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如决堤一般地涌出。
无人听到她心底的悲鸣,薇儿,娘亲,只是想要保护你呀,你明白么?
楚兰若的手指在她洁白光滑的皮肤上慢条斯理地滑动着,似有遗憾:“原来你不是。”
3 有人提亲
“娘,我们什么时候搬家?”蔷薇绝口不提那晚的事,只是不停地问什么时候搬家。
“不,我们不搬了。”绿衣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既然楚兰若能找到他们,搬到哪都是一样的。
“为什么?我们不是要躲开那个王老爷么?”
“婚事取消了。”绿衣淡淡笑道。 王老爷得了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据说还是一个落难的大家小姐,自然对绿衣这个寡妇淡了几分,这桩婚事也便这样的淡下来了。她自然知道这是楚兰若动的手脚。
“娘,我们搬家,我们去溪碧山城好不好?”当她是任性也好,胡闹也好,她只想让娘离开这里。
绿衣心底一酸:“薇儿,到哪里不都是一样的么?”
“他威胁你,是不是?”蔷薇跳了起来,小脸胀得通红。
绿衣拉住她,摇摇头:“不,不是那样,娘很好,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薇儿,你要乖乖的,娘才能保护你们,知不知道?”
蔷薇摇头,不解。
绿衣把她搂进怀里:“蔷薇比别的孩子都懂事,都聪明,你乖乖的,看到他就躲开,别让他发现你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好不好?”
蔷薇仍是懵懂,她哪里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呢?除了生病的时候多一些罢了。
“好啦,今天的功课还没做是不是?快去,字写得不好可要挨罚哦。”绿衣看到楚兰若进了院门,急急地把蔷薇劝回房。
蔷薇坐在书桌旁,却是伸长了脑袋瞧着外面的动静,楚兰若略略说了两句话就走了,倒是那李大婶来串门的时候正好见楚兰若出来,见到这么个神仙般的人物吓了一大跳,楚兰若微笑着对她微微点头施礼,直叫她受宠若惊。等她回过神来,楚兰若早已翩然远去。
空气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兰花的香味让李大婶愣了会神,许久才“哎哟”地叫了一声,喃喃地念了句阿弥陀佛,一把拉住正在天井边上洗衣服的巧姐儿问道:“这位俊俏的公子哥是谁啊?”不待巧姐儿回答又啧啧赞道:“我活了这么多年了,可从来没有见过像这般俊俏的公子哥,把最漂亮的女人都比下去了。”
巧姐儿将手上的水往身上擦了擦,憨憨一笑:“谁说不是呢,比画上的人都好看。”
“这是谁家的公子?之前怎么没见过?”李大婶拉了拉她的衣袖,不知不觉压低了声音,“该不会是辛家娘子的亲戚吧?”
巧姐儿仍自高声道:“我看不像。听蔷薇说他是债主,上门讨债来的,要把这房子给收走呢!辛家娘子娘都被气病了。”
李大婶是走街串巷的媒婆,见的世面不可谓不多,她一眼就瞧出楚兰若的气度不俗,这身上的衣饰,她虽说不出什么名堂来。可知道必定是好的,再说那通身的气派可是常人能比得的?他要这么一进半新不旧的房子有什么用?就算是名下的产业也是知会底下的下人一声就可以了,还用得着亲自上门?这话也就是巧姐儿这个憨直的傻大姐才信了。
绿衣听到了院子里的声音,怕巧姐儿再说出什么来,赶紧招呼:“李大婶来啦?进屋喝杯水吧!”
李大婶暗地里打量了她几眼,一面笑道:“不用忙,不用忙,辛家娘子,我这是给你赔罪来了,前几日我跟你说的那桩婚事,怕是有了变数……”
绿衣毫不吃惊,却也不得不说几句场面话:“劳烦大婶费心了,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命中注定,该是谁的便是谁的,强求不得,您说是不是?”
李大婶笑道:“谁说不是呢?还是辛家娘子你看得通透,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你放心,这好姻缘啊,一定在等着你哪,我以后也必定会帮你多多留心的。好人家多的是,最重要的还是要年龄相当,性格相投,才能夫唱妇随不是?”
