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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第137部分阅读

    污,更怕龙蝶借助弦线,悄悄潜入我的精神核心。

    混浊的黑气不断从镜面蒸腾,心镜开始自行磨砺杂质,一时间,脑海中鬼哭狼嚎,闪现出一个个厉鬼恶魂张牙舞爪的凶相。

    吸收这些鬼魂对心镜颇有益处,但如今陷入天精围攻,加上龙蝶虎视眈眈,实在不适宜分心炼化。

    “杀!”天烈暴喝一声,直冲过来,拳头击出密集火雨。

    我仍旧被蜡层裹住,难以动弹,即便是幽冥死气,也无法消融这一层诡异的东西。反观天蜡,立在原处不动,双目半闭半张,身体像一团黏稠的蜡汁蠕动不休。

    不得已,弦线再次射出,化出天象接住天烈的猛击。这么一来,更多的黄泉气息缠上弦线,心镜越发阴气森森,晦暗蒙垢,无数负面情绪鼓噪狂舞,隐隐波及我的精神世界。

    我心知肚明,龙蝶本可操纵幽冥水浪,挡住天烈这一击,但他袖手不管,摆明了另有所图。

    “轰轰轰!”天烈猛攻不休,一拳接一拳击向我。天隐朦胧的身影在弦象中闪跃,穿过重重阻击,离我越来越近。再不摆脱蜡汁,我只能被动挨打。

    转瞬间,我的法力向外猛烈迸发了数百次,却始终无法震退裹住身体的蜡汁。与此同时,耳畔传来天蜡轻微的闷哼声,他全身颤栗,蜡汁像波浪般剧烈起伏。

    我心下恍然,蜡汁将我与天蜡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遥遥相连,若不重创天蜡,这层蜡汁便无法摆脱。

    再无丝毫迟疑,弦线强行刺入天蜡的精神世界,化作弦象,狂轰滥炸。

    “哇!”我和天蜡身躯齐齐一晃,口喷鲜血,脑子疼痛欲裂。

    在天蜡没有出现任何情绪漏洞时,弦线的精神攻击近乎蛮干,自然会撞上对方坚固的精神壁垒,遭到反噬。但他显然也不好过,紧裹我身躯的蜡层出现了一刹那的松动,我立刻抓住机会,法力迅猛一撞,一举冲开蜡层,脱困而出。

    探手抓住天烈击来的拳头,我刚要还击,视野中忽然失去了天隐的踪迹。我想也不想,身躯倏然横移,一道极淡的身影从先前的位置直穿而过,身影过后,才带起一道尖锐呼啸的气浪。

    “龙蝶,你在做什么?还不出手助我,想要收渔翁之利么?”我沉声道,面对三个知微高手合攻,哪怕借助幽冥河的死气,我也有败无胜。对方要分心抵制死气,我同样要炼化心镜沾染的杂质。偏偏这个时候,龙蝶仿佛销声匿迹一般,再也不曾出手操控幽冥河水。

    三个天精重新围上来,天烈一味猛攻,天蜡绕着我游斗,寻找贴身相触的机会,天隐或隐或现,飘忽不定,若不是我在四周布下层层弦线,早被她洞穿而创。

    “先摆脱他们,我暂时无力助你。”过了好一会,才传来龙蝶虚弱的语声,隐隐透出一丝痛楚,“灵宝天的法则渗透太快,我已经挡不住了。若再强行操控幽冥河,只会遭致魂魄破碎。”

    我心头一凛,龙蝶以鬼魂的形式藏于幽冥河,被灵宝天法则冲击,必然凶多吉少。不过这仅是他的一面之词,如果他透过弦线渗入我的精神核心,同样也会虚弱受损。

    最糟糕的是,我是龙蝶分裂出的另一个魂魄,双方精神本源相同,难以察觉他是否已经侵入我的心神。

    “下来吧,我在幽冥河底等你。”龙蝶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稍一犹豫,旋即掉头就逃,向幽冥河深处潜去,三个天精紧紧追在后面。

    越往下潜,河水越黏稠,沉甸甸的宛如厚重泥膏。我急速下沉了数千丈深,仍然望不见河底,浓烈的死气升腾出各种可惊可怖的地狱惨象。

    隐隐听到上方天蜡的声音:“我不能再下去了!该死,我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了。”

    天烈的声音接道:“我也撑不住了,那不过是个法则异变的鬼物,没必要和他拼命。”

