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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传奇第3部分阅读

此,可带我主仆一带,便与相公同去,舟金依例奉上。”

    船家道:“相公也是上苏州游春玩要么?待我问过舱前相公,只是老儿不敢自主。”

    世贞听得二人言语,又去看那书生,且是生得清秀丰姿,甚觉可爱,心下想道:“我孤单一人,正自烦闷,便带了这二人去,与他们做个相知往来,到那里做下处也好。”便对船家说道:“他既是也去苏州,便下船来做伴同去何妨?”

    船家听得这话,便把船拢岸。那世贞到近前看那书生,吃了一惊,一头上船,一头直朝他盯看,只顾看。心里暗想道:“我眼里从不曾见得这般风流少年,竟是如此俊雅超逸,却又面熟得很,似曾哪里相识,可惜想不起来。”

    那书生飘逸瀟洒,摆出大家风度,大摇大摆上得船来,和世贞见礼毕,只是望他笑。二人舱里坐定,船家撑船离岸,却值顺风,便拽起片帆,船顺风疾去。

    二人舱中置得薄酒,世页问道:“公子哪里人氏,却是如此面善?”

    那相公复笑道:“我本太仓人氏,与公子本是同乡,且曾同吃得酒席,如何不识?果真贵人多忘事?”

    世贞拱手谦道:“只是在下眼拙,但是面善,却记不起来,敬请见谅,敢问年兄大名?”

    那公子哈哈大笑道:“我便弇州,姓王双名世贞,乃当今天下才子,你如何便不知?”

    世贞道:“世贞不才,区区不足挂齿,年兄何必取笑?敢问年兄何事至此?

    是探亲还是访友?“

    那相公道:“便是去姑妈家探亲;非为别处人氏,就是昆山第一大家族顾家,只为姑父势利,忍不得腌臜之气,故一怒而别1世贞见他说的正是自己底细,愈发诧异,惊疑问道:”学生底细,年兄如何得知,以至见笑。愿君一言,以解学生之疑?“

    那公子道:“禀复不难,求相公再用几杯薄酒,容少停奉告。”

    世贞心中愈闷,道:“酒已过分,不能领矣!学生惓惓请教,只欲解胸中之疑,并无他念。”

    那相公复笑道:“君果不知否?弟赠君小诗一首,当明其中疑迹。”

    世贞道:“望兄赐教。”

    那公子装模作样,似笑非笑,沉吟片刻,低声吟诵道:拟向昆山觅故翁,朱门霜冷鸟惊风。

    落花欲去春无限,芳魂有意寄丹青。

    好事既成谁索笑,屈身今去尚含情。

    公子欲问真名姓,只在‘软碧’两字中。

    世贞听罢,知他意有所指,细细玩味。“首句道:拟向昆山觅故翁,无疑是指自己省亲之行。朱门霜冷乌惊风,分明是姑父无情,无意留客。那两句:落花欲去春无限,芳魂有意寄丹青,便是花园拜月,丹青为媒之说了。好事既成谁索笑,屈身今去尚含情。这两句明白,是指自己应婚苏州之游。未两句:公子欲问真名姓,只在软碧两字中。软碧,软碧不正是——世贞想到此处,猛地一惊,便瞪大眼睛把那公子看个不够,半晌终于明自,失声问道:”你,你便是柔玉?1那公子得意笑道:“妾身便是。只道公子是天下才干,不想今日也有愚蒙之时,正是那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也。”那仆童半晌不语,此时忍俊不住,也笑出声来,上前施礼道:“适才多有冒昧,还望公子见笑海涵。”

    原来那柔玉昨夜在花园之中问得世贞去处,便有心同往。饯别之时,顾夫人使丫环去呼叫时不见,却是早已和丫环扮了男装,暗携宝图潜出府外,雇觅得一只凉篷船,早来至河岸松林等候。世贞哪知就里,只是看得面熟,吓煞也不敢想到这些,今见果是柔玉,犹自惊讶不止,啧啧间道:“贤妹却是何为,怎得如此?”

    那柔玉敛起笑容,嗔怪道:“我既是君之人,理当随君去,却有何不可?”

    又道:“不日郑府就要迎亲,难道你仍要把我向火坑里推么?”

    世贞惊道:“姑母寻人不见,家中不闹翻天?”

    柔玉微微笑道:“我已留得书信在房中。母亲早有意将我许配于你,便是知道,想也不会见怪1世贞叹道:”好个贤妹,真真胆大包天,如今却叫我如何是好?“

    丫环插嘴道:“小姐现带来那千古珍画陪嫁于你,该知小姐情诚可贵吧?”

