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栊摇摇头，说道：“只是刚才那样抱着的姿势很不舒服。”
莫离音凑到她的耳边，轻轻说道：“那我换个舒服的姿势抱你。”
玉帘栊羞赧地低下头，嘴里说道：“你说什么呢？也不怕看着笑话，别说喜鹊封燕在，父亲也在旁边呢。”
莫离音这才发现玉磐正坐在一边端着茶喝呢，他也不好意思了：居然当着岳父的面做这种事。他尴尬地看着玉磐，笑了几声。
玉磐喝完茶，看了他一眼，说道：“贤婿有事吗？我刚才光顾着喝茶，你们怎么了？”
莫离音忙笑道：“没事，就是想问一下岳父您晚上想吃什么。”
晚上就寝时，玉帘栊问道：“你今日怎么回事，从你琴弟的满月宴回来就好像失了心魂一样。”
莫离音想了一下，淡淡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见到琴弟时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玉帘栊笑道：“一个婴孩，你有什么好不安的呢？”
莫离音想了想，也是，便把这事揭去不再提了。他低低问了一声：“帘栊，我能不能拉着你的手睡啊？”
玉帘栊老半天没有吭声，莫离音倒也不以为忤，他已经习惯了被拒绝和被忽视。他重重舒了一口气，想把自己胸内的郁闷之情带走一些，忽然他的手被轻轻碰触一下。他的眼睛顿时亮了，浑身上下却不敢动弹，生怕把玉帘栊吓跑了，也怕自己不留心唐突了她。他慢慢地挪动着双手，好像怕被她发现一样，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他明显感到玉帘栊深深呼吸了一下，她也很紧张吧？
他很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还是什么都不要说的比较好，他想闭上眼睛睡觉，又觉得舍不得。好不容易拉着她的手，怎么能就这么睡着呢？忽又想到今日让自己拉手，以后也会让自己拉手的。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自那以后，夜里他们都是紧握着对方的手入睡的，好像是一个规矩一样，每晚如此。他们甚至不知道是对方先握住自己的手，还是自己去主动握对方的手。一切都是如此默契。但是除了握手，再也没有其他动作，没有其他的身体接触，这，也好像是一个规矩一样。
一夜，正当莫离音睡的正香，他感觉到了包裹在自己手里的娇柔小手正在慢慢抽离。他一惊而醒，见到玉帘栊已经做了起来。他连忙也坐起来问：“怎么了？”
玉帘栊一脸愧意地说道：“倒把你吵醒了，我只是想解个手而已。”
莫离音想都不想就答道：“我陪你去。”
玉帘栊满脸娇羞，怎么能让他陪自己去？他要站在毛房门口等候着自己吗？解手时肯定会有声音的啊，他一定会听见的，那样多难为情呵。
见到他开始穿衣服，她连忙制止道：“我自己去就好了，你要是担心，我让封燕陪我去好了。”
莫离音已经穿好衣服站到地上了，他伸手扶她说道：“没事的，我陪你去就好了。”说着，拿起一边的衣服给她披上。
长夏已经过去了，虽然日间很热，但到了夜里便开始凉快了。他帮玉帘栊穿好衣服，拿上灯笼便向茅房慢慢走去。
玉帘栊站在茅房门口，低声问道：“你能不能站远一些？”
莫离音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也猜到她肯定不好意思，点点头，走到远处。玉帘栊见他走远，方关好门。
67、琴歌和莫失-03
不一会，玉帘栊又重新打开门，守在一旁的莫离音忙走上前来搀扶着她。她仍是低着头，任他搀着，不说一句话。
莫离音把她搀回床上，为她放好刚才披在身上的衣服。回头一看，见她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莫离音坐到一旁问道：“怎么了？怎么不睡觉呢？”
玉帘栊低着头，细声说了一句什么，莫离音没有听清，便凑近脸去问了一遍。玉帘栊很紧张，侧了一下身子，仍是细声地说着。但是他已经听见了，心里不由得一喜，随即又紧张地问道：“那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吗？”
玉帘栊摇摇头，她刚才说的是“我见红了”。