这媒人啊,说死说活全凭一张嘴,绿意在心内暗叹。却不知这李大婶在心底将她啐了个遍,怪不得之前答应了王老爷的婚事又突然变卦了呢,原来是攀上了这么一个赛过潘安的贵公子。我呸,平日里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原来也是一只喜欢勾人的马蚤狐狸。只可惜了那位比花还漂亮几分的公子,也不知是什么眼神,竟然看上了这么一个寡妇,虽说是有几分姿色,可世上漂亮的闺阁千金也有的是,竟颇为楚兰若不值。想到那样的公子哥肯定只是出来偷个腥,尝个鲜,便又有几分的幸灾乐祸,我看你这狐狸精能撑到什么时候。
这样想着心底却是叹了口气,她家的大虎子今年十二岁了,想着辛寡妇家多少有些家业,难得蔷薇小小年纪样貌便已十分出挑,待人接物更是落落大方,也是配得上她家宝贝儿子的。可是她娘这般水性杨花的性子,难保她女儿也有样学样,她本不愿提起,又禁不起家里那个孽障成天闹,只好勉为其难了,在她看来只要她开口,蔷薇嫁入他们家是板上钉钉的事。
两人又絮絮地聊了些家常里短,李大婶开口:“辛家娘子,其实今天过来,也还有个事儿。你看,你家蔷薇也七岁了,再过几年就是出嫁的年纪了……”
绿衣却是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劳你挂心,我家蔷薇打小就定下了门婚事,夫家在荀阳,平日里书信往来,蔷薇难得有跟她聊得来的孩子。”说话间竟是不留半分余地。
李大婶想到自家那个孽障连大字都不识一个,讪讪地搭了几句嘴,便起身走了。哼,现在你说得硬气,到时候我看你们孤儿寡母的,能撑到什么时候。
蔷薇却是拿了一叠写好的字帖,偷偷地从后门溜到了街上,在茶楼下的街口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子,见到了熟人少不得“叔叔伯伯婶婶”地喊一气,哄得每个人都眉开眼笑。
一个小不点拉拉蔷薇的衣袖:“哎,哎,哎,那个大老虎又来了。”大老虎说的就是媒婆李大婶家的大儿子大虎子,李媒婆走街串巷地给人说亲,她家那口子又在衙门里兼差,家里在附近几条街巷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可惜儿子却是个不中用的,人高马大的,都十二岁了还成天赖在家里,大字不识一个,还不肯去学手艺,偏偏家里溺爱得紧,每天就跟着几个小混混在街面上惹是生非。这么个小霸王到蔷薇面前倒是十分乖觉,竟一心一意想着让蔷薇做他媳妇。
果不其然,大虎子跟着几个小混混从街口过来,看到蔷薇眼睛一亮,巴巴地凑了过来,摸摸脑袋笑道:“蔷薇,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了?”稚气十足的声音却偏偏要故作凶恶,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好笑。
大虎子吃了个瘪,也不生气,笑嘻嘻道:“蔷薇,你很快就是我家媳妇了,别老是这样爱睬不睬。”
蔷薇哼了一声,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大虎子急了:“是真的,我娘已经上你家说亲去了。”
蔷薇这才不甘不愿地回了句:“我娘答应了么?”
大虎子摸摸头:“你娘肯定会答应。”
“为什么?”蔷薇仰起头,一脸认真。
附近的几条街都是相熟的邻居,那李媒婆明里暗里地中放话说他们家大虎子是要讨蔷薇做媳妇的,现在听到这些孩子们在胡闹,也都颇有兴致地听着。
“我娘说了,你家那家境,配我还是高攀了,你娘不答应,上哪找这么好一门亲事去?”被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看,大虎子不由得说了实话。
众人叹气,李大婶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傻儿子?
蔷薇摇头,一本正经道:“我娘说,钱财是身外之物,不该看得太重。”
一个七岁,一个十二岁,这两句话说来却是高下立判,街坊们本就觉得大虎子配不上蔷薇,此话一出更是觉得李媒婆一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街边的茶楼上,楚兰若正坐在窗前,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这一幕,轻轻笑道:“这小不点倒是聪明,有几分意思。”
一旁的小混混起哄:“哎,虎子,那她是不是你媳妇啊?”