    世贞听得愈惊道:“如此更是瓦上添霜,益发糟了1柔玉诧异道:”却是为何,便这般大谅小怪?“

    世贞心中叫苦,摇头叹道:“贤妹真挚情意,世贞感激不尽,只是这画,非寻常之物,乃令尊千金购之,视如性命一般珍爱。虽说赠与贤妹作陪嫁,倘若发现不见,定然疑我世贞生得邪异之心,匡骗小姐,阴谋图画,若将事情告发,则坏你我一世清名,令天下人耻笑,祸患无穷矣1翠荷听罢,惊得心头卜卜直跳,慌乱问道:”公子言语极是有理,如今到得这步光景,却如何是好?“

    此时柔玉也心知自己莽撞,只为情丝所系,不曾顾得后果。心里这般想,只是口上不服,道:“如今事已至此,怕甚天塌下来!父亲若翻悔滋事,自有母亲见证作主1说话之间,忽觉船身震颤一下,停了下来,便有那船家将头探入舱内禀道:”二位相公,已是苏州到了,便就此请下船吧。“事已至此,世贞无可奈何,只待安下身来,另图良策。三人下得船来,柔玉、翠荷仍是男装打扮,相随而行,只往城内走来。只因这一来。正是:芳心只求三春雨,真情却化六月霜。

    风流反被风流误,断送愁鸾泣新凰。

    却说苏州城里,本是极好去处,只见石街水巷,别具格调,人烟稠密,车马纷纷。两旁店铺林立,生意兴拢到底是江南名城,和别处大不相同。三人一路走来,过一十字路口,市面热闹非几。到一家酒店门首,见三开间门面,买卖兴旺,招牌上三个字:“谢客来”。踏进铺内,见果然好生意。三人拣得空位坐下,买下一坛金华酒,一只烧鸭、一只鸡、一碟鲜鱼、一肘蹄子,又叫得顶皮酥果馅饼儿,几个搓面卷儿,量酒饭算账,该三钱四分半银子。三人吃着酒饭,世贞只不言语,思量如何打发柔玉并翠荷回去。

    正吃间,忽闻街上人声鼎沸,大呼小叫,且夹有乱马嘶鸣,踏踏蹄声。顿时满街大乱。行人牵儿携女,纷纷奔窜,有的掉了鞋儿袜儿,有的翻了筐儿担儿;摊贩货架,俱被挤倒,鸡飞鹅鸣,惶惶不安。

    世贞只道海盗入犯,嘱咐柔玉、翠荷躲避店堂,自己便呛啷啷抽出佩剑,竟去门首观看。世贞出门看时,心下暗暗惊讶,只见街上数十匹飞马奔驰而来,马上是清一色官军。那飞马尽在人群中冲撞,见得貌美女子,便将黄纸贴于额头,随后便有兵士将贴黄女子绑架而去。偶有人呼救乞饶,便有那官兵恶狠狠说道:“皇宫选美,哪个敢不从,便是要你脑袋,也当拔葱儿一般1世贞见是皇宫选美,竟如此非为,心下着实气恼。

    原来世宗皇帝贪滛,又喜斋醮,便在宫中宠得妖人方士陶仲文、粱高辅等人。

    那梁高辅本南阳方士,年逾八十,却须眉瞻白,两手指甲,各长五寸,自言有吐导之术,且修得极好妙药。你道药中用着何物?乃是选童女七七四十九人,用第一次天癸露晒多年,精心炼制的蝽药。服食之后,立见奇效,一夕可御十女,恣战不疲,并云:“可长生不死,与地仙无异。”那世宗皇帝年已五十,精力寝衰,后宫嫔妃,不下百名,靠了一个老头,哪里能遍承雨露,兔不得背地埋怨,世宗也自觉抱歉。待到服食了那蝽药,即与嫔妃等实验,果然经久耐战,与前比大不相同,于是龙颜大喜,传旨选那八岁至十四岁的少女三百人入宫,待她天癸一至,即取作药水,合入药中,制作“先天丹铅”。不想这一美差,竟落至赵文华头上。

    他恃着皇帝旨意,哪管什么年龄大小,但见绝色女子,便尽加掠夺,将那年幼的献与皇帝作药物,却将那青春妙龄的携回京内,一部分讨好敬献世蕃,一部分供自己赏玩。

    马蚤乱过后,街上空落冷静无人。世贞回到铺内,柔玉并翠荷迎出问道:“街上为何慌乱不安?”