莫离音伸出手去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肚子，说道：“好孩子，你轻些，别把你娘弄疼了，出来后爹爹好好赏你。”说完便扶着他的妻子慢慢躺好，便准备去叫封燕请医师。
玉帘栊连忙制止他，说道：“这肚子还没有动静呢，一早把人家叫来怎么好。”
莫离音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开始泛白了，说道：“这也快天亮了，让医师来守着你我好放心些。你不要介意，我让封燕收拾隔壁的房间让他就在旁边睡着好了。等天再亮一些我让沈妆去把你父亲带进来。”
玉帘栊点点头，毕竟是第一次生孩子，她心里也没有底。虽说她曾打听过生孩子的事，可那时脸皮薄，不好细问，只知道个大概。见得莫离音这么说，心里也不反对了。
想到孩子快要出声了，心里一股激动，她知道生孩子要痛，便把这激动压制住，仔细感觉一下身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她静了一回心，发现只有下腹部有一点点动作外并没有绝对痛。她只是觉得有一双手在里面抚摸着，就像平时的胎动一样，并没有痛，心里也不难么紧张了。莫离音见她一动不动的凝重样，想到鹭妃之前生产的叫声，俯下头在她耳边说道：“你要是觉得痛，便叫出来吧。”
玉帘栊摇摇头，说道：“现在倒没有觉得痛。”
莫离音说道：“那你就闭上眼睛睡一觉吧，天好早着呢。我在旁边守着你。”
玉帘栊乖乖闭上眼睛，好一会又张开眼睛，见到莫离音正坐在床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一见她睁开眼睛，便用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臂，短促地说道：“快睡觉。”
玉帘栊柔声说道：“我现在睡不着，要不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莫离音见她脸上分明带着撒娇的表情，又听得玉帘栊主动说要和他说话，连忙点点头。
玉帘栊望着他，他也望着她，好一阵，玉帘栊才用手碰碰他说道：“你怎么不说话？”
莫离音问道：“你要我说什么？”
玉帘栊说道：“我不管，你自己想。我现在睡不着，你想点话跟我说，好让我打发打发时间。”
莫离音本是不善言辞的，一脸无奈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么，要不你说你想听些什么吧。”
68、琴歌和莫失-04
玉帘栊想了一下，问道：“为什么这里叫‘永殇殿’？我一直想问你，可又怕你不愿意说。”
莫离音笑道：“那你怎么又问了。”
玉帘栊狡黠地笑了一声，说道：“我想，我快要生孩子了，你总不会拒绝我的。”
莫离音只觉得今日她娇俏无比，忍不住用手指刮了一下她那小小的鼻子，说道：“小滑头。”
玉帘栊缩着肩膀笑了几声，催道：“你倒是快说啊。”
莫离音很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正准备说，封燕就领着医师走了进来。那医师睡得迷迷糊糊，正准备请安，莫离音连忙做好伸手制止了他，说道：“你赶紧过来为玉妃诊断一下吧。”
那老医师连忙走近前去，问道：“玉妃可有感到不适？”
玉帘栊摇摇头，那老医师恭恭敬敬地向莫离音说道：“音英乾，这接生的事，老朽倒是不太方便，我内子接生无数，我已经带她过来了，现下就在门外守着。音英乾可要她进来？”
莫离音不知道医师居然不接生，后又想到男女毕竟有别，还是由女人接生好一些。看来这老头怕自己怪罪才亲自前来，他又哪里知道这许多，便忙吩咐让他内子进来。
那医师的内子听得传唤，敛衣走了进来，正欲行礼，莫离音早已看出她的意图，说道：“快把那些虚礼都免了，赶紧看看玉妃是正经。”
那老婆子走上前来，莫离音见她年纪虽是一大把，但动作还是颇利索，心里稍稍放心些。
“玉妃，可有感到不适？”那婆子问道。
玉帘栊摇摇头，说道：“只是好像肚子有东西在动。”
那婆子点点头，说道：“嗯，这很好。”说完将手放在玉帘栊的肚皮上，细细感觉了一下，又说道：“这肚子还没有硬呢，玉妃倒也不用着急，看样子还有一段时间才能生呢。你现在要是能睡便睡，能吃便吃。这生娃可不是一时半刻的功夫就可以了，你必须将体力保持好，免得到后面没有力气。”