大虎子挠挠脑袋,说不出话来。
“哦,哦,大虎子怕媳妇咯,羞羞羞。”街上的孩子哄然大笑。
大虎子面子上挂不住了,看着蔷薇,脸胀得通红,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别得意,你一定会嫁给我的,等你嫁给我了,看我不打你屁股。”
这话说得粗俗无礼至极,蔷薇向来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绿衣对她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加上绿衣本是大家出生,说话无不文雅,蔷薇哪里听过这样的话?抬起头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闪过不屑,嘲讽,却偏偏没有预想中的愤怒:“说这种话也不怕被割了舌头。”
大虎子只觉得从头顶凉到了脚,那一瞬间,他突然荒谬地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
他再去看时,蔷薇已经转过头,兴高采烈地朝远处的一个少年挥手招呼:“温俊,这里这里。”仿佛刚才那种高贵冷肃只是错觉。那少年十二三岁年纪,那装扮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一溜小跑奔过来,直把后面紧紧跟着的一个小厮给甩在了后面。
4 你是个不错的玩具
“对不住,对不住,有点事绊住了。”那少年一跑到跟前就连连作揖,他长得浓眉大眼,便是不笑看着也像带了三分笑意,这几个揖作下来更是憨态可掬。
蔷薇盯着他的手瞧:“你的手好了?”不待那少年回答,又加了句,“骑个马都能摔断了手,羞羞。”
那少年笑嘻嘻地拉了她,一面说话一面进了茶楼雅间:“这不是不小心么,还没好利落就被我爷爷罚抄书,命苦啊。”
蔷薇哼了一声,把字帖塞了过去:“给,三十遍《春赋》。”
少年感激涕零:“蔷薇,你真是我的救星。”等翻了几页,突然哀叫:“完了,完了,你怎么越写越差?你看,最后这几张,写得跟狗爬一样,我爷爷看了肯定会揍得我屁股开花的。”
蔷薇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越写越差,是你越写越好。你不是说爷爷开始怀疑功课不是你自己做的了?想想看,你都三个月没写字了,一写就写那么好看,你爷爷才要揍得你屁股开花呢!还有,你的字本来就像狗爬,我模仿你的字迹容易么我?”她的声音又清又脆,还带着奶声奶气的童音,偏偏说出来的话老气横秋得叫人好笑。
少年嘿嘿笑道:“不容易,不容易,还是你想得周到。”
她教训起人来毫不含糊:“以后也稍微练练字,我老模仿这么难看的字很辛苦的。”
那少年的小厮低头闷笑,那少年狠狠地瞪了一眼,转头对蔷薇又换上大大的笑脸:“是是是,以后一定好好练习。”
“我的东西呢?”她不客气地开始讨要东西。
“淡墨坊的宣纸,巧云烟的墨青州紫毫,还有凌城朱砂,每样都给你备了一些。不够下次我再拿。”那少年夹了几块茶点到她碗里,“刚刚在楼下怎么回事?那小子又乱说话了?”
“没事。”
少年却是不依:“他肯定说了什么混帐话,是不是?看我怎么教训他。”
蔷薇摇摇小手:“我才不理他呢!跟他吵架,我娘反倒会骂我。”
小厮在一旁插嘴:“哎呀,小祖宗,你可是不知道人心险恶,他哪里是说混帐话,分明是故意毁你的名声,这样下去,你以后想找个好人家都难了。”
蔷薇吐吐舌头:“没那么严重吧?”口气却是不以为然的。
少年一攮她的脑袋:“真不知道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平日很聪明,碰到关键的事就犯迷糊。”少年到底是长了她几岁的,也略略懂了些人事。
“我的脑袋又不是用来想这些东西的。”蔷薇强词夺理。
少年冷笑道:“还真是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我帮你摆平,他们敢再乱说半个字,就叫他们滚出岭南。”
“哦。”蔷薇一面往嘴里塞点心一面含糊应道,“做坏事悄悄的就好,闹大了小心爷爷又揍你。”
少年嘿嘿坏笑道:“把他们都套上麻袋揍成猪头,好不好?”