    泄贞愤愤,说出选美之事,三人摇头叹息片刻道:“此地不可久留,务必速速回去,免得生出事端1三人起身,正待要走,门外走进两个人来。前面那人,却好生穿戴,怎见:头戴忠靖冠,身穿锦缎服,正是官人打扮,年在四十上下。

    只是生得身材精瘦,黄病面皮。一双眼睛骨碌碌转个不止,却喜得嘴巴笑嘻嘻咧开。后面那人,网巾素服,四方脸庞,年方三十几岁,却是斯文模样。二人说笑进得店内,那为首汉子见到世贞,先是一征,后惊喜揖手施礼道:“玉大人却怎么在此?这正是千里有缘来相会了。”

    世贞看时,却是汤裱褙。这汤裱褙原是世贞家人,识得好字画,精善裱工,后因严嵩酷喜古董玉器、字画珍玩,将他索去,乐得他工精艺巧,又善奉承,竟提荐他做了一个经历。世贞见他身着官服,不知为何也到了苏州。打趣道:“裱褙发迹了。此来苏州,可是奉圣命选美而来?”

    汤裱褙微微尴尬。自嘲道:“哪里!哪里!只是为相爷办点私事。”

    汤裱褙忙呼酒摆设。世贞欲去,二人哪里肯依,死死缠住道:“千里相会,哪里便去,只是不给小人脸面。孝廉虽居此城内,却是与大人初识,也当赏些脸才是1世贞推辞不得,勉强归座。只是柔玉并翠荷闪避一旁空桌儿上闲坐,只当与世贞不相识。

    酒席之上,世贞间道:“此次奉旨选美的却是何人?”

    汤裱褙并不避讳,直言道:“便是老爷义子赵文华,工部赵侍郎便是1世贞冷笑道:”飞马选美,黄签加额,赵侍郎此功非小,回京见得皇上,伯是又要晋升了1那徐孝廉见世贞愤慨不悦,笑笑插嘴说道:“经历与此事绝不相干。经历此来,乃是密托小人,为相爷府中搜寻购买一些名珍字画古玩。”

    世贞随意问道:“可曾上手?”

    汤裱褙道:“便弄到一些,却是没什么贵重好货。”

    世贞道:“你相爷府中珍异,便是皇宫都不及,此地有何珍异,何蒙裱褙辛劳?”

    汤裱褙俯耳低声说道:“我家相爷与公子,偏是喜爱古玩书画,若有珍异,自比性命看得还要重,既是吩咐,怎敢不来?”

    言语之间,却见一小厮慌慌张张寻到铺内,见到徐孝廉,气喘吁吁悄悄说几句话语。徐孝廉听得,慌忙起身告辞道:“二位大人权坐,小人家有私事,不便相陪,恕罪,恕罪。”说毕揖手作别,随小厮慌忙去了。

    汤裱褙见徐孝廉那惊慌模样,回首哈哈取笑道:“孝廉端的个如花似玉娘子,且莫叫赵侍郎选去1又饮数杯,酒散相别。裱褙问道:”王大人且是哪里居住,待小人抽空去伺候。“

    世贞说道:“胡乱住一两日便回京去了,不敢叫裱褙辛劳。”

    辞别裱褙,世贞复同柔玉并翠荷出得店门。柔玉翠荷适才也听得酒桌之上汤裱褙寻画之言,暗自惊道:“哥哥:如今却是怎的才好?”

    世贞道:“小心便是。只恐姑父找你不见,觅人寻画,闹到此处,便麻烦了。城中不可停留,待我雇得船只,仍旧送你们回去。家中若问起,便只道出外游玩迷路,宿于庵中罢了。”柔玉虽是情意牵连,难托春心脉脉,不忍分离,沉吟片刻,遂默默应允。三人空寻一场惊慌,到城外走来,世贞雇一船,与二人道别,眼见扯帆去了。正是:春心脉脉情人远,流水飘香叹别离。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下回特叙。

    第五回 徐孝廉献妻谋宠 赵文华掠美施恩

    且说世贞三人空寻一场惊慌,又出城来。至码头上寻雇一只篷船,柔玉翠荷仍是男装打扮,乘船而去。依依别情,挽不住流水已远。

    只说赵文华奉密旨选美,到处耀武扬威,势焰熏天。令士卒在城内街巷飞马直撞,但见绝色女子,便黄签加额,如同赶猪羊一般,驱逐到一深院锁闭起来。

    因此苏州城内人情汹汹,未免街谈巷议,偷偷骂娘。那赵文华只恐人心不服,便秘密派得多人,沿街监谤。遇有不平之人,愤慨而言者,立饬拿间。杖笞兼施,重者便入狱。因此满城之人,敢怒而不敢言。赵文华放下心来,便夜夜将那所选美女拣得一二名妙龄娇艳者入府作陪,寻欢纵乐。无奈那所掠女子皆含泪赔笑,勉强奉迎,暖被霄裳,不得其妙趣,心中仍是厌烦。