    “此人绝非鬼物。”天隐似乎冷笑了一声,道:“不过在此作战,确实与我等不利。这个人太厉害,单打独斗,你我无一人是他的对手。若我所料不差,那个杂种就是他藏起来的,天灵当日也是被此人打伤。”

    天烈骇然道:“想不到在阿修罗岛之外,真有这种不世出的绝顶高手。看来各族天精联合,势在必行了。”

    三个天精的交谈声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幽冥河的波涛声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脚下忽然触及实地,龙蝶孱弱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来得还算及时。若再晚到几天,我恐怕真的要魂飞魄散了。”

    一双赤红的眼睛从幽暗中睁开,像两盏摇曳的鬼火。

    我微微一愕,对面的龙蝶俨然变成了异物:脸是一团涌动的阴雾,只露出两只闪耀的眼睛,头以下尽是嶙峋白骨,不时有腐败的血肉生出,发出浓烈的腥臭。

    这是灵宝天法则带来的伤害,否则龙蝶应该是没有实体的魂魄,血肉再生只会令他真正消亡。

    “只有你能救我,你也只能救我。”龙蝶深深地望着我,发出一阵嘲弄的狂笑。

    第四百一十一章 激战黄泉天(四)

    “我只能救你?龙蝶,你不会伤重糊涂了吧?”我不露声色地道:“眼下你奄奄一息,正是我将你吞噬的大好机会,怎会傻得出手相救?”

    龙蝶淡淡地道:“你要如何将我吞噬?杀了我?用心镜磨碎我的魂魄?好,我便任由你处置,绝不反抗,你动手吧。”

    我冷冷注视了他片刻,一根惨白的颈椎骨正缓缓生出龙蝶背脊,攀向阴雾笼罩的后脑。不用多久,龙蝶就会骨骼全复,鬼魂之体彻底溃散。

    到时候,即使心镜吸收残魂也毫无意义,因为我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龙蝶。如果现在强行下手,同样会导致对方魂魄受损,何况龙蝶随时可以自爆魂魄,令我一无所得。

    “你我都别浪费时间绕什么弯子了。想要完整吞噬对方,就必须重新合二为一。”我深吸了一口气,坦言道。

    龙蝶大笑:“没错!唯有重归一体,才能彼此一争高下,决出真我。你现在杀我,就存了你、我之别,再也难以彻底融合,最多只能滋补一下你的心镜。”

    我默然半晌,道:“所以我不但不能杀你,还要伸以援手,将你的魂魄完好无缺地引入我的精神核心。”

    龙蝶反问道:“这是你现在唯一的选择,不是吗?”

    我长笑一声,笑声中透不出一丝情绪波动:“你果然好算计。早在你将我分裂出来之时,便预料到了今天么?你就不怕我为了根除隐患,不惜一切将你格杀?”

    龙蝶鬼火般的双眼狂热闪耀着:“早一年,早十年,你都会毫不迟疑地干掉我。但今天的你不会,因为你的眼界、气宇、心境都已不同往日。当一个人誓要攀上最高的山巅,就不会在意,是否会被途中的一块石头绊住脚步。”

    我轻叹一声:“你说得没错,只有你我完整合一,才有机会踏出迈上山巅的最后一步。这也是你在这暗无天日的黄泉天,苦苦挣扎多年的唯一亮光。”

    “不是迈上山巅,而是迈出山巅。你心里不正是这么想的么?”龙蝶语气中透出傲然,还有一丝暮色般的苍凉,“当我将你分裂之时,就知道你一定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成为当世最巅峰的高手。因为像我这样的人,所欠缺的,仅仅是一点机遇而已。”

    我沉吟良久,忽而展颜一笑:“那你还等什么呢?来吧!”弦线向外探出,像一道无形的桥梁,穿过汹涌的幽冥河水,穿过无数年的等待,延伸到龙蝶跟前。

    涛声如雷,在我和龙蝶的心中壮阔跌宕。龙蝶的身躯微微颤抖,从那火焰一般跳跃的双眼中,缓缓渗出两行混浊的水,在黑暗的幽冥河底闪耀出最绚丽的光彩。

    “啪啪啪!”龙蝶全身的骨骼寸寸散落,双眼的焰光倏然熄灭,一缕奇异的精神力量缠绕住弦线,没入我的精神世界。

    “轰!”仿佛只是一刹那,又仿佛过了许多年,无数画面掠过脑海,像幽冥浪潮奔腾而过,起伏动荡:当过红尘天的歌楼小厮,被客人欺压;偷过色欲天的万年灵草,被守护者重创;抢过魔刹天的出世秘笈,被众妖围殴;也爱过清虚天那个如丁香哀愁的女子,被当时的掌教羞辱……一次次跌倒,一次次挣扎,一次又一次没有尽头的失败。

