记忆。

    起来真可笑,我可以融入无数生灵的,可以体验他们的痛苦,却无法感受自己的。

    如今的我能感受到的,只是弦线的波动。

    往下沉,一直沉到冰冷黑暗的海底。这里就像一座凄凉死寂的坟墓,而我孤独伫立。

    “你真是失败,和我的父亲一样的失败。”隔了很久,我喃喃自语,声音比海底更荒凉,“你们都很失败。”

    “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以为想要追寻的梦想,想要追寻的道是什么?你们以为可以带着羁绊,带着自以为是的温暖,简简单单地得到它们吗?”

    “你到底有多么想要呢?为了道,你又愿意割舍多少呢?为了琅瑛,你会变疯。为了我,你可以下跪。一年又一年,总会有这个,那个。太多的东西让你委曲求全,难以割舍。”

    “最终,你只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割舍自己。最终,你只会这么一句:‘我以为但是’”

    “或许临死前,你孤独地躺在孤独的海底,会想起往事,想起自己曾经追寻过的道。想起自己不惜一切渴望过的梦想。”

    “它们曾经距离你如此之近。”

    “而现在它们遥不可及,只剩回忆。”

    “它们和你,都慢慢地被彼此遗忘。”

    “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准备好。因为无论是道,还是梦想,都是无比残酷的东西。”

    我的语声越来越漠然,心镜映照出深沉如渊的神威。无数枚jg神种子上下沉浮,龙蝶的惨叫声回荡在心灵的最深处。

    “我不想重复你们的道路。”

    一根根新的弦线凭空生出,玄妙振动,这是吞噬了部分的龙蝶魂魄所化,已被我重新融合,可以cāo纵御敌了。我蓦然感应到,当我将龙蝶吞噬完毕的一刻。便是迈出那一步的契机。

    “我绝不能在半途倒下,没有人可以让我在半途倒下。”

    又隔了很久。

    我缓缓向上浮起。

    那柄刀,那个高大如天神的身影,那一年琅玕树的鸣响声,永远留在了沉眠的海底。

    “你们追寻过的东西,我会替你们实现。”我向着海面冉冉升起,浑身散发出神祗般的气势,煌煌如威严烈ri。

    “哪怕举世皆敌。哪怕舍弃一切,哪怕得到的并非想象中那么完满。”我不断上升,浮向海面,浮向更接近天空的地方。

    “但至少临死前,我可以告诉自己,我触摸到了想要追寻的东西!我——选择了要选择的道!”水柱喷涌,巨浪滔天。我仿佛挟卷起整个大海,冲向天空。

    空旷的海面上,水汽弥漫,公子樱早已不知所踪。

    “你逃不掉的。公子樱,我会让你用最残酷的方式死。”我淡淡地道。

    数ri后,我悄然潜入了清虚天。

    “老夫雷猛,拜见北境之主。”雷猛跪伏在地,雄壮如狮的身躯不自禁地僵硬,承受不住我身上不经意间流露的神祗气势。

    只有我迈出那一步,才能自如地控制这股气势。

    水声潺潺,我目光扫过四周y暗cháo湿的洞窟,这里是水下溶洞,顺着曲折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