    苏州最多乐户,有名的歌妓,往此聚集。一日天色阴雨,赵文华不能出外游玩,就寝寓所。一杯来了又一杯,直饮得酒气熏天,仍是心烦不乐,便又命仆人广索歌妓伴酒。不多时,歌妓陆续到来。

    大家奉酒作陪,献着色艺,都是娇滴滴的面目,脆生生的喉咙,撩人魂魄的姿态。

    不独助兴,且醒神撩情。众歌妓之中,有一少妇,独生得天然俏丽,脂粉不施,犹丰姿照人,映入赵文华眼中,恰似鹤立鸡群,不同凡艳。道她怎生模样?但见:水剪清眸,春桃拂脸,意态幽花殊丽,玉肢风前香软。螺髻插紫金钗,如捻青梅窥小浚不教楚峡云飞过,正是巫山梦里人。

    那赵文华看得呆了,嘴唇张一张,喝声彩不知高低。只把空杯连连饮着,心儿却飞去身旁,早扑到美人身上。且说赵文华看得出神,只把那空杯攥定,也不放下,只连连饮着。在座众人,皆哧哧偷笑。赵文华醒过神来,也不脸红,竟招手将她唤到跟前,赐酒三杯,说道:“众芳姬暂歇,且听她独歌一曲,以饱耳福。”

    那少妇施礼谢过,便不慌不忙,退却两步,拿起琵琶,娇喉婉转,唱了起来。刚刚唱得一句,赵文华道:“不必唱大曲,只唱小曲罢。”少妇嫣然一笑,唱《琥珀猫儿坠》道:幽窗悄静,恨月伴孤灯,枉了奴心宁耐等!只万愁又醒梦难成,薄情,猛咬玉齿和你凤拆鸾零!

    赵文华便用扇子击手心与她打板。只见她轻启碎玉般两徘皓齿,果然是雅韵悠扬,一板一眼,一音一节,作法又入情淳化,神韵惟妙,阶下无不暗暗喝彩。她又续唱尾声道:冤家下得忒薄幸,割舍得将人孤零,那世里的恩情,翻成画饼!

    赵文华听出了神,越听越好,越看越俏,不由得击案称赞。到了曲终,仍觉得余音绕梁,袅袅回荡。

    时值汤裱褙凑趣问道:“这曲子唱得可好么?”

    赵文华道:“妙!妙!妙哉!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汤裱褙听罢,反倒叹了口气道:“妙是虽妙,只可惜这般英女,这般妙曲,只大人与小人饱了眼福耳福,不能把与相爷与公子赏玩1赵文华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又令此歌妓侍饮、那歌妓不敢推辞,刚刚几杯香醪下肚,滋润得春心,顿时脸泛红晕,涡生梨颊。赵文华直勾勾将她瞧着,神魂都飞了,不觉骨软筋酥,欲火如炽,一刻难挨,打熬不住,便满满斟得一杯酒递与她,乘势把她手儿攥祝那歌妓向他丢个眼色,嫣然一笑,低下头去,愈发娇羞生艳。文华就如痴了一般,便叫亲随赏众妓银子一两,命一班女乐队尽行退去。

    众人谢过赏散去,赵文华只将这歌妓独留下来,正待引人寝室,忽有家人禀报:“有徐孝廉拜望老爷,在门外等候召见。”一边说着,便将礼单奉上。赵文华正欲火难挨,猛听得此时有人求见,顿时大怒,正待发作。却见那礼单上恭列白米1五百石,名贵古玩字画皆多,便消下火气说道:“今夜公务甚忙,命他改日再来吧1待家人走后,赵文华引那歌妓刚刚进得内室,便上前一把搂住道:”心肝,今日遇到你这般人物,便是死也值了1那歌妓含笑不语,半推半就,被赵文华拥入罗纬,急急解带宽衣。

    待到天明,赵文华令家人持十两银子,去她院里送赏,只道留她唱数日曲,却不放那女子回去。自此连宵欢娱,所有以前宠爱的美人,与她相比,味同嚼蜡,不去理会。数日之后,赵文华于枕席欢乐之间蓦然问道:“你我恩爱数夜,竟忘记寻问芳名,你却叫什么名字?”

    女子含笑嗔道:“姓名于你有何乐趣?我只当你终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