玉帘栊和莫离音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笑了，原来生孩子还这么多事啊。
那婆子又说道：“老身在这里守着，玉妃倒不自在了，我到隔壁房等着，等您觉得肚子有动静了，便叫老身一声便好了。”
莫离音想想也是，玉帘栊素来面皮薄，要是有这婆子在，一定不肯让自己这么一直捉住她的手。再说，她就在隔壁，想来叫一声也是极容易的。便同意了。
那婆子走后，他便让封燕去准备早餐。玉帘栊忙拉住他的手臂，说道：“这么早就要吃早饭了？我可什么胃口都没有呢。”
莫离音笑道：“你忘了她说的话了？横竖你现在睡不着，就起来多少也吃些东西罢。”
莫离音陪玉帘栊吃了早饭，正要扶她上床，被进来收拾碗筷的喜鹊见到。喜鹊忙劝道：“玉妃不要再躺着了，多走动才能早点生，我以前见过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69、琴歌和莫失-05
玉帘栊望了一眼莫离音，他也是和自己一样没有一点主意，便笑道：“那我就听喜鹊说，多走动吧。”
于是莫离音便扶着玉帘栊在房里慢慢踱着步子，但玉帘栊身子笨重，也不能多走，便走一会就坐下来歇息一会。就这么坐坐走走，到了中午时分，玉帘栊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
“怎么了，喜鹊这法子估计不是好的，好不就躺下来休息吧。”莫离音问道。
玉帘栊捏紧他的手，说道：“我只是觉得肚子开始隐隐作痛了。”
莫离音一听，忙把她扶到床上，让喜鹊去叫那婆子。莫离音觉得等了很久，才看到那婆子撅着屁股走过来，他心急得不行，那婆子居然忽然停了下来，鞠下半个身子，慢悠悠说道：“老身见过……”
“你赶紧过来看看玉妃，见什么呢。”莫离音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觉得真的要被她气死了。
那婆子方起身，凑近前来，又问了几个问题：“玉妃娘娘多久疼一次，一次疼多久？有没有羊水流出？”
玉帘栊答道：“大概有一刻钟才疼一次，倒是没有疼多久，约摸喝两三口茶的功夫。还没有羊水流出呢。”
那婆子点点头，仍旧是摸了摸肚子。莫离音在一边真是急死了，恨不得她现在就能帮玉帘栊把孩子抱出来。
过了好一会，那婆子才把手拿开，慢慢地说道：“还不着急，玉妃现在趁肚子没有痛的时候多吃些东西，多走动一下。”
“还不着急，玉妃的肚子都痛了，你这老太婆究竟会不会啊。”莫离音真的对她的结论很怀疑。
那婆子毕恭毕敬地说道：“音英乾放心吧，我接过的孩子至少有一万多个了。”
那婆子又向玉帘栊交代了几句，就是说要注意看一下羊水有没有穿，胎动有没有突然减少了。玉帘栊认真听着，时不时点了一下头。她交代完后，便又到隔壁房间歇息了。
如此，玉帘栊间或感到肚子又点微微的痛，倒也不是很明显。等到夜里，玉帘栊突然深吸了一口气，捏住莫离音手的手突然加大了力度。
“怎么了？”他关切地问道。
玉帘栊用手做了个简单示意，让他别紧张，她自己倒吸了几口气，才慢慢说道：“好像肚子痛得越来越厉害了。”
莫离音见她脸上五官开始有点变位，知道她一定觉得很痛，便一个横抱，把她抱回床上。然后赶紧让喜鹊传召那婆子。
没多久，那婆子又一颤一颤走了进来，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莫离音冷冷地问道：“你又要行礼了？赶紧免了。”
那婆子答应着，连忙走过来，坐在床沿旁，仍是问玉帘栊刚才那几个问题，玉帘栊照实作答。她又将手放在玉帘栊的肚皮上，眯起眼睛，表情专注的感受着，还一边轻轻点了点头。
莫离音见她完全沉醉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忍不住出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了，你倒是说一声啊。”
那婆子忙从床上站起来，看样子又要行礼，莫离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婆子便恭恭敬敬禀道：“玉妃快要分娩了，请让老身先准备好剪刀和开水。”
莫离音心中一喜，问道：“什么时候生？”