“恩……这个主意好。”蔷薇拍桌大笑,“他竟然敢说要打我屁股,我爹爹和娘亲都没打过我,就把他揍成猪头。”她耿耿于怀的还是那句话。
少年叹了口气:“蔷薇,到我家来吧,奶奶最疼我,我让她认你当孙女。”
“我才不要。”蔷薇摇头,“我要跟我娘一起。”
“果然还是小孩子。”少年笑道,“以后碰到什么事情就来找我,小爷我虽然没什么本事,找人打架还是会的。”
蔷薇拍拍脑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我娘给我的考题,限题限韵作诗三首。”
“你说你,琴棋书画样样都不错,怎么就不会作诗?”
“我就是不会!”蔷薇理直气壮。
“不会便不会吧!我找人替你写。”少年嘀咕,“为什么每次我找你帮忙都是好话说尽,你找我做事就是天经地义?”
蔷薇理所当然地道:“你说了我是妹妹,照顾我是应该的。”
少年噎住:“我现在都后悔说那句话了,应该把你买回去当小丫头。”说罢还不忘伸手推了下她的脑袋。
蔷薇不服气:“谁要做你家丫头?”
少年笑:“比主子还精贵的丫头我也养不起。先回了,出来久了又要被娘念,诗找人写好了明天一早叫人放在老地方。”
“等等我啦。”蔷薇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门口却一头扎进一个人怀里,温俊已经风风火火地跑得没影了。
“我倒是不知道庄姐姐家还藏了这么一个宝贝。”楚兰若低头轻轻笑道,“你叫蔷薇?”
蔷薇没想到撞到的竟然是这个坏人,倒吸了冷口气,却马上肃起小脸:“是啊,我叫辛蔷薇,你有事么?”清清亮亮的童音说不出的可爱。
寻常孩子不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就是怒目相向吧?她却能藏起敌意,大大方方地问他什么事。
楚兰若眉毛一挑,幽深凤目里划过一道异彩:“刚刚跑出去的是岭南府尹家的小公子?”
蔷薇点头算是回答:“那你又是谁呢?跟我家是什么关系?”
楚兰若笑而不答。
蔷薇继续问:“为什么明明房子已经卖给了你,我娘却说不搬家了呢?你跟我娘有什么约定么?”
被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笑意再次浮上楚兰若的唇:“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蔷薇垂下眼睛,看着地面:“因为我不会去问我娘。”
楚兰若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小手:“走吧,陪我去个地方。”
“去了你就会告诉我么?”
“也许。”
“我娘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楚兰若吩咐护卫:“子言,去说一声,就说我带这个小东西出去逛逛,会毫发无损地送她回去的。”
蔷薇瞪了他一眼,径自从街上抓了个小孩:“小方子,你去跟我娘说一声,就说……我去跟你们去掏鸟窝了,晚一点回家,好不好?”知道她跟楚兰若在一起,娘非被吓死不可。
“不是说不去的么?你又要瞒着大家去什么好玩的地方,带上我,带上我。”
“哎呀,真的有事。就这样,你帮我说一声。”
当时的蔷薇不知道,这一走,便走离了她的童年好远好远。灌蟋蟀,掏鸟窝,兜知了,在街上疯玩,帮温俊做功课,从他那里讹东西,这些美好的事情跟她再也无缘。她也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那个温暖的家。
岭南城最好的酒楼落日楼。
十几道精致的菜肴,侍女佐酒在侧,琴姬隔着珠帘叮叮咚咚地弹奏着《春莺啭》。
楚兰若略略吃了几口菜便停了筷子,饶有兴致地观察眼前的小人儿。
敌不动,我不动。蔷薇一面慢吞吞地往嘴巴里塞饭,一面想着这么漂亮,举止这么优雅的人,怎么就是一个坏人呢?
楚兰若修长漂亮的手指拈着酒杯,漫不经心地问:“她弹得不好么?”
“很好啊。”
“是么?那怎么老是皱鼻子?”楚兰若轻笑,随手替她拿去嘴角的饭粒,“吃饭不要心不在焉,都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