    最后闪过我心中的画面,只是一个沉入无尽黑暗的孤独灵魂。

    暗流卷起身前的白骨残骸,冲向远方,渐渐消失在幽冥河深处,再也不曾留下一丝痕迹。

    然而波澜湍急,涛声震耳,在那具死亡的肉体中,始终翻滚着和幽冥河一样汹涌的激流。

    无论失败过多少次,无论痛苦浓得比水还要淡(注1),那样的激流都会奔腾向前,不曾停歇,用力发出自己的轰鸣。

    所以,才会在如此险恶的幽冥河中活下来吧。

    你懂得我的苦痛么?

    我懂得你的坚持。

    龙蝶沉入我的精神核心,化作两点灼热的赤焰。

    我无语默立,心镜上的杂质像冰雪般层层融化,露出晶莹纯净的镜面,道境不觉中再进一层。良久,我低声道:“早在我和天隐动手时,你的部分魂魄便已融入弦线了吧?”

    隔了片刻,龙蝶在心海中回应:“我怎会错过那样的机会?”

    我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河水翻涌。从未有像现在这么一刻,我和他如此亲密交融,莫逆于心。

    先行潜入的部分魂魄,才是龙蝶真正的底牌。就算杀了他,就算此刻动手,吞噬他显露出来的魂魄,我也得不到完整的龙蝶。

    那一部分魂魄匿伏在暗,随时可能对我发难,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能找出完整的龙蝶,将其吞噬,彼此合一。

    我们都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等待那个最合适的机会。

    而在此之前,我们会携手击倒一个又一个挡在前面的阻碍。无论是天精,还是楚度。

    “龙蝶,让我带你品尝胜利的滋味吧!”我胸中涌起无限豪情,急掠而起,挟着喷溅的水浪冲上河面。

    三个天精已经离开,四周的死气时而激荡,时而消散,偶尔可以望见一些外形奇诡的灰黑草木缓缓钻出地面,几个骨头架子若隐若现地走动,灵宝天的法则开始向黄泉天全面渗透。

    我顺着原路往回走,不远处,一团死气飘荡开来,露出一个佝偻脊背,颤颤巍巍,手中握着一把残古胡琴的异物。

    它头大如斗,额头顶着两根腐臭的尖鳞角,双目阴雾涌动,咧开的嘴巴流出一滴滴斑斓黏稠的液体。死气穿过溃烂洞开的胸膛,往下缠绕,从阴森的惨雾中依稀透出一点魂器的暗淡锋芒。

    螭盯着残破的胡琴,在神识中猛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囚牛,是你吗?囚牛!林飞,快让我出去,我要出去!”

    螭疯狂跳动,双目尽赤。我以弦线裹住螭,暂时封住死气,将它放出了神识。

    “囚牛!”螭踉跄奔向那个异物,嘶声吼道:“我是螭!我是螭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囚牛呆呆地看着螭,忽然抱住头,痛苦地嗷叫,似乎还残存了一点灵智。

    “我来晚了!走,我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螭伸手要抓囚牛,后者受惊般地往后急退。

    我摇摇头,没想到真的找到了螭的兄弟。但囚牛被死气和天人五衰浆侵蚀,已经没得救了。

    “走啊,我带你走啊!”螭用一种呜咽般的声调叫喊。

    “阿螭……”囚牛盯着螭,忽而使劲摇头,喉头发出一连串古怪的音调。

    “不!我怎么能这么做?不!”螭神色惶然,蹒跚后退,“我不要!我不能这么做!”