那婆子说道：“两三个时辰吧。”
莫离音看了一眼玉帘栊，见到她的脸蛋绷得紧紧的，双眼也紧紧闭起来，嘴唇合成一条线。往日他宠在心尖上的人现在正在受苦，心里又酸又痛，脱口问道：“你说她还要痛两三个时辰？”
70、琴歌和莫失-06
那婆子连忙说道：“音英乾息怒，这生孩子本就是这样的，急也急不来啊。”
莫离音支支吾吾（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这样不好意思）地说：“那我怎么觉得鹭妃一会就生完了？”
那婆子说道：“音英乾你想想看，是你看到她痛一阵就生完了呢，还是你知道她真的一会就生完了的。”她很有自信，因为鹭妃就是她亲自帮她接生的。
莫离音想了一下，便不说话了，无可奈何地说道：“那你就忙吧。”
那婆子答应了一声，便走出门去，那知喜鹊拦住她说道：“方才你说要开水，封燕妹妹已经去了，你就留在这里好好照顾玉妃吧。”
那婆子一听不用她干活，脸上立马拼出笑容来，问道：“那剪刀可有准备好了？”
喜鹊也不答话，点点头带过了。
那婆子一回头，妈呀，她宁愿去烧开水算了。只见莫离音坐在了她刚才的位置上，温柔地看着玉妃，左手紧紧握住玉妃的左手，俯着身子低声地在她耳边说着话儿。她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情意绵绵的话，还有就是对她鼓励的话。这些话听了都让她的老脸变得通红，真想不到平时像个闷嘴葫芦的音英乾会说出这么多的话，还是情话。
玉帘栊隔了一小会才睁眼，接过他的目光，微微说了一声：“肚子刚才好痛的。”
莫离音笨嘴笨舌地说着安慰话，她听了听了反而想笑了。她生平第一次听过这样的安慰话，她已经很努力去配合他了，但就是忍不住地笑。
到得夜里子时，玉帘栊再也笑不出来了，脸一直绷得紧紧的，时不时低哼一声。她也不敢平躺着睡了，一平躺就觉得肚子痛得很厉害，好像拉肚子很厉害一样，她现在整个脑袋都是上茅房上茅房。
那婆子在一旁说道：“玉妃忍耐一下吧，快到时候了。你也别老是叫，要不等一下胃会难受的。”
玉帘栊听了，吃力地点点头，牙齿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莫离音在一旁看到，心楸得紧紧的，说道：“我看鹭妃生的时候叫得很大声，这下子怎么就不能叫了？”
那婆子忙揖了一下，说道：“音英乾，你是不知道，鹭妃生完孩子后胃难受了很久。玉妃还是不要叫的好。”
莫离音听了，看到玉帘栊弯着腰，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一层汗，偏又忍着不叫的样子，心里一阵烦闷。他重重叹了一口气，用力挥了一下衣袖，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期间，王和王后、鹭妃都派宫婢送一些东西来，莫离音冷冷地收了下来，回了谢。他心里很清楚，他们都只是为了形式才送礼的，心里根本就不希望玉帘栊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他多么喜爱这个孩子，如果没有这个孩子，说不定玉帘栊已经杀了他然后自尽了。就算玉帘栊杀不了他，也会自尽的。她虽然没有说，但是他很清楚，她很爱盛约，在盛约刚辞世的时候，她就恨不得追随而去。但是她活下来了，留在他身边活了下来，而且时不时他们还能像别的夫妻一样甜蜜调笑一下。他能拥有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孩子。突然一个字闪过他的脑海：“失”，配上他的姓，就是“莫失”。
71、琴歌和莫失-07
正是因为这个孩子，他才没有失去珍贵的东西，他也不想失去这个孩子，以后和玉帘栊的关系能不能进一步，这个孩子很重要。是的，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就叫“莫失”吧。
他再一次走进玉帘栊的寝室，房里已经乱糟糟了，沈妆忙拦住他说道：“玉妃就要生了，音英乾还是回避一下吧。”
莫离音朝床上望了一下，床前来回忙碌的身影挡住了玉帘栊，他只听见她用力带着痛苦的叫声。还有婆子的声音：“玉妃，用力，孩子就快出来了。还有用力的时候尽量不要叫。”
他点点头，转身走几步，沈妆已经把门关上了。他隔着