    “杀……了……我。”囚牛摇摇晃晃,一步步走向螭,艰难地吐出模糊的音调。

    “不,不要啊!”螭颤抖着往后退,抖得像个茫然无助的孩童,一直退到我跟前。

    “杀……了……我!”囚牛失足跌倒,又挣扎着爬起来,吃力地走向螭。

    “杀了他吧,不要让他痛苦地沦为一个失去神智的怪物。”我缓缓叹息,昔日龙宫,兄弟融融。一朝别离,已是天人永隔。“让囚牛带着魂器最后的骄傲,尊严地死去。这是身为兄弟的你,可以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囚牛定定地站在螭的面前,慢慢直起溃烂的胸膛,咧开的大嘴仿佛在微笑,似是忆起过往兄弟投壶的乐趣。

    螭仰天发出悲厉的吼声。

    我轻轻握住螭,他在掌心慢慢变成笔直的枪杆,锋锐的枪尖闪耀着最痛苦、最绚烂的光焰。

    光焰闪过,囚牛倒下,胡琴从手中滑落,发出一声破碎的清鸣。

    你懂得我的苦痛么?

    我懂得你的坚持。

    注释1:这句的大意,是指经历的痛苦太多,已经像水一样淡了。有了一百次的痛苦再加一次,这一次已经没什么大不了了。接近“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的意思。

    浓得比水还淡,用的是新感觉派的技巧,用内心的主观感受来诠释客观的意象,所以可能和客观的物质逻辑不符合,但强调的正是内心的独特感觉。

    第四百一十二章 血肉鲲鹏山(一)

    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从枪尖渗出,静静悬挂,凝而不落,宛如枝头结出的一枚丰美果实。

    月魂愣在当场,呆了片刻,如梦初醒般地惊呼:“螭,你流泪了!你竟然会流泪了!”

    螭没有说话,一缕缕玄妙的气息透体而出,犹如烟雾升腾,缠绕枪身,冰凉坚硬的枪杆慢慢变化,生出血肉般的温暖触感。

    枪尖一颤,泪珠坠落,一束泪光般的荧光亮起,映透螭枪。整杆枪仿佛化作一束跃动的纯净光线,跳出掌心,螭的面目轮廓一点点浮出亮光,化作血肉躯体。

    他抬起头,浑身发着光,死气荡散,覆盖全身的弦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刹那间,我对螭枪的束缚消散无形,再也无法按照自己的心意掌控这件魂器了。

    “魂器是不会流泪的!”月魂兀自激动地说道:“螭进化了,他进化了啊!”

    我怅然若失,又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震动。

    螭低下头,半跪在囚牛的尸骨前,伸手久久摩挲着。斑斓的天人五衰浆滚落在他的手背上,慢慢滑过,再也无法侵蚀分毫。

    “我自由了,迈出了无数魂器梦想中的一步。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了羁绊。可为什么,我宁可像从前一样。”又过了很久,螭转首望着我,目光悲凉又沉静,仿佛被海浪击打得遍体鳞伤的坚固礁石,“难道只有泪水,才能闪出光亮吗?”

    我答道:“因为这一步,付出了太大的代价。慢慢来,你会适应的,我们都会适应,这原本就是生命中的一部分。”

    螭默然了一会,道:“你会适应,但我不会,这也是生命中的一部分。”

    我问道:“老螭,你会离开吗?”

    螭看了我许久,道:“迈出这一步,前面好像多出了很多条崭新的路,但又不知该如何选择。我会继续留在你身边,直到清楚,前面的路该怎样走。”他捧起囚牛的尸骸,闭上眼睛,一蓬明净的光芒倏然冒出掌心,骸骨在光芒中消散。螭化作一束光,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跃入了我的神识。

    一个月后,我返回魔刹天。两个月后,我率军登上鲲鹏山,正式号令魔刹天,格三条、猄侯、残余的各股小妖纷纷率部来投。三个月后,隐无邪统领大批吉祥天的军队和一部分红尘天的人、妖归附。各方势力经过整合、汇编,合计百万大军,共尊我为“北境之主”。

    “所有阿修罗岛的天精部族已经正式联盟,以天隐、天烈、天蜡、天河沙为首。三日前,天隐召回其它重天的各族天精,再加上色欲天收服的一些守护者,号称百万雄师,兵发魔刹天,矛戈直指鲲鹏山。”

    鲲鹏山脉,魔主宫前,群雄济济,衣甲胜铁。隐无邪排众而出,正向我禀报天精的最新消息。

    我负手立在流光溢彩的高高玉阶上,宁静地望着风云变色、如火如荼的远空。

    天际不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烈声。这些天,各重天已经完全接连,融合成弯曲的怪异地势。而这种弯曲度还在飞快加剧,造成大片陆地相互撞击、开裂,岩浆频频喷发,江海时时倒泻,虚空毫无征兆地出现大幅度的爆炸,随后向内塌陷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